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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 -【寂靜王冠】《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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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5:11 AM
標題:
風月 -【寂靜王冠】《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8-1-5 03:47 AM 編輯
【書名】:
寂靜王冠
【作者】:
風月(咆哮的風月)
【內容簡介】:
吾等生於以太,成於以太,逝於以太。
敬畏以太!
——聖典。
這是樂師們的黃金時代,音樂改變了世界,以太鑄就榮光,聖靈們升上天空,與群星共聚。
這是長夜將至的世界,天災和邪神播撒毀滅和死亡,盛世飄搖。
這是一個少年踏上樂師之路的故事,無關卑微或者偉大,只為了走到夢的盡頭。
自此之後,自有公義與榮耀的冠冕為他存留。
————分割線————
通俗版簡介:爸爸犯事兒跑路了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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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5:16 AM
序曲‧放逐之子
這是通向未來的漫漫歸途……
序章 歸墟之井
深夜裡,天空中下著雨。
黑暗的街道上,披著大衣的男人挑起了風燈。
雨水像是沒有窮盡,帶著貪婪的寒氣落在男子的長衣上,透徹心扉。
寒氣在風燈的殼上結霜,燈光昏黃。這一片昏黃中,照亮了他身前數尺。在燈光照不亮的地方,盡數是在雨幕中氤氳的黑暗。
周圍都被黑暗和雨水扭曲了,唯有雷光閃過時,才能夠照亮他背後的高聳堡壘。在堡壘上,石獸蹲坐在滴水口上,帶著綠色的苔痕,吐出雨水。
等風燈挑起時,就照亮那個男人的臉。
他看起來已經很老了,眼瞳碧綠,短鬚雪白。
空氣中氤氳著異常的氣息,因為不論是雨水落在地上,電光閃爍在雲層中,還是蒼老男子的低沉呼吸,以及整個城市都帶著同樣的詭異。
因為,這裡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在這樣寂靜的世界裡,哪怕是呼吸和心跳的實感都被漸漸剝離了。膽小的人來到這裡也不會害怕,因為恐懼早就被這寂靜凍結。
蓋烏斯來過這裡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覺得這個廢墟一樣的城市在同化著自己,令自己變得冷漠,如同行屍走肉。
——就算是鬼魅也在這樣的寂靜裡生存不下去吧?
當他抬頭呼吸,能夠感覺到這座廢城裡充滿了看不見的東西,那是遍佈在大氣和泥土中的‘以太’,以太和他的肺腑共振,然後將一切聲音都冷酷地抽走。
當他低頭俯瞰,便能夠看到地上的雨水在隨著以太而波動。波紋交疊,絢麗地像是東方的絲綢。‘絲綢’從他的腳下鋪開,一直蔓延到黑暗的街頭。
這是一座華麗的牢籠。
聲音在這裡被結界吞噬,以太在這裡沉眠,哪怕是通天徹地的樂師在這裡也無法和以太進行溝通——這就是龍眠結界。
在寂靜裡,蓋烏斯忽然抬起頭,他感覺到了某個東西接近。
因為黑暗在氤氳。
扭曲的雨幕中,黑暗如同不定型的某種活物一般,艱難地掙紮著,瘋狂地舞動爪牙……要逃走,要將自己撕裂,將那個東西排出自己的身體。
所以,黑暗被分開了。
在這寂靜裡,雨和風席捲。有灰白色的影子們走出黑暗。那一片灰白的色彩,就像是沸騰的石灰,大理石的尖銳棱角。
他們離開的時候是三十一人,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九個,灰白的長袍上幾乎被塗滿了慘烈的鮮血。為首地人腳步踉蹌,雙手抱著一支修長的東西。那個東西被包裹在骯髒的白布中,支撐著他的身體沒有倒下。
當蓋烏斯看到他時,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他的半張臉已經燒焦了,傷口還沒有癒合,被雨水泡的發白。水滴從側臉上落下來,都帶著一層淡淡血色。
“海因?”
他錯愕呢喃,卻忽然意識到自己發不出聲音。
海因艱難地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在笑。這個男人被譽為有如天人一般俊美的面孔,可現在卻像地獄中的阿修羅眾一樣醜惡。
蓋烏斯來不及表示什麼,他轉過身,抓緊時間,推開了堡壘的大門。
有那麼一瞬間,他窺視一眼海因的背後,小心翼翼地。
在海因的背後,灰衣修士們沉默佇立,他們肩扛著龐大而沉重的東西,那個東西被層層地白布包裹,只露出一個尖銳的棱角。
蓋烏斯覺得眼睛被刺痛了,不敢再看。
大門無聲地關閉,吞沒了一行人的蹤跡。
雷霆地光芒從雲層中閃過,堡壘上,滴水口上的獅首石獸凝視著天空,咧著得嘴角像是冷笑。
幽深的風從黑暗中吹來。
像是走進冥府的世界裡。
他們在盤旋向下,彷彿永無止境。
牆壁上的火把照亮漫長的甬道,蓋烏斯在前面帶路,沉重的銅匙們在他的腰間晃動,彼此碰撞時悄無聲息。
隨著鑰匙的擰轉,第六扇黑鐵之門開啟。每一次,蓋烏斯都能夠感覺到門後的青銅樞紐和龐大結構在摩擦。劇烈的震動像是隨著鑰匙衝進他的身體裡,要將他的老骨頭徹底摧垮。
每一次邁步,他都忍不住想回頭,回頭去看一眼海因背後的那個東西。那個東西在呼喚著他,讓他快快轉過身,仔細端詳,看清楚它的摸樣。
在那種呼喚裡,他的心神動盪。無形的手掌拉扯著他身體中的魂魄,輕聲催促:
“轉過身來。”
那個聲音說:“快轉過身來。”
看著我。
快看著我。
——看著我!
他渾身顫慄,因為那個無聲地召喚在耳邊嘶吼!
一隻手掌按在他的肩上,令他錯亂地心跳安靜下來了。他清醒了,只覺得渾身被冷汗濕透。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最後一道門的前面很久了,沉浸在某種隱秘的誘惑中,無法自拔。
那個東西,是有魔性的!
蓋烏斯回頭艱難地笑了一下,海因只是收回了手掌,示意他繼續前行。
當最後一把鑰匙插入鎖孔的時候,蓋烏斯已經疲憊地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厚達三米的鐵閘在震顫中打開,隨著機括的扭動,火把被點亮了,黑暗消散。冰冷地風從門後面吹來,帶著刺鼻又灼熱的味道,令人頭暈目眩。
可蓋烏斯卻隱約地鬆了口氣,他的使命終於要完成了,他們的使命也一樣。
他抬起頭看著鐵閘之上的銘文:
——歸墟之井。
在那一道萬鈞鐵閘之後,便是深淵。
黑暗裡,光芒從深淵中升起,波蕩著,照亮他們蒼白的面孔。
在東方的傳說中,海洋的盡頭有個漩渦叫做歸墟,它是上一個世界逝去時留下的餘燼,所以代表死亡。死去的星辰和死去的海水從那個漩渦之中墜落,落進無止境地黑暗中去了,永不復還。
可歸墟裡只有黑暗啊,哪裡有這種宛如世界焚燒起來一般的光呢?
在漆黑的深淵中,有熾熱的光芒漫卷。
像是白銀和黃金被融化,滾燙的銅汁和鐵水在釜中翻滾,聚成漩渦,永無止境的翻滾,銀白而冷酷的光芒照亮他們每個人的面孔。
看久了,便覺得目眩神迷,想要投入其中去,跳進那漩渦裡。
這就是歸墟之井,世界的盡頭,一切生命消逝的地方。
哪怕是以太在這裡也會被殺死。
那些具有神聖力量的元素飄蕩在深淵,宛如骨灰一般灑落。但在死去之前,它們會匯聚在一起,宛如沸騰的鐵水一般奔流在空中,變成痛苦的漩渦。
漩渦之下,便是死亡。
“終於到了。”
蓋烏斯無聲地呢喃,回頭去看海因,卻看到海因眼瞳中的驚愕和恐懼。
因為在寂靜裡,平白響起了隱約的聲音。
那種隱約的聲響無比細微,可是在這可怕寂靜裡,卻又無比清晰。它呼嘯著,澎湃如海潮,聲音擴散在空氣裡,便蕩起了層層漣漪。
因為在灰衣修士地肩頭上,層層地裹屍布中,那個東西在……呼吸!
蓋烏斯與海因的面容凝固了,他們回頭,只看到最後一幕——在傷痕纍纍的灰袍修士裡,有一個人的身體猛然塌陷了,頹然倒地。
只是被漣漪掃過一瞬,他的面目便破碎了,身體潰散滿地,宛如沙礫。地上沒有血色,因為所有的血氣都匯入那呼吸的聲音中去了!
於是,呼吸聲變得狂暴如海嘯!
崩!
宛如鐵板刮擦的尖嘯聲從呼吸的餘音裡升起了!那尖嘯是如此的高亢,又如此的婉轉。在耳膜碎裂的同時,竟然令人感覺它是像在歌唱。
謳歌這個世界!
起先只是隱隱震顫,可現在它已經化作轟鳴!
如刀斧在劈斬、巨龍的鱗片摩擦,星辰墜落之時,大地破裂。永無窮盡的尖嘯在擴散,它凝結成龐大的漣漪,要掙脫身上的層層枷鎖和束縛。
劇震迸發,氣浪席捲。
——龍眠結界,破碎了!
歸墟之井下的萬丈深淵之中,光芒翻滾。
鐵流漩渦,轟然爆裂!
那些熾熱銀亮的流體再度沸騰了!巨量的光點宛如蒸汽一般從湖面上升騰,伴隨著狂風四處瀰漫,在尖嘯中蕩起層層漣漪!
在這尖嘯面前,人的身體宛如落葉一般被掀起,被壓在了牆壁上,肺腑中像是塞滿了鐵砂,無法呼吸。那種力量將人的身體壓入石中,要他們骨肉成泥!
緊接著,層層裹屍布碎裂了。
在天旋地轉的幻覺中,蓋烏斯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可他終於看清楚那個東西的摸樣……那是一具鋼鐵之棺!
十字形的鋼鐵之棺上,層層束縛地鎖鏈在不安地震顫著,隨著它落地的巨響,分崩離析。鋼鐵竟然在那種力量裡燃燒殆盡了!
鐵棺在劇震,榫合在棺蓋上的銅釘飛快彈出,它們畏懼著其中所藏的怪物,想要逃離。細密地裂痕從上面浮現,如同活物生長,迅速蔓延。
尖嘯聲越發高亢!
尖嘯狂亂,如妖魔之手,將一個個灰衣修士在牆壁上拍成稀爛的泥。可就在海因身上,那種恐怖地壓力卻被彈開了。
因為海因抬起頭來,眼瞳中亮著金色火光!
彷彿有神力附著在他的身體上了,他掙脫束縛,向著鐵棺爬行,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如同墜入深淵,像是飛蛾撲火。
他低聲吟誦著什麼,雙手猛然按在了鐵棺之上!
有那麼一瞬,尖嘯聲消失了。
寂靜的一瞬,無比漫長。
緊接著,尖嘯又千百倍的爆發!
那種可怕的震顫化作實質,順著他的手臂沖上他的身體。
手臂皮膚寸寸龜裂,鮮血噴濺而出,卻在扭曲的風裡霧化,可血氣卻鑽進鐵棺的縫隙中,消失無蹤。
先是手掌、再是手臂,最後半身。海因的身體在迅速枯萎、乾癟,生命隨著血液即將被吸食殆盡!他艱難地回頭,看著蓋烏斯,嘴唇開闔,想要大喊什麼。
蓋烏斯愣住了。
他低下頭,看到滾落在自己身旁的細長包裹。那是海因一路所捧回來的東西,隨著震動和翻滾,束縛著它的裹屍布也隨之解開,裸露出其中的聖物。
宛如生鐵澆築的長槍,粗糲又狂放,鋒刃駑鈍,卻染著層層的血。在尖嘯中,它的鋒刃亮起來了,嗡嗡作響,釋放出燃燒的光。
光芒熾熱,切裂了蓋烏斯身上的束縛。
他用盡全力,彎下腰,握緊長槍。
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到無窮的力量湧進自己的身體,還有勇氣。令人恐懼的咆哮聲消失了,只有自己的心跳聲縈繞在耳邊,如滾滾雷鳴。
神授的力量充盈在他的身體裡,令血脈燃燒,令心臟幾乎爆裂,令他沉迷在其中,想要將這股力量釋放。
前面有鐵就刺破鐵,前面有龍就貫穿龍,前面有敵人就讓他粉身碎骨,前面若是有神,就……
他的意識被這力量所主宰了,身不由己地站起,向前踏出七步,腳步印入石中。
現在,他站在敵人的面前。
鐵棺震顫不休。
他怒視著鐵棺上的裂隙,怒視著其中的黑暗,雙手握緊了長槍,用盡自己全部的力量和勇氣,刺出!
有水泡破裂的聲音。
宛如鐵棺只是一個幻影,長槍輕而易舉的貫穿了那個裂隙,刺入其中的黑暗,又從另一頭刺出。
錯覺一樣,他聽見了像是巨龍臨死之前的悲鳴。
悲鳴中,尖嘯戛然而止,狂舞地以太光芒猛然一頓,然後凝結了,化作暴雨,回到了深淵之中。
寂靜重新席捲而來,鐵棺再一次的陷入死寂。
那種充盈的力量消失了,蓋烏斯踉蹌地轉身,想要扶起了地上的海因。
這個魁梧健壯的男子如今已經枯萎成嬰兒。觸碰的時候就碎裂了,化作灰燼。只有頭顱滾落在地上,乾癟地眼瞳凝視著蓋烏斯。
他死了。
蓋烏斯為他合上眼睛,轉身走向鐵棺。
就像是蜉蝣在撼動大樹,這個蒼老地男人奮力地推動著鐵棺,壓榨著骨骼中的每一分力量,一點一點地,向著更深處推動。
直到用盡最後的力量,將它推入鐵流沸騰的歸墟漩渦!
鐵棺墜落了,在空中翻滾,毫無聲息地沒入了漩渦中。
粗糲的長槍依舊深深地貫穿在鐵棺,隨著它沉入死亡。
在最後的瞬間,他看到了鐵棺上所銘刻的恐怖圖騰。
彷彿從噩夢中走出,它以黃銅為面孔,黑鐵做身軀,有著三個頭顱,帶著鳥、獸和人的痕跡,體型龐大而猙獰,數不清的手臂分別握著火焰、冰霜、疫病、刀斧、水瓶、白骨……
明明不似人形,可是它看起來卻是如此的……美!
完美到令人恐懼。
這是神話中的造物,神和地母的孽子,充滿怒火和力量的半神。
——百臂巨人。
-
當蓋烏斯走出廢墟之城時,聽見海浪的聲音。
或許在寂靜裡待了太久,就連海浪的聲音都讓人覺得是一種救贖。
飄搖的冷雨中,馬車在黑暗裡靜靜地等待。車裡的男人向他招手,他愣了一下,上車,馬車將他帶上回歸的路。
車內很暖和,縈繞著熏香的味道,裝飾華麗。
只是他還是覺得冷意繚繞在自己身上,無法驅散。
坐在他對面的人送過來一個手爐,他感覺到一絲珍貴的暖意,可臉色依舊蒼白。
“歡迎回到人間。”
白髮的東方男人將燈光調亮,照亮了他的臉。
像是所有的東方貴族一樣,白恆穿著絲綢的長袍,長袍上隱隱露出銀絲繡制的紋記。那種紋記帶著具足的威嚴和傲慢,宛如火焰。
除了白髮以外,白恆看起來還很年輕,精神旺盛,臉上沒有皺紋。只有在看著他的眼睛時,蓋烏斯才會覺得:這個傢伙真的和自己一樣老了。
“什麼時候來的?”蓋烏斯輕聲問。
“緊隨其後,所以來得及遠遠地看了一眼。”
白恆低垂著眼眸,餘悸未消:“只是看著,就覺得令人心神都要失守了。真是令人絕望啊。”
“沒什麼可絕望的。”
蓋烏斯低聲呢喃,他回憶著海因的面孔,回想起他枯萎的頭顱還有乾癟的眼球,神情就黯淡了:“自始至終我們能做的,不是只有‘付出代價’麼?”
“我只怕那種代價我們支付不起。”白恆輕聲說:“折損了數十名樂師,陪上了被冠以‘聖喬治’之名的屠龍之槍,只是為了對付百臂巨人在沉睡中的夢囈。在那些怪物看來,人類這麼反抗的樣子也很可笑吧?
像是螞蟻一樣,連死都死的沒有價值。”
蓋烏斯沉默了。
許久之後,他輕聲嘆息:“白恆,二十年前,‘白銀之禍’毀滅狼之城的時候,我就在城裡。”
“嗯?”白恆一愣。
“當時我站在城牆上,看著它從遠方而來,浪潮鋪天蓋地,帶著絢麗的霓虹,它真的非常的……美。所以,放心吧,那種瑰麗的毀滅,會讓人覺得葬身其中也不可惜。”
白恆愣住了,許久,忽然輕聲笑起來:“人類真是可笑啊。聽到可以死的漂亮一些,就覺得不那麼遺憾了。”
“所以,先操心還活著時的問題吧。”
蓋烏斯閉上眼睛,輕聲吟誦教條:
“——敬畏以太。”
白恆沉默。
沉默一直延續到馬車停止。
車外就是港口,一艘海船在雨夜中等待著。
隔著窗戶,蓋烏斯聽見了海浪的聲音,他已經離開了龍眠結界的範圍,聲音重新的回到了這個世界裡。
在寂靜裡待了太久,就連平日裡覺得嘈雜的海浪聲都覺得是救贖。蓋烏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遠處。
可遠處在黑暗裡,什麼都看不清。
“那麼,就此別過吧。教皇陛下還在等著我的匯報呢。”
他下車,回頭看著車中:“你也要回東方去了麼?”
“是啊,畢竟我家裡還有一位相當……驕縱的女帝陛下。”白恆嘆息:“如果我不在的話,說不定會鬧出什麼不好的事情吧?”
蓋烏斯笑了:“做亂臣賊子真是辛苦啊,白恆。”
“是攝政王。”白恆認真糾正。
“那麼,再見,攝政王先生。”
“再見,公爵殿下。”
馬車門關閉了。
在暴雨中,蓋烏斯靜靜地凝視著那個男人的馬車消失雨幕中。
在無數雨水的聲響中,他回頭凝視著堡壘所在的黑暗裡,彷彿能夠隔著無數層的封鎖,聽見那個怪物的咆哮聲。
“真是想不明白啊。”
他的眼神幽深:“你們這些怪物,究竟為何在人類的世界裡徘徊不去?”
-
這一年,天上罕見地出現了雙月輝映的現象,蒼白之月和湛藍之月同時高懸。
地上發生了六次地震,部分地區依舊乾旱,部分地區遭遇洪災。有人聲稱在沙漠地區發現了一種可以燃燒的黑色液體,有人說大陸的版塊在移動,有人說大地是圓的,還有人說人類的祖先是猴子。
這些都是細枝末節。
這一年,佔據新大陸的革命軍尚在萌芽,黑暗世界中的天災依舊在肆虐。
有的國家大肆借貸著永遠還不起的國債,有的地方窮兵黷武地擴建著自己的軍團。列國之間爭奪遺蹟和上古技術的戰爭依舊在繼續。
聖城負責寬恕人類犯下的罪孽,而東方的貴族們負責向著死者兜售絲綢。
大家打的打,殺的殺,似乎都忙得很開心。
很少有人注意到,黑暗時代已經結束了數百年,人類和天災之間的脆弱和平已經維持了太久。
這個世界依舊如此龐大,可惜大部分還都藏在黑暗裡。
曾經的十二個王國現在還剩下九個,艱難地佔據了這個世界的渺小一角,並且緩慢又慎重地向著未知的方向開闊領土。
有的人將視線投向海洋的另一端。
因為風帶來新時代的潮聲。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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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05:18 AM
第一章 燈塔
深夜,海潮聲從遠處傳來。
小鎮上已經一片寂靜,像是睡著了,萬籟俱寂,星辰和月亮高懸在天空之上。
黑暗裡,只有在小鎮外的海岸線上還亮著燈塔的光芒。
自從小鎮建立以來,它就一直聳立在海岸線上。教團用失落的技術建造了它,為經過這一片礁石區的船隻指明方向。
百年以來,在燈塔的頂端,火光燃燒不息。
那種火焰靠著以太的力量而燃燒,釋放出刺目的亮光。
數百扇鏡面安放在複雜的鏡架,組成密集的矩陣,將火光籠罩在其中。
那些光芒經過了精心設計的折射角度之後,形成複雜軌跡,被增幅數十倍後,投向了四面八方。
這種自行汲取以太的機構幾乎是半永久的,不需要任何人工管理。只要每隔一個月,有精通機械的專員對它進行一次系統的維護就可以排除掉一切故障。
只是今天來到這裡的並不是穿著黑衣的神父,而是兩個少年……還有一條狗。
那一隻沾滿髒泥金毛大狗看起來真是既丑又醜而且丑,自從上來之後就躺在地上,對一切都表示興致缺缺,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
有一隻蚊子飛到它的鼻子上,它就打了個噴嚏。打噴嚏時,嘴皮子都翻起來了,像是咧嘴大笑,露出一排參差不齊的狗牙。
在它的旁邊,金發的少年背靠著牆坐在地上,正在專注地撕扯著手中的雞肉。雞肉被不緊不慢地撕扯成一條一條,然後被塞進口中,仔細的咀嚼。
他吃的又慢又認真,但卻讓人覺得他其實根本不餓,他只是想要消磨時間。
看起來外表俊朗,笑的時候卻讓人覺得他是一個壞坯子,因為那一雙碧綠的眼睛在看人時總像是野獸一樣,在尋找下口的地方。
在他的身旁,半個酒瓶已經空了,全部被他喝掉。
“葉子,你已經知道了吧?”
在沉默了,他低聲說:“去聖城進修的那個名額被托馬斯家的老三拿到了。”
“我知道。”
在矩陣的光芒裡,傳來一個淡然的聲音。
“他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我知道。”
耀眼的光芒裡伸出一隻手,手的食指上還帶著一個像是鐵絲盤繞成的戒指,分外引人注目。而那個聲音卻依舊淡然,聽不出感情波動:
“維托,給我八號扳手。”
“你真的在聽我說話嗎?葉子。”
維托眼睛像是被餘光刺痛了,瞳孔收縮:“為了去聖城進修的機會,你等了那麼多年,付出了那麼多。
現在,你打算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它落到那個只會掀女僕裙子的廢物手裡?”
金毛大狗被吵醒了,抬起頭來,汪地叫了一聲,似乎連它都看不下去了。
“我說,八號扳手給我。”
矩陣之中的那一隻手只是晃了一下,提醒維托不要讓他等太久。
維托從工具箱拿起扳手,放在那隻手上。那隻手想要收回去,可它的手腕卻被維托拽住了,無法抽出。
那隻手停頓在了空中。
維托凝視著鏡架矩陣中的刺目光芒,像是要看清那個少年的神情。他已經有些喝醉了,所以眼神憤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因為這個默不作聲的朋友。
“白天的時候,你聽到了吧?”他輕聲問:“他說你是個東方雜種。”
“我聽到了。”
“他說流浪兒應該回妓院裡去找媽媽。”
“我聽到了。”
“所以呢?你還要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嗎?”
維托握緊扳手的手掌上,崩起了一條青筋。
他直視著鏡子的矩陣,看到了矩陣中那些模糊的倒影,可那些倒影像是石化了一樣,默不作聲,沉默,只是沉默。
“葉清玄,如果有人侮辱了我的父母,我發誓,會有一整個地獄的毒蛇灌進他的房間裡。如果有人侮辱了我的朋友,那麼也一樣。”
維托冷聲說:“我知道,你不想給神父添麻煩。但有的時候,如果你後退了,就會被人當做軟弱。軟弱,就會被人侮辱!就像是今天這樣……你為這個鎮子做了這麼多,結果呢?
他們不在乎!
這麼多年,你的付出沒有被那些人感激,而是被他們當做理所當然!哪怕你再修十年的燈塔,再抄幾萬份佈告,再退讓多少步都一樣。”
“我沒有指望過任何人感激我。”
“也不會有任何人感激你的!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在他們看來,讓一個來歷不明的流浪乞丐留在這一片高貴的土地上就是最大的恩賜了!”
“夠了,維托。”
矩陣裡,少年的聲音傳來。光芒太過刺目,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還不夠!你還記得托馬斯說了什麼嗎?”
維托的眼神凌厲,像是藏著刀子一樣:“他說這個名額是他應得的!它永遠不可能落到一個東方雜種頭上!因為這個雜種在我們手裡偷走的東西已經夠多了!
自從五年前你來到這裡,他就把你當做了眼中釘。你饒了他一次又一次,可他是怎麼對你的?你真的甘心嗎?”
矩陣中一陣沉默。
許久,矩陣打開了,落地的長鏡被推開。
有少年從光芒中走出。
隨著矩陣的合併,刺目光芒消散,顯露出少年的身影。
他的臉上帶著厚實的墨鏡,那是在矩陣中工作必須的裝備,否則時間長了,那種熾熱的光芒會晃瞎人的眼睛。
可最引人注目的並不是墨鏡,而是他的頭髮。
純白色的,宛如流動的水銀一樣,那一頭修長的白髮在光芒的映照裡,像是要融入其中去了。
那種東方人特有的銀白髮,就是他最大的特徵,也是他最大的原罪……這是身為雜種的證明。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混血兒,一個不論在東方和西方,都不會被人看做是同族的異類。
這樣的身份,比乞丐更加的遭人白眼。
自從他來到這裡之後,針對他的非議和攻擊就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在神父收養他,任命他成為教堂藏書室的抄寫員之後,原本在教堂學習抄寫的托馬斯看向他的眼神就更加惡毒。
為了趕走他,托馬斯甚至將聖典藏在他的房間裡,誣告他偷盜藏書。
如果不是葉清玄將聖典當場背誦默寫了一遍,證明自己根本不需要偷的話,他早就被趕出小鎮,再沒有容身之處。
“維托,別激我。你知道,那一套沒用。”
葉清玄並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爭辯什麼。他只是拿起扳手,又返回了矩陣中去了,只有聲音從裡面傳來。
“難聽的話誰都會講,可嘴上的便宜沒什麼好佔的。就算是我罵贏了又怎麼樣呢?托馬斯家砸了錢,那個名額不會給我了。所以,不如省點力氣。”
維托嗤之以鼻,只是冷笑:
“你所謂的省力氣,就是半夜跑過來維修燈塔,為小鎮繼續做奉獻麼?”
“至少能夠賺點錢。如果我不來,就要神父親自跑一趟,我不想給他添麻煩。他為了幫我爭取那個名額,已經出了很多力了。”
“他才不想讓你去聖城呢!”
維托冷冷地說:“他想要把你培養成一個小神棍!去接他的班,讓你一輩子和這些冷冰冰的鐵疙瘩作伴!直到你老死在這個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小鎮裡。陪著你的,只有這一大堆破銅爛鐵。”
“其實,我覺得和機器打交道又沒什麼不好。”
矩陣裡,葉清玄輕聲說:“至少它們不會撒謊,也不會看不起你……有的時候我喜歡它們,勝過喜歡人。
只要你瞭解它們,它們就不會背叛你。”
維托不說話了,他收回視線,沉默地撕扯著手中的雞肉,一絲一縷地吞入口中,用犬齒將它們咀嚼成泥。
憤怒的野獸在進食。
“這事兒不會這麼算了的。”
他輕聲呢喃,不像是說給葉青玄,卻像是自言自語。
-
這一次的例行維護,似乎意外的漫長。
寂靜裡,只有鏡架矩陣中的瑣碎聲音,在工具調試下,矩陣在向著新的結構變化。
在少年嫻熟地操作中,這一套龐大的機械結構輕易運轉起來了。
數百個鏡架沿著銅軌變換位置,調整出全新的角度,像是蓮花的葉子張開,又在旋轉中合攏。複雜的光芒軌跡在其中跳躍著,飛上天空。
直到最後,維護已經進行到了尾聲,葉清玄走出矩陣,最後檢查了一遍,點頭。
“維托,螺絲刀給我,這個鏡架偏了一分。”
“偏一分就偏一分,你在這種沒用的地方認真有什麼用?”
維托把壓在草稿紙上的螺絲刀丟給他,“他們還是看不起你,只會笑你死腦筋,然後躺在你的成果上,繼續享受自己的生活。”
葉清玄充耳不聞,只是用螺絲刀小心地調整著鏡架上的刻度,握著螺絲刀的手穩定如磐石:“有的時候的一丁點差別,效果就會完全不一樣。”
他停頓了一下,用維托聽不懂的東方語言輕聲說:
“——失之毫釐,謬之千里。”
就像是回應著少年的話語,強勁的海風忽然從遠方吹來了。它們灌入了窗戶中,從燈塔中穿堂而過。
沒有螺絲刀壓著,工具箱最底下的那一疊草稿紙被吹起來了,像是生了翅膀,漫天飛舞。有一張紙飛到了蓋在了維托的臉上,令維托手忙腳亂地扯下來。
他沒好氣地想要將紙撕碎,可看到紙上的草圖時,卻愣住了,不可置信。
在白紙上,少年用蘸水筆勾勒出一幅鏡架矩陣的草圖,草圖上的矩陣已經偏離了原本的結構,隨著底座的旋轉挪到了離經叛道的地方。新的光芒軌跡被標記出來,可是和原本的相比……簡直面目全非。
固有的結構被打碎了,教士們預設的軌道也被徹底打亂……這個複雜又精密的體系在這次調試中已經徹底崩潰。
簡直,面目全非!
沉默裡,維托看著自己的朋友,就像是看著怪物。
“葉子,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
葉清玄的聲音依舊淡定,就像是剛才一樣。
“你知道個屁!”維托跳起來了:“教團設計這一套矩陣花了多長時間你知道麼?!為了維護它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他提起葉清玄的領子:“這一片是礁石區啊葉子!每天晚上有多少船靠它來引路,如果出了什麼事情的話,你會被丟進監獄裡去!趁著還沒有人發現,趕快改回來……”
“什麼事情都不會出,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什麼都不會變。”
葉清玄輕聲說:“我只是做了一點點的‘調整’而已。”
他揮了揮手,老費便從地上爬起來,帶著咧著嘴跑下去了。
“你一定是瘋了。”
在寂靜裡,維托低聲呢喃,無力地鬆開雙手。
“維托,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覺得我是一個軟弱的人了呢?”
白髮的少年撿起了地上的酒瓶,走到窗前,俯瞰著腳下寂靜的小鎮。
迎著酣暢淋漓的海風,他將殘酒一飲而盡,隨後,將空空蕩蕩的酒瓶投向遠方:“嘴皮子上的功夫有什麼用?
——至少要讓你的付出被所有人看在眼裡才行。”
他轉過身,拉動了身邊的樞紐。
於是瞬間,燈塔中的複雜樞紐運動起來了,像是像是從沉睡中驚醒,沿著既定的軌跡活動。齒輪鉚合、絞盤滾動,鏡面偏移,角度變化。
鋼鐵和鋼鐵的碰撞迸發出火花還有低沉的迴響,那種機械碰撞的細碎聲音像是沉重的呼吸,迴蕩在兩人的耳邊。
原本靜止著的鏡架瘋狂旋轉起來了,在刺目的光芒裡,就像是瘋狂燃燒的蓮花。
維托呆滯地看著那種變換的閃光,那種猛然之間的閃光宛如爆炸,一閃而逝。
緊接著,蓮花一般的矩陣再次合攏。
光在空中跳躍著,像是馴服的野獸一樣,投向了四面八方。依舊如同原本一樣。
只是其中有一束,投向了黑暗的小鎮,落在了被老費懸在釘子前方的鏡面上。隨著少年的意志,光芒在黑暗地小鎮中穿梭,憑藉著一個個的鏡面跳躍。
到最後,熾熱又刺目的亮光,投在了整個小鎮最大的一座房子上。
就像是聖光從天而降。
緊接著,小鎮中央的大鐘震顫起來了,像是被憤怒地敲響。在它的下面,一條賤笑著的狗在咬著繩索,奮力的搖晃。
尖銳的巨響將沉寂的小鎮驚醒了。
從睡夢中被驚醒的人們從床上爬起來,慌亂地撲到了窗前,目光落在街道上。
沒有衝進小鎮的野獸,也沒有闖入這裡的強盜,一切好像都沒有發生。只有警報聲在迴蕩,還有一道神聖的光芒從天而降,落在托馬斯家的房子上。
小鎮裡,驚醒的居民們泛起喧囂。
“這是怎麼了?”有人高聲喊。
“發生了什麼?誰敲得鐘?”
“媽媽,我怕。”
“喂,快看托馬斯家!”
“托馬斯家……”
於是,瞬間喧囂的小鎮,又不可思議的寂靜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那一道從天而降的光芒交織,形成一行字跡。字跡是如此的清晰,就像是神靈從天堂中降下的祝福。
只有幾個簡單的詞彙,卻書寫的行雲流水,那是某個少年奉上的親切回應。
——狗娘養的!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5:20 AM
第二章 生日
清晨時分
有海浪聲從遠處傳來。
清晨的陽光斜斜地從著海的盡頭灑下光亮,照亮教堂高聳的塔尖。塔尖之上,聖人的塑像手托著長號,對著天空吹奏無聲。
而從深夜開始的憤怒咆哮,卻依舊還在教堂門外繼續。
「該死的東方小雜種!我要殺了你!!!!」
「開門啊!葉清玄!你有本事去罵人,你有本事開門啊!」
「你死定了葉清玄!你知道麼!整個魯特鎮沒有人能保得住你!」
托馬斯家的三兄弟憤怒地砸著教堂的門,手裡抓著錘子和鐵鍬,高聲咒罵。昨天晚上從天而降的那一道光束簡直就像是一個耳光,當著全鎮所有人的面打在了托馬斯家裡人的臉上!
最可惡的是,這個小王八蛋到後面還變著法的開始罵人,更換各種措辭。把自己從教堂裡學到的各種語言輪番用在了托馬斯家的牆上,給全鎮的流氓們上了一堂形象生動的語言課。
現在托馬斯家的人已經不敢出門了,不論走到哪裡,都有人在背後低聲說『瞧見沒,那個就是狗娘養的托馬斯』……
那個該死的葉清玄,該死的東方雜種!
可是不論他們怎麼罵,教堂裡依舊毫無回應。直到許久之後,他們終於罵累了,拋下狠話,然後憤然離去了。
教堂外面恢復寂靜,可是在禮拜堂裡,那個高瘦地神父神情依舊冷漠。
神父看起來似乎有些老了,但依舊魁梧,只是鬍鬚泛白。他的面目一如既往地冷漠嚴肅,低頭俯瞰別人看人時,眼神就認真又苛刻,而且聲音沙啞……給予人莫大的壓力。
在他面前,站著兩個戰戰兢兢地少年,還有一條看起來像是在傻笑的大黃狗。
「維托你先到後面去吧。」
班恩神父揮手,「我有些話想要對葉說。」
於是,金發的少年如蒙大赦,趕快抱起那條狗逃走。於是,只剩下一個神情尷尬地葉清玄。
「葉,又是你惹出來的麻煩?」
神父冷淡地問。
「啊哈哈,怎麼會,是托馬斯家誤會了而已。」
葉清玄移開視線,在胸口胡亂畫聖徽:「在教團的教導之下,我不行任何不義的事情。」
昨天晚上的時候,他的神情一直是淡然的,眼神篤定。所以不慌不忙。但是在神父面前,他就有點淡定不起來了。
只有這個時候,他看起來就才像是一個少年。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覺得他都是一個安靜又優秀的小孩兒,令人放心。沒有像是小鎮裡的同齡人一樣躁動,搗蛋。只要給他一本書,他就可以安安靜靜地捧著看一下午。
自從五年前他流浪到這個,被教堂收養之後,他就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那樣的典範。成績完美有教養,溫柔善良又勤勞。而且因為懂得讀寫和整理,小小年紀已經成為了教堂藏書室的管理員,負責抄寫經文。而且還自修的機械工程學,承擔了每個月的燈塔維護。
就是因為這樣……才更令人頭疼。
因為他自從來到這個小鎮後,百分之六十的少年鬥毆事件都和這個貌似無害的少年人脫不了關係。
儘管每一次他都很無辜,每一次他都是受害者。
「聽說昨晚有一道光芒從天而降,帶著低俗字句,照了托馬斯家一整個晚上。」神父語氣冷淡:「葉,你的機械結構的不錯,我很欣慰。」
「誒嘿嘿,是神父您教得好……」
葉清玄沒說完,在神父的肅冷眼神之下說不下去了。
「我沒有教過你什麼,這些東西都是你自學的。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所以我一直都很欣慰。但你弄錯了一件事。」
神父低沉地說:「機械技術的誕生是為了幫助其他人過的更好,而不是讓你去用來大施報復!」
少年沉默不語,對於自己的行為並不加以辯解。
就像是沉默地抗拒一樣,令神父的眼神失望起來,緩緩搖頭。
「葉,你可以走了。鎮長那裡我會去解釋,但作為懲戒,這個星期你沒有午飯。」
神父揮手,示意他離開:「希望你能認識自己的錯誤,一直以來你都是一個合格的學徒,但你的昨夜的所作所為令我很失望。」
「謝謝您的寬恕。」
葉清玄低頭離開,可神父卻又把他叫住了。
他扭過頭,看到那一雙凝視著自己的鐵灰色眼瞳。
「葉,以後不要燈塔亂來了。」
神父的聲音依舊冷淡,聽不出關切和憐憫,只是一如既往:「如果以後有人侮辱你的父母的話,來找我就可以。」
葉清玄愣了一下,撓著頭,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不用啦。」
他輕聲呢喃:「小孩子的事情,哪裡用得著麻煩大人呢?」
-
在教堂的後院裡,噴水池旁邊,維托看到朋友垂頭喪氣的回來,就嘎嘎大笑,樂不可支。
「呦,葉子,被訓導完了?感覺如何?」
他和葉清玄一樣,都是被這一座教堂救濟的孤兒。但維托比葉清玄還要好一些,他至少還算半個本地人。他的父親據說原本也是一個勛爵,因為投資不善而破產自殺後,龐大的債務讓他流浪街頭,只有教堂收留他。
不過兩年之後,維托就因為和神父的矛盾搬出去了。
現在,他靠著拳頭搶到了碼頭工頭的位置,給人抽水過生活,日子痛快又簡單,而且不用學麻煩的抄寫和神學。
偶爾葉清玄來找他,他就丟下活兒出來一起幫他搗亂或者打架,有時也會幸災樂禍一下。
比方說現在,他模仿著神父的表情和語氣,指著葉清玄說:「我要將你這個有罪的小孩兒吊起來打!」
「那你早就被打死好多次了。」
「切,我跑得快啊,他打不到的好麼?」
維托得意地挑著眉頭:「老實說,神父那一套早就過時啦,就你喜歡聽那一套神棍說法。這世道想要做大事,出人頭地,靠的神的教誨有什麼鳥用?老費,老費,你說對不對?」
金毛大狗被拍醒了,不爽地尾巴抽了他一下,頓時知錯的維托便低頭諂媚地給它按摩起來:「別生氣,別生氣,我知道都是你的功勞。」
老費被弄得睡不著了,白了他們兩個人一眼,然後懶洋洋地爬起來,跳進噴水池中打了幾個滾,然後心滿意足地爬出來,抖得兩人滿臉水珠。
最後滿意地甩了甩尾巴,動作雍容華貴,宛如出浴的皇帝。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令人歎為觀止。
「老費最近真是越來越神氣了啊,哪兒學的?」
「我怎麼知道?我十歲遇到它時它就這樣了。」
確實,這麼多年了,葉清玄一直很疑惑……老費的狗脾氣究竟是從哪兒養出來的?
雖然它並不好看,而且還脫毛,但眼神和表情總有一種好似安格魯總理大臣一般的傲慢,昂首挺胸的走路時,像是國王陛下走在皇宮裡,有著莫名地威嚴,令人不敢輕視……至少葉清玄和維托這兩個被咬過的不敢。
「好了,我先閃,就不打擾你幹活了。」
維托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葉清玄的肩膀:「有幾個新來的傢伙,似乎不是很聽勸。我去跟他講道理……」
「別去打架了,你回來教堂幫忙吧。」
「謝啦,我和神父合不來。」
維托熟練地爬上牆,揮手道別。就在牆頭上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招手:「對了,葉子。」
「嗯?」
「那個,生日快樂!我比較窮,禮物我就不買給你啦。」
葉清玄無奈搖頭:「那就等你出人頭地、成為大人物的那一天再補給我吧。」
「那你可就要多等幾年了。」
維托咧嘴笑著,翻牆而去,只有隱約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放心,不會讓你等很久。」
-
後院再一次恢復寂靜,只有指頭的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
葉清玄抬頭看著天空,抬起自己的手掌。食指的戒指對準了太陽,於是它便開始閃閃發光,照亮少年的眼瞳。
「小葉子,生日快樂。」
他輕聲笑起來。在旁邊,一條又老又醜的黃狗用尾巴拍打著他,像是為無聲的生日快樂歌打著節拍。
——祝你生日快樂,雖然這個生日不快樂。
今天是葉清玄十七歲的生日,也是他到這個小鎮第五年頭。
其實在整個安格魯王國都很少見到他身上的東方血統。標準的東方白髮和黑色的眼瞳,走到哪裡的時候都會吸引目光。萬幸的是,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更加稀奇古怪的發色和眼瞳。
長著白頭髮,也不過是被人在背後說一句『那個東方流浪兒』罷了。有些不客氣的人會說『雜種』,但這些人這兩年已經越來越少了……尤其是維托出來混之後。
報復歸報復,打架歸打架,但該干的活兒起碼要干完。
比方說他現在在教堂的抄寫員工作。
今天要抄寫的是從聖城發到教堂祈禱室裡的月報,每隔一月,聖城就會綜合本月所蒐集的消息,通過地脈和以太之間的特殊聯繫,發往各地的教堂。
這些消息基本上每次都有半本書那麼厚,其中包括青金和各國貨幣的匯率、各國對黑暗時代的遺蹟開發的進度、天災的最新動向還有局部爆發的戰爭結果匯報,以及一些樂師的動向。
葉清玄需要做的就是對照編碼,將這些月報重新翻譯語言,並且挑選出其中能夠公佈的消息抄寫出來,貼到佈告欄上。
只是今天才抄寫到第一頁時,他就愣住了。
「青之王·巴赫?」
他低頭端詳著那個暗碼:「又是新的戰績麼?」
在月報之中,行蹤神秘的巴赫先生出現在了南方沙漠地區,攔在了『天災·巴哈姆特』的前方。
自從兩個月之前,教團便預測到:被冠以暴風之王的天災再一次從黑暗世界中重生了,正向著人類的領域席捲而來。
但誰都沒有想到這一次的對決竟然來的這麼快。
戰鬥持續了半個小時,然後暴風之王——巴哈姆特再一次被擊潰,回到黑暗世界中沉睡。
而巴赫先生在留下了寥寥口信之後便消失無蹤,引得無數特意趕往死亡沙漠的樂師扼腕嘆息。
可惜,錯過了最強。
『巴赫』——這是從黑暗時代時流傳下來的聖名,唯有當代西方公認最強的樂師才能夠獲得的榮耀稱號,被稱為樂師三王座之中的『青之王』。
在三王中,『赤之王·貝多芬』的聖名只在歷代教皇之間傳承,『黃之王·莫扎特』從來都是一脈單傳。只有『青之王·巴赫』才是所有的樂師都有望摘取的桂冠。
也只有最強,才能夠獲得如此的榮耀。
在歷史上,三王首次出現時,是數百年前的『黑暗地母討伐戰』。
戰鬥結束之後,黑暗地母被驅逐到了北海冰原的盡頭,遠離了人類的腹地。
當時,《馬太受難曲》、《命運》、《安魂曲》的力量調動了史無前例的海量以太,將整個平原一分為三。
在那一天,整個世界都能夠聽到神之天使降臨的宏偉聲息、
戰爭的餘波在半個月後化作海嘯去到了東方,幾乎將瀛洲之島沉入了海中,也貼著西方的邊界造就了一塊新的島嶼——也就是後來的東方海外飛地——『云樓』。
一直到現在,黑暗時代結束了數百年了,無數樂師前仆後繼的湧現,可三王依舊是當之無愧的人類的守護者。
「葉,不要走神。」
肅冷的聲音從他的背後響起,驚醒了心馳神往的少年。不知何時,班恩神父已經站在他的背後:「你今天的工作還沒有結束。」
「哦,哦。」葉清玄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低頭沾了沾墨水,準備繼續。
神父沉默地看著他抄寫,轉身離去,就在出門時,他停頓了一下,回頭看著埋頭書寫的葉清玄。
「葉,你應該知道的。」
他的聲音冷淡,又殘酷:「你不具備那樣的資質。」
葉清玄的手抖了一下,在紙上劃下了一道心驚肉跳地傷痕,像是僵硬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班恩神父早已經離去,他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大拇指摩擦著那一枚戒指,宛如鐵絲編製成的戒指觸手溫潤。
「我知道。」
他輕聲說,像是要否定什麼,卻有些沮喪:「我知道。」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5:21 AM
第三章 樂師
樂師,這是一個神聖的稱謂。
早在沒有歷史可以追述的黑暗時代,人類在天災的夾縫中艱難生存,在庇護所中都不敢大聲喘息時,有的人發現了『以太』。
那是遍佈在這個世界中,每一個角落裡,無處不在,可是卻無法察覺的神秘力量。正是擁有了它的力量,天災、獸潮和邪神才能在這個世界上肆虐。
最早有人有人將它命名為『魔力』、『瑪納』、『元氣』,最後有賢人發現並且掌握了它的性質,將它命名為以太。
它是高踞於土、水、火風四大物質之外的第五元素,從『大源』中流出的神秘之力,擁有著不可思議的變化和性質。
唯有純粹的、特殊的聲音能夠干涉到它們,令它們隨著意志而變化,化作風、凝結水,變成土,點燃火,凝結物質,變化走獸,達到全能之境。
最早的人類將能夠役使它們的音節稱之為『咒言』,很快,人類發現,比咒言更加強力的,是從黑暗時代中傳承下來的音樂。
因此,才稱其操縱者為『樂師』。
這一發現宣告了黑暗時代的終結,在最黑暗的黎明前,人類之中前仆後繼的湧現出無數的強大樂師。通過發掘出上古的樂譜或者創作出新的經典,他們開啟了名為『文藝復興』的黃金時代。
至今,已經五百年了,人類在樂師的開闊之下,驅逐了天災,在這個世界上緩慢地擴張著領土,一點一點地向著遠方的黑暗世界前進。
「葉子,將來你會成為樂師……成為最好的。」
曾經有人對葉清玄這麼說過。現在想來,像是一個笑話。
葉清玄低著頭,沉默地抄寫,不再回憶。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質了。不論是使用器具還是單純的頌唱,樂師都必須從小經歷嚴格的訓練和教育,並且學習對於自己呼吸和音節的控制,而且保證和以太之間的密切感應。
感應……
葉清玄忽然低聲笑起來,聲音沙啞:在十歲之前,他是令所有樂師都為止驚豔的天才。生來便能夠和以太密切共鳴,就像是彼此一體。
可是在十歲時的那一場高燒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感應到過以太。
哪怕一次都沒有……
這麼多年了,父親口中的天才已經變成了一個流浪的小鬼,樂師之路斷絕。唯一剩下的,只有不切實際的妄想。
「命運指引道路。」
他低頭,沉默地凝視著月報中的密文。
在『天災‧巴哈姆特』討伐戰結束之後,巴赫先生對於下一個目的地的回答,來自於《聖典》之中的話。
這句話來自於建立了羅馬城的第一代羅馬國王『埃涅阿斯』,也就是死之後被迎入了聖城的聖靈『朱庇特』。
埃涅阿斯在十八歲時成為樂師,受到了『大源』的感召,孤身一人前往黑暗世界。在三十年後,他以一人之力建立了狼之城,在死後被冊封為聖靈。這是他所留下的辭世之句。
他自始至終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是遵照命運的安排。
可命運並不會指引道路啊,否則狼之城怎麼會在二百年後又被天災毀滅呢?
葉清玄苦澀地低下頭,再次開始工作。
在門外,那個靜靜凝視著他的影子,不知何時離開了。
只留下幻覺一樣的微弱嘆息。
「今天就到這裡。」
在整理完畢書稿之後,神父忽然說:「你的效率在降低。」
葉清玄看著那一疊被放在另一邊的紙,頓時有些頭疼。
班恩神父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眼神依舊好用。但凡是寫錯的字母和不符合格式的部分都被他挑了出來,要明天葉清玄重新寫過。
這是當初班恩神父將抄寫員的職務交給他時訂下的規矩,剛開始時,葉清玄因為不熟悉教團的書寫格式經常讓薪水被扣光,到了後來,狀況就好了許多。到現在他才想起,已經很久沒有因為錯字而被扣薪水了。
「不錯,多利亞人的書寫風格你已經很熟練了。」
在檢查完畢之後,班恩神父點了點頭:「你習慣的很快。而且,你對盧恩文字很有天賦。」
「只是記性好而已。不時常寫的話,就會生疏了。」
「如果沒有寫好我也會直說,所以沒必要謙虛。」
神父問:「我前些日子教你的文書標準書寫你練的怎麼樣了?」
「最近寫的比較多,所以有些心得。」
「很好,這種書寫格式和字體是教團公務信箋最常用的書寫格式,練好了對你將來很有幫助。」班恩神父將稿紙還給他:
「桌子上還有一本辭典,你可以帶走。今天就到這裡,從明天開始抄《三一聖訓》。」
神父說完,示意他可以走了。葉清玄卻忍不住苦笑:「神父,我只是一個抄寫員而已,您這是要培養我做修士麼?」
「這又沒什麼不好。」
班恩神父看了他一眼:「以你的能力,分派到一個好的教區,在四十歲之前成為助理主教也不是沒有可能。」
「呃,我還沒有結婚。」
「只有紅衣主教要求清淨**,而且也可以找秘密情人。」班恩神父說完停頓了一下,看向葉清玄的眼神有些奇怪:「是我低估了你的野心麼?」
「不,不是,那個……」
葉清玄艱難地組織著措辭:「您看,我是一個東方人啊。」
「你也有西方的血統,不是麼?」
「廚房沒菜了,我去買菜。神父你晚上吃什麼……」葉清玄現在只想迅速溜走。
「一切照常就可以了。」
班恩神父最後吩咐:「晚上記得把會客室收拾一下,有客人會來。」
-
葉清玄買完東西,抱著籃子準備回教堂時,已經是晚上了。
老遠就看到老費在教堂周圍晃蕩,興奮地嚇唬著過往的小孩兒,得意地跟什麼一樣。
作為一條高端的狗,老費從來不用人類飼養,從葉清玄那裡搶不到飯吃的話,就會自己去覓食了。要是心情好的話,會給他也帶回來一點……比如什麼死老鼠啊,死兔子啊、死蛇啊之類的奇怪東西。然後用一種『你不吃掉對得起我麼?』的眼神看著他。
想到這裡,葉清玄一陣無奈。
緊接著,他聽到一聲悶響之後,感覺到突如其來的眩暈。
嘭!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打到了後腦勺上。他的腳步踉蹌了一下,險些跪在地上。卻感覺有一隻手將自己的頭髮扯住,重新提起。
「喂,東方雜種,今天還真是夠晚的啊。」
一張肥胖地笑臉出現在他面前……今天早上才見到過的托馬斯家的三兄弟,這情況說實話真是十足糟糕。
糟糕透頂。
老三馬丁扯著頭髮,將他拉進小巷子,把他的臉壓在牆上:「維托那個小崽子找不到,找到你這個小雜種也不錯。」
早就準備好的另外兩個人堵在了巷子口,預防他跑出去,看來已經準備很久了。
「呃,馬丁、保羅、雷,你們聽我說……」
葉清玄忍著痛,提高聲音。
「想叫人?」
老大保羅譏笑:「沒用的,這裡已經距離教堂夠遠了,神父聽不到。」
「別跟他廢話,先教訓他一頓。」馬丁的表情扭曲:「讓這個雜種知道誰才是**養的!至少要記得感恩!懂麼!」
如果不是他們的允許,魯特鎮慈悲庇佑,接納了這個乞丐,這個賤種早死在陰溝裡了!可這個雜種絲毫不懂得回報!
不僅恬不知恥地成為了神父的學徒,連珍貴的聖城進修名額都想要搶在手中!
「昨天晚上你幹的不錯啊!」
馬丁奮力一拳打在葉青玄的臉上,打到他彎腰蹲在地上,還不解恨,用力的踩著他的頭,表情扭曲:
「你這個賤種,竟敢……竟敢這麼對我!
你永遠贏不了我,明白麼?去聖城的名額是我的!成為樂師大人的也只能是我!而不是你這種活該在臭水溝裡爛掉的賤種!」
馬丁奮力的踢著他的臉,可這個該死的傢伙只是抱著頭,蜷縮在地上,不發一語。
這種沉默地反抗令他的表情越發猙獰。
「原來你這麼硬氣麼?」
他朝著葉青玄身上啐了一口,看向自己的兄弟:「按住他,我要讓這個賤種付出代價。」
保羅和雷笑了起來,按住葉青玄的手,將他頂在牆上,緊接著……馬丁拔出了匕首。
「求我呀,說一些自己是賤種,請大爺我寬恕你的話。」
馬丁拉起他的頭髮,讓他抬頭看著自己,將匕首頂在葉青玄的眼睛上:「否則我就把『賤種』這個名字寫在你的臉上。」
感覺匕首貼在自己臉上的冰冷,葉清玄愣住了,他想要掙扎,可是被死死地按住,他凝視著馬丁的眼睛。
到最後,他終於明白了即將發生什麼,屈辱地低下頭。
「我……
葉清玄低聲呢喃著,聲音低了下去:「我……」
「賤種,聲音大一點,我聽不清!」馬丁湊近了,將匕首貼在他的臉上:「說清楚,讓我的兄弟也聽明白!」
「我說……」
葉清玄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近在咫尺的馬丁,忽然笑起來:「——**的,才是雜種。」
那一瞬,馬丁愣了一下,他看到葉青玄的頭抬起了,高高的揚起,像是要去看清楚黯淡下去的星空,黑色的眼瞳裡像是火焰燃燒。
緊接著,猛然向著前方砸下去!
砰!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5:23 AM
第四章 馬丁有個好爸爸
頭顱相撞了,那一瞬間骨骼碰撞的清脆聲音令所有人都愣住了,就像是鐵棍敲下來!
額角崩裂,擴散的劇痛令葉青玄的身體抽搐起來。在兩人的挾持之中,他猛然抬起雙腳,竭盡全力地蹬在了馬丁的臉上。
「**……」
馬丁來不及說完,剛剛張開的嘴就被這暴戾的一腳給重新封住。他在重擊中踉蹌後退,仰天倒進臭水溝裡。
保羅和雷愣住了,他們錯愕地扭頭,看到少年憤怒的眼瞳。血從額角上留下來,落進眼中,像是要將黑色的眼瞳染紅了。
緊接著,他們就感覺到少年奮力的跺腳,像是鐵錘砸在腳趾上。劇痛中,他們鬆開了箝制,葉青玄掙脫。
「來,看看究竟誰才是賤種!」
三個人扭打在同一處。葉青玄撿起地上的裝菜的框子奮力地砸著他們的臉,不顧打在自己身上的拳頭。
就在保羅和雷奮力反擊的時候,他聽見了來自背後的尖叫。
下意識地,他轉過身,看到馬丁神情猙獰,他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滿臉血污,眼神憤怒到發狂。在他的手裡,匕首向著少年的心口猛然刺下!
「去死吧!」
葉青玄只來記得將手臂護在胸前。匕首從他的手背上切出一道冰冷的裂口,最後深深地捅進了菜框裡。
啪啦!
菜框碎了,蔬菜和生肉掉了滿地。
保羅和雷愣住了,他們沒有想到馬丁真的敢殺人。
馬丁也呆滯在原地。
像是從暴怒中清醒了,馬丁終於明白自己剛才究竟做了什麼。在寂靜裡,他錯愕地低頭看著手裡的匕首,又看到了葉青玄手背上的血痕,臉色慘白。
「我、我……」
他囁嚅著,後退,語無倫次:「我沒有……我只是……」
他的手幾乎抓不住匕首,匕首掉在地上,噹啷一聲,擊潰了他最後的勇氣。
「這一次繞了你,賤種,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踉蹌地後退,逃走了。保羅和雷猶豫了一下,從地上爬起來,緊追著馬丁離開。他們已經被嚇到了,險些被巷子口的人撞翻。
在巷子外面,被老費拉來裡的維托呆滯地看著地上的血,手中的兩包臘腸落在地上。
葉青玄沉默地從地上爬起,看著手上的傷口,許久之後輕聲問:「你那兒有繃帶麼?恐怕神父那裡不好解釋了……」
-
「好了,這樣應該沒問題了。」
小巷子裡,維托幫葉青玄包好了手背的傷口:「你又不會打架,幹嘛不逃跑啊。一個人打三個,你腦子有病麼?」
「本來是打算逃跑的。」
葉青玄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特別火大。」
「從小到大,哪一次你打架不是要我幫忙的?以後起碼注意點啊,要不是你閃得快,剛才你就死在這裡了。」
維托比劃了一個動作:「就跟拔了浴缸塞子一樣,來不及送到教堂血就被放光了。」
「抱歉……」
「你除了抱歉就不會說點別的麼?」
維托將兩包東西丟進葉青玄的懷裡:「今天順到的好東西,拿回去補一補。」
「你又偷包了?」
「這叫工作。」
自從維托離開教堂後,一直靠著碼頭混飯吃。在那裡的人,手腳多少不乾淨,經常會在偷乘客或者貨船的東西。被發現之後自然沒什麼好說的,一頓毒打是少不了的。
「放心吧,一整箱臘腸,我偷偷拿了兩根,沒人發現的。」
維托掏出小刀,切了一段喂給老費,又把一大半的臘腸丟進葉清玄地懷裡:「難得的威爾士好貨,一箱能賣兩個銀幣呢。你帶回去給神父嘗一嘗。這樣他也會相信,維托將來會出人頭地啦。」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葉清玄問:「神父一直想讓你回來。」
「我……」
維托沉默了,很快,他就搖了搖頭:「我不去了,我混的這麼糟糕,神父看到也會生氣吧?再說,有你這種『乖寶寶』在,時間久了,他就不會再記得我這個惹禍精啦。」
「你這是說什麼話?」
葉清玄有些惱怒,可維托爬起來,笑嘻嘻地擺手:「你知道我不會說話,別生氣啦。我晚上還有點事兒,你一個人回教堂去沒關係吧?」
他將葉青玄從地上扶起來,拍了拍老費的背,示意它跟著自己的主人回家。
在寂靜裡,他看著朋友漸行漸遠,臉上的微笑,一點一點地跨下去了。
他低頭凝視著地上的那把匕首,碧綠的瞳子就被血的顏色染紅了。
像是野獸一樣。
-
夜色漸漸升起,在寂靜的街道上,馬丁徘徊在小巷子裡,滿臉沮喪,不敢回家。
「大哥,怎麼辦啊?」
他的嘴唇囁嚅著,看著保羅,眼神滿是恐懼:「父親已經說過不准我們去找他的麻煩了,他如果知道了的話……」
「別害怕,父親不會讓你出事的。」
保羅的眼神陰沉,吐了口吐沫:「一個乞丐的話而已,沒有人會相信。」
「又沒有人看到,就算是他說是你弄的,我們也可以說他是污衊。」雷說:「放心,我明天去找他一趟,他會閉嘴的。」
保羅捏著指節,回憶起被那個小鬼壓在地上打的樣子,眼神就猙獰起來:
「他最好識相一些,什麼都別說。否則就算是出事兒了,也沒人會站在他那邊。」
「可是……」
「父親不是說了嗎?過兩天鎮長就卸任了,只要他當選了鎮長。誰會因為一個外來的雜種得罪我們?」
保羅冷聲說:「再過兩天你就去聖城了,等你成為樂師回來,想怎麼擺弄那個雜種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就算是神父也保不住他。」
聽到了聖城,馬丁眼中的恐懼就消散了,像是得到了真正的儀仗,惶恐地眼神變得鎮定起來。他抬起手撫摸著青腫地下巴,眼神漸漸猙獰。
「我會好好回報他的。」他沙啞地呢喃:「他竟然敢這麼對我……」
雷和保羅交換了一下眼神,咧嘴笑起來,拍了拍馬丁的肩膀:「放心吧,你不在的時候,我們會好好地伺候他的。」
「走吧。」
保羅攬著馬丁的肩膀:「後天你就要去聖城了,母親讓下人準備了你最喜歡的菜,她還有很多話對你說呢。別讓一個不識時務的賤種耽誤了你的好時候。」
馬丁點頭,笑了起來、
「有家真好啊。」
在背後,黑暗的小巷中,有人幽幽地說:「就算是外面做了什麼天塌地陷的事情,回到家裡就可以什麼都不怕了。
因為你們還有一個好爸爸。」
「誰在哪兒?!」
保羅猛然轉身:「滾出來!」
「抱歉,是我耽誤了你們的好時光麼?」
小巷中,一個消瘦的人影慢慢地走來,聲音沙啞:「想想看,在溫暖地燭光裡,一家人其樂融融地享受著桌子上的大餐,還有女僕裙子下面的長腿……在這樣的場景裡,連我都覺得,不論是什麼錯誤都可以被原諒了。
畢竟,有什麼比得上寶貴的親情呢?」
「你找死!」
保羅和雷的臉色猙獰起來,挽起袖子向著小巷中走去,可是那個人影沒有後退,沒有被他們的臉色嚇倒。
他反而加速了。
一瞬間,就像是繃到極點的簧片彈起,他從黑暗裡衝進了保羅的懷中,緊接著帶著鐵指虎的拳頭藉著身體的衝擊而捅在保羅的腹部。
那一瞬間,他的身體有一個微妙的下挫的趨勢。這是在街頭鬥毆中罕見的技巧,在那一瞬間,就像是全身的重量都被壓在了這一拳上。哪怕是一個瘦子都能夠憑藉著這樣的技巧將兩塊木板打斷,更何況,來者可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瘦弱!
一瞬間,保羅就翻了白眼,身不由己的彎下腰去。
「嘿!」那個人影冷笑,抬起手,毫不留情地將鐵指虎砸在了他的後腦上,就像是鐵錘敲在鐘上,一聲悶響裡,保羅倒地。
緊接著,那個人就踩著保羅挑起,撲向了錯愕地雷,一腳將他掀翻在地。緊接著又補上了兩腳,令他徹底倒地不起。
只是短短的幾秒鐘,兩個人就倒在地上。
人影喘息了一聲,又踹了一腳,啐了口吐沫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終於抬起頭來。
在黯淡的月光裡,他蒼白又陰冷的面孔被照亮了,碧綠色的眼瞳像是野獸一樣。
「維、維托!」
馬丁愣住了,他下意識地後退,終於認出了這個該死的傢伙是誰。
「沒想到你還認識我啊?我還以為去了碼頭之後,大家都把我的名字忘了呢……」
維托輕聲笑起來,可笑聲裡卻倏無歡喜。
「你別過來!」
馬丁踉蹌地後退,在身上摸索。
「你是在找這個麼?」
維托從懷裡抽出了一把匕首,匕首上還帶著乾涸的血跡。他看著馬丁錯愕地臉,輕聲笑了,將匕首拋給了他:「給你。」
那一把匕首在空中翻滾著,劃出一個弧度,落向馬丁的腳下。
馬丁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可緊接著,一個黑色的影子就撲了上來。緊接著,橫劈的手刀砍在了他的喉嚨上,幾乎打斷了他的喉結。
強烈的窒息感令他跪倒在地,緊接著,有人拉扯著他的頭髮,將他扯回了暗巷中。
「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馬丁在地上掙紮著,艱難地發出聲音:「是因為那個賤種?我可以給你錢……你想要多少我都給你……」
「不用。」
有個聲音冷冷地回應:「我喜歡自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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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5:24 AM
第五章 噩夢
「不用了,我喜歡自己拿。」
一隻手輕巧地伸入他的懷中,摘走了他的錢袋,「可惜,這點錢不大夠,你還要再付一點利息。」
說著,維托蹲下身來。
他看著馬丁恐懼的表情,就忍不住微笑起來,伸手抓起馬丁的手腕,打量他的手掌。
「你的手真好啊,修長又靈活,還這麼白。聽說你的父親為了讓你成為樂師。從小的時候就請了琴師教你訓練,每天還涂各種油保養……這麼好的手,一定很寶貴吧?」
馬丁愣住了,臉色驟然變得蒼白起來。他終於明白了維托想要做什麼。
「你這個瘋子!你要敢那麼做的話,我爸爸不會放過你的!」他尖叫著,奮力掙扎:「我發誓,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維托嘆息:「其實,半個小時之前,我就開始後悔了。」
卡啪!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音響起,馬丁的尖叫聲劃破了寂靜。在維托的手中,他的尾指不正常的翻起,翹到了手背上,斷了。
「上一次決定放過你,是我的錯。」
卡啪!卡啪!
「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了。」
卡啪!卡啪!卡啪!卡啪!
在接連不斷的清脆聲音中,馬丁慘叫聲高亢,幾乎驚醒了遠處的燈光。
維托輕輕地鬆開了手,從地上起身。
「半個小時,你的手就算接回去也達不到原來的程度了。」
他憐憫地俯瞰著馬丁,輕聲嘆息:「真可惜啊,這樣的話,就算去了聖城,成為樂師的希望也不大了吧?」
就在馬丁的哭叫聲中,他拍了拍手掌,轉身離開。
在黑暗中,他回頭看著遠處滿地打滾地馬丁,有些無奈地撓了撓頭。
「哎呀,一沖動就忘記這個死胖子的爸爸還是書記官呢。看來以後在魯特鎮混不下去啦。」
他輕聲感嘆:「現在跑路的話,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呢……」
在寂靜裡,他回過頭,看到遠處的金毛大狗,微笑著揮了揮手:
「老費!你也睡不著麼?」
老費蹲在地上,沉默地看著他,然後歪頭舔了舔自己髒兮兮的毛髮。看起來就像是偶爾睡不著,出來散散步一樣。
只是尖銳的牙齒無聲地收起來了,不再去尋找風中那些飄散的氣味。
就連暴戾的眼神也溫和了起來。
「抱歉,我要跑路啦。」
維托蹲下身看著這條老狗,有些無奈的撓撓頭:「以後那個傢伙的朋友恐怕就只剩下你一個了,這可怎麼辦啊。你連話都不會講,他豈不是要悶出毛病來?」
老費像是聽懂了,翻了個白眼,尾巴抽了一下他的臉。
「啊哈哈,不好意思,忘記你能聽懂我說話了。
你比葉子那個只會裝作『聽不懂』的傢伙強多了!」
維托摸了摸老費的背,語氣卻柔和起來:「不過,那個傢伙一直是這樣吧?有什麼話都不對別人講,被人欺負了,也只會一個人去和別人打架。有時候表情凶惡的讓人看不出自己在害怕……
明明任何天賦都沒有,可還是想要做樂師,想到說夢話。就好像做不成樂師他就會死掉一樣。
連我都看出來他沒什麼指望了啊。
你說他腦子裡究竟怎麼想……」
他碎碎地念,老費安靜地聽。
直到許久之後,他苦笑起來,拍了拍手起身,轉身離開。
走了很多步之後,他回頭,看到老費還在原地看著自己,他就笑起來了,揮手道別:「回去吧,老費,我要走啦。」
他停頓了一下,走進黑暗裡:
「不過,有你陪著他的話,至少他不會那麼孤獨啦。
-
不知為何,葉清玄夢到了過去的事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那些他曾經以為會被自己忘記的事情。
那個時候,他孤獨的走在黑暗裡。
可在黑暗裡,有誰呼喚著他的名字。
還有嘈雜聲,撞門聲,腳步聲,尖叫聲,和瓷器破碎聲。
「小葉子,小葉子……別害怕。」
有一個女人用力地抱著他,溫暖又熟悉,像是陽光。她將葉清玄塞進櫃櫥裡,托著他的臉頰,看著他。她的眼瞳像是翡翠一樣,可是又帶著眼淚的光。
「呆在這裡,別發出聲音,不要害怕。」
櫃櫥的門關閉了,葉清玄茫然地站在黑暗裡,徬徨四顧,他又聽見嘈雜聲、撞門聲和腳步聲了,母親在尖叫,憤怒地質問著什麼。有人衝進在大廳裡,撞碎了東方的瓷器,純白的胎質落進了淤泥裡。
他隱約聽見有人在喊:
「樂師葉蘭舟,於昨日觸犯禁令,犯下重罪之後逃走,殺害六名皇家樂師。經上議院判決,葉蘭舟列入通緝名單。所有家產清理充公,補償國家損失……」
他蜷縮在櫃櫥裡,害怕地閉上眼睛。
黑暗再次襲來。
天旋地轉裡,他聽見母親地哭泣聲,淚水落在他的臉上。當他艱難睜開眼睛時,卻只能看到一片昏暗,還有宛如跌入冰窖地寒冷。
「先生,請救救他,這個孩子發了高燒……他快死了。」
母親擁抱著他,那麼溫暖,可還是忍不住發冷。她不再雍容華貴,也不再像是個貴婦了,反而像是一個瘋掉的女人,跪在廣場上,用力地拉扯著每一個人的褲腳,然後被人踢開。
「滾開,死乞丐。」
天那麼冷,下著雪,很冷,很冷……
葉清玄閉上眼睛,聽見母親地哭聲。
在黑暗裡,他摀住耳朵,可那些聲音還是鑽進他的腦子裡來了。
「小葉子,快跑!」
「小葉子,別害怕。」
……
「小葉子,從今以後,你就是一個人啦。」
他感覺到母親撫摸著他的臉頰,最後一次地撫摸他,微笑著,流著眼淚:「我已經,已經沒有辦法再撐下去啦。」
葉清玄呆滯地看著她:她那麼美,哪怕是像個乞丐一樣,可眼眉之間總是帶著溫柔和善意,微笑地承受著這個世界的折磨。現在,這個世界對她的折磨終於要結束了,可為何自己卻感覺到這麼難過?
她用盡最後的力量,將一根細長的琴弦纏繞在孩子的手指上,一圈又一圈,如同戒指一般繞成了環。「這是你父親唯一留下來的東西。」
「帶著它,你就不會害怕啦。」
她艱難擁抱著自己的孩子,一遍遍的重複:「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直到葉清玄不再害怕,直到她失去呼吸。
她死了。
葉清玄睜開眼睛,他還躺在房間裡。
現在正是清晨時分,天還沒有亮。
窗戶開著,夜色和雨水的聲音從窗外流進來,天上下著雨。透過窗戶,隱約能夠看到一輛黑色的馬車從街道上穿過。
雨水從窗戶的邊緣落下來,在地上碎裂。是迸射的水滴將他驚醒了,所以眼角還殘留著水跡。
他從床上爬起來,凝視著窗外的雨水,拇指婆娑著食指上的戒指,沉默無語。
「葉青玄,你已經在這裡五年啦。」
他心裡有個聲音低聲問:
「你還在害怕嗎?」
---
在這突如其來的暴雨之夜裡,萬物靜寂。
黑色馬車自遠方而來,悄無聲息地停在了教堂前方。車伕在敲門,一遍又一遍。直到許久之後,大門終於開啟。
一宿沒睡的班恩神父撐著燭台走出來,冷淡地看著車伕:
「你們來晚了。」
在班恩的俯瞰之下,車伕愣了一下,語無倫次地想要解釋。
「班恩先生,請不要跟他計較,他只是一個普通車伕而已。」
馬車中響起一個疲憊的聲音:「倒不如說,您關心一下我如何……我覺得我有**煩了。」
班恩皺了皺眉,隱約嗅到了甜猩地味道,當他拉開車門時,飄出來的是濃厚百倍的血之氣息。燭火的燈光照亮了黑暗的馬車,還有年輕男人的面孔。
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男人跌坐馬車裡,他穿著黑色的立領風衣,半身靠著車廂,被燈光照亮時,臉色蒼白。現在他艱難地呼吸著,每一次吐氣都像是沒有力氣在呼吸。
在班恩神父的審視中,他擠出一絲笑容,像是逞強:「不好意思,來晚了,路上出了點問題。」
說著,他鬆開按住腰間的手,滿手的血腥。
鮮血從他的腰間滲透出來,染濕了黑色的風衣。血沿著褲管落在地上,形成一片血泊。而血泊在擴散,最後順著車門的縫隙流進雨中,在雨水中留下了一路漸漸消散的紅色軌跡。
「大半夜的搶到一輛馬車也挺不容易的,您能幫我付錢給那位可憐人麼?」
年輕人痛地臉上抽搐著,強行嬉笑:「你看,我現在掏錢也不是很方便。」
「你就是信上所說的『狼笛』?」班恩神父面色依舊冷漠,此刻他擎著燭台,刻板發問,不見到信物決不罷休。
狼笛低頭,無奈嘆息:「您跟傳聞中一樣不近人情。」
說著,他抽搐著抬起手臂,傷口被肌肉牽動又帶來一陣劇烈的苦楚。項鏈被拉出了領口了,露出了末端的裝飾。
一個生鐵鑄就的狼首,上面寫著他的編號。
班恩神父凝視著它,一直到狼笛覺得自己快死的時候才淡淡地點頭,將一個東西丟給了馬伕。
「跟我來。」
車伕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愣住了。
那只是一枚金幣,可材質是只有在教團銀行中作為『貴金屬儲備』和信用保證而存在的足色青金,比列國所發行的貨幣要更加的罕見,絕少在市面上流通。這麼小小地一枚,已經足夠他重新買一輛馬車!
「謝、謝謝先生的賞賜!謝謝先生!」
他驚喜莫名地向著神父鞠躬,語無倫次。
「幹,你能快點麼?」
背後,狼笛呻吟:「我真的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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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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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05:26 AM
第六章 天賦
教堂會客室一片狼藉。
桌子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掃到地上。
狼笛躺在桌子上,赤裸上身。在燭光照耀下,露出了腰腹之間的慘烈傷痕。傷口泛著失血過多的白色,平滑如鏡,像是利刃斬截。從腰間到胸口,隱約露出其中的骨骼。
神父足足半瓶烈酒倒在了狼笛的傷口上,疼的他一陣尖叫。緊接著,將一根彎鉤針在燭火上烤著,直到針尖發紅,才串起了線,開始縫合傷口。
漸漸地,他察覺到狼笛的眼瞳是渙散的:「你給自己用過藥了?」
「沒辦法,實在太疼了。」狼笛扯了扯嘴角:「打了半支曼荼羅,只鎮痛,不會上癮,放心……但我們沒有更好的醫療條件麼?」
班恩漠然回應:「這裡沒有凝膠,也沒有輸血設備,也沒有無影燈,只能給你縫合包紮。」
又是一針下去,狼笛疼的嗷嗚一聲,讓班恩想起了葉清玄一隻養的那條狗。
狼笛的表情抽搐著:「神父,你們不是有彌合傷口的聖歌?」
「我只是普通的神職人員而已,你要去找精通『聖詠』的『頌唱者』。」說完,神父又是一針,讓狼笛忍不住又抽了一口冷氣:「就不能幫我找一個?」
「最近的在兩百公里以外。」班恩淡定地說:「這小鎮上就我一個神父,你死心吧。」
狼笛眼前頓時一黑。
「前線的戰況如何了?」神父忽然問。
「還是那麼糟糕,還在對峙,因為遺蹟,這場戰爭打了一百年了,看來還要繼續打下去……」
他喘息著:「現在兩邊的人在軍備競賽,據說當代的『肖邦』先生已經秘密到達前線了,還有當代的『勃拉姆斯』代表中立國在組織雙方會談……但估計還沒有結果。」
班恩聽完,沒有再問,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是這樣啊。」弄得一肚子話要往外丟的狼笛覺得更加鬱悶了。
就在縫合中,班恩的動作忽然停頓了,他用鑷子從傷口中夾出一片極薄的鐵片,鐵片棱角鋒銳,又纖薄如紙。它卡在骨骼中,就像是原本生長在那裡的一樣,難以拔出。
「這是怎麼回事兒?」
「被通緝的黑樂師。」
狼笛慘笑了一下:「來的路上遇到了,應該是邪神的信徒,一時大意,被偷襲了。」
「能確定是誰麼?百目者的信徒都是集體出動的。」
「他是一個人,我只聽見單簧管的聲音,否則我沒辦法逃出來。」狼笛喘息著:「我記得那首曲子……」
他回憶著,閉上眼睛。就像是又一次回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中,還有無數飛迸的水珠,水珠如暴雨,在尖銳地樂聲中飛起……
「以克羅默爾的變奏曲為基調延伸出來的曲子,獨奏,是op.74。」
狼笛咬著牙,終於回憶起了記錄中的情報:
「——他是『布雨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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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哉,聖哉,聖哉!全權的神明,清晨我眾歌聲,穿雲上達至尊……」
狼笛是被教堂中的聖詩吟唱給吵醒的。他睜開眼睛,只覺得傷口劇痛,眼前發花,而且又渴又餓,情況糟糕到想要死掉……
「老師你騙我。」
狼笛的聲音有些哽咽:「誰說出來一趟不會後悔的!?」
「先生,你醒了?」
在他的發昏地視界裡,出現了白髮地少年。他的手裡端著地上的餐盤和水。
狼笛沒空注意少年那帶有明顯東方特徵的白髮了,眼神已經被食物所吸引。
就在一頓暢快地狂吃和狂喝之後,他終於心滿意足。回憶著一路坎坷和出發時的意氣風發,狼笛忍不住感慨:
「大多數人都會發現他們從未後悔的事情都來自於的錯誤,但發現時已經太晚。」
「馬克斯韋爾,《駁**論》,第二章。」
在床邊,沉默的少年接過話茬。
「嗯?」
狼笛一愣,這是才察覺到少年的存在,頓時有些尷尬:「呃,抱歉……你看過那本書?」
「藏書室裡有,我在抄寫其他書的時候曾經看到過。」葉清玄笑了笑:「只是看過而已,書中很多道理都很深奧,讀不明白。」
狼笛頓時有些臉紅,畢竟這是他去年才在老師的督促下惡補地課程,而且到現在還沒看完……
「神父說你需要在這裡休養一段時間,如果你覺得無聊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幾本書看。」
「不用了,我看到書就頭疼。」
狼笛揉著自己的額頭,有些苦惱,很快他的眼睛亮起來:「你懂拼寫,沒錯吧?」他抓住葉清玄的手,眼神誠摯:「幫我個忙!不然我死定了!」
「呃,請講。我儘量。」
狼笛興奮地揮手,動作扯到傷口,疼地他一陣齜牙咧嘴,還勉強自己強擠出笑:「如你所見……我現在抬抬手都會覺得想死,你能不能幫我寫幾封信呢?」
葉清玄點了點頭,找到紙筆之後,聽狼笛口授。
狼笛咳嗽了兩聲之後醞釀了一下,神情倏然變得柔和了,聲音輕柔:「至親愛的米琳娜,我的玫瑰,離開你已經一個月了……」
從狼笛開始說話葉清玄就忍不住掉了一地雞皮疙瘩,一封簡直充滿英文中所有肉麻詞彙的信足足有三千字之長,以至於寫完之後葉清玄都忍不住鬆了口氣。
終於結束了!
「咳咳,接下來是第二封。」
狼笛眨巴著眼睛,看著他變綠的臉色:「至親愛的愛蓮,我的玫瑰,離開你已經一個月了……」
「等等!這和上一封信的內容完全一樣吧?而且愛蓮和米琳娜是兩個姑娘吧?!」葉清玄目瞪口呆:「你腳踏兩隻船?」
「不不,我只是同時和三個女孩兒在交往而已。」
「……你厲害!」
三封信寫完了之後,葉清玄卻發現狼笛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依舊還繼續:「至親愛的塞巴斯蒂安先生,我的……」
「……你的玫瑰?你連男的都不放過?!」
「我的老師!」
狼笛的臉也綠了,不知道腦補了什麼。
「咳咳,當我沒說。」
葉清玄尷尬地埋頭抄寫。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一次的信出乎預料得簡單,只有寥寥幾句。不過,抄寫了這麼多年,葉清玄還是第一次有種『終於結束了』的解脫感。
「好了,謝謝你朋友。」
狼笛滿意地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沒有請教,你是?」
「葉,葉清玄。」
「東方人?難怪。」狼笛看了一眼他的白頭髮,點頭說道:「不管你是什麼人,你幫了我很大的忙,我會在神父那裡幫你美言的。」
「美言?」葉清玄歪頭看他:「你覺得有用麼?」
「呃,確實。」
狼笛想起神父那一張銅澆鐵鑄、油鹽不進的冷硬面孔,頓時有些無奈:「那我也沒有辦法回報你啦,你看,我來時候的車錢都是神父幫我墊的。現在比我窮的只有借了六千萬國債的安格魯了。」
聽到他這麼說,葉清玄頓時笑起來了:
「您是樂師,我沒有猜沒錯吧?」
狼笛愣住了,他回憶著自己說過的話,似乎沒有表露出自己身份的消息。
葉清玄伸手,指了指他床頭的皮套,半截金屬長笛從裡面露了出來。雖然看起來簡單,但有著特殊的凝重質感,明顯價格不菲。
「好吧,你猜對了。」
狼笛抽出長笛,嫻熟地在手中轉了個圈給他看,按了按笛孔:「你認得它?」
葉清玄搖頭:「形制不像是東方的長笛,也和我所知道的那些不一樣。」
「這是我家鄉的樂器,流傳的並不廣泛。」
狼笛婆娑著長笛,「據說這種豎笛最早是古代閃米特人流傳下來的,叫做『奈伊』,他們生活在沙漠裡,所以吹起來會有風沙的聲音。」
他從面前的少年眼瞳中看到了某種期待,頓時笑了,將豎笛舉至唇邊,左手的手指彈動,吹奏出幾個簡單地音符。
於是,有清亮單純地聲音響起。
有那麼一瞬間,葉清玄習以為常的那些嘈雜聲音全部消失了,風聲、水聲、遠處的腳步聲,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歸於寂靜。
緊接著音符響起,如同風從幽深的洞穴中吹來,帶著荒涼的氣息。恍如風沙中乾涸的葦葉震動,鐵片和砂石摩擦,它們帶著裊裊地餘音在房間中震盪,消散無蹤。
在葉清玄的面前,銀色的塵埃憑空湧現,隱約凝聚成一個模糊的狼的影子。狼的眼瞳宛如擁有靈性一樣掃了葉清玄一眼,又收回視線,隨著音符地震盪,轉身消散在微風中。
一瞬間,什麼都結束了,宛如幻覺一樣。
寂靜重新歸來。
很快,狼笛低聲咳嗽起來,肺腑地運動牽扯到傷口,令他忍不住吸了兩口冷氣。
在旁邊,白髮地少年怔怔地伸手在空氣中撈動著,就像是要找到銀狼藏到了哪裡去,明明一無所獲,可臉上卻忍不住笑起。
笑的憧憬又滿足。
「真好啊。」他輕聲說。
「你想成為樂師?」
狼笛忽然恍然大悟,脫口而出。可是卻忽然有些難過。他明白為何班恩讓他來照顧自己了——那個混蛋神父不是要讓自己給他希望,是要讓自己把它戳穿。
「沒錯。」
葉清玄抱著萬一地希望:「您覺得有可能麼?」
狼笛沉吟著,許久,他緩緩搖頭。
「抱歉,葉。」
狼笛垂下眼睛,不想看少年失落地表情:
「——你沒有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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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5:27 AM
第七章 音符
「想要成為樂師,便需要明白樂師究竟是什麼。
拋去一切裝飾,去掉一切榮光之後,樂師只是一個單純的職業。比起黑暗時代的音樂家,我們甚至說不上熱愛音樂。和其他人相比,我們也說不上犧牲更多……
但毫無疑問,最適合與以太進行溝通的人,是我們。
最瞭解以太為何物的人,也是我們。」
「以太無處不在,它們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甚至比我們更早的要存在這個世界中。不論是土壤、水流還是火焰、大氣之中都存在它們的組成。
但和它們不同的是,所有的以太都會對、而且只會對聲音產生反應。
這一前提,你明白麼?」
葉清玄點頭。
「最開始,人類和以太進行溝通是依靠符文,那些音符通過秘密的方式轉錄了神靈的聲音,組成樂曲之後便能夠撼動現實。
這些音符在有些地方被人稱為『盧恩』,有的地方被人稱為『符籙』,在東方被稱作『真言』。那個時代人類憑藉頌唱符文來和以太進行溝通。
雖然隨著時代變化,很多東西都已經變了,符文演變成小節,小節進化成了樂章……一直到需要數十名樂師聯合釋放才能夠形成的『交響』。
樂師的分類也越來越細,七條專精的道路上有上百個特殊的職業,先賢的探索形成了『樂師九階』的通天大道,甚至再次進入『大源』也並非是妄想……
但是,在這之前,有一條始終是不變的鐵則——感應以太,敬畏以太!」
狼笛凝視著葉清玄蒼白地臉色,再三感應,緩緩搖頭:
「……你無法感應以太啊,葉。」
葉清玄沉默著,許久之後輕聲說:「狼笛先生。我可以學習樂器,我甚至可以……」
「不,你不行。」
狼笛的眼神嚴肅:「一個從來沒有接近過動物的人無法駕馭奔馬,一個生活在沙漠中的人也談不上是游泳健將。
葉,或許你有很多不得不成為樂師的理由。但如果你連以太都無法感應,那麼跳過這一步驟的任何修習都是空中樓閣。
如果你無法感應到以太的話,你就不知道以太究竟在做什麼。
到時候,如果你的樂曲毫無效果反而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因為有些符文一旦失控,就會誕生慘烈的後果……」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慘痛:「我見過最小的錯誤,都是以死亡作為償還的代價。正是為了避免這種意外,所以,城鎮才必須修建在以太稀少的地方,在重要的地方,甚至設置沉寂結界,將以太強制凍結。甚至樂師晉階之後,都必須統一心音,除去體內所有雜音干擾。」
說到這裡,他忽然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
對於面前的人來說,說得越多,對他來說便越是殘忍。因為他會越發清醒地認識到那個憧憬的世界距離自己有多麼遙遠。
可葉清玄還在看著他,令他不忍心停下。
他嘆息了一聲:「葉,剛才那些話,就當對你的勞動所給予地報償。但我不能再講太多,這些知識是封鎖著的,不能對一般人開放。
如果你還有興趣的話,接下來你看到的東西,就當做我最後的勸誡吧。」
說著,他不等葉清玄回答,抬起自己的雙手。
他的不再嬉笑了,臉色變得嚴肅,也越發地蒼白。
在葉清玄地注視中,狼笛靠著牆壁,雙手在胸前合十,深吸了一口氣。
隨著悠長的吐息結束,絲絲縷縷地聲音隨著他的長吟擴散開來。那種聲音在刻意地壓制下無比細微,像是隱約風聲,又像是蛇信一般的細微聲響。
可就在這飄渺地聲音繚繞中,狼笛面前的空氣驟然模糊了!
一絲一縷地光點匯聚而來,匯聚在他面前三尺的地方,湧動醞釀。然後,盛開。它們匯聚成結晶,在半空中生長,倒映出薔薇的虛影。薔薇折射著隱約的虹光,瑰麗地讓人心醉。
緊接著,如絲如縷的聲音驟然變了,只是輕微的跳變,卻脫離了正軌。
於是,瑰麗之花化作污濁地暗紅和墨綠,令人作嘔地顏色交雜在一起,迅速地干癟坍塌為一點,結晶破碎,炸裂。
——啪!
震爆聲驚醒了呆滯地少年。
狼笛放下手,大口地喘息著,額角滲出了一地冷汗。
「這就是失控的音符啊,葉。」
狼笛想要舉起手,可身體卻使不上力了,只能苦笑:「今天就到這裡吧,葉,我有些困了,讓我睡一會。」
就在葉清玄告辭準備離開時,又被他叫住。
「葉,哪怕不去做樂師,人生也可以很美好的。」病床之上的狼笛凝視著他:「不要過分執迷於它的光環。」
「我明白了。」葉清玄勉強地笑了笑,為他拉上了門。
許久之後,門再一次被敲響。不等他應答,班恩神父就推門而入。
「他已經走了。」
狼笛懶洋洋地說:「恭喜你,將獲得一個合格的小神父,但下次你能不能自己去跟他講這麼殘忍的話?」
班恩神父反問:「樂師不應該都是殘忍的人麼?」
「沒說一定要殘忍才能當樂師……」狼笛眯著眼睛,低聲嘆氣:「只是不殘忍的話就會過得很不開心而已。」
「看你的樣子我就明白了。」
班恩瞭然地點頭,令狼笛半天喘不上氣。
咳嗽了半天之後,他終於發出聲音:「喂,神父,你為什麼會無聊到戳年輕人的夢想當肥皂泡玩?每個人在小的時候都想過要去做樂師吧?樂師多棒啊,我當時就是被這身衣服騙了,以為做樂師又帥氣又好玩,還可以救死扶傷,伸張正義……結果變成現在這鬼樣。他早晚會明白的呀。」
神父冷淡地掃了他一眼,搖頭:「那個孩子不是看到光環就去憧憬的人,我在擔心他在追求一些更危險的東西。」
「危險?」
狼笛笑了:「能比我的處境更危險麼?」
班恩似是疑惑了,沉思許久之後,眉頭緩緩皺起:
「你是說,你的使命被洩露了?」
「我確實是奉命而來,但我的行蹤應該是絕密的。所有人都應該以為我現在在老家的沙漠裡放羊玩才對。但我竟然在來的路上遇到被全世界通緝的黑樂師。最要命的是,他還是最克制我的那種變化系,我的能力完全沒法發揮。
所以,我懷疑,在我收到老師的信之前,那個命令就已經被有些人洩露出去了。而且,我懷疑一件更麻煩的事情。」
「嗯?」
「布雨師可能並沒有被我甩掉。」
狼笛依舊嬉笑,可眼瞳眯起地時候滿是冷意:「說不定他緊跟在我後面,現在就藏在這個偏僻到連救援都沒有的小鎮裡。而我……簡直手無縛雞之力。」
班恩愣住了。
一瞬間,滿室俱寂。
正午的陽光下,葉清玄獨自一個人走出了教堂的大門。
熾熱的陽光裡有海浪咸腥的氣息,他眯起眼睛看著太陽,感覺到陽光將自己身上的寒意驅散了,可他還是覺得沒有力氣。
如同從深淵中墜落,僅僅是凝視著腳下地黑暗,便渾身軟弱。
「你沒有天賦……」
他輕聲呢喃,像是自己告訴自己,感覺到帶著戒指的食指一陣疼痛,他伸手按住,痛苦又狡猾地消失了,像是逃入了骨髓裡,留下嘲笑一樣的幻痛。
「天賦啊。」
他撓了撓頭髮,疲憊地坐在在聖徒像的基座上。在這種時候,他忽然很想找維托聊一聊,如果他在的話,至少兩個人可以一起去搗一些亂,或者發一發瘋在。或許做一些解決不了問題的蠢事,就會讓人舒服一些。
可現在他難過的時候找不到這個朋友,就覺得有些孤獨。
但很快,葉清玄發現了一件令他感覺到更加不安地事情。
——維托失蹤了。
-
當葉清玄聽到有人襲擊了托馬斯家的兄弟,把馬丁的手都掰斷了的消息時,已經是下午了。
他找遍全鎮的每一個地方,都沒有找到維托的蹤跡。碼頭上的工人說在昨晚曾經見過他,但他和另外幾個人上了一個廁所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小鎮的破房子裡,聚集在那裡的流浪漢和孤兒們都沒有見維托回來過,他們平時廝混的地方全都沒有影子。起初葉清玄懷疑是托馬斯兄弟的報復,他甚至冒險跑到他們家門外面蹲守,發現這三兄弟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書記官對著垂頭喪氣地戍衛隊暴跳如雷地怒吼,讓他們把那個該死的小鬼塞進監獄裡去。
他不知道已經躲到哪裡去了,就連戍衛隊都找不到他。
魯特鎮並不是一個很大的地方,能夠讓一個流浪兒去的地方就更少了。
從昨天晚上凌晨開始就再沒有人見過他,也根本沒有人在乎一個手腳不乾淨的小鬼究竟到哪兒了。
所有的地方都不存在,那維托在哪兒?
跑了一下午之後,葉清玄喘著氣蹲在地上,茫然四顧,然後低聲罵了一句髒話。
可當他看到在不遠處不急不緩踱著步的生物時,眼神頓時亮起來。
「找人果然還是要靠你啊!」
他沖上去抱住了那條每天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的大黃狗:「老費,快幫忙!」
「汪嗚~」
在他的懷裡,髒兮兮地老狗疑惑地看著他,伸出沾滿口水地舌頭舔了舔自己地前爪,然後將前爪搭在了葉清玄的肩上……這大概是老費特有的安慰動作,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還帶著一絲雍容華貴,宛如如國王冊封騎士一般的大氣,旁的狗可萬萬學不來。
「好哥們,這一次就靠你了!」
葉清玄搖晃著老費:「快把維托找出來!」
老費不悅地用尾巴抽了他一下,示意他將自己放下來,然後蹲在地上,像是毫無興趣地吐著舌頭,撇向葉清玄地眼角滿是不屑。
「別生氣別生氣。」
葉清玄蹲下來揉著它的腦袋:「昨天晚上的臘腸留了你的份!」
聽到他這麼說,老費的狗鼻子打了個噴嚏,眼神變得愉悅起來,先是轉過身又用尾巴抽了他兩下,以治他剛才膽敢揉自己頭的『大不敬之罪』,然後低頭嗅了嗅周圍,開始大步地奔跑起來。
先是又整個把小鎮繞了一圈,然後在鎮子東頭的破房子裡嗅了嗅之後,就徑直地奔向了南邊。
葉清玄跟在它後面,路過了碼頭、路過了衛所、路過了教堂的後門,又路過了鎮長家的大院,到最後發現老費還在往前跑……
而他們,已經快到鎮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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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5:29 AM
第八章 錯誤
雖然黑暗時代已經結束百年了,但當年狂亂的以太風暴至今還殘留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除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除了聚集區以外,其他的地方都暗藏危險。所以,幾乎每一個人都被家長、老師、戍衛隊嚴肅告誡過:
「——絕對,絕對,絕對,不要跑到聚居區外面去!」
可現在葉清玄才不管呢,區區翻牆而已,難不倒他。
只是這個方向,讓他隱隱覺得熟悉……是燈塔的方向?
平時他們去燈塔的話,根本不會穿過這一片林子,有一條遠路可以從海邊直接繞到燈塔的正門。可他想不明白,為何維托會選擇從這麼一條危險的捷徑裡跑出去?
他想要離開這裡的話,大可從碼頭的任何一班船上離開。悄悄地藏在貨倉裡,等水手發現他的時候,已經到了幾百公里以外的地方。
就在幽深的密林之中,老費忽然停下腳。
它低頭,看向腳下。
葉清玄很久沒有見過老費露出那麼凶狠的神情了。它呲著牙,前爪刨著地上的泥土,怒視著面前那一灘暗紅色的泥點……上面有血的味道。
葉清玄不顧上再猶豫,加快速度,穿過密林和荊棘之後,跑到燈塔的下方。
沉重的鐵門已經有數百年的時光了,漆黑的表面上看起來滿是鏽跡,但內裡還是光潔如新。它不是使用鑰匙去打開的,而是需要轉動門口的密碼盤。
神父將密碼交給了葉清玄,連帶著維托都知道了它。
但維托向來懶得來這種地方,進今天為何又想來這裡呢?
葉清玄奮力地推開了大門,黃昏地陽光終於衝入了門後的空間中,捲著塵埃亂舞,照亮了黑暗的樓梯,也照亮了坐在樓梯上的少年。
濃厚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在樓梯上,維托抱著一個小小的箱子,沉默地看著入口,眼神凶狠,就像是發狂的野獸一樣。
他的手臂被什麼東西切開了,留下了深可見骨的傷痕,哪怕被包紮著,鮮血還是不斷的滴出來。可他的手上卻依舊抓著那一把匕首,像是要刺死一切敢闖過來的生物一樣。
直到他看到葉清玄的白髮,他的眼神中的凶狠才漸漸褪去,重新黯淡下來。
「維托?」
葉清玄愣住了:「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
「不好意思啊,葉子,被你看到這麼狼狽的樣子。」
他強行擠出了陣痛地笑容,低頭看著懷裡的箱子:「我原本只是想跑路的時候偷一點錢,結果惹上麻煩啦……」
-
「昨天晚上,我打算從碼頭離開,到外地避避風頭。有一艘去伯明翰的船臨時停靠。當時搬貨的詹森找上我,說有一筆買賣。」
「買賣?」
聽到這個詞兒,葉清玄皺起眉頭,他當然知道碼頭上的工人說的『買賣』是什麼。無非就是盜竊乘客的行李或者是貨物,這些人拆包的技術好,通常偷的東西也不多,所以很少有人發現他們偷拿了東西。而乘客發現自己行李中少了東西時,船恐怕已經到了目的地了。
「他跟我說,今天晚上有一個人在我們這裡下了船。
看起來是個外地的男人,他帶著嵌寶石的戒指,衣服也是上等貨,應該很有錢。所以他們兩個人合計著,要從這個人身上刮層水下來。」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沙啞:「想著能夠賺點路費,我就答應了。」
「按照計畫,他們兩個人藉著兜售土特產的名義上去引開他的注意力,我就趁著機會,將他隨身的那個小箱子拿走……」
「你們被抓住了?」
「比那更糟糕,我成功了。」
維托擠出了一個難看地笑容,面容像是在抽搐:「我偷到了那個箱子,約好了在碼頭外面的一個地方碰頭。我因為鬧了肚子,沒有及時去。
可等我過去的時候,他們都已經死了。」
他的瞳孔擴散開來,冰冷地手掌死死地扣著葉清玄,像是被丟進了冰窖裡,微微顫抖。
「他們都死了啊,葉……被切成好幾塊,丟進了海裡。」
他的聲音像是有妖魔從喉嚨裡要衝出來了,模糊又陰冷,令葉清玄愣住了,措手不及。
「都死了?」
「我親眼看到他們被那個男人切成了一塊一塊。」
維托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傷痕,眼瞳中的恐懼無法消散:「如果不是我跑得快,恐怕我現在也被拆碎了吧?這就是東方說的報應嗎,葉子?來的真是好快啊。」
「別胡扯了,這世界上哪裡有報應那種東西啊,你鎮定一些。」葉清玄按著他的肩膀:「那個傢伙究竟是誰?我去報告戍衛隊……」
「沒用的!」
維托打斷了他的話,死死地扣著他的肩膀:「葉子,走吧,別留在這裡,就當做沒看到過我。你根本不知道我得罪了什麼人。」
葉清玄掙開了他的手,從他的懷中搶過小箱子。長條黑箱的鎖已經被砸掉了,入手能夠感受到皮革的柔軟質感,僅僅是摸著就知道價值不菲。
儘管早就做好裡面藏了一箱珠寶或者青金條塊的準備,可打開箱子的時候,葉清玄還是忍不住洗了一口冷氣。
在箱子裡鋪著一層柔軟地海綿,海綿上還墊著一層黑色的錦緞,錦緞做工良好,撫摸上去的時候像是撫摸著流水一樣順柔。海綿墊的邊緣,還有幾個格子,擺放著一些精巧的備用零件。它們做工精緻且華麗,帶著金屬鍛壓的花紋。
可一切都奪不走箱子中間那個東西的地位。
那是一支暗紅色的鐵製品,經過優秀的鍛造工藝之後,由匠人親手上了烤漆。光華的表面一塵不染,能夠倒映出兩個人蒼白地面孔。
——那是一支單簧管。
「你偷了一個樂師的武器?」
葉清玄呆滯地看著箱中的東西,感覺到一股惡寒從腳下蔓延到頭頂:
「維托,你知道究竟做了什麼嗎?」
-
在偉大神聖地安格魯,早在幾十年前上議院就頒發了規定,一旦有國民取得了正式的樂師資格,那麼其本人將自動獲得貴族的身份,以及與男爵相同的地位。
不需要服兵役、不需要上稅,甚至不需要遵守法律,犯罪之後只能由專門的法庭進行審理。一切對於樂師的冒犯都是對王國的侮辱,罪加一等。
而這樣的地位對於樂師來說,只不過是最基本的尊重。因為更加出名的,是樂師一旦大開殺戒就會帶來噩夢的恐怖名聲。
曾經在哈默林地區,一個村莊在僱傭一名流浪樂師趕走了山賊之後反悔,拒絕付出酬金,並且打算武力驅趕他。惱羞成怒地樂師吹起豎笛,控制著那群翻臉無情的僱主們集結成了隊列,唱著歌,跳著舞,為自己挖好了墳墓,然後彼此割開手腕,躺進了棺材中去。
全村上下,雞犬不留。
至今那個樂師還名列通緝榜單第六十二位,稱號『哈默林的豎笛手』。
和它相同的,還有數十個用來嚇唬小孩子的睡前故事,譬如製造出七個魔像攻破城堡,弒殺女王的白雪樂師、操控獸潮襲擊村莊,掠走老外婆的紅色帽子、附身在長鼻子木偶上掐死說謊小孩兒的傀儡師、為了一雙水晶鞋,用南瓜車綁架王儲的灰色女妖、將自己的半身改造成魚,呼喚風暴淹沒『王子艦隊』的海洋巫師……
這些故事有的是無稽之談,有的卻是實際存在的事件改編,上面的故事裡,還有好幾個當事人躺在通緝榜單上,十幾年沒有挪過排名。
無數或真或假的驚悚傳聞中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血淚,或許有些妖魔化了樂師……但至少說明了一點,沒人願意平白招惹一位樂師。
而現在,維托偷走了樂師視若性命的樂器……
「我認識一位樂師,我們去找他!」
葉清玄重新將單簧管塞進箱子裡,不由分說地拽著維托走出風車。
「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好,我會讓他幫你擺脫掉這件事。」
葉清玄輕聲說:「維托,不論那個樂師是誰,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在我面前。」
「可是已經晚了啊,葉子。」
維托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了,神情變得苦澀起來。
他回過頭,看向四周:「他已經來了。」
在密林中,忽然有惡臭的風從最深處吹來,帶著腐爛的氣息。
樹葉搖晃著,發出沙沙的聲音。
昏暗地夕陽已經快要落下海平面了,最後殘留光芒照亮了枝頭上的枯萎樹葉,還有從遠處蔓延而來的氤氳霧氣。
那霧氣緩慢地從四面八方延伸過來,宛如活物。看起來極慢,卻瞬間將他們淹沒。迷霧中無數詭異地影子閃過,一片灰白色中裹挾著令人作嘔的濕冷。
在恐懼地喘息中,葉清玄聽到一個低沉得嗓音在隱約地歌唱。
「阿瓦隆橋要塌下來,塌下來,塌下來……」
於是惡臭地霧氣從四面八方升起,越發地濃厚,令人不辨東西。像是有怨靈拉扯著他們的手腳和頭髮,令他們的奔跑驟然緩慢起來了,幾乎無法喘息。
「用鐵欄把它築起來,鐵欄杆,鐵欄杆……」
於是,鐵片摩擦的聲音,從蒼白中傳來。
就在低沉地歌聲裡,葉清玄感覺到懷中的箱子在震動,是其中的樂器因為熟悉的歌聲而共鳴,向著主人發出自己的聲音。
驟然間,無數鐵片交錯的尖銳聲音劃破寂靜。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5:32 AM
第九章 阿瓦隆橋倒下來
在這一片惡臭地霧中,有數不清的鐵片尖銳地刮擦。那聲音如同地龍爬行在石上,它的鱗甲與石碰撞時迸發火花,所以發出細碎又陰森的聲音。
聲音伴隨著惡臭衝進自己的口鼻和耳膜中,折磨著他的理智,令葉清玄眼前忽然有些發黑,舉步維艱。
「汪!汪!汪!」
在模糊中,他忽然聽見來自老費的尖銳咆哮聲,緊接著,老費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的大腿上。
老費真是一條狗中猛漢,犬中流氓,這一口咬得一如既往地狠毒,疼地能讓人滿地打滾,眼淚和鼻涕都流出來。
可葉清玄忽然清醒了。
然後老費掉頭,又是一口,令恐懼中的維托恢復正常。
這種痛苦療法簡直樸實剛健的有效,但也不是全無私心,至少葉清玄就覺得老費是在報復他不給自己留臘腸吃。
現在,老費斜眼看著他。每一次老費用這種不屑地眼神看著他時,總是包含著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令葉清玄覺得自己真是不成器,這麼多年來全無長進,至今次次還要靠大哥你來救命,真是羞愧又煩惱。
而老費卻只是轉過身,又拿尾巴嫻熟地鞭撻了他們這兩個白痴兩下,示意他們別傻愣在原地,快跟上來。
惡臭可以令別人五感混亂,卻騙不過老費。
他隔著半個鎮子都能聞到葉清玄背著自己悄悄吃臘腸的味兒,現在能順著來時的味道往回跑自然毫不誇張。
只是現在,狂奔之中,葉清玄卻覺得鐵片摩擦的尖銳聲音越來越近了。在如此龐大的霧氣中,對方終於鎖定了他們的區域……接下來等待他們會是什麼?
「葉!它的震動越來越厲害了!」
維托看著黑箱,箱中的樂器發出震盪的低鳴。
下一瞬,箱中的低鳴驟然爆發,宛如應和地尖銳摩擦聲從他們的腳下迸發!
「用鐵欄把它築起來,鐵欄杆,鐵欄杆……」
那是迷霧中的低沉聲音再一次地下達命令!
於是,鐵從樹上生長出來了,就在葉清玄地正前方!
在那一片密集的枯萎樹幹上,鐵枝破封而出,如同竹筍或者某種增殖的晶體,瘋狂分裂。瞬息間,一道『鐵欄杆』便憑空生出,截斷前方。
那是令一切生物都難以跨越的荊棘從,它們彼此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組成數不清地尖刺。鋼鐵為枝,刺刃為葉。
那些荊棘在迅速地生長、合攏,像是兩隻拍向中間的大手,要將他們夾死在其中。
可老費才不在乎這些呢,它大叫著示意背後兩根廢柴跟緊,然後加快速度,衝向那一片死亡地荊棘叢林。
這真是一條兇猛又狠毒的老狗,它對自己恨,對別人更毒。不僅自己上刀山,還要讓兩個小弟跟著自己一起跳火坑。
時間只有一瞬,葉清玄來不及猶豫,眼神發狠,隨著老費一起加入這一場賭命的奔跑。
他是擦著迅速生長的鐵棱跑過的,幾乎感覺到鐵片擦過眼角的涼意,心裡徹底涼透。
老費的速度飛快地跳出荊棘叢,連一撮毛都沒掉的。葉清玄緊隨其後,只是被劃了幾個口子,最慘的是維托,最後幾乎是在地上滾出來的,渾身衣服都劃破了,褲子破了半截,分外滑稽。
沒時間再猶豫,葉清玄拉著維托拔腿就跑,霧氣太濃了,他已經快喘不過氣。
歌聲裡浮現出憤怒地氣息,音調驟然提高了八分,霧氣開始瘋狂地舞動起來。
瘋狂舞動的霧氣中,忽然閃現出無數隻手掌。那些虛幻地手掌掠過了前面地老費和後面的維托,徑直地向著葉清玄抓來。
葉清玄愣住了,他竭盡體力閃避,卻來不及躲過每一隻手掌。
那些手掌甚至不存在實質,可是卻都帶著微弱的力量,一隻兩隻只不過是輕風一般的阻力,可當速度一旦降低之後,便被越來越多的手掌所捕獲。
轉瞬之間,葉清玄就被手掌蓋滿,它們死死地箝制著少年,令他寸步難移。
「喂,不會這麼倒霉吧?」
他愣住,自言自語。鼓動的不安從心中升起了。
「葉!」
維托紅著眼睛衝過來,比他更快地是老費,老費發瘋一樣地衝向那些手,和無形地手掌搏鬥著,可那些手並不理會老費,越來越多的手抓向了葉清玄。
那些手掌如惡靈,一層層地將他包裹,扯進霧中。
與此同時,低沉地歌聲驟然高亢起來了。
無數枯樹之間,鐵棱再次破封而出,那些荊棘再一次地開始增值,這一次它們彼此匯聚,變成迸發地鐵流,荊棘在生長,纏繞向葉清玄。
這一次……要將他徹底的,粉身碎骨!
那一刻,葉清玄聽到無數鐵片摩擦的聲音此起彼伏,宛如冰霜凝結和破裂的聲響。迷霧被無數虯結地鐵棘突破。向著前方延伸,刺破一切。
它們向著自己來了。
葉清玄奮力掙扎,卻又被拉進了束縛之中,無能為力。
最後的瞬間,他只來得及聽到一聲憤怒地咆哮,然後黃色的影子高高躍起,擋在他的前面,奮力地撕咬著那些看不見地手掌。
「老費!」
葉清玄愣住了,他看到老費的後腿被那些荊棘纏繞住了。可老費憤怒了,他死不認輸,掙地鮮血淋漓。
「老費!!!」葉清玄高喊:「滾開!」
你以為這樣說有用麼?他心底忽然害怕起來了。
這條老狗發怒了啊,他什麼都不聽,呲著牙,口水流出來,眼睛發紅。它要擋在這個人的前面,去撕咬那些看不見的敵人。哪怕被那些看不見地敵人殺死他也不在乎。
鐵枝纏繞向葉清玄的脖頸。
於是,它發瘋了,要撲向死亡。
葉清玄奮力地伸手,想要甩開它,可是卻無能為力。
直到現在,他終於感覺到恐懼。
又一次,被切實的絕望淹沒了。
就像是十歲時一無所有的惶恐,就像是倒在雪地裡,在高燒中掙扎,就像是母親臨死之前的低聲呼喚……那是一種即將失去什麼的畏懼,一種有什麼東西被碾碎的痛苦。
心臟在震顫,憤怒地快要從胸腔中跳出。於是鮮血在他的體內膨脹,令他青筋從臉頰上浮起,血管快要炸裂。
所有的力量匯聚在胸臆中,如熔岩一般用灼燒著他的心臟,像是要穿透層層阻隔,去觸碰禁忌的領域……
於是,他聽見手背上傳來清脆地聲音。
——像是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嘆息。
他錯愕地低下頭,看到指尖銀絲盤繞的戒指放出了亮光,悠長地龍吟聲在虛無中迸發,無形的震盪從手指上傳來,撕裂了一片白霧。
在他的指尖,白霧被擾動了,被無形的力量拉扯成了漩渦。在漩渦裡,分明不應存在於此處地烈日噴薄而出,遍照一切黑暗。
那是幻覺。
可幻覺卻如此的真實,真實到能夠讓他再一次的感應到了以太。那種力量充斥了天空,填滿了大地。它們隨風而來,飄散在霧氣裡,蕩漾起層層的漣漪。
一瞬過後,幻覺就隨著那一聲嘆息而消散了。
可是,層層盤繞而來的鐵枝荊棘停滯住了,像是找不到目標了,陷入困惑。它們茫然地在扭動著,不知如何是好。
那種感覺是如此的短暫,令人來不及細細思索。
葉清玄只來得及抱住老費,掏出囚籠,在地上狼狽翻滾。
緊接著,難以抗拒的昏沉和黑暗襲來,那一瞬間的幻覺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氣。就像是整個人在瞬間被挖空了,難以呼吸。
「葉子!葉子!」
像是有人在高聲呼喊著自己的名字,用力搖晃著他。
在最後的意識消散之前,他用最後的力氣指了一個方向。
「從那裡走,去教堂……」
他陷入黑暗中。
-
短短半分鐘之後,黑暗地密林中走出一個消瘦地身影。
在濃厚地夜色中,他似乎不靠眼睛便能夠辨認地形和道路,一路暢通無阻。
到最後,他停在某處,他冷冷地環顧著遍地殘骸。在鋼鐵荊棘地穿刺中,一無所有……那些該死地小偷已經逃走了。
比起憤怒,他更加想不明白的是,為何剛才『霧魔』失控了一瞬?
在無數鋼鐵的荊棘中,他冷冷地凝視著那些小偷逃離的方向,可忽然之間,陰冷的神情卻僵硬住了——樂器和他之間的共鳴,消失了?!
他順著最後殘留的痕跡疾奔,到最後,停在了一條河流的旁邊。他凝視著面前湍急地河流,發出憤怒地咆哮。
在河邊濕潤地淤泥中,依舊殘留著鮮血的味道。
-
十分鐘後。
小鎮地另一端,教堂的後門被敲響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神父將後門推開,然後愣在原地。
在門口,**地少年背著自己的同伴,旁邊還有一條**地狗。那一條老狗地嘴裡還叼著一個灌滿水的黑色箱子。而在少年地後背上,那個暈厥地白髮少年已經快要沒有呼吸。
「葉子快要不行了。」
被凍到嘴唇發紫的維托:「神父,救救他,他讓我來找一個叫做狼笛的人。」
「進來。」班恩讓開了路,在他們全部進入之後,迅速地關上了門。
他從維托地背後接過了白髮的少年,在走廊中急行,最後近乎暴力地踹開了房間地大門。
在門後,叼著煙斗翻小說的狼笛險些被他嚇得滾下床來,錯愕地看著衝進自己房間的神父。很快,就看到他手中,那個白天還和自己談笑的東方少年。
他渾身濕透,已經暈厥,呼吸若有若無。
「喂,不會這麼剛烈吧?」
他呆滯地看著暈厥的葉清玄:「當不了樂師也沒必要跳河自殺啊。」
「別廢話了。」
班恩扯開了少年的上衣,指著少年鮮血淋漓地心口:「心音,心跳復甦,救他。」
「真是要命啊。」狼笛低頭看著自己腰間剛剛彌合地傷口,快哭出來了。
這一刻,狼笛深刻地體會到,什麼叫自己造的孽,哭著也要贖完。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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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08:35 AM
第十章 誘餌
當葉清玄漫長地暈厥中甦醒時,忍不住發出痛苦地呻吟。
「偷走了一個樂師的樂器,從『霧魔』和『植鐵』中逃脫,護著兩個同伴在樂師的追蹤手中全身而退,最後為了隔絕對方的鎖定,跳進逼近零度的雪水裡,一路游回了小鎮到裡……」
在旁邊,一個虛弱地聲音感嘆:「葉,你還真是做了相當了不得的事情啊。」
「狼笛先生?」
葉清玄錯愕地看著輪椅上那個面色蒼白,像是快要死掉的男人:「你怎麼了?」
「沒什麼,勉強體力使用心音催發,做了一次心臟復甦……只不過是傷口又崩裂了,失血幾百cc的程度而已,哦,你不知道cc是什麼,就理解為差不多半盆就行了。」
狼笛一臉輕描淡寫,說完之後感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當不了樂師投河自殺了呢。」
葉清玄沉默許久,輕聲說:「謝謝你。」
「是我應該謝謝你。」狼笛搖頭:「要不是你的同伴偷走了布雨師的樂器,否則昨晚他就殺上門來,把我幹掉了。」
「嗯?」葉清玄一愣。
「被你們偷走樂器的人是我的敵人,要不是他我也不會受傷……」狼笛說起這件事兒有些尷尬:「其實是我大意了,我比他厲害的多,真的,你別不相信。」
「哈哈,其實我都看不懂的。」
葉清玄尷尬地撓了撓頭,卻覺得渾身無力。
「你剛剛從失溫休克裡被搶救回來,還是先躺著吧。」狼笛將他按在床上,忽然說:「葉,有一個問題我想要你回答我。」
「嗯?」
「雖然從你的朋友口中,具體的過程我已經瞭解,但你是如何掙脫霧魔的呢?那種東西絕不是一個小孩子依靠力量能夠睜開的。」
葉清玄也一頭霧水:「你是說霧氣裡的那些手?」
「沒錯,那是一個名叫『鵝之母』的邪教徒所作的曲目:《阿瓦隆大橋倒塌了》。只有兩節流傳下來,分別能夠製造出自帶腐臭毒霧的『霧魔』,還有操縱鐵從植物和土中生長的『植鐵』。
雖然顧忌樂器在你們手中,他不敢太強出力,但霧魔的拘束能力卻是同類中最強的,想要掙脫的話,哪怕是樂師也要脫層皮……」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葉清玄苦笑:「如果有原因的話,那麼可能就是這個了。」
他褪下手上的指環,將它重新拆開。指環拆開之後,是一根修長又富有彈性的弦。被彎曲了這麼多年,當舒展開來的時候它依舊筆直堅韌,翻著黯淡的銀光。
「這是什麼的弦?抱歉,我認不出它的出處。如果是吉他的弦太長,提琴的弦又太硬,不過……」
狼笛接過端詳了片刻,嘖嘖稱奇:「這可真是相當罕見的材料呢。」
「你知道它是什麼東西?」葉清玄眼神亮起。
「沒錯,這應該是某個學派的製造技術,這種材質是經過煉金術萃取的青金,還有經過培植和異化的以太,那種合金材料,只有相當厲害的樂器才會用到。能感覺到……它上面還殘留著沒有消散的以太。可惜,它本來應該是某個樂器的一部分的,拆分成一根弦之後,也算是廢掉了。」
「廢掉了?」
「以太的調動自有其順序,如同不按照順序來,只會搞到一團糟……樂器的存在在於幫助樂師駕馭海量的以太,實現精準控制。這種控制是靠著無數部件的和聲與配合實現,絕不是任何一個單獨的部件能夠做到的。
幫助你**束縛大概是上面積蓄了這麼多年的以太,但以後恐怕沒有可能了。」
狼笛想了想,將琴弦還給他:「收好它吧,不管是誰留給你的,這都是很珍貴的東西。」
葉清玄沉默地接過,重新將它盤在食指上。
「葉子,你醒了?」
門被推開了,等待許久地維托衝進來,在再三確認他沒事兒之後,才松了口氣、
而老費就淡定了許多,慢悠悠地走進來,依舊帶著國王地氣度和『你們這些凡人』的不屑眼神,跳上床聞了聞葉清玄的味道之後,放心地一屁股坐在他胸膛上,然後暢快地用尾巴抽打起他來。
打的不痛,就是很沒面子。
「這是你養的狗?看上去很厲害啊。」
狼笛湊上來,較有興趣地和老費對視著,口中嘖嘖有聲,時而汪汪兩聲,對著老費比劃著什麼奇怪地手勢。
老費一臉冷淡地看著他,不為所動,淡定地渾似班恩神父的親戚。
哪怕對面的人是一位樂師,這條狗的眼神依舊矜持又不屑,帶著貴族俯瞰奴隸地憐憫。這份膽量,令葉清玄也為之汗顏。
「誒?好奇怪啊,它沒有回應我。」
狼笛不以為忤,反而動作和聲音反而更加奇怪了,令葉清玄一頭霧水:「你在幹什麼?」
「呃,我在跟它說話……我覺得它不像是一條簡單的狗,但不知道聽不聽得懂狼的音律。」
狼笛舉起雙手在頭頂比劃成耳朵的樣子,朝著老費低聲地哼著什麼,如果他有尾巴的話,肯定也會瘋狂地晃起來。
老費斜眼看著他,似乎不耐煩了,終於慢悠悠地抬起了一支前爪,在狼笛面前晃了晃……然後毫不留情地打了他一個耳光!
然後順手按了一下,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個髒兮兮地爪印。
葉清玄愣住了,維托愣住了,狼笛也愣住了。
漫長的寂靜。
又是漫長的寂靜。
「咳咳。」
狼笛尷尬地挪開,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那個啥……你的寵物真有個性。」
「你見過這麼拽的寵物麼……」
葉清玄殘念。
他其實從來沒敢拿老費當寵物看。
確實,自從葉清玄認識老費開始,老費就作為一條單身貴族狗活在這個世界上。
五年了,老費一直都是一條頂天立地的好漢。性格桀驁不馴,打架強力無邊,而且寧當狗頭,不為人尾,誰敢當它的老大他就咬死誰,簡直是犬中強梁,狗中呂布。
當它的主人,自己哪裡夠格啊。
其實是它一直當我是小弟的好麼……
「好了,閒話不多說了,既然人已經湊齊了,那我們就開始說正事兒吧。」
狼笛擦掉臉上的爪印,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環顧著在場的兩人一狗:「我為了救葉,自己本身也承擔了很大的風險。所以,班恩神父答應了我不會再插手這件事。
有些事情,我希望你們能夠知道。最起碼,你們要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看到兩人神情鄭重,狼笛滿意地點點頭:
「先說說『布雨師』吧。」
布雨師,也就是被維托盜走樂器的樂師。
『布雨師』本身自然不叫這個名字,就像是『狼笛』的本名也不是狼笛一樣。這是他們進階共鳴級之後,聖城在綜合他們的履歷、事蹟和所擅長的音樂,所作出的評價。
曾經的布雨師一直默默無聞,被認為會像是大部分沒有才能的人一樣,在學徒級卡一輩子。
後來他在一次探索中忽然崛起,後來順利成為樂師,而且因為本身的天賦被聖城授予了『布雨師』的稱號,一路順風順水,被人當做厚積薄發。直到六年前,有人發現他屠殺了一整個村莊向『百目者』進行獻祭。
從那個時候他就消失了,變成名列通緝的黑樂師。
「獻祭?」
「沒錯,借助邪神的力量,為了向著大源的更深處探索,代價是以生命和血作為祭品。不過,既然別人的命也可以,那為什麼要犧牲自己?
近些年,墮入邪道的樂師真是屢見不鮮。」
狼笛眼中常有的笑沒有了,滿是寒意:「所有『靜默機關』的『律令樂師』都將追殺他到天涯海角,直到他的頭顱被懸掛在褻瀆者之牆上,公義得到彰顯為止。
不論他是否襲擊了我,既然找到了他,那麼在他造成更大的傷亡之前,他都必須死在這裡。」
葉清玄沉默地聽他說完,可是心中卻漸漸升起了不祥地預感、
為什麼他會對自己說這些呢?而且為什麼他說話的時候在看著維托?
「誘餌?」
忽然之間,他心中一動,抬頭看他:「你需要一個誘餌!」
在他的凝視中,狼笛眼神也愣了起來。他猶豫了一下,低聲嘆氣:「聰明小孩子真是不討人喜歡啊,葉。」
「你受的傷,也是來自於他?」
「沒錯,一次偷襲。」
狼笛坦言:「他比我更擅長遭遇戰。倉促之間,我差點死了。」
「然後他追著你到了這裡……」
葉清玄繼續說下去:「他知道你在養傷,但不知道你和我們在一起。因為誰都沒有料到維托會去偷包,也沒有人知道我會將這個消息帶給你。
所以,他現在還以為我們躲藏在鎮子裡。如果沒有樂器,他就沒有殺死你的把握,所以他將自己藏在暗處裡。但是只要能取回樂器,他就再沒有什麼顧忌。」
葉清玄摩挲著手指上的弦戒,終於摸到了迷霧中的脈絡,眼神漸漸亮起:「所以你要贏的話,就需要一個機會,讓他乖乖走進陷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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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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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08:43 AM
第十一章 撲火
「我們不能毀掉樂器麼?」
「樂器和樂師之間的共鳴聯繫甚至比夫妻、比血緣之間更加密切。如果他感應到樂器損壞的話,我們將喪失主動。因為他不論是逃走,還是就地進行大規模的獻祭,強行硬攻,我們都無能為力。」
葉清玄心中一動:「我們只要……」
「不可能的。」狼笛洞徹了他心中的僥倖:「你沒有親眼見到過獻祭,所以你不懂。只要黑樂師只要吹奏和吟唱邪神禮讚,就足以引來邪神的目光。
禮讚的聲音會覆蓋整個小鎮,到時候所有人都只能眼看著自己的血從皮膚下面滲出,在地上匯聚成河。所有的生命都會被來自深淵的手掌掠走。這個過程甚至可以長達三個小時,因為樂師的演奏只是基調,祭品的哀鳴才是禮讚的主題。
這才是邪教徒最令人討厭的一點:哪怕殺死他很容易,但卻很難阻擋他玉石俱焚的反擊。
不過,百目者也並非是慷慨的神,獻祭對於樂師本身也是一個極強的折磨。除非代價大到他無法承受。否則他不會使用的這麼輕易。」
聽到狼笛說完,葉清玄眼中的僥倖一點一點的熄滅了,到最後,陷入沉默。
「所以,必須,必須這樣做麼?」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狼笛說:「葉,很抱歉,但我也無能為力。」
「小鎮的戍衛隊呢?不是還有……」
「對於樂師來說,常人的數量沒有意義,哪怕叫上他們,也只是徒增傷亡而已。」
狼笛的眼神肅冷:「抱歉,是我將他帶到這裡,所以我不能任由他的破壞繼續下去。我還有更重要的使命必須繼續,如果無法完成,死的人將比這個小鎮要多出數十倍,甚至百倍。」
在寂靜裡,他扭過頭,凝視著維托。
維托的面色漸漸蒼白起來。
「抱歉,雖然我不認識你,但只能將這個任務交給你。這不是以樂師法案所進行的強行徵召,但我希望你能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他伸手按向維托的肩膀:「這是我個人的請求,拜……」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手掌並沒有按落,而是被旁邊伸出地手掌鉗住,動彈不得。
他從未想到這個東方少年的手臂有這麼強的力量,像是鐵鉗一樣。
維托愣住了,狼笛錯愕地扭頭,看到低頭地少年。
「葉,現在不……」
狼笛想說什麼,卻看到少年抬起頭來了,他的白髮在燭火裡帶著金屬一樣的銀光,可眼瞳是漆黑的。
「我去。」
葉清玄輕聲說:「布雨師見過我。我拿著樂器,他不會懷疑。」
-
當葉清玄走出房間時,看到走廊盡頭沉默地神父。神父靜靜地凝視著他,眼神複雜。
葉清玄沉默地低下頭,在從他身旁走過時,輕聲說:「讓您失望了,神父。我大概天生不是做神職人員的料子吧。」
神父沉默不語,任由他提著黑色地箱子推開教堂的大門離去。大黃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歡快地跟著他一塊離去了。
很快,狼笛蹩腳地推著輪椅從房間裡走出來。
「這是樂師的徵召,我無從置喙,但有一點希望你明白。」
班恩神父忽然輕聲說:「我以教團的代表人的名義告訴你,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情而你還活著的話,你會為你的錯誤付出代價。」
「他會活著回來。」狼笛低聲說:「哪怕我死了。」
說著,他看了一眼教堂門外的夜色,忍不住嘆了口氣,繼續蹩腳地推著輪椅走向預定地點。
只是他的腦中,卻始終縈繞著少年說出那句話時的表情:鄭重又平和,而且帶著就連自己都無法察覺到的……笑?
那麼一無反顧,像是飛蛾撲向火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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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黃昏時刻逃脫之後,葉清玄昏迷了一個小時,再回到街道上的時,已經是深夜了。
夜色濃厚,寂靜地小鎮上一片昏暗,再無行人。
葉清玄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街道上,聽到背後大黃狗的輕快腳步聲。老費跟在葉清玄地旁邊,仰頭看著他,眼神依舊不屑,搞不清他究竟要弄什麼東西。
現在看到老費那麼桀驁地眼神,葉清玄忽然有些輕鬆了。
這麼多年了,自己來到這個遠離了阿瓦隆的城市,物是人非,可它還陪著自己,而且不在乎這個『小弟』又廢柴又懶惰,還經常逮一些死老鼠來給自己吃。真是令人倍感欣慰和溫暖。
「老費,回去吧。」
葉清玄蹲下頭,摸了摸他的項圈,輕聲說:「這麼多年,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老費歪著頭看著他,像是聽不懂,許久之後伸出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拍打了兩下。又是這招牌性的鼓勵動作,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學來的。
「汪~」
它叫了一聲,張大嘴打了個哈欠,然後轉身離開,在街道的盡頭又回頭,看了他一眼之後走上了回家的路。
月光之下,葉清玄看著老費走遠,低下頭,解開黑箱上的銀色繩索,撕下封條。
於是,冰冷的河水便從箱子的縫隙裡露出來了,滴在地上,留下一路濕跡。狼笛親手製作的以太之索封死了樂器的共鳴。可現在隨著繩索的解開,它又一次地開始顫動了,發出呼喚主人前來的聲音。
葉清玄靜靜等待,回憶起狼笛的聲音。
「布雨師並非是萬中難覓的頌唱者,也不是天賦卓絕的良才。他對符文的研究我不清楚有多深,但可以確定,他大部分能力都在樂器之上。
所以,你只要帶著它,布雨師會投鼠忌器,不敢對你使用傷害性太強的手段。這是我們的可趁之機。但是你要小心,百目者往往會賦予他的侍從一些奇怪的能力和道具。」
狼笛撫摸著膝上的豎笛,眼神冷厲:「你的任務只是將他引出來,他一旦出現,就將樂器徹底毀掉,然後迅速離開。
我會在暗處跟著你,對付他的任務交給我。」
葉清玄沉默地回憶著,確保自己沒有任何的遺漏。
在一片寂靜裡,他聽見遠處傳來海潮的聲音,像是心中的恐懼一樣,它們鼓動著,在那個狹小的空腔中招搖震盪。
所以他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又混亂,又恐慌,震顫不安。
如果自己死了,神父會難過麼?他是一個合格的撫養著。收養了自己,縱容自己的叛逆,這麼多年來都……還有老費,還有維托。
他們將來都會好麼?
葉清玄的思緒忽然頓住了,停止想像。
因為他終於聽見了腳步聲從遠方而來,如此低沉,如此靜寂。
「他來了。」
葉清玄轉身凝望著聲音的來處,自言自語,可是他忽然不再害怕。
明明肺腑之間全部都被惶恐和不安所填滿,可心臟忽然平靜了,血液在流淌,像是雪河流動在在冰川裡,如此靜謐,如此安寧。
——這大概就是自己吧?
「那就來吧。」
他輕聲說。
樂師也好,怪物也好,命運也好。
我不會害怕。
靜謐之中,月光無聲流淌。
在清輝之下,有人步履沉重地從黑暗中走來。
像是背負了什麼千鈞重物,又像是身負重傷,他的腳步蹣跚,拖著身體向前艱難挪動。
他走到月光之下,動作僵硬地抬頭,看到葉清玄之後,嘴角露出笑容,拖曳在地上的斧頭也高興地迸射出火星來了。
他來了!
「不對。」
葉清玄心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這不對……」
那個隱約有些熟悉的影子穿著灰色的皮衣,面容籠罩在兜帽的一片漆黑中,可手中的斧頭倒映著月光
沉重的伐斧在地上劃過了一溜火花,然後被高舉而起,像是要斬碎那一輪殘月的光。緊接著,他衝過來了,速度飛快,癲狂地發出叫喊。
「不對!」葉清玄忽然醒悟。
可是已經晚了。
蒼涼的笛聲忽然響起,如同鷹隼沖上天空一樣,拔高,拔高,拔高!
它帶著飄搖的曲調迴旋上升,然後又從天而降,席捲了大地,於是大地開始顫動。那種笛聲宛如鬼魅一般的飄搖,發出呼喚。
於是塵埃飄揚而起,被月光包裹,顫動著,變得模糊,旋即又顯現出了具象的形體……它行走在地上,銀白的毛髮飄揚在潮風,宛如月光奔流。
尖銳的長嘯從它的口中迸發,它從大地之上一躍而起,在空中顯露出足足有一人多高的龐大身形。那是一匹巨大的……胡狼?!
隨著呼喚,數隻和它同樣的巨狼從屋簷和牆壁上跳下來。速度快得像是一道道銀色的軌跡在霧氣中盤旋,只是一瞬,便已經來到了那個男人的面前,咬碎了手中的尖銳斧頭。
精鐵打造的斧頭在狼吻之下,宛如泥土一般變形了,斷為兩截,分崩離析!同時碎裂的還有他的雙腿,狼群一撲而上,像是要將他徹底分屍,卻在最後的瞬間戛然而止。
「狼笛,停下!」
葉清玄高喊:「他不是布雨師。」
狼群宛如凝固了一樣,瞬間停止。它們緊盯著地上那個血泊中那個人,又回頭看向他。一瞬間,數十隻碧綠色的眼瞳注視而來,那種純粹獸性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慄。
他壓抑著絕大的恐懼,走進血泊裡,用力扯下了血泊中的兜帽,然後愣住了。
來的人絕不可能是布雨師。
月光下,那一張醜陋又浮腫地面孔,他是認識的!
這個男人,分明是小鎮的伐木人皮蓬!他長的很醜,是因為小的時候的一場重病。雖然他洶酒,總是喝到昏迷不醒。可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救濟過很多流浪的孩子。因為摸樣被人恐懼,所以居住在鎮邊緣的木屋裡,只有流浪貓陪伴著他自己。
可是他為什麼要來這裡?
為什麼要對著自己舉起武器?
就在錯愕之間,他看到皮蓬的眼瞳驟然動了,在那一雙翻白的眼瞳中,分明有一個黑點擴散開來。
皮蓬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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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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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08:44 AM
第十二章 雨魔亂舞 沸血吹息
瞬息之間,皮蓬從地上彈起了。
就像是令潛力從身體裡爆裂開了,他渾身脹大了一圈。一瞬間,部分身體骨節便在蠻橫地動作之下碎裂了,可動作卻快到不可思議。
如同巨大的鐵球擦著身體飛過,葉清玄眼前一花,便黑了。
在昏沉中,他感覺到自己被撞到牆上。
而在月光下,皮蓬的身體躍起在空中,抱緊了黑色地箱子,趁著轉身的力量將它投入了黑暗中。
緊接著,暴怒地狼群從地上躍起,將他徹底撕裂成粉碎。可在骨節碎裂,血肉紛飛的殘酷獵殺裡,黑箱卻翻滾著,跌跌撞撞地落下,最後滾落到街道的盡頭,一個人的腳邊。
一隻龐大的銀狼如影隨形地追蹤而來,可那個人看著銀狼猙獰地面孔,卻笑了,只是彎腰,伸手按在黑箱上。
——崩!
瞬息間,黑箱中掀起了震耳欲聾的爆鳴。
劇烈地聲音中,無形的力量,像是鐵錘,瞬間將銀狼的頭顱砸入腳下的青石板中,宛如水銀一般地血液飛濺在黑箱上,染白了一角。
黑箱上,裂痕緩緩綻開,到最後徹底地化為粉末。精巧地單簧管落入了來者的手中,在剛剛一道爆鳴之後,不再震顫,宛如回到了本來應該回到的地方。
「真可惜啊,狼笛。」
來者摘下頭上的長禮帽,露出白色地瞳孔:「不錯的圈套,可惜對我不管用……誤殺了一個無辜的人,你後悔麼?」
他似乎很老了,滿臉皺紋,絲毫不像是狼笛所說的三十歲的中年男人,可那一雙白色的眼瞳中游移著寒光,比狼群要更加的冰冷。如果獸性給予人的是恐懼的話,那麼那種近乎毫無道理的暴戾和冷酷能夠讓人的靈魂都為止凍結。
「抱歉,沒有。」
在狼群地低吼和環伺中,傳來狼笛的聲音:「他被你用『蠕蟲』控制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就在皮蓬碎裂的頭顱上,他的耳朵裡,一隻黑色的水蛭樣生物從血水中游曳而出,它原本寄生在皮蓬的大腦中,現在它爬出來,在血泊中迅速地游動,拖著一條血線來到布雨師的腳下,最後纏繞在他的手腕上,迅速硬化,變成了一枚奇怪的手鐲。
布雨師低垂著眉毛,像是欣賞著手腕上的蠕蟲手鐲,輕聲感嘆:「你看,我用絕大的代價換取到了這個賞賜。它幫我度過了很多苦難,包括這一次。」
說著,他抬起頭,環顧著四周的景色,神情詫異又欽佩:「真是難以想像啊,我追著你跑了這麼遠,沒有想到,『它』就被你們藏在這個可笑的小鎮裡。」
「有我在,你拿不走它。」
陰暗中傳來聲音,彷彿來自於四面八方。
「那麼可怕的東西我可不敢帶在身上,我接到的命令只是毀掉它就可以了。」
布雨師忽然笑了:「同樣的,我也可以……」他停頓了一下,手中的單簧管忽然抬起,炸響一聲淒厲的聲響:
「——毀掉你!」
宛如垂死尖嘯一般地聲爆炸響,當那淒嘯聲擴散開時,無數沸騰的聲音便隨之響起。海風驟然狂舞,潮聲變得模糊不清。巨量的以太在這一聲尖嘯的調動之下甦醒了,匯聚成潮流,自四面八方而來,掠奪著一切水汽。
空氣中驟然變得乾燥無比,哪怕呼吸都帶著灼熱的刺痛氣息,可緊接著,慘白的霧氣從布雨師的腳下擴散開來了,濃厚到令人窒息的霧氣在瞬息間擴散。
迷霧吞沒了整個街道,令一切都陷入模糊之中。
緊接著,水珠憑空具現,宛如暴雨一般在霧氣中衝撞起來,宛如箭矢。所過之處,一切都被掠奪了溫度,凝結上了一層白霜。
頃刻間,迷霧籠罩之處,暴雨傾盆。
銀狼們發出長嘯,衝入了霧氣,可卻迷失了他的蹤跡,找不到那個男人身在何方。
變化系的樂師最擅長的就是操縱物體性質的變化,揮灑暴風和冰霜,製作火焰和鐵牆。在所有的樂師之中,他們最適合登上戰場,因為絕大的破壞力!
現在,單簧管低嘯,瞬息之間完成了一個小結的演奏,召喚來了厚重到令人窒息的霧氣暴雨和足以令常人瞬間凍僵的嚴寒。
「嘖,又藏進自己的龜殼裡去了啊。」
狼笛吐了口吐沫,化作獸性豎瞳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霧氣和雨水。
——克羅默爾變奏曲.op74,其名為『雨魔』。
但最危險的不是這個……遠遠不是這個……
所以,他需要全神戒備。
可而在迷霧中,單簧管鏘然奏響了。
宛如無數人在雨中哽咽地聲音擴散開來,如泣如訴。正是在這一片淒清地聲音中,卻有彷彿鐵蜂振翅的尖嘯此起彼伏的響起,像是陰魂應召而來,徘徊在霧氣中。
在霧氣中,無止境的暴雨猛然攢動,一道刺耳的尖嘯聲從其中誕生,輕而易舉地在一隻銀狼的脖子上鑿了一個大洞。
銀狼的頭顱斷裂,掛在脖子上,翻滾在雨水中,被緊隨其後的東西徹底切裂。
直到最後,那一隻銀狼消散了。原地只剩下深深穿刺進地底的細小坑洞。
在那些坑洞裡,都有著一根根細長的鐵片。
那些嵌入土石中的鐵片還散發著灼熱的光,可脫離了霧氣之後,熱意便消失了,就像是熱量被霧氣抽走,重新回到了源頭中。
這就是『雨魔』被人譽為殺戮樂譜的原因之一,通過數種不同的音符組合,它能夠產生近乎無法抵禦的破壞效果——『爆鐵』。
那一片霧氣並不是死的,它是活物,之所以擴散嚴寒,是因為它無時不刻的在抽取著周圍的光和熱。所有的光熱都被抽走了,然後隨著那些鐵片一樣的『媒介』在飛射時爆發出來。
不論是多麼厚重的鎧甲,還是牆壁,都無法阻擋這種力量的衝擊。
如果是人被打到的話,恐怕一瞬間就會被打斷吧?
只需要一聲巨響中,上半身和下半身將彼此道別。
或者整個人變成一堆碎肉。
這才是布雨師最危險的地方,因為他最擅長的……是殺人。
樂聲在繼續,雨聲越發密集,裹挾著極薄的鐵片,向著四面八方飈射。鐵片輕而易舉地切斷了銀狼的脖頸和四爪,將它們擊殺至潰散。
可是在狼笛越發蒼涼的曲聲中,胡狼們從大地之上前仆後繼的湧現。
就像是完全沒有極限一樣,狼笛的召喚物源源不斷地從虛空中冒出……這是近乎整個狼群一般的規模。
這些龐大到近乎有一人多高的巨狼們絕非正常生物,它們因以太而生,沒有要害、沒有血、也沒有疲倦,也不知畏懼。
而且隨著『奈依』豎笛的吹奏,它們再度膨脹,顯露出異樣地冰藍,可身體卻越發的飄渺了,宛如要消融在霧氣裡。
「不要躲躲藏藏,尊敬的狼笛先生!」
在雨霧中,布雨師驟然低吼,一道閃光揮過,切裂了牆壁,令磚石坍塌,無數塵埃飛揚。就在飛揚地塵埃裡,陰影中的狼笛終於顯露出蹤跡。
透牆而過的鐵片擦著他的喉嚨飛過,留下一條醒目地血痕。
「輪椅?」
布雨師大步向前:「你什麼時候喜歡上了這娘炮玩意?」
鐵片隨著尖嘯飈射,宛如勁弩迸發的箭矢,密集地匯聚成一束暴雨,噴向前方。
狼笛身體猛然一傾,輪椅的兩枚輪子在地上滑動,原地轉了個圈之後,滑向了後方。鐵雨和他擦肩而過,在牆壁上留下了宛如蜂窩一樣的凹陷,碎石飛迸。
「哇喔,你還別說。」
狼笛誇張地挑了一下眉頭,拍著扶手:「這東西上手簡單,而且又方便我偷懶,簡直超好用!我都有點愛上它了。」
「俏皮的情話留到和它一起下地獄之後再說吧。」
布雨師抬起枯萎的面孔,一片漆黑地眼球上,代表雙瞳地慘白色收縮:
「——廢話到此為止!」
在他手中,單簧管已經舉至唇邊,吹奏出尖銳的曲調。白色的霧氣猛然一顫,翻滾沸騰起來,到最後變成如血一般的猩紅。
血紅色?!
「沸血吹息?」
狼笛裂開嘴,像是獸類一樣摩擦著自己的牙齒:「這種用血去供養以太的演奏技術,還真是你們這群邪教徒的風格啊。」
尖銳又淒厲的演奏驟然拔高了,紅霧狂舞著,無數雨水在其中飛迸碰撞,彼此摩擦的聲音像是雷鳴。在雷鳴的聲音裡,驟然有六道熾熱的閃光亮起了。
那是極薄又極鋒銳的鐵片,它們在雨水地漩渦中獲得了堪比利矢的速度,迴旋時發出顫音,像是惡靈在尖叫。
這是原本只能單發的『爆鐵』,它們混合在雨水中,匯聚成一束,在發射的時候會像是扇形一樣的打出去,令人在狹小地空間中無處可逃。
可現在同時出現了六道,哪怕是嘴上一直在撩撥對方的狼笛看到面前的景象,也忍不住頭皮發麻。沸血吹息這種邪道方法,有時候就他媽……真的挺讓人羨慕的啊!
為什麼戒律樂師裡就沒有這種方便的辦法?就算沒法燒別人的血,還有自己的血可以用啊。
狼笛的眼神羨慕起來。
一次就拋出六發,布雨師這個傢伙搞不好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可惜,不論這種表現是已經發瘋,還是對於強敵理所當然的慎重,都超級超級超級不好搞。
畢竟,曾經在百米之外被偷襲時,讓狼笛受到重創的鐵片也只有一枚而已!
而現在,他坐在輪椅上,無處可逃,而空氣中迴蕩的嗡嗡聲已經刺的他渾身發冷——那是爆鐵即將發射的聲音。
在巨大的壓力之下,他只能頭皮發麻地吹響手中的豎笛。
下一瞬,風沙狂舞地笛聲被爆裂尖鳴擊碎,雨霧中所醞釀的鐵片飛出。早已經摩擦成赤紅的鐵片瞬間釋放,恐怖的動能和熱量一瞬間便摧毀了它們的形體,將它們變成更加可怕的鐵砂。
鐵砂燒穿了霧氣地覆蓋,拉扯著血霧向著前方飛射而出。
像是一瞬間,氤氳舞動地血霧中刺出了數百根熾熱的尖刺,沒入了石板和牆壁之中,將它們輕而易舉地敲成粉碎。
恐怖的餘熱蔓延,掀起一片慘白的水汽。
可就在水汽中,有銀狼長嘯地聲音響起。
「——所以,我果然是天才啊!哈哈哈哈!!」
就在六匹銀狼地奮力拉扯之下,輪椅如同雪橇一般狂飆著從濃霧中衝出。
半身血痕的狼笛張狂大笑,穩穩地坐在快要徹底散架的輪椅上。恐怕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神經病竟然能抓緊最後的瞬間,把自己的輪椅改造成了雪橇,硬生生地從六發扇形的爆鐵掃射中逃出。
在飛馳的輪椅上,狼笛嘆息一聲,掏出脖頸上吊墜一樣的小瓶,手指彈開瓶塞,然後仰頭猛然將小瓶中的液體飲如喉中。
在冰藍色液體入喉的瞬間,他渾身顫抖了一下,皮膚變成慘白,藍紫色的血管在皮下膨脹,浮現,交織成令人發冷的網絡。
血脈網絡在律動著,無比規律的律動著……就像是猛獸在消化血液,然後釋放出燃燒的火焰。隱約的光芒從狼笛的眼中亮起,那是熾熱的電光交織在他的眼眸中,令人不敢直視。
「媽的,這下可虧大了。」
狼笛低聲呢喃,聲音如同鐵片一樣沙啞,他深吸了一口氣,猛然吹響了豎笛。
就在這一次,樂曲中有某種力量迸發了,就像是虛幻的聲音凝結為實質,在侵蝕著這個虛假的世界。明明是無比寒冷的夜晚,卻令人覺得燥熱到發狂。
緊接著,來自沙漠的風從天而降,摧垮了一片淒風冷雨。
空氣中的濕冷和怨毒都被這熾熱而乾燥地風一掃而空。豎笛地聲音宛如狂沙席捲一般擴散,所過之處頓時令人產生口乾舌燥,烈日當空的幻覺。
砂石摩擦的低沉聲響甚蓋過了『雨魔之曲』的淒叫。
月光之下,猛然有一匹龐大的狼王浮現,它比同類要更加的魁梧,也更加的飄渺,像是一個水中的倒影,下一瞬就會消失不見。
它確實消失不見了。
布雨師的面色大變,迅速後退,可狼王再一次出現了,在他身後。
他的身體顫動了一下,呆滯地低下頭,看到腰間那個巨大的缺口。那是被彷彿幽靈一般的狼王在瞬間撕裂的傷口。
月光之下,狼王吐出了口中的血肉和內臟,慢條斯理地回頭看他,半透明地軀體在轉身時如霧氣飄渺。
「冥府、使者?」
淒厲地尖嘯戛然而止,布雨師沙啞地呢喃,失魂落魄。
狼王再返,瞬間的消失,當它再一次出現時,利爪中已經多了一塊血肉,還有半截肋骨。眼神傲慢地俯瞰著自己的獵物。而布雨師簡直……毫無反抗能力!
隨著狼王的再次閃現,血肉撕裂的沉悶聲音響起。
布雨師捂著自己裸露出的內臟,跪倒在地上。
勝負已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8:45 AM
第十三章 勝負
「強行將胡狼種進階成為幻獸……扭曲規則……權杖級?」
布雨師捂著自己慘烈地傷口,神情似哭似笑:「你竟然已經達到這種程度了?你才多少歲?二十四?二十五?」
「二十三歲。」
狼笛擦著半臉地血污,抽著冷氣笑起來:「怎麼樣?天才和凡人之間的距離是不是讓你很絕望?」
「二十三?我已經四十七歲了。」
布雨師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我付出那麼多,甚至成了百目者的信徒,耗費了十多年,你這樣的人……憑什麼會先觸摸到那個門檻?」
「憑什麼?!」
他僵硬地抬起頭,尖叫,罔顧自己慘烈地傷勢:「我付出了那麼多!!那麼多!!!」
「我都說了啊。」
狼笛咧嘴,如狼一般慘烈地笑起來:「因為我是天才嘛。」
他將自己的豎笛藏在布雨師看不到的地方,面色平淡,只有手指摩挲那一道幾乎縱貫豎笛的裂紋時,卻帶著抽搐的心疼。
果然,還是太過勉強。
「是麼?」
布雨師凝視著他的眼睛,忽地冷笑起來,就像是看到了他眼瞳中某個人的倒影,於是恍然大悟:「那真是太榮幸了啊,我還以為天才都是沒有弱點呢。」
狼笛漠然地皺了皺眉,手指頭輕輕地彈動了一下。月光之下的銀狼長嘯,倏忽之間又消失了!銀狼在虛空中潛行,向著敵人的喉嚨咬出。
「在那裡!」
布雨師忽然打出一枚爆鐵,他的血氣匯聚在手中的鐵片上,令鐵片發出可怕的尖嘯。爆鐵掀動濃厚地水汽,呼嘯而出,可位置卻和狼王即將出現的方位南轅北轍!
明明打不中,可在那一瞬,狼笛卻感覺到暴怒從腦中迸發。
因為爆鐵所去的方向……是牆角暈厥的白髮少年!
布雨師說他找到了自己的弱點,沒錯,他找到了……
狼笛嘆息,閉目,揮手。
於是,銀狼強行從虛空中閃爍而出,攔在了少年地前方。數十枚鐵砂瞬間撞入他的身體,銀色的血飛迸,令它發出尖銳的淒嘯,眼神瘋狂。
狼笛的身體震動了一下。
狼王瘋狂地摩擦著四爪,想要撕裂那個該死的敵人,可緊接著,又是一枚爆鐵如隕星一般砸在它的身上,碎片飛迸,劃傷了它的眼睛。
狼笛的身體又震動了一下。
「天才先生,你不應該朝那邊看的啊。你看了那麼多次……你很關心他?」布雨師嘶啞大笑,笑到自己喘不過氣來。
明明他跪在地上,在痛苦咳嗽,可那聲音卻帶著十足的嘲諷:「說出去都沒有人相信,殺人如麻的律令樂師會在乎一個小孩兒的性命麼?哈哈哈,像你這樣的天才也是律令律師中的恥辱吧?」
「你不怕自己賭錯?」狼笛的面色陰沉。
「可是,萬一賭贏了呢?無非都是命而已。」
布雨師伸手,撿起血泊中的樂器,在經歷了超頻的負荷之後,這一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樂器竟然罕見地發燙起來。
他絲毫不顧及那種灼熱的溫度,握緊它,再次揮出一發爆鐵。
崩!
輪椅上,狼笛的身體抽搐著,無力動彈。
布雨師回首冷眼看著自己的敵人:「更何況……能夠碰上將召喚物這種消耗品和自己的命綁在一起的蠢貨。也是我的運氣吧?」
狼笛沉默無語,他低垂著頭,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粘稠地鮮血從他的輪椅上滴落下來,在地上匯聚成一個小小地水泊。
氣若游絲。
「是我贏了。」
布雨師冷聲宣佈。
像是感應到了主人垂危,在葉清玄的前面,狼王憤怒地從地上爬起,不顧身上地創傷,發狂地從地上爬起,衝向布雨師。
「三發爆鐵都無法解決,靈狼真是麻煩啊……」
布雨師皺起眉,將單簧管舉至唇邊,尖銳高亢地聲音再次隨著狂舞地血霧擴散開來。無數人淒厲的咆哮聲匯聚成了那可怕的演奏,聲音像是變成了長刀,刮擦著人的耳膜,令人痛苦難忍。
就在狂舞地血霧中,爆鐵再度凝結,一枚,兩枚,三枚……六枚!
六枚爆鐵釋放出灼熱的紅光,低沉地嗡嗡聲在擴散著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殺傷力。
緊接著……
——轟!
有那麼一瞬間,布雨師什麼都聽不見了。
他的眼前發黑,一片昏暗,只能隱約看清楚一線亮光。
他痛苦地哀鳴,低下頭去看雙手——它們已經炸碎,隨著單簧管的炸裂。血漿從碎裂的腕骨骨節中冒出來,泊泊流淌。
月光地照耀下,他抬起頭,露出了被撕裂的面孔,下頜掛在脖子上,滴著血。在一片血肉模糊中,只有一隻乾癟地眼球在眨動著,一片茫然。
而原本撲上來的銀狼,已經消失無蹤。它早就達到崩潰的界限了,剛剛只不過是垂死反撲。
到最後,布雨師終於發出尖銳的慘叫聲。
「狼笛!!!」
他怒吼:「狼笛!!!」
「樂器的錯誤,就會導致控制的誤差,控制的誤差會讓以太的失控,以太的失控,將會帶來毀滅性的後果……狼笛說的果然沒錯。」
在他模糊的咆哮聲裡,有一個沙啞地聲音輕聲說道。
本應該處於暈厥中的白髮少年不知何時睜開眼睛,靜靜地凝視著他,用佈滿血絲的眼瞳。
「你輸了。」
他這麼說。
-
在一片昏沉中,葉清玄艱難地睜開眼睛,感覺顱骨被鐵錘敲打著,嗡嗡作響。
僅僅是雜音的干擾就令他眩暈地快要跪倒在地上。樂師的力量,哪怕是餘波也足以摧毀一個人的神智和反抗。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碎了。
剛開始就被足以拆牆的力量正面撞在身上,他就已經快要崩潰。
緊接著,又在兩位樂師的交鋒正中央,飽受餘波,幾乎陷入休克。好在,最後的震爆聲將他驚醒。他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噩夢,五臟六腑都在瘋狂地跳動著,可身體卻不聽使喚。
動彈不得。
「我輸了?」
布雨師錯愕地看著他,呆滯地低下頭,看著一地的碎片,聲音模糊:「你們對我的樂器……做了手腳……不對!它明明是完整的!」
「對啊,只是你沒有注意到,裡面的備用零件少了一枚而已。」
葉清玄艱難抬手,在他指尖,細長的『簧片』反射著月光,照亮他的眼瞳,像彷彿是雪水一樣流淌。
「我總覺得把完整的樂器還給你危險性太強,可是狼笛說毀掉會被你察覺到……所以我覺得,還給你也不是不行。」
他低聲咳嗽著,輕聲笑起來:「只要替換一根針簧就沒問題了。」
葉清玄將手中的簧片丟在了地上,簡單地動作就疼得大口喘氣:「用的是你原本的備用零件,泡在強酸裡做舊,然後刻了很淺的一道切口。」
少年用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簡直微不足道的一個小裂口。倉促之間,人不會察覺到音色的變化。它唯一的缺陷只不過是在高熱和超負荷震動之後容易斷裂……」
「失之毫釐,謬之千里。」
他用東方的古語輕聲呢喃:「原來道理都是一樣的啊。」
「從一開始……」
布雨師踉蹌地向著他逼近,面容抽搐:「從一開始你們就計算好的?不對,雨魔之曲的缺陷,只有我一個人……應該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
「或許吧。」
葉清玄垂下眼睛:「本來,我也都快忘記了。」
『雨魔之曲』確實強大,不論是攻擊性還是對於環境的影響力都是遠超同類樂曲,但並不代表著它沒有缺陷:它能夠強行抽取霧氣中所有的熱量,作為爆鐵的動力,令這個原本只是投擲物品的小小效果強行進階,擁有破壞性的殺傷力。
但這就代表著,樂器的負荷是其他演奏的十倍。
一旦失控,所有的熱量都會在瞬間爆炸開來……
布雨師怒吼,卻感覺到下巴終於從原本的地方脫落,掉在地上。緊接著鮮血從身體中流出,阻擋不住。身體在快速的衰朽,曾經被邪神作為代價拿走的東西再一次消失了,他的倒在地上,感覺到活力被迅速的抽離。
如果這個世界對於百目者來說是餐桌的話,那麼所謂的信徒也不過是放在手邊的胡椒瓶而已。現在胡椒快要長毛了……自然要趕快吃掉。
吃掉,吃掉,吃掉。
吃掉。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我明明按照您的旨意來的,為什麼要……」
半身破碎的布雨師在血泊中掙扎,艱難地向前爬動,最後的獨眼落在葉清玄身上,忽然閃過狂熱地亮光:「身體,沒錯,我需要新的身體!這是您許諾我的再生嗎?我還有希望!我獲得了神的認可!」
他大笑,像是安慰自己,卻只能發出空洞的聲音。可是在他破碎的右手上,最後殘存地兩根手指卻抓著那一條水蛭般扭動的『蠕蟲』。
他向著葉清玄爬行,在血泊中蠕動:「身體,給我新的身體……」
葉清玄艱難地伸手想要撐起身體,可是無能為力。他嗅到惡臭襲來,在血泊被攪動地聲音裡,快速朽壞的布雨師終於拉到了他的褲腿,露出狂喜地笑容:
「身體,身體!」
葉清玄的面色慘白,顫抖地手指從袖子裡抽出半截匕首……那是維托臨走之前給他護身的東西,他沒想到現在會變成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的手臂顫抖著,艱難地將匕首對準了面前這個惡鬼一樣的老男人,可是在布雨師的眼中,他卻看不到恐懼和挫敗,而是那種像是看笑話一樣的輕蔑和嘲諷。
「你手裡拿的什麼?玩具麼?」
布雨師裂開破碎的大嘴,像是在大笑。然後抬起手指,打了個響指。指節炸碎了,可指節碰撞地聲音像是鐵錘,砸在了葉清玄的手上。
哢吧!
葉清玄的手腕猛然脫臼了,匕首脫手飛出,在血泊中碎成了鐵渣。
「孩子,不要怕,不要反抗我……」
布雨師看著葉清玄的眼瞳,笑聲裡帶著狂喜:「只要片刻的昏睡,就能夠完成意志的轉移。」
葉清玄咬著牙,喘息著,什麼都沒有說。
他想要向後逃走,可他身後就是牆壁,他已經無路可逃。
整個過程,他只料錯了一點,就是布雨師臨死的反撲。
可錯了這一步,就再沒有後路可以挽回。
布雨師再次痛苦尖叫,因為冰冷地蠕蟲鑽進他的左眼中,挖開血肉和顱骨,刺入大。然後伸出另一端地吸盤,在葉清玄地胸口爬行著,向著他的眼瞳飛快地游移。
太好了,重生在望!
布雨師大喜過望。
「不要反抗,接受神的賞賜,好孩子,我麼可以一起走上樂師的巔峰!」
他開心地語無倫次:「難道你不激動嗎?!我會永遠記住你的,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來自哪兒?!為什麼不說話?你一定是太緊張了,沒關係,我原諒你……我們真是一對好朋友你知道麼?」
可葉清玄像是嚇傻了,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布雨師的身後,像是看著世界上最好的東西,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笑起來。
「他不是你的好朋友……」
一個嘶啞地聲音從布雨師的背後傳來,令布雨師愣住了。
布雨師終於看到了,在葉清玄的眼瞳倒影裡,隱約有一條黃色老狗站在血泊裡。在老狗的旁邊,有金發的少年面色鐵青,像是強行壓抑著恐懼。
就在布雨師的注視中,他舉起了手中用來封門的鐵棍,高高舉起,然後砸落!
「——我才是!!!!」
卡啪!
布雨師的腦殼上出現了一個凹陷,砸倒在地。他的表情僵硬住了,茫然地看著發狂地少年,嘴唇囁嚅著想說什麼,可是卻看到維托抬起鐵棍,然後……砸!
砰!砰!砰!砰!
在近乎暴虐的敲打中,布雨師的腦殼漸漸乾癟下去,他最後的眼瞳中滿是絕望,艱難地開口:「等等,我……」
砰!
維托面無表情地砸下最後一擊,血迸射到他臉上,染紅了碧綠的眸子。
一聲脆響之後,再無聲息。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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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08:46 AM
第十四章 月光
當狼笛再次醒來時,還是在那一張被改造成手術台的床上。
他感覺不到身體,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樣,一種莫名地幸福感在大腦中徘徊。雖然沒有任何痛苦,可那種虛無的幸福感覺令人分外迷茫和不爽。
「曼荼羅?」
狼笛低聲呢喃:「神父,你給我注射的量是不是有點大啊?」
「起碼你現在還保持著理智,還能說話。」在燭光裡,低頭誦經的神父回首看他,「你被帶回來的時候可不像現在這麼完整,為了不讓你疼死,我把庫存的曼荼羅全用光了。」
「真是辛苦啊,但這種程度的外科手術真的是一個普通神父應該會的東西麼?而且普通的教堂裡也不應該有手術器械和那麼多藥吧……」
神父沒有理會他。
狼笛艱難地抬起頭,看到胸前密密麻麻地手術縫合線,輕聲感嘆:「既然我還活著,也就是說布雨師死了?」
「他不就在你旁邊麼?」
神父的話令狼笛一愣,扭頭向另一邊,忍不住驚叫一聲,幾乎滾下床。
就在他的枕頭旁邊,擺放著一個大號的玻璃器皿。
在刺鼻地防腐液體中,浸泡著一具乾癟、畸形的屍體。
它像是全部的水分都被榨乾了,殘缺地屍體佝僂彎腰,像是一個大號的嬰兒。可沒有嬰兒向這種鬼東西一樣可怕。
「你沒必要這麼報復我吧?神父。」
狼笛苦著臉:「你難道是獵頭族嗎,怎麼把他變成這樣的?」
「他死後就變成這樣。」神父伸手將瓶子拿開,作勢欲丟:「看來我是自作多情,你要是不需要,我可以把它丟掉。」
「我錯了!請您高抬貴手,這玩意雖然醜,還是能從樂師公會那裡換好多錢的。」
狼笛歪著嘴求饒,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看著分外白痴:「要不然我的樂器都沒法修,卡文迪許實驗室裡的那群死地精看不到錢說不定連門都不讓我進。」
神父低頭凝視著瓶中的殘骸,忽然問:「你答應那孩子的資助也在裡面吧?」
「……」
狼笛愣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昨晚你們說話的時候,我在外面聽著。」
「……從什麼時候開始?」
「從一開始,到你說『為了補償他做誘餌所遭遇到的危險,願意資助他去進修樂師』為止。」
「你竟然不好奇他有沒有同意?」
神父又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白痴一樣,什麼都沒有講。
「好吧,他答應了。」
狼笛無奈:「這次如果沒有他,說不定我真死了。」
神父搖頭:「有那一頭可以控制以太的狼王,你不一定會輸。」
「多虧老師給我的,多虧他先見之明,我才能把布雨師給唬住。但沒想到結果還是代價慘重。」
「能活著就比什麼都強了,你先休息吧。」
班恩神父起身,像是要離開,在沉默的片刻之後他輕聲說:「後天會有一班馬車帶著你離開。明天我帶你去取那個東西。
它……被保存的很好,希望你們能夠妥善地運用它。」
他最後看了狼笛一眼,離開房間,關上門。
在寂靜裡,只有沉默地狼笛。
許久之後,他撓了撓頭,輕聲嘆息:
「那個東西只要被用了,就絕對說不上『妥善』這個詞了吧?」
-
葉清玄又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了遙遠的過去以前,但是和他記憶所知的又不相像。
就像是來自於什麼人的憑空幻想,隨著雨水的聲音,就來到了自己的夢境裡。
他又一次回到了阿瓦隆的街道上,車水馬龍。
熟悉的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那是自從矇昧記事起就迴蕩在耳邊的聲音。它們像是手掌,牽引著他走向迷夢更深的地方。
在洶湧地人潮中,他看到那個背著琴匣的男人,他看起來還很年輕,所以應該是很多年前。
他的長袍在風中飄起,飛揚如鶴。
銀白色的長發並沒有像是大部分東方人那樣結成簪,只是簡單地用一個髮箍束起,看起來怪異又簡單。
「……所以聖城的那幫老頭子叫我『月吟』,大概是覺得我對付邪教徒是專家吧。可不論怎麼看我兒子都比我要天才一點啊,對不對?」
那個男人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孩子只是好奇地凝視著周圍的風景,東張西望。那個孩子的面目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令葉清玄頭疼,卻想不起那究竟是誰。
葉清玄怔怔地站在人群中,凝視著它,茫然又迷惑。
「爸爸,我想要那個……」
孩子伸出手,指著行人手中的氣球。
「好啊好啊,爸爸悄悄買給你,不要告訴媽媽好不好?」
背著琴匣的男人逗弄著自己的孩子,和茫然地葉清玄擦肩而過。
他回頭,看到男人懷中孩子無憂的眼神。
在洶湧的人潮裡,孩子回眸看他,一瞬間的目光接觸,像是打開了什麼。那種眼神令葉清玄踉蹌地後退,倒在地上,就像是整個人被掏空了。
那個孩子看起來,就像是曾經的自己。
可自己又何曾那麼幸福過呢?
他有些想笑。
無處不在的琴聲又來了,令這街頭洶湧的人潮凝固了,風從夢境的盡頭掀起,從天空上灌下,將這一座城市淹沒,吹走。
葉清玄痛苦地在風中掙紮著,飄搖不定。
在他的指尖,弦戒恢復成了閃亮的琴弦,將他拉扯向了風洞的深處。
他飄蕩在風裡。
「葉子,你做過夢嗎?」
背著琴匣的男人在他耳邊輕聲問,葉清玄茫然地四顧,聽到有一個稚嫩地聲音代替他去回答:「是睡著之後會出現的那些事情嗎?」
「或許吧,但醒著的時候也會有夢呀。」
背著琴匣的人低聲笑起來,他的聲音輕柔又低沉,像是玉石碰撞時的清亮回聲:
「睡著的夢只要醒來之後就會可以遺忘,可醒著的人睡著時,它也會繼續延續下去,延續在你的夢中……整個世界變得像是美夢一樣,多好啊,對不對?」
葉清玄僵硬住了,回頭,看到背著琴匣的男人,不知從何處來的痛苦令他彎下腰。他抱著頭,感覺到陣陣痛楚。
「這個世界是噩夢啊,父親!」
他嘶啞地怒吼:「因為你才變成這樣的……你還能將它當做美夢嗎?媽媽他死了啊……因為你,媽媽才死了!」
那個東方男人愣住了,像是終於回憶起來了,模糊地眼神凝視著他,複雜又悲傷。
宛如絲綢一般延續的琴聲中斷了一瞬,像是有利刃將絲綢剪破,裁開,遍地狼藉。
風停止了,沙塵不見,太陽熄滅了,大地破碎,萬物坍塌。
黑暗包裹了一切,他向著深淵中墜落。
可破碎的琴聲像是一隻手,死死地將他拉住了。
夢境在劇烈的變化,時而像是被洪水淹沒的城市,時而成為了坍塌中的城堡,有時變成汪洋肆虐的海上,密集的叢林在海水上生長,霓虹在天空的盡頭閃光。
下一瞬間,它們又變了,黯淡下去。
無窮盡的迷霧升起,淹沒了一切。
琴聲再一次響起了。
如月行吟,如雲在天。
葉清玄行走在迷霧裡,茫然地尋找著琴聲到來的方向。他腳下的崎嶇山路漸漸地攀升,向著更高處延伸,也越來越狹窄,難行。
擾動的迷霧包裹著他,像是有無數的眼睛在靜靜地看著,令他覺得一個人走這樣的路並不孤單。
他走在山路上,向前,向前,向前……直到無路可走。
下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琴聲從天空的盡頭而來,破碎又堅定地持續著,像是呼喚他到來。葉清玄靜靜地凝視著迷霧地伸出,跨前一步。
深淵沒有吞噬他,因為有無形的琴聲將他托著,他踩在風裡,向前進,越走越快。
有時他環顧著四周,凝視著舞動的雲氣。在渺茫的霧氣和雲海中,只有星星的碎光在游曳著,像是霧氣中的魚。光芒從他的身旁掠過,消失不見。
於是他的心神安定了,不再惶恐不安。
於是,雲海便從他的面前分開了。層層疊疊的霧氣和濃雲向著兩邊退出,露出了一線充滿夜色的天幕,在天幕之上,星辰閃光。
雲海之路的前方,一輪明月無聲地升起,照耀著盡頭的方向。
在細碎有靜謐的琴聲裡,無數光芒從星海中躍起,落下,又升上天空。飄渺的曲調縈繞在天地之間的雲海中,化作一點點的璀璨光芒。
在月光的照耀中,他看到那個靜靜等待的男人。
那個人站在觸不可及的遠方,葉清玄追不上他。在沉默地凝望裡,他看到葉清玄的影子,便笑起來了,輕輕地揮手。
可揮手時他的身體動盪又模糊,像是行將消散。
「怎麼樣?」他看著少年:「這是個好夢吧?」
「這也是你的把戲麼?父親。」
葉清玄凝視著他:「可是我不覺得它美好,我害怕它。」
「葉子,這是你過去的夢啊,你只是重新記起它。」
「我已經忘了。」
葉清玄別過頭,不想再去看。
「已經忘記的東西,是不會出現在這裡的。」
月光中的人輕聲說:「忘不掉的東西會令人痛苦,可這是你的夢啊,又怎麼可能忘記?」
葉清玄愣住了,他環顧著這個夢,看著那些雲海和月光,卻忽然覺得茫然和難過。
「那我……究竟要怎麼做才好?」
在寂靜裡,那個男人笑了,像是月光。
「你不是正在往前去麼?」
他說:「就像是現在這樣,不是傲慢地向著天上飄起,也不是因為痛苦向下墜落。是向前,筆直的向前。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不能阻擋你向前去。
不管通往天堂或者通向地獄裡,一直走到夢的盡頭裡去……」
少年看著那一雙和自己相同的黑色眼瞳,那種眼神裡似是有千言萬語,但是卻又說不清晰。
「所以,不要忘啊,葉子。」
在月光裡,他凝視著少年,嘆息似是悲傷和複雜,漸漸地,他消融在月光消融裡,只有風聲帶來最後的低語:
「我會在那裡等著你。」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10:35 AM
第十五章 假意或者真心
葉清玄睜開了眼睛。
時間已經是下午了,午後的陽光透過打開的窗戶,照在他的身上。
他第一次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可這樣的疲憊是好的。沒有如芒在背的壓力,也沒有寸步難行的痛苦。內心中只是一片安逸。
「你醒了?」
低頭坐在桌子前面閱讀經文的神父抬起頭,冷淡地說:「昨天晚上回來還是半死不活的樣子,沒想到恢復的這麼好。」
「以前我父親說過,賤命好養活。」
葉清玄笑了一下,艱難起身:「大概是神也不願意收我這種喜歡撒謊的小孩兒吧?」
「不要揣測神意。」
神父沒有跟他貧嘴,只是告誡了一句之後便繼續低頭翻書了。
午後的陽光照在葉清玄的身上,溫暖又柔和,令他蒼白的臉色也好了許多,幾乎快要重新睡過去。過了很久,他聽見班恩神父有些突兀聲音:
「又做噩夢了嗎?」
「沒有啊。」
葉清玄想了一下,忍不住傻笑起來:「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那麼好的夢啦。」
「聽起來不像是在撒謊,看來你恢復的不錯。」
神父點了點頭,忽然說:「去見見維托吧。他就在他原本的房間裡。」
「他怎麼了?」
「他自從昨晚回來之後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間裡,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他覺得自己愧疚了你,你應該和他好好談談。」
神父停頓了一下,說:「你和他都是傻子,應該會有共同語言。」
既然天才和天才之間有共鳴。
那麼傻子和傻子之間也應該有共同語言才對。
神父說的沒錯,這個世界上總是物以類聚。身家億萬的富豪們在暖爐旁碰杯,而無家可歸的人會在冰天雪地裡擁抱在一起。孤獨的人和孤獨的人分享孤獨,痛苦的人互相舔舐傷口。
維托說葉清玄是他唯一的朋友,可葉清玄的朋友也只有他這麼一個。
這兩個傢伙一個傻到抱著樂師的美夢不撒手,一個整天想像著自己將來出人頭地,成為大人物,對那些逼死自己家人的貴族大施報復。
這個一直以來都像是小混混一樣的傢伙一直都覺得自己會是一個大人物,所以隨時整裝待發,準備挑戰一些權威或者其他什麼東西。
對待別人時也像是大人物一樣慷慨,他覺得葉清玄是自己的朋友,那麼就沒人能夠叫他賤種,哪怕是國王陛下都一樣!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將來會很了不起,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能夠阻擋他,又天真又固執。
可葉清玄是一次看到維托這麼徬徨和難過,他蜷縮在牆角,蓬頭垢面地,看上去真的完全不像是一個大人物了。
當葉清玄坐在他旁邊的時候,維托看了他很久才將他辨認出來。
「喲,葉子,你醒了?」
他扯了一下嘴角,像是笑了笑。
葉清玄看著他亂成一團的床鋪,搖頭:「你一直沒睡?」
「睡不著,有人在看著我,在這個房間裡。這就殺人的感覺嗎?葉子……」
維托看著空無一人的角落裡,像是能夠看到無形的惡鬼,所以碧綠的眼瞳中滿是凶狠,像是要將那個不存在的敵人再次殺死一次:
「是他在看著我嗎?」
「他已經死了,維托。」
葉清玄輕聲說:「他不會在窗戶外面看著你的。所有人的命都只有一次,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他死了?」
維托回頭看他,眼瞳中的凶狠漸漸褪去了,像是長夜對峙之後終於鬆弛了下來。他輕聲呢喃:「他真的就這麼死了?」
葉清玄緩緩點頭。
「原來是這樣啊。」
維托恍然大悟,像是一瞬間所有的力氣被抽乾。他靠在牆上,輕聲笑起來:「對啊,是我殺了他。我都忘記了……我早說過了,你根本就不會打架啊,每次都要靠我。老費來找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事情不好了,怎麼樣?我帥不帥?」
他笑著,可是笑容之下恐懼卻蓋不住。這是遲來的恐懼,無法驅除。
「帥。」葉清玄點頭。
「當然啊,我可是個壞胚啊,連殺人這種事情都攔不住我啦。」他低聲呢喃,「我是做大事的人,將來要出人頭地的,對不對?」
葉清玄沉默不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維托看著他,笑著笑著,就流出眼淚和鼻涕來,狼狽又難過,像是個被打了一頓的小混混一樣,流淚都流的那麼卑微。
「可是那個時候,我為什麼沒有站出來呢?我才應該是那個誘餌啊。那個時候去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可是我害怕了啊……你就不害怕麼,葉子?」
「這個,你忽然這麼問我,我也說不清楚啊。」
葉清玄撓了撓自己的頭髮,伸手勾搭著他的肩膀:「你沒必要因為這個才難過啊。因為我根本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厲害。」
「葉子,你是來對我說漂亮話的麼?」維托看著他:「我不需要同……」
他沒有說完,因為他看到白髮地少年的眼瞳中殊無同情,也沒有一絲一毫地憐憫。
敗狗和敗狗之前不需要同情,傻子和傻子之間當然也不存在憐憫。
大家都是一樣的人,因為大家都一樣。
「沒有人能永遠說漂亮話啊,維托。那些漂亮的東西都是來自偽裝。」
葉清玄輕聲說:「我比你更害怕啊,只不過我已經習慣了。
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死了的話,就沒有人記得我了。所以我要很努力的活下去……可是越努力的活下去,就越害怕死。
比起活著,死掉有時候真的太簡單了。
五年前,我流浪到這裡,被神父收養了之後,就覺得我能夠活下去了。為了能夠活下去,我什麼事情都可以做。我可以做一個好孩子,我可以努力的讀書,去學那些拼寫。可我心裡最重要的原因不是想要回報他們,幫助其他人……我是為了我自己。」
葉清玄停頓了一下,笑起來,笑容裡充滿了自嘲:「包括我站出來的時候,我對狼笛先生說讓我代替你去。這樣他就欠我了,他可以幫我成為樂師,幫我回到阿瓦隆去。
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有時候我在想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也會很慚愧。維托,我做了那麼多,或許有一部分是為了幫助其他人,可歸根結底,都是為了自己。」
他撫摸著指尖的弦戒:「大概我就是這樣的人吧。
因為什麼都沒有,所以有太多東西想要。如果有什麼太想要的東西,就連命都顧不上啦。一看到機會就想要撲上去,心裡會覺得自己的姿勢大概像是一條餓了很久的狗。可時間長了就會覺得,當狗也沒什麼不好。
只要想要的東西能夠拿到,做什麼都可以,哪怕做什麼都行……」
寂靜裡,像是塵埃從少年地眼瞳中拭去了,他滿懷認真地凝視著心中的自己,所以語氣複雜又鄭重,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像是要和命運在打賭,要賭上自己的一切,不死不休:
「維托,我是要當樂師的啊。」
在漫長地沉默之中,維托凝視著他,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一樣。
直到許久之後,他忽然輕聲笑起來:「……原來你這麼齷齪啊,葉子。」
「有你這麼說的麼?!」
葉清玄愣了一下,頓時怒極,一腳將他踢翻:「我說這麼多,還不是為了安慰你!」
維托被葉清玄踹的滿地打滾,卻忍不住哈哈大笑,像是在幸災樂禍一樣。
「滾滾滾,就當我的好心全都被老費吃了。」葉清玄沒好氣的踹門走了,可維托還在笑。
過了一會,被吵醒的老費跑進門裡來,找什麼東西可以吃,卻只看到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的維托。
那種笑聲明明狼狽的像是個小乞丐,卻覺得自己是個大人物一樣。
在樓下,神父沉默地抬頭聽著,很久之後點頭:「沒事兒了。」
「真是簡單啊。」狼笛感嘆:「應該說小孩子之間好交流麼?」
「不,是傻子只相信傻話而已。」
-
月黑風高,午夜時分。
教堂地後院中,兩個扛著鐵鍬的黑影從房間走出,穿行在街道之間。其中一個人身材高瘦,面無表情,一個人腳步踉蹌,像是最近剛剛受過傷。
他們一路寂靜地穿過了小鎮,最後停在了墓園的前面,止步於鐵柵欄。
最前方高瘦的神父摘下脖子上的鏽蝕銅鑰,將巨大的鐵鎖擰開。許久未曾打開的鐵門在被推開時發出一道尖銳到令人牙酸的聲音。
「你們把那個東西埋在墓地裡?」
狼笛撐著鐵鍬,低聲問:「不會被濕氣和屍體腐壞了吧?」
「上一任的神父跟我說,那個東西的保存良好,應該不會壞掉。」
「喂,我們將這麼重要的東西託付給教團保管,你們好歹確認一下啊。」
「第一,那個東西是交給教團封印,你們沒說過有一天會拿回來。第二,如果每一任神父都要打開看的話,那麼這個東西還有什麼秘密可言?」
「……為什麼我會覺得你說的還挺有道理?」
班恩神父又看了他一眼,用了看白痴的眼神。
黑暗之中,班恩提著路燈,在前面帶路。他們在鬆軟濕腐的泥土之間穿行,和一座座墓碑擦肩而過。狼笛的身體有傷,走不快,所以還猶有餘裕地欣賞著每一個人的墓誌銘。
「哎呀,好慘好慘,這個人竟然因為發現老婆**,被姦夫給殺掉了啊!誒?她老婆也在這裡……等等,為什麼姦夫也在這兒?旁邊還埋著他家的兩條狗……這是什麼鬼?我腦補出了好幾十萬字的故事啊神父。」
「囉嗦。」
神父撇了他一眼:「走快點,我們快到了。」
到最後,他們停在了一座真的很有一些年頭的墓碑前面。慘白色的墓碑上,十字架已經斷裂了,上面的字跡被風吹雨打,也已經模糊不清。
神父低頭看了看上面的字跡,一鏟子將墳前的亂草鏟掉,點頭:「就是這裡了,你可以開始挖了。」
狼笛試探性地挖了一鏟,感覺到傷口隱隱作痛,可出乎預料的沒有任何阻力。就像是那些濕腐的泥土都是泥漿一樣,輕鬆得讓人覺得輕而易舉。
可泥土明明是冷硬的,上面還帶著碎石子。
就像是有看不見的幽靈在黑暗裡凝視著他們一樣,看到他們在挖掘墳墓,便纏繞在他們身後吹著冷氣,順便幫一把手。等墳墓挖好了,它們就可以爬出來,然後再讓挖墳的人躺進去。
「這是誰的墓?」
狼笛打了個冷顫:「總覺得會挖出奇怪的東西來。不會有怨靈吧?」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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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10:37 AM
第十六章 歸亡之骨
「這個墓是前前任神父的。」
班恩冷硬地回答:「他喝的爛醉之後從牆上跳下來,摔到內出血,隔天就死了。所以你放心,就算有怨靈也只會去喝酒,不會來找你的。」
「喂,你竟然唆使我挖上上一代守密人的墓?」
「真麻煩,你們不要就算了。」
「慢著,我要!我要!」
狼笛苦著臉,開始繼續挖墳。在手術和隨身藥物的修復之下,他的慘烈傷勢已經被強行癒合了,雖然留下了很嚴重的隱患,但回到聖城之後還可以接受更先進的治療。
現在他滿頭大汗地挖著墳,只恨自己當年在聖城沒有多干過一點體力活,否則也不至於這麼一會就開始氣喘吁吁。
只是挖著挖著,鏟子的聲音就變得富有節奏起來,狼笛苦中作樂,竟然唱起歌來:「一個小,兩個小,三個小印第安人~四個小,五個小,六個小印第安人~」
就在班恩神父的忍耐力達到極限,把這個唱恐怖兒歌的傢伙幹掉之前,狼笛終於聽到了鏟子和石棺碰撞的聲音了。
他精神大振,奮力挖掘,很快就清理出大片棺材板。
眼看著差不多,神父推開狼笛,從袖子裡抽出一根撬棍,一把塞進棺材的夾縫裡,奮力撬動。隨著釘子斷裂的聲音,石棺被撬開一條縫隙,很快被整個掀開來。
狼笛愣住了。
他沒有聞到一陣惡臭,反而在這一片**的墓地中嗅到教堂中熏香,這令他分外不安。
神父擰亮了風燈,從棺材上方掃過,狼笛只來得及看到一片白骨如同盛開的花朵一般嶙峋,卻看不清那個東西的全貌。
直到一陣狂風從天空中吹過,席捲著黑雲向著遠方去了,月光遍照。
在陰冷的月光之下,棺材中的死者像是對著兩位久違的客人露出了微笑。
神父的面目陰沉,而狼笛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他媽的是什麼鬼?」
在埋藏了百年的石棺中,一片猩紅。
那是盛開著的石蒜花。它們根殖在那一片茂盛的骨骼上生長,散發著宛如熏香一般華麗的氣味,妖嬈盛開。
在一層層石蒜花的覆蓋之下,那一具宛如噩夢中才會存在的屍骨裸露在他們面前。
在如同咧嘴大笑的漆黑顱骨上,除了正常人的兩顆眼洞之外,額頭上還生著兩條縫隙,像是另外兩顆眼珠所在的地方。
那一具身高三米有餘的骨骼仰天躺在棺木中,六條手臂懷抱在胸前。兩隻手掌在最上展開,十指交錯,如火焰升騰;兩隻手掌在胸**疊,十指併攏如蓮花合苞;兩隻手掌,十指如鏈交錯,化作鐵鎖。
在六條手臂地懷抱之下,似乎守衛著什麼東西。
在原本應該是肋骨的地方生長著層層疊疊的骨板,上面的倒刺已經盡數斷裂。
一對撕裂的骨翼從背後延伸到前方來了,哪怕已經變成了白骨,可骨翼上還覆蓋著一層彷彿青銅的膜。
狂亂的氣息在石棺中泉湧,就像是妖魔葬身之所。哪怕是死了,也依舊彷彿要從石棺中撲出,飛向月光。
這根本不是人類死之後所留下的屍身,更像是用黑鐵、青銅和白銀所鑄就的怪物,而且只應該存在於匠人的噩夢之中!
狼笛面無表情地伸出鏟子,戳了一下那彷彿合金一般的骨骼,金屬和金屬碰撞,發出一陣細微的低鳴,引來黑暗中無數魂靈的應和。
他擎著鏟子,僵住了。
一陣風吹來,他手中的鏟子無聲地崩裂成粉末,鐵粉飄灑在空中,隨著呼吸似乎刺入肺腑了,令人遍體生寒。
——劫灰之咒。
那是由變化系樂師所架設的詛咒,將樂曲刻入了骸骨之中,僅僅是稍微地碰撞便會引動以太的反噬,令一切觸碰者都化為粉碎。
他歪過頭,看向班恩:「喂,神父,你們教團的人在洶酒翻牆之後,是不是都會變成這副鬼樣?」
「啊,剛才的話唬你的。我只是想看你吃癟的樣子而已。」
神父滿不在意地揭開了剛才的謊言,神情淡定地像是什麼惡意都沒有一樣,俯瞰屍骨時候眼神冷酷地像是看著塵埃:「他臨死的時候已經不是人了,當成野獸的屍體來看就好了。」
「那現在怎麼搞?」
狼笛問:「我們兩個蹲在這裡等再過幾十年,劫灰詛咒消散掉?」
「石棺和整個墓地連接在一起,除非把墓地整個從地上挖出來,否則劫灰詛咒不可能消散。」神父扭頭看他,伸出手:
「你把你的任命文書拿出來。」
狼笛愣了一下,手忙腳亂地從挎包裡掏出那一張被血染紅一般的紙。那張紙上印著教團專用的梨花紋水印,這是天然的防偽暗記。神父將紙湊到風燈前面,側過看,被血染紅的地方隱約有幾個數字顯露出來。
「s7:6-3242?這是什麼暗號?」
「聖城樞機廳頒發的『授權密文』,信者可藉此行駛神力。
s是熾天使的縮寫,起意為神明御座之下第一序列,7為編號,代指『燃燒之蛇』——破除一切災厄邪魔之力。這是樞機院給我的授權。後面的是一次性的密文,我們自有解讀的辦法」
神父淡淡地解釋,從懷中掏出一隻古鐘。
那一隻大概有兩個拳頭大小的鐘更像是一個大號的鈴鐺,但鈴鐺沒有如此莊嚴肅穆。它已經很舊了,上面密集地刻著一行行地咒文,有三聖徒的徽記環繞其上。
在月光之下,黃銅之鐘無聲的折射銀光。
然後,銅鐘被神父敲響,帶著複雜的節奏。
明明悄無聲響,可就像是虛空中猛然有人輕聲嘆氣。
在寂靜裡,驟然有無數蝙蝠的尖叫響起,它們倉皇地向著天空飛起,漫無目的的亂撞,乃至於驚恐地撞死在墓碑和牆壁上。
人耳難以聽聞的聲音擴散開來了,如水珠落入靜湖中,所以漣漪向四面八方擴散。倏忽之間它達到千萬里之外,於是千萬里之外的聖城中,有一座巨大的漆黑之鐘轟然響應。
緊接著,神父手中的鐘碎裂了,在月光下無聲的化作鐵砂,鐵砂如水流一般從神父的手中傾瀉而下,飄散在空中。
狼笛猛然色變。
光芒從鐵砂中浮現了,巨量的以太匯聚而來來,湧入其中,令無數塵埃紛飛,也令聖物從鐵砂中浮現。
那是一把罕見的闊刃之劍,通體青金,劍刃上滿是缺口和裂痕。
在劍脊上還殘留著鍛造的痕跡,如同層層疊疊的皺褶如盛開的牡丹。若是仔細看的話,那層疊的皺褶,其實是由無數聖名和經文。而在劍柄的末端,四代教皇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三環重疊的聖徽,證明神有力量授予了這一把武器,它斬落的時候,萬物都要如同陶罐一般碎裂。
那聖徽和經文之間充盈著無盡的力量,令劍身赤紅,令劍刃震盪不休,幻化出模糊的影。
——應祈禱呼喚而來,神力自此而降臨!
「我將充盈這河水,使其奔流不息。」
神父輕聲吟誦,握緊劍柄,任由那火焰的力量將自己灼傷:「——我的主,為了你。」
他握緊劍刃,高舉。
一切靜寂,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凝固,凍結。
緊接著,劍刃向下!
靜寂破碎了,因為熾熱和爆裂蘊藏在劈斬中,只是閃現了一瞬,便撕裂了一切的光與影,令人無法直視。
棺中枯骨在劇烈震盪,在枯骨上,猩紅的石蒜花顫動起來。它們怒放,舞動,又在瞬間凋零成灰塵,滿天飛起。
灰塵中夾雜著花瓣,在月光地映照中是如血一般的色彩。
它們無窮盡地從石棺中飛出,在寒風中擴散,像是一群甦醒的烈血之蝶。
而那把劍,逆著幾乎無窮盡的血蝶,繼續向下刺出!
直到最後,它和骸骨碰撞。劍刃和枯骨都震盪起來了,鳴叫著,像是同處於一爐鋼水,所以彼此共鳴時的聲音震怖又和諧。
很快,聲音消散了,劍刃也消散了,蝴蝶也消散了。
一切都像是夢幻泡影,未曾發生。
可狼笛呆呆地低著頭,凝視著石棺中的屍骨卻挪不開眼睛。
在石棺裡,猙獰屍骨的六條手臂緩緩的打開了。胸口骨板如同花瓣展開,裸露出最核心所隱藏的東西。
一具渾然一體的黑鐵之盒。
劫灰之咒無聲的被切裂了,被那千萬里之外降臨而來的一劍。
想到那種光芒,狼笛只覺得渾身發毛,那是干涉了大源之後抽取的力量,哪怕是鏡像,哪怕是餘威都令人心悸:
「那把劍……是四代教皇所鍛造的『天國之門』?」
「沒錯。」
班恩神父收回空執的手掌:「那條密文才是真正的鑰匙,沒有它,打不開屍骨之籠。」
「教團的技術,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狼笛嘆息了一聲,指著石棺中的屍體:「那它呢?這具屍體是什麼?」
「不是跟你說了麼?是前前代的守密人啊。」
班恩依舊面無表情:「他在百年前授命前往北方找那個東西的下落,然後找到了……在『黑暗地母』的領地裡。」
「那個被教皇討伐過的天災?」
「是的。守密人用了三年的時間做好計畫,犧牲了同隊的六個人將那個東西帶回來。可他自己也被天災的力量侵蝕,開始發狂,變成了這副鬼樣子,忘記了自己是誰。為了殺死他,教團出動了六名聖殿騎士,最後他死在我的父親手中……
他已經變成了惡鬼,可惡鬼還認識自己的孩子。他看到我父親之後就放鬆了,蜷縮在火堆旁邊,吃了乾糧,放心的睡著。
他可能已經知道乾糧裡有鐵砂,鐵砂變成刀鋒後從內部刺穿了他的心臟。到最後他都沒有反抗,得以保全了自己的榮耀。」
「……真是絕大的代價。」
狼笛沉默了許久,輕聲嘆息。
班恩神父在胸口畫了一個聖徽,低垂著眼瞳中依舊是冷淡:「只是一個人的生死而已。」
「生死之間的恐懼便足以敬畏,又何必以數量來區分?」
狼笛彎下腰,滿懷敬畏地捧起屍骨中黑匣。吹開上面的粉塵和碎骨。
在月光之下,他擰開了匣子的密鎖,伸手進去摩挲,面色變化。到最後,他長出了一口氣,點頭:「沒錯,跟老師和我描述的一摸一樣。」
他收起鐵盒,微微向神父彎腰:「感謝教團的配合,我的使命完成了。」
「這也是我的使命。我以為我會在這裡老死,沒想到會在今天解放。」
沉默裡,神父低頭凝視著石棺,向著骸骨伸出手,虛劃聖徽:「你也自由了。塵歸塵,土歸土,該走的,不要再留。」
於是,風從海上吹來來,拂過所有人的鼻尖,驅散那縈繞在墓園中的腐爛氣息。
在溫柔的風裡,猙獰地屍骨似乎也靜謐了下來,它不再狂躁,永恆地寂靜下去。月光之下,青銅的骨翼折射著銀白的光,有種另類的神聖和莊嚴。
「真是美啊。」
狼笛最後看了它一眼,剷起地上的泥土,蓋上它的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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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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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10:38 AM
第十七章 選擇
歸去的路上,狼笛扛著撬棍,嘴裡哼唱著《十個印第安小孩兒》的童謠,看起來心情輕鬆又愉快。搖搖晃晃地往前走時,身體便像是醉漢扭起來。
班恩神父依舊沉默,冷硬地面孔上什麼都看不出來,可狼笛總覺得他心裡滿懷憂愁。
「喂,神父,我的使命完成了,你的使命完成了。為何一片愁雲慘霧呢?這時候不應該喝兩杯歡快的慶祝一下麼?」
狼笛撓著自己的亂發:「你心不在焉的,究竟在想什麼?你完成了主和教團的任務,很快就可以離開這裡,重新以聖殿騎士的身份回到教團裡去啦。從此之後,自有榮耀的冠冕為你存留。唔,難道你擔心那頂冠冕的尺寸太小你戴不上?」
「我在想一些事情。」
神父冷淡地說道:「一些事情,需要重新考慮。」
「什麼事情?」狼笛思索了一陣,打了個響指:「不會是葉那個小傢伙吧?你是把他當自己的學徒來培養的,對不對?這樣他就沒辦法跟你回去了啊……」
「你的到來打亂了我所有的計畫,狼笛先生。」
班恩神父冷漠地說道:「如果你不出現,我至少能讓他代替我,以聖殿騎士的身份回歸教團之中。」
狼笛有些尷尬,乾笑起來:「這個,話雖然這麼說,但你看,他也不想當小神棍的啊,你也不要勉強他嘛。」
「總比抱著不切實際的夢想在一條死路上走更好。」班恩抬頭看了他一眼:「是你重新點燃了他心中的火,狼笛,我低估了那個孩子對樂師的執著。」
「……這個啊,你看,小孩子總是有夢想的對不對?」
狼笛組織著措辭,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叛逆期還是青春期什麼的我不大懂,但有夢想是好事兒。你不能說不讓他實現,就不讓他實現,呃……我的意思是,總有一天會『duang~』的這麼一下,他就會發現這不切實際了。」
他點了點頭,下了定論:
「嗯,放心吧,他遲早會放棄的。」
班恩搖頭:「你不懂。」
「嗯?」
「幾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赤著腳,走在冰天雪地裡,一無所有,陪著他的只有一條狗。可說到要往阿瓦隆去的時候,神情就會執著得讓人覺得荒謬。當我問他要做什麼的時候,他眼神便亮起來了。」
班恩回憶起那個流浪兒的摸樣和那一年大雪從天而降的冰冷氣息。白髮的少年披著爛大衣,簌簌發抖,可說話時嘴角上翹著,嘴唇開闔,那種眼神……
「……簡直像是在閃閃發光。」
狼笛愣住了,腳步停止。
「原來是這樣。」
他恍然大悟。
「他是一個優秀的孩子,優秀到我平生僅見。
我對他說,想要成為樂師要有良好的教養,他就按照苦修士的標準來對待自己。我對他講過成為樂師起碼要經過最好的教育,他就花了一個月將整個藏書室裡的書全都背完,兩個月的時間學會了高等數學基礎和禮儀。
為了爭取去聖城的名額,他自學了機械結構,連續三年為這個小鎮維護燈塔。
我不知道是否有誰教過他基礎樂理,他對一切樂師的東西都很熟悉……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是在向著那個方向鞭撻自己。」
神父的聲音低沉:「可離得越近,他就會知道自己距離那個夢想越遠……所以,狼笛,讓他放棄那個念頭吧。
否則終有一日,無法實現的夢想會讓他溺死在自己的絕望中。」
可在寂靜裡,狼笛沉默著,忽然朗聲大笑,笑得釋然又暢快。
「你在說什麼啊,神父。」
狼笛咧著嘴,拍著自己的心口:「為夢想而死的人,最快樂啦。」
-
翌日教堂會客室
「好了,這位朋友,你選擇的時候到啦。」
一片沉默中,狼笛躺在沙發上,攤開雙手對一頭霧水地少年說道:「關於我們之間的約定,我需要你做出一個選擇。」
「選擇?還有什麼需要選擇的地方嗎?」
「是這樣的,你看,昨天晚上我和神父關於你去接收樂師教育這件事兒,討論了一下。」
狼笛咳嗽了一下:「唔,雖然你現在才十七歲,上大學的年齡不太夠,但怎麼說呢……神父說你自學完大部分語系的讀寫,還有數論的課程,基礎考試應該沒問題,而且資質足夠隨時經過考試成為一名擁有正式教職的教團成員,所以他有一個建議。
因為神父的建議,令我原本的想法有些變化了。」
葉清玄疑惑地看向神父,可神父依舊沉默,面沉如水,絲毫看不出什麼來。
「是這樣的,因為神父最近要升大官發大財,以後穿金戴銀吃香喝辣不在話下,所以有大把的後門可以開。」
狼笛東拉西扯,說得興致勃勃,結果被班恩神父看了一眼之後立刻遍地嚴肅起來:
「好吧,他能夠以教團內部人員的身份舉薦你前往聖城,本期『三一神學院』的招生中將會有你一個名額,免試入學!那裡可是聖詠樂師的搖籃。只要畢業,就前途光明。如果你表現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入選聖歌團……」
「聖歌團?」葉清玄忍不住苦笑起來:「您應該知道,我的嗓子就算是唱禮拜詩也是會跑調的。」
「沒關係,只要混進去不就好咯?一群人唱歌,你只要光張嘴就可以了。你們東方不是有句話叫『濫竽充數』嘛。我當年考試的時候可沒少抄別人的卷子,你得學會靈活應變嘛……」
神父又冷冷地瞥了一眼,狼笛只好尷尬地住嘴。
葉清玄思索了片刻之後,忽然問:「另外一個呢?」
「安格魯王國的首席學府,位於首都阿瓦隆的皇家音樂學院,唔……我的母校,不過她多半不願意承認我啦,我半路輟學了。」
談起那裡,狼笛頓時眉飛色舞:「坐落在阿瓦隆市區,距離中心地帶只有兩條街的距離,綠化良好,原生景象,自然天成,奢華大氣,低調高端。
如果你喜歡天文,它左邊是天文台,如果你喜歡藝術,它右邊是歌劇廳,如果你喜歡政治,出門正對就是下議院,如果你喜歡犯罪,它後面就是監獄!
怎麼樣,開不開心意不意外?」
「……」
「咳咳,剛才是開玩笑的。」
狼笛撓了一下頭髮:「但這裡的話,確實是不錯的,因為這各種研究基本上都有,而且學術氛圍也很濃厚。就是內部吵架有點凶……
我的面子不夠大,但我可以求我的老師幫忙。不過,老師那個人非常嚴格,從來不願意開這種開後門。所以,他可能只會給你寫一封介紹信,讓你參加入學考試。如果你考不過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了……」
「那就這個吧。」
葉清玄點頭:「皇家音樂學院,讓狼笛先生你費心了。」
「誒?這麼幹脆?」狼笛一愣,他本來以為葉清玄會選擇去三一神學院,卻沒有想到他的卻依舊決定前往阿瓦隆。
在沉默中,神父像是早有預料地點頭,起身離去,什麼話都沒有說。
狼笛看著他走了,也有些無奈,撓了撓頭:「那我這就去給老師寫信,放心我老師的面子很大的,只是你明天就得上路,要不然再遲幾天就錯過招生期了。」
葉清玄愣了一下,沉思許久,點頭:
「那就明天。」
「好。」狼笛瞭然,猶豫著問:「那個……」
「嗯?」
葉清玄看到他一副欲言又止地樣子。
狼笛深吸一口氣,有些煩躁地嘆出來,回頭看了一下決定門口沒人之後,就壓低聲音湊過來:
「為什麼不選擇三一神學院?你傻啊!那麼粗的大腿不抱?你知不知道神父這次回去,直接就升三階!
一位主教階要員,而且還是聖殿騎……呃,那個特殊部門成員,你躺著都能有光明未來啊朋友!何苦一個人去阿瓦隆?
而且,在聖城聚集了全世界最多的樂師,那裡願意為所有信徒敞開大門,連學費都免了,這一筆錢剩下來,足夠你買一把訂製級的樂器了……你知道我大學輟學之後為了買一把樂器窮到當褲子的事兒麼?」
葉清玄目瞪口呆地看著狼笛絮絮叨叨的樣子,許久之後才忍不住低聲笑起來,搖頭說道:「對不起,狼笛先生,我想你可能一開始就搞錯了一件事情。」
「嗯?」
「我,不是信徒啊。」
「嗯?!!」
狼笛忍不住驚叫了一聲,發現自己失態之後連忙壓低聲音:「等等,你說什麼?」
「我不是信徒。」葉清玄重複了一遍。
「我以為你早就是神職人員了啊!!!結果你連信徒都不是麼?難道你信的是東方的神?」
「不是。」
葉清玄搖頭:「我從來沒有去過東方,也沒有信的神。不論是語言還是讀寫都是跟父親學的。神父很多次想要給我施洗,但都被我拒絕了。」
「……那為什麼不信?」狼笛的表情抽搐著。
葉清玄頓時沉思起來,像是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一樣,許久地思索之後,他終於隱約明白了一點,輕聲回答:
「大概……是因為,神從來沒有救贖過我的母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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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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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10:38 AM
第十八章 未來
當葉清玄從會客室走下來,看到神父正在藏書室的椅子上坐著,低頭翻閱著他前些日子沒有抄完地聖訓,神情漠然,但隱約有些惆悵。
葉清玄走到他身旁,低聲道歉:「抱歉,神父,辜負了你的期待。」
「雖然知道你是個麻煩的小鬼……」
班恩神父搖頭:「但這次真是讓我難辦。」
「一直都這麼難辦啊,神父。」葉清玄笑起來:「忍耐我這麼多年,真是辛苦了。」
「對啊,像你這種一根筋死腦筋而且還有仇必報的壞小孩,走到哪裡就讓人頭疼到哪兒。」神父冷淡地說道:「現在可以不用操心了,我也輕鬆許多。」
葉清玄笑了笑,沉默許久之後問:「神父,為什麼,為什麼當初要讓我來做這裡的抄寫員呢?」
「因為你是個會讀寫的小孩,不用安排食宿,只用給一半的工錢。而且看起來還不是無可救藥,可以救一救。」神父回答的不假思索。
「就這些?」
葉清玄有些不敢置信。
「就這些不夠麼?」
葉清玄沉默了片刻,輕聲笑起來:「神父你果然是個好人啊。」
「所以我待你不壞。」
神父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葉,從今天開始起你被解僱了。這個東西,就當做臨別的禮物吧。」
他丟了一個東西過來,葉清玄接過,看到一個三環嵌套的圓形聖徽,大概有硬幣大小。它是暗金色的,像是某種信物,它的邊緣上壓著一行細密的編碼,但摸上去的時候卻覺得一片平滑,毫無凹陷。
「這是什麼?」
「聖徽,代表你獲得了教團的認可。算是提前頒發給你的東西,我回到聖城之後會幫你補辦手續。」神父淡淡地說:「憑藉它你可以辦理一次小額的無息貸款,或者從任何一個地方的教堂中獲得有限的幫助。至少將來混不下去的話,不用露宿街頭。」
「那就謝謝您啦。」
葉清玄彈起了聖徽,一把接住,裝進自己的口袋裡,大眼睛繼續眨巴眨巴:「還有其他的麼?一般這個時候您不是應該送我一把神器或者是絕世劍術的圖譜?」
「你說的那些東西我都沒有,但後院裡有把斧頭,你要不要?」
葉清玄沒敢要,他不確定那把斧頭給他時會不會劈在自己腦殼上。
「沒事兒的話你可以去收拾行李了,去阿瓦隆的時候……我就不送你了。」神父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葉清玄站在旁邊,嘴唇開合,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看著面前這個略顯蒼老的男人,這個又冷硬、又執拗,還不會說話,從來不寬容別人的錯誤,也一直在以身作則的奇怪神父。
五年前他推開教堂的大門,看到雪地中的自己,便向他伸出手。並非是施捨,而是理所當然地救助。五年後他就快要離開這個教堂了,可是他看著面前的那個男人,卻忽然有些捨不得。
他終於還是沒有想到究竟說什麼道別的話才是最好,所以他只能沉默地點頭,轉身為他關上房門。可在離開的時候,他的腳步有些躊躇。
葉清玄回過頭,看到他閉目祈禱的樣子,忽然覺得心中的難過千百倍的湧起來了。他不敢再多待,想要從這裡逃走。
「神父,到現在我還是覺得……那個時候能被你救,真是太好了。」
在祈禱中,神父忽然聽見少年道別的話語。他愣住了,抬起頭,只來得及看到白髮的少年跑進門外的陽光裡。
午後的陽光刺目又耀眼,吞沒了他的影子,像是他走進自己的未來裡去了。
五年了,那個小孩子終於不再是小孩子了。
班恩神父的嘴唇顫動了一下,終究沒有叫住少年的背影。就這麼漸漸地凝視著,看著他跑的越來越遠,到最後,消失不見。
在這一片久違的寂靜裡,神父的嘴角微微地勾起來了。
像是在笑。
-
翌日,正午一刻碼頭。
葉清玄提著巨大的行李箱,蹲坐在椅子上,等待再過一刻鐘之後,一艘從伯明翰開往阿瓦隆的船路過這裡。
——『泰坦號』,東印度公司向教團的造船廠購買的新型輪船,據說第一世代的貨輪和它比起載貨量和航速來,像是一艘舢板。
那種大船一般是不會路過這樣小的碼頭的,因為碼頭的吃水太淺。但在經過時,會放下一艘舢板來將來自各地的郵件和一些商家訂購的貨物送到鎮裡。葉清玄可以憑藉神父給自己的聖徽搭上舢板,先上船後補票。
這是最快的前往阿瓦隆的方法,這也是神父能夠在自己允許範圍內給葉清玄帶來最大的便利。和他同一天出發的狼笛是乘坐馬車,不過他下午的時候才會出發,所以就來和維托一起送他。
「第一次出門的話大概都會有些緊張。不過你可以安心上路,賞金的匯票半個月後會打入你在教團的賬戶裡,到時候你拿著聖徽去教堂的借貸處取就可以了。」
狼笛拍著他的肩膀,絮絮叨叨地說道:「去了阿瓦隆之後一切小心,記得先找到學校附近,找個旅館住下來。等入學之後你就有宿舍了。阿瓦隆這兩年環境污染有些嚴重,pm超標,呃,你就理解成空氣不好就行了,記得買個口罩戴一戴。」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表情變得很難看:「記得下船之後千萬小心那些要飯的死小孩兒,他們會偷你的錢。」
「不用擔心我,狼笛先生。」
葉清玄笑了起來:「我在很多年前就是那些死小孩兒之一呢。」
「你們這些混社會的小鬼,真是一點都不可愛啊。」
狼笛搖頭,很快,他想起什麼,看了看左右發現沒有人注意他之後,就壓低聲音:「葉,有一件事情我覺得我需要告訴你。」
「嗯?」
「不管是什麼原因,你要記住,這次回到阿瓦隆,你就不能再說自己是黑樂師的兒子了。」他按著白髮少年的肩膀:「你只是我在東方游離時認得的一個年輕人而已,明白麼?」
葉清玄沉默了,他看著面前的男人,看到他眼瞳中的誠懇和擔憂,便笑得勉強起來了:
「你都知道了?」
「我好歹是個樂師啊。」
狼笛看著他的眼神,輕聲嘆氣:「從我發現你瞭解雨魔之曲的時候,就隱約感覺到了,沒想到是真的。」
葉清玄沉默。
「東方人,『龍脈之血』的銀白髮,還有『葉』這個姓氏……特徵太明顯了,稍微想想就能夠明白。
曾經天縱奇才的權杖級樂師,如今通緝榜單第三名、五年前殺死十六名安格魯皇家樂師之後投身天災的叛徒:『月吟』——葉蘭舟。」
狼笛嘆息:「我也嚇了一跳啊,你竟然是他的兒子。這樣就能解釋你知道雨魔之曲了,畢竟你的父親曾經是最好的邪神獵人。」
「我的父親不是叛徒。」
葉蘭舟低聲說:「他沒有背叛人類。」
「可問題是,所有人都這麼認為。」
狼笛組織著措辭,到最後只能無奈嘆息:「我只能說他曾經是很好的人,畢竟我在皇家音樂學院的時候曾經上過他教的東方樂理,他還請我這個窮學生吃了晚飯。」
「你認識他?」
「數面之緣,他曾經在皇家音樂學院教書,但後來結婚之後就不做了。
總之,不管你是想要查清楚當年是怎麼回事兒也好,還是要做什麼也罷。我都建議你偽裝成一個東方來的留學生。畢竟這樣對你自己也好。」
漫長地沉默裡,白髮地少年像是在專注地思索。
「狼笛先生,你不害怕麼?」葉清玄忽然笑起來了,輕聲問:「你不怕我也背叛人類,去做一個叛徒?」
「葉,有時候你真是沒有自知之明的小鬼。」
狼笛低頭看著他,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你知道嗎?你就是傳說中那種就算做壞事也壞不出創意的傢伙,所以……老老實實的做個好人吧。」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厚厚地本子,放進他手裡:「這個東西,就作為謝禮的一部分,提前預支給你吧。」
葉清玄接過了厚實的本子,發現這是一本有些年頭的牛皮筆記,信手翻開之後,發現裡面寫滿了蠅頭小字,畫著各種圖形。
它的裝幀確實花了很大的力氣,就連蒙了牛皮的封面都比尋常的本子厚了許多,捏起來就像是鐵片一樣。
「這是我當年剛剛考入學院的筆記,其中包括四個學派的入門音符,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哦,對了,這一部分是上你父親的課時寫的!」
在旁邊,狼笛隨手翻開筆記,指著其中的一頁。
在那一張書頁上,只是寫了簡單的兩行潦草的筆記,剩下的便是一段看起來很怪異的樂譜。似乎並不完全,讓人無法辨識清楚。
「不好意思,當時上課的時候光顧著睡覺了,連上的是什麼課都忘了,啊哈哈哈……」
狼笛尷尬地笑起來。
葉清玄沉默了許久之後,彎腰致謝,將筆記珍而重之第放進了行李箱裡:「我會好好去讀的,謝謝你,狼笛先生。」
「沒什麼……只是一本筆記而已,別在意,不要弄丟就好。」
狼笛看著他沉默地眼瞳,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要再扯什麼過去啦,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如果你能夠考進學校的話,我會送禮物給你的。」
「那就約好了?」
「嗯,約好了。」
狼笛後退了兩步,戴上了自己的禮帽,乘上馬車離去。
-
寂靜的海面忽然波動起來了,遠處的巨輪乘風破浪而來,所過之處,留下層層疊疊的漣漪,擴散向四面八方。
「就送你到這裡吧。」
維托錘了一下葉清玄地胸膛:「以後在阿瓦隆就不用想這裡啦,神父走了之後,我也要跑路了。說不定再過兩三年,你混不下去了,可以來找我,到時候我一定成為大人物了。」
「喂,喂,要不要這麼自信?」葉清玄忍不住笑起來了。
「像我這樣的壞胚,只會越混越好的,對不對?」
維托推著他,像是要趕他走,斬斷他的不捨:「別閒扯了,快走吧!再不走就趕不上船了。
去了阿瓦隆之後就不要操心別人了,反正我肯定會過的不錯。你不要混的太糟糕就好啦。」
在午後的陽光裡,帶著鴨舌帽的金發少年咧嘴笑著,牙齒上叼著一根小木棍,像是叼著自己的煙斗。揮手道別時他毫無留戀,因為他深信有一天他們終將會再見。
「再會吧,維托。」
葉清玄擁抱了他一下,輕聲呢喃。
老費也跑到他的旁邊,吐著舌頭立起來,用沾著口水的爪子拍他的肩膀,以示對小弟二號的殷殷期盼。然後又鑽進葉清玄的行李箱裡。
葉清玄最後看了他一眼,踏上了舢板。
-
當巨大的輪船從海床中拔錨,再次開始航行時,葉清玄站在甲板上,不敢回頭。
他知道在自己的背後,海岸在一點一點的遠去,像是心中的一個部分也一點一點被掏空。或許他自己生命中的一個階段已經永遠地留在了那裡。
「先生,請跟我來。」
彬彬有禮地侍者喚醒了他,在前方引路:「您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本次航行將在三天之後到達阿瓦隆,祝您擁有美好的旅途。」
「謝謝。」
葉清玄笑了。
就這樣,白髮的少年提著行李箱,帶著一箱舊衣服,三百英鎊的紙幣,還有一個鐵盒以及一隻奇怪的老狗,踏上了不再復返的旅途。
他今年十六歲,還沒有行冠禮,但已然成年。
「我來了,阿瓦隆。」
-
當舢板緩緩離開碼頭,駛向遠處時,碼頭上終於只剩下維托一人了。
他怔怔地看著空蕩蕩的大海,自己唯一的朋友在漸漸遠去。
「呵呵,難過麼?人類的感情就是這麼的軟弱。」
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短暫的生命裡,人類因為這種被激素控制的感情揮霍了多少生命?付出那麼多只為了一個美夢……」
「喂,老鬼,你真的很煩啊。」
維托低頭看著自己的懷裡,輕聲嘆氣:「唧唧歪歪,唧唧歪歪,你能閉嘴麼?」
「大膽,我可是……」
「你現在是一條關在瓶子的蟲子,連空氣都不敢沾染的廢物點心。要不是我撿你回來,你早就被你的神當餐前的冷菜拼盤給吃了。」
維托冷冷地說:「尊敬的布雨師大人,我這個人不會說話,如果我說錯了什麼,那就請你出來咬我吧。」
「臭屁小鬼!如果是在以前我一定要宰了你!」
口袋中,拇指大小的瓶子裡,宛如水銀一般流淌蠕動的蠕蟲怒吼:「我只是在追尋永恆之道中出了一點點小差錯!要不是你,我早就重獲新生!」
「呵呵。」維托冷笑,不予置評。
許久之後,布雨師終於冷靜下來了,低聲嘆息:「你何必刺激我呢?我們互相合作不好麼?我找到一個新的身體,你也能夠飛黃騰達……」
「話是這麼說的沒錯,但……你是不是搞錯了一點?」
維托將眼睛湊到瓶子前面,看著那一條水銀之蟲:「我答應你的合作條件,只有飛黃騰達,可沒有新的身體。」
「混蛋!」
「要怪就怪當時你為了活命什麼協議都簽吧!……不過,你雖然總是看不清局勢,但有一句話我還是蠻贊同的。」
「嗯?」
「力量啊,老頭兒,力量。」
維托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烈日之下,那個形影只單的影子在孤獨地搖晃,黯淡又可憐:「我這麼軟弱,一定是因為我沒有力量。」
「我害怕過很多東西,但總有一天,我會什麼都不怕……」
在烈日下,他的眼瞳被烈光點燃的煤山,有著暗紅色的火焰:
「——只要我比誰都要強。」
-
這一年是普通的一年,因為世界一如既往。
萬物各司其職。
國家之間彼此扯皮或者交火,天災還遊蕩在未曾被探索的黑暗裡,時而走進人類的世界,留下災厄和毀滅。
老人們一如既往的曬著太陽,品嚐著衰老和下午茶的滋味。女人們養著小孩兒,彼此之間說著家長裡短。養家餬口的男人奮力拚搏在自己的崗位上,為了能多的食物擺在家人的飯桌上。
世界一片忙碌,熱火朝天。
唯一無所事事的,唯一百無聊賴的,只有局外的少年。
所以,他們在環顧著這個陌生龐大的世界時,眼睛裡會閃閃發光。因為這個世界看起來真像是一個巨大的遊樂場,承載著數不盡的美夢和熱望。
舊時代的慷慨悲歌已經落幕,新的英雄序幕還沒有拉開。
在這個尷尬的日子裡,有兩個少年在同一天度過了自己的成年禮,準備入場。
他們的未來通向四面八方。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10:40 AM
前奏‧ 阿瓦隆的迷霧
阿瓦隆不歡迎鄉下佬
第十九章 歡迎來到阿瓦隆
「大表哥,錢都在這裡,快跑啊!!」
在洶湧的人流中,小孩兒將包裹塞進了葉清玄的懷裡,緊接著像是抹了油一樣竄進人群中,消失不見。
「小鬼別跑!」
「他還有同夥!打斷他的腿!」
「砍死他!!!」
葉清玄呆滯地回頭,看向身後,一群面容猙獰地壯漢們手持著匕首和椅子狂奔而來,眼神落在了他懷中的包裹上,綻放凶光。
「呃,等等……這是怎麼回事兒?」
葉清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半個小時前。
離開魯特鎮的第三天,上午,微風從遠方吹來,海浪靜謐。
遠處已經隱隱可以看到島嶼的痕跡,而『泰坦號』的甲板上人頭攢動,一片喧囂。
「親愛的乘客,請不要在船未停穩時離開座位!」
侍者們苦著臉在維護秩序,舉著喇叭大喊:「因為泊位限制,目前我們暫時無法入港,請大家耐心等待。
在等待過程中,大家可以看向我們的右側,那一艘白色的輪船就是和『泰坦號』同一時間製造的兄弟艦『尼克號』……」
乘客們根本沒有理會侍者,依舊嗑著花生談笑風生,人群裡時而傳來嬰兒的哭聲,還有壯漢的怒吼。
在人潮中,白髮少年被擠到船尾,和一群抽著煙斗的水手蹲在一塊。
水手們並不介意和一個小孩子坐一塊曬太陽。葉清玄也沒有什麼好顧忌的,比起那群衣冠楚楚地大人物,他還是在耿直粗魯地水手跟前更放鬆。
「喂,大叔。」
葉清玄問:「難道每一次入港都要等這麼長時間麼?」
「因為泊位全都被佔了唄。」
在旁邊,水手大叔抽著煙斗,伸手指著港口的方向。
依稀能夠看到一眾軍艦護衛著一艘白色的航船正在緩緩入港。不遠處地海面上,好幾艘匯聚在一起的商船也在等待。
「全都被佔了?」
葉清玄湊過去瞭望:「要不要這麼誇張?」
「沒辦法,人家可是雲樓的船,有皇家海軍護送的。」
大叔曖昧地眨著眼睛,帶著男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笑容:「而且,你聽說了麼?船上的那位……」
「嗯?」葉清玄一頭霧水,滿臉茫然。
「公主殿下呀!雲樓城的公主殿下!你不知道嗎?阿瓦隆已經因為這件事兒鬧的沸沸揚揚啦。」
「雲樓?我只聽說那是東方的一塊飛地,只有總督啊,哪裡來的公主?」
「小傢伙你已經落伍啦。」
煙斗大叔拍著他的肩膀:「世襲的總督,和封王還什麼有區別?況且雲樓氏把持著東西方的海上貿易,茶葉、香料、絲綢……簡直富到流油。東方人自己都說,他們皇帝的國庫已經被搬到了海上啦。」
「嘿嘿。」旁邊有人意味不明地笑起來:「這次又要借錢了?」
「債多了不愁,借了幾千萬,還有幾千萬呢……反正都還不起。」大叔低聲哼哼著:「我看啊,這日不落王國要完。」
「呃……」
葉清玄總覺得他們在說什麼很危險的話題
「聽說作為代表的雲樓氏公主是個小美人啊,才十七歲就已經是共鳴級的樂師了,真可惜……」旁邊的水手感嘆。
「可惜什麼?」
「據說皇室想要和雲樓聯姻啊。」水手賤兮兮地笑起來:「不過整個安格魯王國都知道,大皇子比起女人來更喜歡羊……」
「羊?」葉清玄愣住了。
「沒錯,羊。」煙斗大叔點頭,輕聲感嘆:「羊啊。」
「羊啊。」
周圍地水手彼此交換著眼神,心照不宣地笑起來。在船艙的最底下,非常是時候地傳來一陣羊叫聲。
「……」
不知道為什麼,葉清玄忽然覺得:大人的世界,真骯髒啊。
十五分鐘前
「來來來,不要猶豫,不要迷茫!五十個子兒的付出,五百塊的回報!」
喧囂混亂的港口區,一家酒館內。
在充滿菸草和汗臭味兒的空氣裡,竟然有小孩子的聲音。
在被人群包圍的桌子上擠滿了剛剛下船的大漢們,粗胳膊粗腿的水手們擠在一塊,苦著臉數著自己面前的鈔票。
就在最裡面,一個髒兮兮地小孩兒洗著手中的撲克牌,神情愉悅:
「剛才那一輪十三點……咳咳,二十一點是大家照顧我年紀小。難得各位老大看得起我,那小弟等下就再跟各位老大玩一輪梭哈。」
他看起來約莫十三四歲,帶著一頂軟呢帽,臉蛋髒兮兮的,個頭瘦小,像是一個小乞丐。可是手上的動作飛快,堪比專業的荷官。
一個小時前這個小鬼走進這個酒館裡,然後用自己不知道從哪裡偷來的四十塊錢開始和人賭骰子,到現在幾乎已經卷空了一半賭客的身家,順便把另一半賭客捆在了自己的牌桌上。
在後面,酒保一臉冷漠地擦著酒杯,漠不關心地看著這個小鬼還能把多少錢騙進自己的口袋離去。或者某個輸紅眼睛的水手掏出刀子來,把他捅翻丟進下水道裡。
「來來來,就是干,不要慫!」
小孩兒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伸手將桌子上皺巴巴地鈔票和硬幣攔進自己懷裡,眉開眼笑地洗牌:
「買大贏大,買小贏小。人生的機遇要自己把握,賭桌上的成功近在眼前!!!」
在他的對面,一群輸到眼睛發紅的賭棍咬牙切齒地翻著口袋,將口袋裡所有的銀幣都丟在桌子上。
「再來!」
「大爺我這裡還有四百塊,有能耐全拿走!」
「好好好!」
小孩兒笑的眼睛都睜不開了:「我就喜歡諸位大哥這麼豪爽的人,再來再來……」
-
安格魯王國首都,阿瓦隆之島。
自從三百年前的樂師亞瑟以『必勝黃金之章』駕馭著十二隻絕代幻獸,開闢了安格魯這個海島之國之後,安格魯的貴族之血便帶帶在這個海島上代代相傳。
幾百年來,王國的領土不斷擴張,時至今日,已經把疆域從阿瓦隆島上擴展到了周邊的大陸。領土中有一半是海洋,另外一半才是陸地。
而王都之島阿瓦隆,也在數百年的修繕之下越發的完備。
在常年的白霧籠罩中,城市使用白色的石料依山而建,從山頂的皇宮分為九個環區依次向下披落,直到最後,蔓延進海中。
時至如今,舊時代的異端神殿已經被掩埋在海面之下,在三十二個外城區島嶼的拱衛之下,王冠之城聳立在汪洋之上。
踏上最外環的碼頭區時,每一個旅人看到亞瑟王所留下的,巨大石碑上銘刻著曾經一代雄主的筆跡——神祐王國。
可惜神從來不保佑流浪漢和小乞丐。
如果有人沒有錢去乘坐馬車的話,那麼當他踏出碼頭區域之後,第一腳踩在爛泥裡時,就會被無數手裡抓著奇怪土特產的老女人和空手而來要從你身上滿載而歸的乞丐小鬼包圍。
經過一波洗劫之後,渾身塞滿劣質紀念品,正在被吉普賽巫婆抓起來看相的旅人可能還沒意識到自己錢包上被刀片切出來的大洞呢。
十分鐘前,葉清玄踏上港口,嗅著空氣中微微發臭的空氣,忽然有些懷念這裡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頂軟呢帽子,將自己醒目的白髮塞進帽子中去。這下他彎腰盯著水泊看時,就再也看不到什麼引人注目的地方。
「摸不到吧?」
他笑嘻嘻地回頭看著那個在自己口袋裡摸索的乞丐:「你們來晚啦,其實我也想知道我的錢包在哪兒。」
「呸,摳門貨。」
幾個乞丐啐了一口,比劃了一個不禮貌的手勢之後,又抓緊時間向著新的冤大頭衝過去了。葉清玄得意地哈哈大笑,他身上根本就沒裝錢,所有的錢都在老費身上裝著呢。
等他將老費從行李箱裡放出來之後,快要憋瘋的老費一口咬在他手上,疼地葉清玄嘴角直抽抽。不過老費看在他多年小弟的份兒上明顯嘴下留人,沒咬破皮,給他留了幾分顏面。
緊接著,這條大狗就恥高氣揚地在阿瓦隆下城區的爛泥路上撒歡起來……沒過一會,就從一隻長毛黃狗染成了一條髒狗。
「阿瓦隆還是這個鬼樣子啊,這種破地方,真是發生什麼都不奇怪呢。」
葉清玄環顧著四周,低聲感嘆著。
話音未落,他就聽到身後一陣乒呤乓啷的連續巨響。
緊接著,一個人影撲進他的懷中,將一個鼓鼓囊囊地包裹塞進他的手裡:
「大表哥,錢都在這裡啦!」
小孩兒喘著氣,詭秘地向他眨了眨眼睛:「快跑啊!」
「嗯?等等……」
葉清玄愣愣地看著懷中塞滿東西的包裹,回頭,然後感覺到什麼東西破空而來。匕首尖嘯者擦著他的耳邊飛過去,釘在路燈上。
「什麼鬼?!」
一群憤怒地男人高舉著啤酒杯、板凳腿還有兩把斧頭好幾把匕首,他們從酒吧裡衝出來,口中咆哮著,猛衝而來。
「抓住他!他們是一夥兒的!」有人將通紅的眼睛鎖定在他身上。
「不會吧?」
葉清玄頭皮發麻:「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喂,等等!這種情況,是個人都知道哪裡有他媽的不對吧……
砰!
又是一把斧頭擦著他的手釘進身後的牆上……
「砍死那個出千的小鬼!我出五百鎊!」有輸紅了眼睛的人怒吼。
這一次什麼都不用說了,葉清玄乾脆利落的轉身,拔腿就跑!
「喂!小鬼!不准跑!給我回來!」
他緊追著前面張狂大笑地死小孩兒,發足飛奔。-
久違地,他再次奔跑在這一條被追砍了無數次的街道上。前面有個死小孩兒,身邊還有自己的狗,後面還有一群人喊打喊殺。
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其妙的……就被捲進來了。
在狂奔中,葉清玄忍不住怒吼:「這裡什麼時候變成這種鬼樣了!」
「不一直是這種鬼樣麼?」
在迎面而來的腥臭海風裡,死小孩兒扭頭看他時,忍不住咧嘴大笑,幸災樂禍地跑在最前方:「喂,鄉下佬,歡迎來到阿瓦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10:41 AM
第二十章 兩個小孩一條狗
半個小時後,下城區小巷裡。
髒小孩氣喘吁吁地藏在垃圾桶後面,聽到喊殺的聲音越來越遠。
「呼!嚇死我了!」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這群傻子怎麼這麼精明了,竟然發現大爺換牌……幸好跑得快,幸好走得早,要不然今天就栽在這破地方了。就騙了你們幾百塊錢,值得麼?」
他低聲嘟噥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大堆銀幣,挨個數著,用袖子將上面的汗漬擦掉,頓時眉開眼笑:「三百多磅哈哈哈!賺回來了!第一筆錢啊,怎麼花比較好呢……」
「不如留下來當你的醫療費怎麼樣?」
他旁邊有人陰測測地說。在他耳邊低聲吹氣:「還是說當你的賣命錢?」
「啊!!!」
小孩兒嚇地在地上就地一滾,爬起來之後才看到坐在垃圾箱上的少年。在隱約地亮光下,他認清了這個被自己坑到的倒霉鬼的臉,頓時擠出笑容:
「哎呀,這不是大表哥麼?」
「對啊,小表弟。」
葉清玄冷笑著看著他,將他塞給自己的一大包廢紙丟在地上:「小表弟,你跑的蠻快的,表哥我都追不上啊……東西還給你。」
「好說好說。」
小孩兒乾笑著向後退,然後猛然轉身拔腿就跑。
「10、9、8……」
葉清玄冷淡地看著他向著巷子口跑出去,一動不動,低聲倒數著。直到數到3的時候,顫顫巍巍地小孩兒倒退著回來,滿臉驚恐。
在巷子口,一條被泥染黑的大狗咧著嘴,在陽光下露出兩排亂糟糟第小白牙,牙齒上還殘留著一隻死耗子的尾巴——老費封門,誰都別想跑!
「小表弟,為什麼要急著走呢?」
葉清玄從行李箱裡抽出繩子,伸手按在死小孩兒的肩膀上:「我們來好好聊聊吧。」
「大哥是我錯了,你行行好,放過我吧嗚嗚嗚嗚……」
五分鐘後,被捆起來的小孩兒蜷縮在巷子地角落裡,眨巴著水靈靈地大眼睛,幾乎快要哭出來,十足可憐。
葉清玄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哭,直到他哭不下去為止。
「哭夠了沒有?」葉清玄笑吟吟地問:「你餓不餓,我下碗麵給你吃。」
「……」死小孩兒的表情變得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喂!你有沒有同情心啊!」
「不是表哥我沒有同情心,可表弟你今天的事兒干的實在不地道啊。」他伸手捏了捏死小孩兒的臉:「既然你叫我一聲表哥,就讓表哥教一教你做人的道理吧。」
說著,他捏著指節,在劈啪劈啪的聲音裡冷笑起來。
「喂!你要幹什麼?」
死小孩兒被嚇到了,向後蜷縮,提高聲音喊:「我警告你!我可是很厲害的,信不信我叫人過來分分鐘教你做人?」
「呵呵。」
葉青玄笑了:「老費。」
然後老費湊過來,咧開嘴也笑了。
這條大狗不知道吃了什麼,嘴裡臭的厲害,舌頭舔著牙齒上的血沫子,將半根老鼠尾巴嚼的一抖一抖的。
「好吧好吧,我認栽!我認栽!」死小孩兒的臉色慘白,用下巴點了點地上的銀幣:「諾!江湖規矩,見面分一半。」
葉清玄沒有拿,只是看著他。
死小孩兒的臉色更難看了:「喂,都是道上混的,不要不識抬舉,五五開已經給你面子了!算了,四六開!……還不行?難道你要三七開?」
「不好意思,偷來的、騙來的東西,我不要。」
「那你要什麼?」小孩兒的表情頓時變得惱怒起來:「總不能全給你吧!」
葉清玄嘆了口氣:「給我道歉。」
「哈?」
葉清玄冷淡地看著他,重複了一遍:「給我道歉。」
「不要!」小孩子將頭扭到一邊。
「道歉。」葉清玄重複了一遍。
「別想,大爺我從來不道……」
死小孩兒說了一半,在葉清玄地注視裡說不下去了。
葉清玄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沉默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不知道為什麼,死小孩兒被這一雙眼睛看著,總覺得很心虛。許久之後,他的頭一點一點扭過去,低下頭。
「……對、對不……起。」
他模糊地哼哼著。
葉清玄嘆了口氣,伸手將他的繩子解開。看著他蜷縮在角落裡的樣子,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算了,本來還想打你一頓呢,你認錯了就好了。」
「你還想怎麼樣啊!」死小孩兒瞪了他一眼:「變態。」
「我知道餓著肚子很難過,去騙去偷也沒什麼大不了。」
葉清玄伸手揉了揉小孩兒的帽子,輕聲說:「可你習慣去偷之後,總有一天會發現,一些東西是偷不到也騙不到的。以後不要這樣了。」
小孩看著他,眼神複雜,輕聲囁嚅著什麼。葉清玄湊過去聽,聽到小孩兒深吸了一口氣,抓住他的耳朵,放聲尖叫:
「——要你管!!!」
平地一聲雷,就在葉清玄腦中一片空白的時候,小孩兒猛然從地上跳起,恨恨地一腳踩在葉清玄腳背上。
緊接著,腳下抹油,逃之夭夭。
葉清玄下意識的伸手一撈,抓在手裡地只有一頂軟呢帽子。可人已經跑了……老費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看著,只是吐著舌頭喘氣兒,絲毫沒準備去追的打算。
可葉清玄也愣住了,他呆呆地凝視著空無一人的巷子口,回想著那個小孩兒逃走時的背影。她的帽子被自己抓住,所以藏在帽子裡的銀白長發灑落如銀。
「是個女孩兒?」
葉清玄低頭看著手中的帽子,許久之後輕聲嘆息,將它塞進自己的口袋裡:「真是倒了血黴了,好不容易見到半個同鄉,結果是在這種地方。」
-
半個小時後,原本的酒館,遍地狼藉。
兩名魁梧地男人人守在了前後門的地方,雙手抱懷,冷冷地看著任何一個敢湊近的人。在他們的腰間,鑲嵌著銀徽的匕首隱隱顯露出一角,令路過的行人加快腳步,避之不及。
酒館裡,所有人都躺倒在地上,或者說……被毆打到躺在地上。
只有一個老頭兒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抽著煙斗。
曾經藏在吧檯後面的酒保此刻被綁在柱子上,滿臉鮮血,喉嚨裡發出呵呵地**聲。在他的面前,裸露上身的男人依舊不停,宛如鐵錘的拳頭一拳一拳地打在他的臉上。
拳頭上已經沾滿了血。
「好了,停下吧,馬文。」
抽菸斗的老頭兒揮手,看著奄奄一息地酒保:「詹森,你是個硬漢子,我知道,一個好男人……每個月你交給薩滿的數從來沒有少過,所以我沒有像是對其他人一樣擰斷你的脖子。但你得說實話,那個在你這裡賭錢得小孩兒究竟去哪兒了?」
「他、他逃走了。我發誓,我不認識他。」酒保艱難地張開嘴,牙齒漏風。
「我知道你不認識。」
抽菸斗的老頭兒嘆氣:「告訴我一點我沒聽到的,否則我沒法交代。」
「我真的不知道,有人看到他跟一個小孩跑了……後來就找不到了。」
「小孩子?」
「阿瓦隆遍地都是死小孩兒!」抽菸斗地男人皺起眉:「難道你要我一個個把他們從臭水溝裡拖出來問話?」
「有人看到了,他是東方人!還帶了一條狗!」
酒保哀求:「鬼手先生,我真的只知道這麼多了。薩滿先生的名號在這裡,我不敢撒謊,只求你放過我……」
「又是一個東方小孩兒?今天是什麼日子啊,真是讓人發愁。」
抽菸斗地男人嘆了口氣,揮了揮手,示意馬文走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謝你的誠實,朋友,今天酒吧裡的東西,薩滿先生會報償你的。」
他一腳踢開礙事的碎桌子,扭頭看向角落裡:「您也看到了,常先生,我們的人並沒有和你要找到的那個小孩兒在一起。」
角落裡,燈光找不不到的影子裡,一個消瘦佝僂地影子走出來。
這是一個東方老人,穿著看起來累贅又華貴地長袍,可是頭髮卻是普通人衰老之後的斑白。他的眼眸凌厲,站在角落裡的時候卻沒有半點存在感,像是空氣一樣,。
常先生雙手籠在袖子裡,長滿老年斑地臉上面無表情:
「薩滿向我們保證,會找到他。」
「是的是的,薩滿說要找到他,我們就一定會找到他,一根毫毛都不掉的將那個白頭髮小孩兒還給你,說不定還買一贈一,給你再搭一個白頭髮小孩兒。但你總得給我們一點時間。」
「我會的。」
常姓老人淡淡地說道,後退一步,消失在黑暗中。
鬼手看著他消失不見,許久之後嘆了口氣:「媽的,真是麻煩啊。來人,通告下去,讓下面的人加把勁兒,用心找。」
在門外,有下屬快步走進來,低聲說:「鬼手先生,薩滿先生又有話帶給你了。」
「什麼話?」
「還是找人,另一撥人的委託。我們沒法拒絕。」
「真是狗屎。」鬼手苦惱地撓著自己的白頭髮:「媽的,我們是黑幫啊,我們又不是托兒所……這次又是什麼人?」
「一個來自東方的小孩兒,帶著一條狗。」
「……」
那一瞬間,鬼手強壓下一口老血吐出來的衝動,扶額長嘆:
「讓我來猜猜看,會不會還有人再來讓我們找一條狗?」
-
耗費了漫長的一整個下午,葉清玄終於循著複雜如同蛛網的道路找到上城區。
當遠處的教堂傳來悠長的鐘聲時,已經是黃昏的時分。
在人來人往地廣場上,葉清玄疲憊地坐在噴水池旁邊的條凳上,一臉滿足地看著不遠處的高聳建築。
「皇家音樂學院,終於找到你啦。」
他笑起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10:43 AM
第二十一章 邀請函
「老費,老費,別跑!」
旅館的浴室裡,葉清玄按著抓狂的老費,把它往浴缸下面推,然後用刷子費勁兒地刷掉它身上一層層的泥漿。
抓狂地老費反嘴咬了葉清玄兩口都沒有制止葉清玄的決心。葉清玄往他身上起碼倒了半瓶旅館裡提供的劣質沐浴乳,又添了好幾勺洗衣粉下去,直到這條狗已經快要被泡沫淹沒了才停下。
這條賤狗真是不知道多久沒有洗澡了,刷他的時候葉清玄還刷出了好幾個小發卡,不知道是哪個小孩兒別在它身上的。
直到髒水和掉下來的毛幾乎快要把下水道堵住之後,葉清玄才停下手,滿意點頭:
「這樣才對嘛。」
在鏡子前面,老費呆滯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嗷嗚一聲,難過地別過頭,不忍心再看。
這一條金色的毛髮如波浪一般翻滾的大狗人立而起,抬起自己的手,嫻熟之極地給了葉清玄一個耳光,蹲在角落裡說什麼也不動了。
在正午的陽光照耀之下,他的毛髮的尖端泛起一絲金黃的光,看起來簡直和那一條平時在髒水溝裡撒潑的惡狗判若兩犬,簡直高貴又漂亮……可它就偏偏愛髒啊!真是不知道犬類的腦回路是怎麼長得,看到自己這麼漂亮也會難過。
現在老費蹲在牆角,黯然低頭垂淚,手中就差端個紅酒杯,吟誦一首十四行詩來表達心中的感傷和難過了。葉清玄只覺得這條狗一定是得了裝逼綜合徵,難過地讓人想要揍它。
「別傷心啊,老費。」葉清玄蹲在它旁邊安慰:「你看,你要是髒兮兮的,我也沒辦法帶你去參加入學考試啊。」
老費依舊萎靡不振。
「我已經打聽好啦,皇家音樂學院今年的入學考試之前會有一個招待的宴會。今天晚上你跟著我混進去,悄悄跑到後廚裡,能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
葉清玄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老費你想想,皇家音樂學院的宴會啊!威爾士的臘肉腸肯定是不限量供應的!」
一聽到臘肉腸,老費的尾巴就猛然豎起來了,眼睛發亮。
「而且說不定還有海鮮啊、肉啊,吃不完的『仰望星空』……」
仰望星空?
忽然間,老費看他的眼神變得危險了。葉清玄自知失言,只要腆著臉賠不是:「不吃,我們不吃還不行麼?總之,光是臘肉腸就能吃到飽啦!面包也不是那種硬到硌嘴的乾糧,聽說軟得像是棉花糖……」
老費點頭,吐著舌頭裂開嘴:這個可以有。
「還有海鮮啊,扇貝,龍蝦,有這麼長……」
「汪嗚!」老費興奮起來了,撲進葉清玄懷裡,用力地拍著他的肩膀,彷彿看到小弟終於長大了,開始孝敬自己,頓時滿心欣慰。
「哈哈,不准動嘴!」
葉清玄被老費頂在地上滾來滾去,樂不可支。
到最後,一人一狗終於折騰累了,躺在亂糟糟的地板上。
窗外的陽光照進少年的白髮,像是水銀流動的光芒。
葉清玄呆呆地窗外,在窗外的雜亂街道之上,天空蔚藍,白色的雲在天穹之上漫卷。在寂靜裡,他忽然傻兮兮地笑起來:
「老費,我就要成為樂師啦……」
-
黃昏夕陽的光芒如流水從雲層之中漫過,灑落光輝。
一束陽光從天空中落下,照耀在最高處的皇宮之上。白色的高牆聳立中,獅鷲旗幟隨風飄揚,折射著金黃的色彩。
光芒從最頂端的皇宮向著四周均勻的灑落,照亮了中三環的城區,一切都渲染上了一層令人心醉的璨金色。
舞動的白霧籠罩在下城區之上,如同海潮一般舞動著,覆蓋住了這一座孤峰之城的半身。從這裡只能看到白教堂區的隱約影子,再深便是一片模糊,但能聽到海潮聲從遠方傳來。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貴族們沐浴在光明之下,平民們仰望光輝。
在鐵門之外,葉清玄抱著老費,傻兮兮地抬頭看著。
就在高聳的牆壁之後,層層古樹將整個學區掩蓋在其中,隱隱只露出大禮堂和鐘樓的一角,古老的學院中散發著靜謐的氣息,人來人往中悄無聲息。二百年前,在修建這裡的時候,建築師便將莊嚴的氣勢滲透在每一個地方。
直到現在,它的大門緩緩敞開,歲月積澱的氣息便泉湧而來,令人心馳神往。
「老費,走啦,走啦。」
葉清玄終於在呆滯中回過神來了,對著老費招手,帶著掩蓋不住地傻笑和激動走進這個古老的學院裡。
「來參加晚宴的考生?」
披著短斗篷的蒼老守門人拄著短杖,低頭看了看這個興奮的小孩兒,又看了看它身旁興奮地老狗,便點了點頭,揮手示意通行。
看著少年興奮地跑遠了,他便笑起來,拄著短杖,撐起下巴,打起瞌睡來了。
大禮堂前方,早已經匯聚了一群人。
就在正門口,兩個彬彬有禮的侍者穿著黑色的禮服,帶著恭謹又不諂媚地微笑為賓客拉開門。
「惠靈頓伯爵,好久不見。這是您的女兒麼?」
就在正門處,迎賓的男人穿著禮服,努力的挺胸弄出莊嚴的樣子,可是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隻企鵝。
他彎腰,向著貴族男子和他的女兒行禮:「院長已經等待您很長時間了,請進。」
「車爾尼先生,好久不見。您的列國旅行已經結束了麼?期待您的新作品。」他向著後面白須地男子身旁的倨傲少年,頷首稱讚:「您的公子也到了入學的年齡了啊,真是少年才俊,請進。」
他收好了邀請函,看向下一個人,正準備說什麼,神情冷淡地貴族少年便從他身旁走過去,只有身後地僕從將邀請函交進他的手中,然後快步地跟上前去。
西德尼的表情抽動了一下,沒有顯示出什麼難看的神情,只是笑了笑。
今晚受邀來參加晚宴的考生多半都有著貴族的背景,其中不少人都是樂師的子女。出於對學校內日益壯大的平民派系的警惕,高貴血統的貴族樂師們才舉辦了這一場晚宴,從這一次考生的爛菜籃子裡率先挑選出高貴的新血。
而校長那個這些年來隱隱成為平民派系領袖的傢伙竟然反客為主,將晚宴的對象修改成全體考生,恨恨地擺了委員會裡的貴族們一道。
本來的高貴宴會變成了菜市場,看著混雜在人群裡那些不知禮數的平民,西德尼就一陣心煩:「這群該死的下城區黑脖子究竟還有多少?」
「先生,阿克曼家族的人來了。」有侍從輕聲報告:「是萊昂先生的兒子。」
「你不早說!」西德尼看到停在遠處的馬車,眼神頓時一熱。
阿克曼家族可是這次宴會的重要客人之一,萊昂作為近年在王國名聲鵲起的樂師,可是貴族派系拉攏的重要人物之一。
在這種關鍵場合,萬萬不能怠慢了才對。
只是他剛邁了兩步,就看到一條金毛的大狗吐著氣昂首挺胸地從自己身旁走過去,路過的時候還撇了他一眼……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慢眼神簡直令人惱火。
他心裡暗罵了一句:「等等!誰的狗?來人,給我趕出去!說了多少次,不要讓這種野狗跑到學校裡來!」
「呃,抱歉,那是我的狗。」
旁邊那個被侍者攔住的少年有些尷尬地舉起手。西德尼低頭看著他,看到他身上平民的服飾之後就明白……又他媽是一個平民樂師派!
總有一天,神聖安格魯的皇家樂師學院會被這群賤民玷污到一點榮光都不剩!
「教授,出了一點問題。」侍從低聲報告:「這位先生是來參加考生晚宴的,但名單沒有他的名字。」
西德尼皺起眉頭,緩緩地向著葉清玄伸出手。葉青玄猶豫了一下,伸手握了握:
「你好你好。」
「……」
西德尼的眼神越發鄙夷,拍掉了他的手,一字一頓地問:「邀請函呢?所有考生都有邀請函。」
「……呃,不是有介紹信麼?」葉青玄縮了縮脖子。
「什麼介紹信?不知道。」
西德尼看著遠處的漸漸走過來的樂師萊昂,頓時一陣心急,越發地不耐煩起來:「快走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葉青玄愣住了,有些迷惑:「先生,您再查一下,肯定有的。」
「沒有。」
西德尼看都沒看名單,推開他:「走開。」
「等等,等等!」
葉清玄愣住了,下意識地拉住他:「一定是哪裡搞錯了,我的介紹信應該已經發到你們這邊來的。我是東方來的,叫做葉清玄,你們再找找,一定能找到。是狼笛先生舉薦我來的。」
「我說過了,沒有。」西德尼甩開他的手:」這兩天也沒有任何介紹信發到學院裡來!而且我也沒有聽說過什麼狼笛。」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小鬼,這裡不是你胡鬧的地方,要不然有執法隊的鞭刑等著你。」
他白了葉青玄一眼,拍了拍被他碰到過的衣角,就像是上面有什麼髒東西一樣。然後掛起笑容,小跑著走向了衣冠楚楚地男子:「萊昂先生,萊昂先生,您還記得我麼?我是……」
葉青玄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許久之後輕聲呢喃:
「不可能啊……」
他看著大門一次次開啟,盛裝打扮地少年和少女們走進水晶燈的柔和光芒中,人來人往。
老費樂顛顛地回來,將草叢裡撿到的兩個銅子兒放在葉清玄的腳邊,抬頭看他。可它卻看到少年臉上的傻笑一點一點的坍塌了,變成茫然和恐懼。
「不可能啊。」
他輕聲說:「是不是他們哪裡搞錯了?」
老費歪著頭看他。
「一定是他們那裡搞錯了。」葉清玄蹲在他旁邊,咬著嘴唇:「我們再等等……說不定介紹信等一會就送來了呢。」
直到最後,晚宴開始的時候,介紹信都沒有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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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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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10:44 AM
第二十二章 位置
在葉清玄來到阿瓦隆的時候,狼笛允諾他,介紹信一定會送到學院的手中,讓他參加考試。可現在葉清玄只覺得一片茫然,因為所有人都告訴他,根本沒有什麼介紹信的影子。
晚宴已經開始了,他抱著老費在門口等待,卻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待多長時間。
而在遠處的門口,西德尼依舊在焦躁地徘徊。
「還沒有來嗎?晚宴都開始了。」
西德尼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懷錶,在看到徘徊不去的少年之後,更加煩躁了。
「來人,他怎麼還在這裡?把他……」
話說到一半,他就聽見了遠方傳來的馬車聲。在黑色駿馬地拉扯之下,裝飾華貴的馬車無聲地停在了大禮堂的前方。西德尼臉上的煩躁一掃而空,小跑著迎上去。
葉清玄跟著回頭,期盼地看著馬車,希望能夠看到一個信差走下來,將自己遲來的介紹信交給他。
「可信差坐不起這樣的馬車啊。」
他心裡的有個聲音在悄然低語:「你看到他車門上的鎏金把手了麼?一個信差和你綁在一塊工作一年都買不起那個東西。」
馬車緩緩停止,車門被推開了。
可走下來的不是什麼信差,而是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年,他的面孔蒼白,像是久未曾見過陽光。眼神冷淡又倨傲。
「班納少爺!」西德尼擦著汗迎上去:「怎麼遲到了這麼久?」
「出門晚了點。」金發少年伸手搭著他的手臂下馬車,淡淡地看了一眼大禮堂:「晚宴不是還沒結束麼?」
「這個自然是來的早一點比較好。」
西德尼陪著笑,低聲念叨:「您今年才十六歲,就被舒曼先生看好。您的哥哥已經是高年級首席,如果艾德里安家族再出一個首席,這一代的影響力定然能夠再度擴大。」
「我知道,所以我才來的。」班納淡淡回答。
「事情您不用擔心了,我已經安排好了。」
西德尼壓低聲音:「院長講完話之後,就是你的獨奏。在場的所有考生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夠和你相比。這是你奠定聲望的第一步,然後我再……」
「哦哦,那真是辛苦了。」
班納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面,像是事不關己。
就在在看到不遠處的葉清玄時,他皺了皺眉:「他是誰?」
「下城區的爛果子,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西德尼看都不看他一眼,催促著他快點走:「院長早就到了,不要讓他等太久。」
班納點了點頭,回頭看向前方的少年:
「對不起,你擋住了我,請讓我過去。」
直到這個時候,葉清玄才發現自己擋在了前面,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西德尼隨手推到了一邊。他踉蹌了一下,沉默地讓開,什麼話都沒有講。
班納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似乎明白了什麼,眼神友善了一些:「不要在這裡等著了,這裡不是僕役待的地方,不要給你家的主人添麻煩。
葉清玄的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班納收回視線,不再去看他,邁步走進光亮地晚宴裡。
葉清玄沉默著,許久之後低下頭,他很想說自己不是僕役,但他和這些貴族的少年們比起來,不是僕役又是什麼呢?
他早已經不是那個小少爺啦。
而且他又沒有介紹信,死皮賴臉的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呢?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只是覺得自己很可笑。他搖了搖頭,揮手招了招老費:「走吧,老費。」
他輕聲說:「我們回家。」
「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可就在他們走在林蔭道中的時候,卻有一個氣喘吁吁的男人追上來了。那個中年男人穿著黑色的校工制服,看到他一愣:
「快跟我來。」
「嗯?」葉清玄愣住了。
「你就是新來的那個?不是說讓你在後門等著的麼?這麼跑到這兒來了?」他不由分說,拉起葉清玄:「別傻愣了,快要趕不上了。」
葉清玄愣了一下:「你找我?」
「當然,要不然我還能找誰?」
中年男人拉扯著他,七拐八拐地將他拉近一棟房子裡。葉清玄總覺得有哪裡不對,這裡到處是更換衣服的侍者,在看到他之後,侍者們也像是習以為常了一樣,什麼話都沒有說。
有剛剛換好外套的侍者看到中年男人進來,頓時笑起來:
「約翰,你找到他了?」
「這個傢伙不知道為什麼跑到前面去了,真是不讓人省心。」
約翰煩躁地揮了揮手,然後塞給他一套衣服:「快點快點,後廚正缺人呢!」
「後廚?」
葉清玄呆呆地看著懷裡的衣服,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忽然有些沮喪,艱難地擠出笑容,卻比哭好看不了多少:「我真的看起來很像是僕役麼?」
五分鐘後,換上制服的白髮少年端起盤子,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領結。
恩,果然很像是僕役……個鬼啊!
一路上他身不由己地被各種人推搡著前進,到最後完全什麼事情都沒明白的時候,就已經到了後廚裡了。
熱火朝天的後廚中到處是人來人往。
「快點快點,4號桌位的果盤已經沒有了……」
「誰知道香檳在哪兒?香檳!」
「水果沒有了怎麼辦?」
「你們買這麼多臘腸幹什麼?該死的,採購你這個混蛋把表格看串了!把水果的進貨量寫到臘腸裡了……等等,這條狗是誰的?誒?還挺可愛的……過來給我摸摸。」
在後廚裡,揮舞著採購單怒罵的廚娘看到老費之後頓時愣住了,湊上去好奇地摸起來,老費眼睛裡只有臘腸,被人摸了竟然少見地沒有反口一嘴,光顧著對臘腸流口水了。
「誒?你喜歡吃臘腸?」
廚娘看著老費饞嘴的樣子笑起來,撿起兩根臘腸,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面前。老費一個猛撲過去,開始敞開肚子吃。廚娘小心地伸手摸了一下老費的後背,頓時低聲尖叫起來:
「啊,快看快看,毛好軟,我摸到它了!」
一群在後廚切菜的女孩兒眼神頓時亮起來了,紛紛湊過去:「啊,我也要摸一下。」
「呀!好軟!像是墊子一樣……」
「好可愛!」
葉清玄在旁邊看的滿肚子無語,他只想說你們都瞎了麼?老費平日裡稱霸魯特的時候,隨便瞪那個小孩兒就沒有被嚇哭的好麼……
「這是誰的狗啊,我怎麼就沒有見過?」廚娘摸夠了之後起身問道。
「呃,那個……」葉清玄舉手:「我的。」
廚娘看到他也愣住了:「你誰啊?」
約翰:「他不是你們後廚走丟的新人麼?」
「混蛋,你帶回來的是個東方人好麼?」廚娘指著葉清玄的白頭髮:「你從哪裡把人家帶回來的啊?」
約翰頓時傻眼了。
「沒什麼沒什麼,我也是過來打工的。」
葉清玄趕忙舉手,緩解了尷尬。他嘆息一聲,估計自己皇家音樂學院是沒指望了,但至少答應老費的事情要做到。
他看了一眼正在吃的爽快無比的老費,搖頭感嘆:「你開心就好吧。」
廚娘看了他一眼,也無奈搖頭:「算了,估計那個傢伙也是嫌工錢少跑了。你就在這裡幹一晚上吧。工錢我按時結算你。如果手腳勤快的話,也不是不能留下。」
「好啊好啊。」
葉清玄笑起來。
「後廚在幹什麼?這麼慢?!」
在廚房外面,有人高聲問:「松露和魚籽還沒有好麼?」
「好了好了。」廚娘趕忙開始幹活,揮手葉清玄示意幫忙。
葉清玄剛剛挽起袖管,就看到有人走進來。主管滿頭大汗地走進來:「後廚這邊有人手麼?前面人手不夠了。」
「我也沒辦法啊,主管,現在還沒開學,校工都放假了。委員會忽然說要舉辦宴會,能湊到這麼多人已經是極限了。」
「算了算了,前面缺人,你,你,你……跟我過來。」
主管隨手點了幾個人,最後指了指葉清玄:「還有你。」
「啊?」
葉清玄愣住了。
-
大廳中,天花板上的水晶頭散髮出柔和的光芒,恰好照亮了寬闊的空間,又不至於刺眼。白色的牆壁上懸掛著大師的油畫像,就連地上的磚石都帶著隱隱的花紋,看起來精緻又莊嚴。
樂隊在演奏著輕柔的音樂,就在一派輕鬆愉快地氣氛中,年長的人匯聚在一塊,有意地給年輕人留出了空餘和時間。
年輕人們往往三五個站在一塊,端著酒杯低聲聊著什麼事情。而在三條長桌上,擺著各種無人理會的精緻菜餚,只有冷菜和拼盤偶爾被人問津。
就在這一片愉快的氣氛中,白髮地少年毫無存在痕跡地站在角落裡,舉著托盤,眼睛盯著所有賓客手中的杯子。
只要有人的杯子喝空了,這個傢伙就會蹭的一聲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然後手舉托盤,彬彬有禮,用一種令人後頸發毛的輕柔語氣問:
「先生,請問您要香檳麼?」
不少人被他這神出鬼沒地速度嚇了一跳,可葉清玄才不管呢。
——大爺給你們倒酒你們還有什麼可怨言的?不給裡面吐口水就算好了。
就在百無聊賴中,他開始欣賞大廳中所懸掛的油畫。
油畫看起來都是名家所繪,其中的肖像栩栩如生,各自帶著不同的神采和氣質,就像是真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一樣。
任何人看一眼都能夠明白,這些油畫所繪的對象,都是當代立於無數樂師最頂端的大宗師。
——十二位無冕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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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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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10:45 AM
第二十三章 演奏
十二副樂師油畫,就是西方列國的十二位大宗師。
就在最前方的肖像畫,赫然是繼承了『巴赫』、『莫扎特』和『貝多芬』榮耀之名的三王,緊接著是僅次於三王的肖邦、海頓、勃拉姆斯等宗師。
除了本身近乎通天徹地的能力之外,這些繼承了黑暗時代的聖賢之名的大樂師都掌管著相當可怕的力量和技術。
其中部分人的力量因為各國的保密和大師本身深居簡出的原因,並不為人所知。但其中有些事蹟已經廣為人知。
譬如常年駐守在聖城的『海頓』先生所保管的禁忌樂譜——《創世紀》。
上一次《創世紀》被演奏的時候,還是在四十年前。
名為『聖白風暴』的現象天災從極北方的海域上突入了人類的國度,一路上輕描淡寫的路過兩個國家,便將它們的大半國土和人口給徹底抹平。隨之伴生的獸潮徹底將其中一個國家徹底毀滅——當時海頓先生帶領聖歌團前往北壁,《創世紀》的力量抽空了方圓千里之內的所有以太,一舉將它的風眼徹底擊潰。
緊接著……那種龐大到超越常人想像的力量勢如破竹的突入了沃土平原,無數創世的雷火將它焚燒成一片熔岩之土,穆恩山脈被餘勢未竭的力量鑿除一個巨大的缺口,於是億萬噸海水倒灌,將大半個平原永恆地沉入了海洋之中。
至今,在那裡都是一片澤國。
曾經匯聚了整個大陸財富的城市片瓦無存,海水之下滿是相擁的屍骨。
那是近乎神力一般的奇蹟,人類召喚出之後便無法把控。作為武器時的力量太過驚人,導致不論輸贏對於雙方來說都是慘烈到極點的損失。
正因為如此,在安格魯和勃艮第兩國交戰的邊界線上,雖然有『肖邦』和『勃拉姆斯』兩位傳承級樂師坐鎮,兩人之間也從未曾進行過任何戰鬥。
——除非兩國都抱有玉石俱焚的決心和代價。
據說在東方,代表至強的『九御』樂師因為本身力量太過強大,甚至不能自我封印。他們無法在一個地方長時間存留,否則會有被稱為『天劫』的災厄緊隨而來。
作為西方樂師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青之王‧巴赫』先生,更是常年深入黑暗世界,為人類開闊土地,在繼承了聖名之後,再未曾回到過文明世界的腹地。
而本代的教皇在繼承了『赤之王‧貝多芬』之名則乾脆隱居在聖城中,將所有的教務都丟給紅衣主教團,將所有的心神都傾注在『鎮守深淵』的使命裡。
至於黃之王‧莫扎特……他已經失蹤很多年了,誰都不知道那個天縱奇才的年輕人究竟在何處。
十二張肖像畫,就是當代的十二位宗師,其中還有四張以上是一片空白,代表著還沒有人有資格繼承那個名字代表的使命。
看著其中的空白,葉清玄只是隱隱地覺得有些心酸。
如果沒有那一場大變的話,那個男人應該是其中之一了吧?
-
「瑪麗殿下,沒想到您會到來,真是令我意外。」
就在角落之中,一位白髮的老人向著面前的金發少女微微行禮。脖頸修長的少女頷首回禮,神情在端莊中帶著柔和的美感。
她穿著藍色的長裙,金發在耳後簡單地盤起,簡單地不像是來參加宴會,更像是一個女孩兒散步在公園中。
「這不是什麼正式的會見,請院長不用拘束。」
少女的聲音輕柔,環視了一圈,眼神讚賞:「雖然我是因為其他事情而來,但看到這一次的招生晚宴,也覺得有不少學生會是將來的棟樑之才。」
明明年級和這些學生差不多大,甚至更加年輕,可她開口時卻帶著理所當然的語氣,自上而下的俯瞰。
「只是一群小孩子而已,將來又有誰知道呢?」
老人搖頭感慨:「不過每次看到他們,我總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他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我今天已經被一個倒酒的小鬼嚇到三次啦。等會我就打算去問問主管,他們是不是把波斯的刺客給招進來做了校工了?」
「您言重了。」
瑪麗忍不住掩口輕聲笑起來:「不過,能讓院長被嚇到三次的人,我倒是很想要見一見。」
就在此時,輕柔的樂隊音樂終於緩緩停止。有些喧囂地大廳中很快恢復寂靜,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這個角落裡。
按照慣例,這是院長的講話時間。但院長卻依舊沒有上台的意思。他站在原地,巋然不動,只是淺酌著香檳。
「院長,到你講話了。」西德尼低聲提醒。
「抱歉,今天的身體不是很舒服,講話就免了吧。」他看向錯愕地西德尼:「要不你上去講兩句?」
西德尼一愣:「院長,您不是說要……」
「哎呀,你不要太死板嘛。昨天拍腦袋想出來的主意,怎麼今天還能當真呢?而且,我最煩訓導之類的事情啦。萬一講了什麼不該說的東西怎麼辦?」
麥克斯韋輕描淡寫地揮手:「跳過,跳過,進入下一個環節。今天你們不是說有一位被舒曼大師盛讚的年輕人來到這裡麼?來點音樂,音樂!我喜歡鋼琴聲。」
西德尼已經滿腹無語,他只覺得自己和委員會又被這個傢伙耍了一次,就像是看到強敵高高抬起的手掌又輕輕放下,雖然沒有預料中的掌摑,可偏偏令人氣炸。
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所有視這個老貨為眼中釘的人都拿他沒辦法。
因為他是麥克斯韋啊,安格魯之血的守護者,皇家音樂學院的暴君,從青年時期展露頭角,他就從沒有給過任何人面子,也沒看過任何人的臉色。
肆無忌憚,特立獨行,想搞就搞,不怕搞糟……隨心所欲的亂來,可他偏偏完全不在乎。
幾十年來,他牢牢佔據著上議院中的席位和學校中至高無上的霸權,哪怕是女皇下令也能照樣敷衍了事。明明是貴族之裔,卻幾乎得罪遍了所有的家族,甚至連續三年圓桌會議都連續缺席……
西德尼嘆了口氣:「下一個環節。」
這樣最好,至少不用再擔心麥克斯韋在講話的時候弄出什麼么蛾子。而且,這一次可是委員會為班納所安排的獨角戲。
倒不如說,沒有他的攙和更好!
為了培養後輩,艾德里安家族這一次可是提供貴族委員會一大筆贊助。光是想到這裡,西德尼心中一熱,握緊拳頭:
班納,這次就看你的了!
就在他期盼地熱烈眼神中,會場中,金發地少年沉默地走上了舞台,站在了鋼琴的前方。
在萬眾矚目中,他微微彎腰行禮,眼神冷淡地掃過了全場地觀眾,沉默地坐好,雙手放在琴鍵之上,無聲按落。
彷彿有水晶破碎的聲音響起了,清脆地迴蕩從琴鍵之下發出,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人群之外,麥克斯韋的眯著的眼睛抬起來了。
他輕聲呢喃:「有點意思。」
在一片寂靜的氣氛中,
音符宛如在空氣中迴響,細碎的聲音化作漣漪向著四面八方擴散,它們在空氣中彼此碰撞,留下了令人沉醉的迴響。
輕柔地聲音向著四方擴散,充滿了大禮堂的每一寸空間。就像是柔和的風吹拂到了每一個角落中。樂聲漸漸的升高,如絲如縷的擴散開來,纏繞在每個人的呼吸中。
微妙地迴旋,縈繞在每一個人的耳邊。然後隨著曲調緩慢的攀升,化作了厚重的迴響。
緊接著,音符爆裂。
沉重的琴聲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像是流淌的泉水一般凍結,然後破碎了!
這是流傳在大陸上的眾多《進行曲》之一,可它採用的卻是變化學派所鍾愛的漸進格式,從賦格的格式中變化而出,卻不同於樸實的賦格。它剛開始的時候可以是輕柔的,但音符必然連續。宛如輕柔的薄紗,一層一層的重疊,在無數次的迴蕩中,將它演變成狂亂的海潮,悍然決堤。
只是,很少有人能夠將這樣的曲子彈奏的如此密集。音符在每一個聲部之間來回跳躍,重演,稍縱即逝的重疊之間宛如狂風暴雨,讓人沒有任何喘息的時機!
曾經輕柔地樂曲現在卻帶來了感官上的強烈的震盪,令人在這狂潮之中沒有立足之地。思緒和感情都任由著浪潮席捲,衝向了遠方。
直到最後一聲乾脆利落的重奏,一切戛然而止,曾經充滿了肺腑的音符緩緩散去。
寂靜的會場裡只有考生們驚駭地對視和壓抑地喘息。
班納無聲的起身,微微彎腰,走下了台去。
良久之後,掌聲如宛如暴雨一般響起。
「幹得好!」
西德尼低聲歡呼,幾乎快要手舞足蹈。他隨手拉過身旁年輕的侍者,搶過他手中的香檳給自己慢慢倒了一杯,幾乎全部喝完之後,才松了口氣。
他擦著額頭上的汗水,感覺到有些不對,疑惑地看向身旁的侍者:「我見過你麼?」
葉清玄微微聳肩,他的白髮藏在帽子裡。
西德尼便不再看了,將香檳塞進他的手裡:「不要偷懶,好好幹活!」
葉清玄呵呵了一聲,端著盤子悄悄溜走……鬼知道這個混蛋發現自己混進來了會不會讓人把自己揍一頓,為了老費的一頓香腸,這可太虧了!
後廚依舊是乒乒乓乓的碗碟聲,葉清玄回來之後又被拉到洗碗池旁邊洗碗。很快,他就聽見約翰和幾個雜工在繪聲繪色地描繪大廳裡的演奏。
「堪稱傑出的演奏,你們知道麼?」換班的侍者說:「我差點把盤子摔了。」
「太出人意料啦!」
「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聽的渾身冷汗。沒想到一個學生也能彈奏的這麼厲害。」
「太可惜啦,我在忙呢。」
廚娘在圍裙上擦著手,神情沮喪:「副校長那胖子剛剛還過來巡視,真是不知道怎麼想的,連果盤擺放都要管。要不然我也去了。」
葉清玄在旁邊看他們討論,疑惑地問:「只是鋼琴而已吧?又沒什麼了不起。」
廚娘和約翰看了他一眼,搖頭嘆氣。
「小鬼,你長大就明白啦。」
廚娘伸手用油膩地手揉了揉他的頭髮,無奈嘆息:「我們這些平民,只能聽聽流浪演劇團的曲子和酒館裡的三絃琴。如果不是在這裡幹活兒,想要聽鋼琴演奏,恐怕這輩子都沒希望啦。」
「沒趕上太可惜了,你們這群傢伙!」
幫廚悔恨地嘟噥:「說好了今天輪到我去的。」
「鋼琴其實我也學過一點,你們想聽的話……」
洗碗池的前面,葉清玄用指節敲著手中的盤子:
「——我可以彈給你們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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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10:46 AM
第二十四章 樂趣所在(上)
大禮堂中,一曲終了。
在雷鳴一般地掌聲和喧囂裡,一直靜靜傾聽地少女望向身旁的老人。
「院長您覺得如何?」
「不錯。」
麥克斯韋似乎頗為讚許。
「在您看來,只是不錯?」少女眨巴著眼睛看他。
「殿下您這話真是太為難我了。」
麥克斯韋搖頭笑起來:「音樂的好壞,只在於演奏者和聽眾的內心。在我聽來,他的演奏真的已經很嫻熟啦。這是個下過苦工的孩子,能取得目前的成績不只是靠家世。」
「那為何只說不錯呢?」。
「大概在我看來……這個孩子的演奏少了一點樂趣吧?」
「樂趣?」
「沒錯呀,殿下,樂趣才是音樂的精髓啊。人生沒有樂趣尚且痛苦,何況樂曲。」
「音樂不正是嚴肅的東西麼?」
麥克斯韋笑起來了,「恕我踰越,您去過酒館麼?」
瑪麗想了一下,惋惜地搖頭:「沒有。」
「那真是可惜。您應該去一去的。」
麥克斯韋感嘆:「我知道有一家不錯的酒館。那兒的裝飾說不上好,桌椅也不多,而且老闆的脾氣也很糟糕,可偏偏酒不錯。
喝醉了之後,老闆會親手操起三絃琴,跳上台去彈奏。彈奏到興致的地方,便眉飛色舞,哪怕他彈的亂七八糟。不過沒人聽他演奏,因為客人們都喝醉了酒。可喝醉了睡著,聽到那樣的曲子也會覺得開心。」
「這是樂趣所在?」瑪麗似有所悟。
「大概是這樣的道理吧。」麥克斯韋說道一半忽然笑起來了:「抱歉,不自覺的又開始說教了,這算是我的職業病了。」
「哪裡,如果院長您能夠親自講課的話,我可不介意入學就讀呀。」少女狡黠地笑著。
「饒了我吧,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收徒弟啦。」
麥克斯韋苦笑:「說到底,殿下您今日忽然而來,究竟所為何事呢?僅僅是打趣我這個老頭兒麼?」
「這個,說來話長……」
提到這件事,少女雍容淡定的表情也變得有些無奈:「昨天,叔父大人在北壁發來一封信,是交給校長您的。」
「你的叔父?」
麥克斯韋變得嚴肅起來:「他回來了?」
「他只是給您寫了一封信而已,是加急的。竟然亂來到用『風洞』直接丟過來。昨晚一聲巨響,這一封信就被拋出來丟在桌子上啦,弄得所有警衛都以為有刺客。」
「說實話,我很好奇究竟有什麼事兒值得那個神經病跟我寫信。」
他接過少女手中的信,信手拆開之後,然後陷入漫長的沉默。
許久之後,他抬頭苦笑:
「殿下,您這一封信,來的……恐怕太遲啦。」
「太遲?」
瑪麗愣住了,有些不安:「是緊急的消息麼?」
「不不,裡面說的只是一些普通的話而已。但對於一些人來說……這恐怕比什麼都緊急吧?」麥克斯韋嘆氣,將那一封信展開。
「——這是一封推薦信呀,殿下。」-
少女接過拆開的信箋,面色變得有些古怪起來,大概是接受不了自己叔父天馬行空的邏輯和措辭。信箋中的字跡很少,只有短短的三行,一行抬頭,一行內容,一行結尾,連日期都懶得寫。
至麥克斯韋:
近日將有一名白髮東方少年前往你處考試,望接收。
——約翰‧塞巴斯蒂安。
「我不知道究竟那個混蛋究竟收了別人多少好處,才肯腆著老臉給我寫信,但他太沒有時間觀念啦。殿下,你來晚了,那個孩子說不定早就被關在門外面去了!」
少女沉默片刻,抿著嘴唇低頭:「這是我的失職。」
「這是那個老混蛋的錯而已。」院長冒犯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別難過。」
說著,他隨手轉過路過身旁的胖子。
西德尼先生現在興奮地走路都在發飄,整個人像是一隻陶醉在飛翔中的胖企鵝。看到院長嚴肅的臉,頓時被驚醒了,嚴陣以待。他先是恭謹的低頭向少女行禮,可眼神卻鎖在校長的身上,不知道這個老貨究竟想要玩弄什麼陰謀。
「校長,您有何貴幹?」
「是這樣的,西德尼先生,我要向您諮詢一個人。」
麥克斯韋放下了酒杯,比劃了一個少年的身高:「你有沒有在迎賓的時候見到過一個少年?他應該沒有邀請函。」
「嗯?」西德尼一愣,心中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唔,是個東方人,應該是白頭髮吧?你見過麼?」
「……是不是還帶著一條狗?」
「這個我就不知道,看來你應該見過他了。」
麥克斯韋點頭,看到西德尼的臉色,頓時有種不好的猜測:「喂,西德尼先生,你……不會是把他趕走了吧?」
西德尼猶豫了一下,點頭,然後看到麥克斯韋和少女憐憫地眼神。
「啊哈哈哈,沒想到真的有。」
麥克斯韋笑起來,然後將雙手按在西德尼的肩膀上,正色說道:「看來我以前對您有所誤會,我竟然一直覺得您是一個缺乏擔當的廢物。
不過今天,您的表現讓我對您徹底改觀……但既然您承認了的話,您願意承擔所有的責任麼?」
西德尼還沒有來得及大怒,就因為後半截而愣住了。這個老鬼的心裡究竟在賣什麼藥?他忽然有些後悔自己不夠慎重了。。
「這是我的職責,先生!」
西德尼陰沉著臉,端起了架子,將校長的手拍開:「他沒有邀請函,也不在名單裡,打扮的像是一個小乞丐,難道我做錯了嗎?
請恕我冒犯,您說的那小混混絲毫不懂得禮儀,而且糾纏不休,差點打亂了宴會的安排。我只能將他趕走。如果您對我的工作有什麼不滿的話,可以向委員會進行反應,我相信委員會會做出公道的判定!
但是皇家音樂學院,可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夠進來的!」
說完之後,他吧嗒了一下嘴,覺得最後一句話簡直是神來之筆,令他的反詰徹底壓倒了校長的氣勢,難得看到校長灰頭土臉的樣子,他的眼神也得意起來。
「呵呵。」
麥克斯韋笑了:「您真會開玩笑,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去找委員會呢。」
在上次的爭鬥裡吃了大虧之後,他果然不敢正面向委員會發難了,西德尼冷笑:「那就請您謹慎您的言辭吧。」
「不,不,不,您誤會我的意思了。」麥克斯韋憐憫的嘆息:「我的意思是……委員會也保不住你啊。」
「你!」
他還沒說完,一張推薦信就擺在了他眼前:「希望您還識字,西德尼先生,在看完這個之後,希望您還能保持這樣的自信。」
西德尼掃了一眼信箋,隱約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眼熟,卻又不敢確定,只是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約翰‧塞巴斯蒂安?」
麥克斯韋點頭:「沒錯。」
「哪個塞巴斯蒂安?」
西德尼問了一個傻問題,可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了。
院長深深地嘆了口氣:「我早就說過了,讓一個連樂師都不是的廢物來學院裡做教授,總讓人覺得不靠譜。」
然後,他指了指牆上的油畫:
「你覺得,能夠被殿下叫一聲叔父的塞巴斯蒂安,還能是哪個塞巴斯蒂安呢?是賣青菜的塞巴斯蒂安嗎?是給我們看門的塞巴斯蒂安嗎?還是現在被我們掛在牆上的那位塞巴斯蒂安呢?」
西德尼忽然感覺到沉重的不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忽然覺得自己的腦門被大錘砸了一下。
開竅了。
也糟糕了。
他呆滯地和油畫上面那個消瘦的男子對視著,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覺得這是誰在跟他開玩笑。
「沒錯,就是他啊。」
校長攔著他的肩膀,愉悅地和他碰杯,向著油畫舉杯致敬:「青之王、無冕皇帝、最強樂師、人類守護者、當代最偉大的開闊者和樂師以及我的老朋友、債主……那個稱號為『巴赫』的那個樂師——約翰‧塞巴斯蒂安!
哈哈,這麼一說這個傢伙還挺偉大的嘛?怎麼樣,開不開心意不意外呀?」
他向著西德尼擠眉弄眼:「你今天可是給了我一個驚喜呢。你知道上一個得到塞巴斯蒂安的推薦信的人是誰吧?」
是誰?還能是誰?!
是那個名聲一夜之間傳遍整個世界,獲得了黃之王桂冠之後又神秘消失的天才少年啊!
良久,良久,西德尼終於回過了神,呆滯地看向身旁勾肩搭背地校長:
「我、我……」
寂靜,漫長的寂靜。
西德尼吞著口水,看到少女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像是一隻掉進火坑裡的胖企鵝。
「院長,殿下,你……你們聽我解釋。」
他快哭出來了,汗如雨下:「你們聽我解釋,我是不、不,我那個,是他太,也不對,我是說……請您給我補救的機會。」
麥克斯韋冷酷地聳肩,吹了個口哨,表示愛莫能助。
「你們不能這樣!」
西德尼的表情崩潰了,他完全失態地提著校長的領子低吼:「我給學院立過功啊,我給安格魯流過血!你們不能這樣!我只是愛學院啊!愛學院也有錯麼?!」
「那真是太遺憾了。但可惜,凡混跡情場的男人都會知道這麼一句話……」麥克斯韋在西德尼的耳邊輕聲說:
「你愛學院,可學院不愛你啊。」
西德尼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跌跌撞撞大地後退,語無倫次的不知道說什麼:「我立刻把他找出來!我立刻找人去……」
他的表情抽搐著,將不遠處的主管拽過來:
「老麥,立刻,發動全部的校工,找齊所有人……給我把那個白頭髮的東方小子找出來!」西德尼死死地抓著他的肩膀:「快去,用跑的,明白麼?!」
他的眼睛發紅,低聲嘟噥著什麼。
但願他還沒有走遠!但願他還沒有走遠!但願他還沒有走遠!
西德尼心裡拚命的祈禱著,卻看到主管越來越古怪的臉色。
「你還愣著幹什麼?」
西德尼暴怒,「快去找啊!」
「白頭髮,東方人。」
主管低聲問:「是不是還帶著一條狗?」
他還沒說完,就被西德尼一把抱住了,像是抓著救命的稻草,恨不得蹭上去舔:「你見過?!你見過他?你見過那個人?」
「見過。」
主管艱難地點頭,肯定的點頭:「這個人我看到了。」
神明在上,聖徒護佑,阿里巴巴,哈利路亞!!
西德尼狂喜,激動地塊哭出來了。
「在哪兒?!在哪兒!立刻帶我去!」
「呃。」
主管看著旁邊的校長和少女,有些猶豫。
「你愣著幹什麼?說啊!在哪兒?!」西德尼急得快哭出來了。
主管吭哧了半天之後,無奈地回答:
「……在我們的後廚裡。」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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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10:47 AM
第二十五章 樂趣所在(下)
「他在我們的後廚裡。」
主管的回答像是一把大砍刀一樣劈在了西德尼的臉上,緊接著,又補了一刀:「嗯,我剛才去看的時候,好像還在洗鍋來著。」
主管猶豫了一下之後,輕聲求情:「他幹活兒挺勤快的,先生,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請您不要責怪他。」
寂靜裡,麥克斯韋愣住了,瑪麗愣住了,西德尼也愣住了。
「學院的招待,有些特別啊。」
許久之後,瑪麗幽幽地感嘆:「幸虧我都沒有拿到過叔父的推薦信,否則也會被派去洗碗吧?想想真的挺好奇,畢竟我從來都沒做過那種事情……」
明明是溫柔的語氣,卻刺的西德尼的臉色刷白。
「生活真的總是給我出乎預料的驚喜。」
麥克斯韋吭哧一聲笑出來,大笑:「不要生氣啦,殿下,走吧。讓我們看看我們的那位被趕走的客人……究竟鑽在後廚裡做什麼?」
西德尼愣了一下,趕忙追到了後面。
一路之上他不斷的擦著冷汗,祈禱著千萬不要發生什麼奇怪的么蛾子。但就在接近後廚的地方,卻聽見了出乎預料的聲音。
那是雜亂的交響所匯聚成的曲調。
器皿的碰撞聲、鐵器的摩擦聲、還有地板的敲打聲匯聚在了一起,數十種聲音錯亂的交疊在了同一處,卻顯露出……顯露出剛剛那一首《進行曲》的曲調?!
麥克斯韋停下腳步,錯愕地凝視著後廚前面匯聚的人群。他們在扭動著,搖擺著,發出模糊地歌聲,沉浸在這凡俗的音樂裡。
「這又是什麼『意思』了呢?」
他輕聲地笑起來,錯愕又驚奇。
首先是餐刀在碗蓋上的敲打,清脆的聲音宛如鈴鐺被敲響一樣地迴蕩在夜風裡。帶著熟悉的韻律和氣息,可是卻充滿了一種似是而非的奇怪感覺。
隨著曲調的攀升,碗碟碰撞的聲音插入了韻律之中,宛如有看不見的勤雜工在賣力地推動著這迴旋跳動的音符,令它向著更高處攀升。有狗在嘈雜地咆哮,可原本令人皺眉的咆哮此刻融入了節奏裡,竟然變成了曲調的節奏和鼓點。
這已經不是原本曲調中落雨紛紛的意境了,而是更加粗糙又流於凡俗的東西,宛如狂歡者的腳踏在了地上,跺腳聲密集,宛如雨滴。
狂歡節的街道上,歡呼者們高呼,舉起帽子投擲向天空。於是各色帽子紛繁墜落,飄揚在漫卷的風裡。緊接著,歡呼聲決堤,宛如洪水一般席捲而過。
那些情緒高亢的迴蕩在空氣裡,燈影也隨著節奏搖晃,像是火光也被這狂歡的曲調懾服,所劫持!
可就在最關鍵的一瞬,宛如歡呼的曲調停頓了,顯露出致命的破綻,令麥克斯韋皺起眉頭:這裡不應該停頓的,它應該延續,延續下去……而不是暴露出致命的空蕩來!
可就在下一瞬,無比尖銳巨響橫空而出!
砰!砰!砰!
打破藩籬,突破慣例!
明明是在奮力敲打著鐵鍋,可是那聲音就像是雷鳴,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間。
這才是狂歡的開始!
夜風驟然也變得熾熱了,無法吞入肺腑,沉重的燃燒感宛如岩石一般充斥在胸臆中,令人的鮮血滾燙,咆哮歡呼。
理智和情緒都被拉扯進了這狂熱地氣氛中,宛如火焰燃燒在風裡。
歡呼吧,前進吧,安格魯!
這不是生搬硬套的漸進,而是令人無從評價的再演!
打破了固有的格局之後,反而將這種怪異的音律推高到了不相上下的高度。手法粗糙到令人皺眉,但效果卻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好!
麥克斯韋的腳步加快了,推開了人群,卻只看到少年在洗碗池之前放縱的背影。
他雙手抓著餐刀和叉子,腳下踩著一個黑乎乎的鍋底,若無旁人的揮灑著這難登大雅之堂的曲調,自身陶醉在這節奏之中。
在他的身旁,嘴裡叼著臘腸的金毛大狗興奮地汪汪叫喊著,尾巴上還拴著一隻餐叉,來回甩動時撞在了鍋蓋上,變成清脆又尖銳的高音。
在後廚中,侍者和廚娘們鼓掌歡呼,攬著手跳著替他舞步,隨著旋律而歌唱。這裡簡直不像是端莊嚴肅的學院了,而是某個狂歡的酒館。
每個人都醉了,所以,在燭火地照耀中裡,他們臉上都帶著醉酒一般的酡紅笑意。
「是我聽錯了麼?」
麥克斯韋輕聲嘆息,他覺得自己遇到了幻覺,就像是看到自己的政敵穿著跳康康舞的長裙,從國王大道上一路飛吻著狂奔而過。
「看到他這麼演奏自己的曲子,恐怕巴赫那個混蛋會後悔發了這一封推薦信吧?」
可在在不可思議的錯愕和荒謬中,他卻忍不住想要鼓掌,然後就毫不猶豫地鼓起掌來!
少女錯愕地看著他,可在她地注視中,老頭兒卻興奮地吹了個口哨:
「——哎呀,沒辦法,但這種調調我太喜歡了呀!!」
在歡呼裡,高亢的曲調在鳴奏著,永無止境的推向前方。在空氣中蕩漾迴旋,所有的碗碟都在這共振中顫抖起來。無與倫比的力量感和放縱感充斥在空氣中,還帶著破罐子破摔之後的暢快。
淋漓盡致!
直至最後,那一隻腳下的鐵鍋終於承受不了這狂暴的擊打,在發出最後一個高亢音符之後,裂開了一道慘烈的縫隙。
樂曲至此而終結。
突如其來的狂歡告一段落,人群中爆發出轟鳴地歡呼和鼓掌,幾乎驚醒了整個沉睡的學院。
在嘈雜的聲音中,麥克斯韋輕輕地拍著手,看向手足無措地少女。
「每天都有新驚喜。」
他微笑著說:「這才是人生的樂趣所在呀,殿下。」
人群中,葉青玄被興奮地廚娘和侍從們包圍了。
「這一套你哪兒學的?都快趕上那些樂師老爺了。」
廚娘興奮地捏了一下葉清玄的臉。
「唔,我父親在一個叫做夏威夷的地方教我的。」
白髮地少年擦著頭上的汗,氣喘吁吁地放下了手中的搟麵杖。緊接著他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腳下的鐵鍋上,裂隙快速的蔓延,然後徹底的變成兩半……
「呃,不好意思,搞壞了你們的鍋。」
他頓時有些尷尬地將它撿起來:「這個……不用賠吧?」
「曼切斯特運過來的好貨,材料特殊呢。我看價值不菲。」
旁邊,有個人搖頭:「這種鍋,一般都要五千塊左右吧?」
「你們開黑店的麼?一個鍋賣的比馬車還貴!」
葉清玄懵了。
他現在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手賤,用那麼大的力了。
可人群都寂靜下來了,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他身後那個嬉笑地老頭兒。老人彎腰撿起半片鍋,伸手在上面靈活地彈動著,聲音在寂靜裡清脆又悅耳。
「沒錯,就是黑店啊,安格魯獨有一家的超級黑店。」
「院長……」
人群裡有人低聲呢喃。
麥克斯韋露出笑容:「不過,看在那一首被你糟蹋到不成樣子的進行曲的面子上,這個鍋的錢我就不跟你收了。」
說完,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來。
在出門之前,他轉身,對著屋內其他人說道:「先生們,女士們,今天大家對音樂的熱愛令我深受感動,既然大家都是熱愛音樂的人的話,那麼以後學校的練習課可以來旁聽。不過記得,要把工作都做完。」
呆滯地人群中一陣沉默。
「那麼,再見,女士們先生們。」
最後,麥克斯韋優雅地揮手,為目瞪口呆的校工們關上了門。
-
在寂靜地林蔭走道里,麥克斯韋端詳著少年,看了一遍又一遍,把他的狗又看了好幾遍。直到葉清玄渾身發毛,他才捏著下巴感嘆起來。
「真是不論如何都搞不明白那個傢伙會給你寫推薦信的理由啊。」他搖頭感嘆:「他是不是欠了你很多錢?」
「他?誰?」
葉清玄下意識地反問:「狼笛先生麼?我幫過他一些忙。」
「狼笛?啊,我記得他。哈哈,當年學院之恥呀,不過我挺喜歡他的。後來聽說他退學了之後就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唔,原來是這樣啊。」
麥克斯韋忽然明白了什麼了,點頭,然後問:「你的名字?」
「葉清玄。」白髮地少年老實回答,指了指身旁的狗:「它是老費。」
老費蹲在旁邊,正低頭啃臘腸呢,看到麥克斯韋的眼神,只是翻了個白眼,傲慢又冷淡。令葉清玄分外汗顏。
麥克斯韋也有些殘念:「年齡?」
「十七。」
「還不到入學年齡啊,但沒關係,反正你有推薦信嘛。」
麥克斯韋錘著掌心:「那就這樣吧,明天記得早點來參加考試。如果考試能通過的話,就來上學吧。但記得要交全學費。畢竟我最近還挺缺錢的。」
他自顧自地說著,然後看到少年地表情劇烈變換,從錯愕到震驚,然後再到狂喜。
「考試?我能參加考試了?」
葉清玄近乎失禮地拉著他:「入學考試?不是在騙我麼?」
「沒錯啊。」麥克斯韋理所當然地點頭:「如果不是因為我不能兼職主考官的話,你連考試都不用。」
「對啊,考試,考試。」葉清玄低聲嘟噥著,激動地快要手舞足蹈:「只要考試通過了,我就能進入學院,成為樂師了……」
「咳咳,成為樂師我不能就保證了,我只管收學費的。」
麥克斯韋毫不在意地說出了這種惡劣的話,但葉清玄已經完全處於聽不見的狀態了。他狂喜亂舞,抱著老費哈哈大笑,然後興奮地跑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目送著少年歡呼離去,麥克斯韋也笑起來。
「年輕真是好啊,朝氣蓬勃。」
夜露深重,他低聲咳嗽了兩聲,看向身旁:「殿下您覺得如何?」
瑪麗在夜風裡加一件白色的披肩,在隱約地路燈光芒裡,神情雍容中帶著茫然,許久之後,緩緩搖頭:「我不喜歡他。叔父的用心,我想不通。」
「只是因為你沒有拿到過你叔父的推薦信吧?」麥克斯韋看穿了一切:「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覺得,殿下真的是一個小女孩兒啊。」
瑪麗隱約被激怒了,瞪了他一眼:「院長先生,我應該治你冒犯的罪麼?」
「啊哈哈,就當做我一個老頭兒的胡言亂語吧。還請務必放過我,畢竟最近攻擊我的人比較多,實在是讓我頭疼啊。」
「您還會擔心這個?」
「擔心自然還是要擔心一下的,畢竟國務大臣似乎被說動了,動了想要換個校長的心思。所以權力鬥爭真討厭,一個主考官的位置都要貴族派和樂師派竟然要輪換著去做……每次我都會覺得安格魯這麼被搞下去真是越來越沒前途。我看這安格魯要……」
「院長,你似乎又要說不該講的話了。」
少女慍怒提醒:「難道我還要再提醒您今晚我另一個來意麼?」
「咳咳,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麥克斯韋聳肩:「您今晚的來意我清楚啦。陛下那裡很難做我也知道,我這就出去避避風頭。唔,正巧我在惠靈頓的酒莊出了新酒,去嘗嘗也好。
可惜錯過了那位雲樓公主的晚宴啦,我一直還挺期待東方美人的呢。」
得到了他的保證,少女慍怒地表情在消散了幾分:「院長您願意體恤母親的辛苦,想必母親也會感到安慰。今晚我不虛此行。」
她微微彎腰,行禮道別。臨行之前,看到遠處街道上歡呼地少年,眼神憐憫。
她問:「院長,我雖然不知道他怎麼能拿到叔父的推薦信。但您覺得,像他那樣的資質,真的能通過實測那一關麼?」
「對於這一點,我倒是覺得未必不可能。」
院長神秘地笑起來:「人越老就越喜歡回憶啊,那個小孩兒……我總覺得他和一個人很像。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他至少值得期待。」
「畢竟,奇蹟,也是人生的樂趣之一。」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10:49 AM
第二十六章 考試
翌日,清晨。
一宿沒睡的西德尼先生從自己的辦公室裡扭過頭,看到窗外的晨光,眼中血絲密步。
穿著貴族禮服的中年男子彬彬有禮地叩響門,貝恩眼中充滿喜色:「先生,院長剛剛已經搭上馬車,前往惠靈頓了。」
「他不顧教育部的反對,冒著得罪了五六個大家族的風險也要將卡梅倫家族的麥肯開除出學院,自己肯定要做出讓步。」
對此,西德尼早就料到。院長的離開代表樂師派將在這兩個月裡保持沉默,貴族派系佔據了上風,這是一件大好事,但作為學院貴族派系的代表人之一,此刻的他偏偏高興不起來。
「可惜了麥肯,雖然是水貨,但畢竟是一位首席。」
「他吸食曼荼羅被人發現了,自作自受。」西德尼冷淡地說:「這件事兒說不定就是他家裡那幾個弟弟妹妹為了奪取他的繼承權,故意安排的。」
「不管如何,這一次考試的主權把握在我們的手裡了,先生。」
貝恩說:「絕對不允許皇家音樂學院再這麼墮落下去了。樂律是榮光之血的特權,看到那群恬不知恥地傢伙敢出現在我的課上,我就覺得渾身不適。」
「理當如此。」西德尼點頭。
貴族派系掌握了招生考試的權利,毫無疑問就代表著貧民考生的災難。尤其是在皇家音樂學院這種貴族血統濃郁的地方。可是不少貴族出身的人視那些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賤民為眼中釘呢……
只是這一次,剛剛說到這裡,西德尼就忍不住一陣頭疼:「這一次隨便你們怎麼做,但有一個人……必須慎重對待。」
「難道,巴赫的那個傳言是真的?」
雖然所知的人不多,但貝恩明顯聽說了昨晚的事情。但這件事情因為太過荒唐和古怪,不少人不願意相信。
「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未必是假。我甚至覺得……麥克斯韋那個混蛋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按著這個消息,想要看我出醜。」
西德尼的面色陰沉:「這一次考試,我就不出面了,其他人不論你們怎麼清理出去都好,但對於那個東方小鬼,必須慎重對待。貝恩,我的意思,你明白麼?」
「放心。」
貝恩輕聲笑起來:「介紹信畢竟只是介紹信可是我們不是麼?如果通不過考試的話,哪怕就算真的是巴赫,也不能說什麼吧?」
「看來你們已經有所準備?」
「我們精心準備了考試的內容,而且還有……特殊的環節。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先生。」
「那就去吧。」西德尼滿意地點頭:「校委會會記住你的功勞。」
「這是每一位高貴之血應該做的。」
貝恩彎腰道別,微笑著為他合上了門。
每一次,葉清玄進入皇家音樂學院時,都有一種特殊的感覺。
就像是空氣中有什麼被抽走了,少了一點東西。如同鹹水魚進入了淡水之中,霧沼中的蜥蜴來到了沙漠裡……呼吸的時候總是覺得略微的順暢了,可失去了平時的感覺,不知是好是壞。
可走進校門時,卻好像只有他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環顧其他人的時候,發現他們都一臉淡定,彷彿什麼都沒有察覺到。
葉清玄有些不適應得扭了扭脖子,繼續在校工的帶領下向前走。
今天因為是正式考試,他沒有帶老費來。萬一被人當做作弊,那就太慘了。就是因為這樣,老費今天才分外不高興。
「請往這邊走。」
在前方,校工引導著他們在龐大的學區中前進。鬱鬱蔥蔥的樹蔭中,隱約能夠看到學院個個派系的建築。在其中走久了,頓時有種迷失方向的感覺。
據說整個學校都是百年前的藝術家『赫爾墨斯』所設計的,學區的劃分還有部分建築在百年以來都沒有經過變動,還殘留著維多利亞女皇時期的濃厚氣氛。
那個在歷史上曇花一現的時代隨著蒸汽機帶來的巨大災禍而終結,設計也再不多見。今天能夠見到這麼古老的風格,令葉清玄的心情頗為興奮。
隊伍中,所有人都神情嚴肅地鄭重前行,就只有葉清玄一個人左顧右盼,時而低聲驚嘆……偶爾有貴族學生看過來的時候,眼神中分明寫著『土包子』三個字兒,對此,葉清玄都是一個白眼翻回去了事。
「這裡是公共階梯教室,各位在這裡耐心等待就好。」
校工在推開兩扇沉重的木門之後,指了指門後的寬闊空間:「各位的座位上已經貼好了名字,等會會有老師來發放考卷。」
葉清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環顧四周。窗外是厚重的樹林,層層翠綠色中只能看到遙遠處的廣場和噴水池。當初建造學院的時候不知道花了多少錢,高懸的頂穹上還帶著精美的紋飾,令葉清玄的視線停佇了許久。
只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身旁傳來一道目光。
他扭過頭過去看的時候,卻看到班納在死死地盯著自己,蒼白地臉上看不到表情。許久之後,他緩緩地收回視線,不再看過來。
「貴族都是這種神經病麼?」
葉清玄心裡默默嘀咕。
隨著時間的推移,終於有人走進大門,將試卷分發了下去。
「考試時間四個小時,不准交頭接耳,不准作弊,不准提前交卷,不准東張西望……下面,考試開始。」
面容陰沉地男人冷冷地說完,然後轉身離開,絲毫不給考生提問的時間。
臨走之前還把足足有一人厚的木門順手關閉。
在大門轟然合攏的寂靜裡,所有人茫然地對視著,搞不明白學校究竟在搞什麼東西。許久之後,終於有人不在瞎想,開始埋頭答卷。
緊接著……發出錯愕地聲音。
葉清玄聽見自己前面的某個人低聲罵了一句娘,可當埋頭去看考卷的時候,自己也愣住了。厚達六張的卷子裡,除了一頁是文法、樂理和數學方面的問題之外,足足有四頁是論述題!
足足四頁!
而且是和基礎樂理完全無關的高深題目!
『百年前教團改革制度對安格魯體制影響』、『聖詠派系的興起和代表人物』、『簡述由赫爾墨斯提出的七大疑問』、『盧恩語法和通用語的異同點』、『聖徒格里高利的四大功績』、『頌唱者的五大準則』……
直到最後一頁,竟然是徹底空白的。
「難道是我搞錯了地方?這裡是三一學院嗎!」
有考生痛苦地抓著頭髮,發出痛苦地聲音。昨天晚上一宿沒睡惡補的樂理和數學完全派不上用場了!
「不是說最難的是高等數學麼……」
「盧恩語法完全沒學過啊!」
在低聲的抱怨裡,葉清玄抓著卷子,錯愕地環顧著四周。
「這後門開的……太過分了吧?」
他抓著筆,感覺到良心地不安。
-
在忙碌地考場中,誰都沒有想過再抬頭去看考場那精美的頂穹。
誰都沒有想過,在頂穹之上,還有一群人在端著酒杯,悠閒地俯瞰著他們愁苦地神情。
就在階梯教室的二層之上,還隱藏著一個不為人所指的樓層。在富麗堂皇地大廳中,地板竟然是全然透明的,宛如水晶。監看考場的考官們坐在沙發上,低頭俯瞰著考場中的變動,彼此交換意見。
「看來今年考題卓有成效啊。」
幾個考官互相看了一眼,大笑起來。
他們凝視著考生們愁苦地神情,向著身旁的人道賀:「天才的想法,貝恩先生!」
「過獎。」
貝恩含蓄地頷首,得意地搓著下巴上的山羊鬍,微笑著說:「畢竟聖詠派系畢竟也是樂師所必須瞭解的一部分,賤民不懂,也怪不了其他人吧?」
「皇家音樂學院是安格魯學風最為濃厚的地方,僅僅考高等數學和基礎樂理,恐怕算不上週全。」
有人應和:「我建議以後的考試和教育中,將這一部分比重擴大。神學的地位不容動搖。」
「贊同!」
「那就這麼定了。」
貝恩說:「回頭我會去向校委會反應。如果在座的各位家族都贊同此事的話,哪怕是院長也不可能一意孤行吧?」
這個提議理所當然的贏得了一片應和和贊同。
「這一次的考題難度這麼高,萬一沒有人答的出來怎麼辦?」有人輕聲問。
「考生總數有二百七十。被刷掉的一百多個黑脖子我們不需要管,只要保證那剩下的一百人就好了。」
「沒錯,神學可是貴族家族教育中的一部分,就算是涉獵不精,也不至於像是那群下等民一樣,除了歌頌聖徒的詞兒之外一句都寫不出吧?」
考官們互相看著,大笑起來。
大部分家族的子弟在未曾成年的時就要開始接受各個方面的教育,包括藝術、神學、禮儀。比起頂多上過兩年公學,只背過一些讚美詩的平民要好出太多。
一旦考試的範圍脫離了基礎學科,那麼簡直就是一場符合規定的屠殺。
矮子裡面拔高個總是簡單,況且……最終解釋權可是在考官的手中的。這一次手尾做的漂亮一些,就算是院長回來也絲毫說不出任何話來。
眼看著那群被特招來的平民那種茫然表情,貝恩就忍不住大笑起來。
就在漫長的考試中,有人推門而入,悄無聲息地坐在了角落中的椅子上。
貴族考官們的笑臉微微收斂了,只是輕蔑地看了一眼那個老男人,便收回視線。
在貴族派系佔據了上風之後,樂師派系明顯就再沒有垂死掙扎,似乎是在校長的授意之下全盤放棄了。為了表面上的公平考量,校長只是隨手指派了一個不起眼地教師作為監考的代表,走個過場。
相比那些衣著華貴,連頭髮都一絲不苟的貴族來說,這個蒼老地男人的衣著就平庸了許多,看起來只是普通而已,絲毫配不上樂師的身份。
他沉默地坐在角落裡,一言不發,只是低頭看著考生們的應答。在他的右臂上,機械的金屬義肢散發著黑鐵微微鏽蝕的陰沉光彩,四根手指無聲地舒張。
看的專注又凝神,像是個孩子一樣。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10:50 AM
第二十七章 大家都是好人
慢慢的,一個小時過去了。
考官們各自查探著自己負責的區域和學生,對於目前的進度都非常的滿意。
「今年艾德里安家族的那個孩子表現不錯呢。」
有人低聲讚歎。
就在寂靜地考場之中,班納面無表情地回答著考卷,運筆如飛,一路上毫無阻塞,絲毫沒有因為考官們準備的高難度題目而苦惱。
「到底是家學深厚。」
貝恩點頭:「不愧是黑暗時代傳承下來的名門。對神學涉獵精深也是理所當然。」
「不太對啊。」有人低聲說。
有人也察覺到不對:「速度太快了,那個人……」
「嗯?」
「那個白頭髮的,你們看,他是怎麼回事兒?」
貝恩一愣,低頭看向班納旁邊不遠處的白髮少年。
在一片愁雲慘霧地考場中,唯獨這個白頭髮的傢伙興高采烈,幾乎手舞足蹈。
就像是磕了藥一樣,眼睛裡快要放出光來了,手裡抓著筆,在紙上一陣飛快的書寫,速度幾乎讓人看不清。除了開頭的兩頁需要思考之外,其他的地方,簡直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教團改革制度,一掃而過,聖歌教派的興起,風馳電掣,聖徒格里高利的功績,幾乎腦子都不動的寫滿了半頁,唯有『盧恩文字和通用語文語法的差別』他耗費了很長時間……因為這個小王八蛋寫了足足有一頁半還停不下手!
這哪裡是做題?
分明是特麼前些日子那個被開除的首席在**之後狂奔吧?!逢山開山,遇水分水,那種癲狂爽快勁兒幾乎要從早上奔到下午。瞧他那股喜慶勁頭,完全就不像是在做考題,反而像是狐狸鑽進雞窩裡那麼開心……
「喂,這是怎麼回事兒?」
貝恩地面色陰沉下去,看向身旁。
「不知道啊。」負責出題的老師吞了吐沫:「他不會是被嚇瘋了,亂答的吧?」
「這又不是政治分析,只要寫滿了就有基本分可以拿。」女考官輕蔑地瞥了場中的少年,冷哼了一聲:「如果是亂寫的話,他一分也拿不到。」
「可萬一他答的都是對的怎麼辦?」有人輕聲問。
所有人的表情都陰沉起來,那個白頭髮小鬼作為重點『照顧』對象,如果被這麼輕鬆放過去的話,對副校長那裡可完全交代不過去。
在沉默裡,一個人低聲笑起來:「別自己嚇自己了,一個賤民小鬼……懂什麼神學。」
「沒錯,我可是按照教職人員進階的難度出的考題。」中年考官搖頭:「那裡有那麼輕鬆地答得出來?就算是開卷也沒有多少人能夠輕鬆考過。」
「恐怕真的只是亂填吧?」
「我看是。」
聽到其他人這麼說,貝恩的面色好看了一點,只是頷首:「胡亂答卷的話,就乾脆地免除掉資格吧。想來校長那裡也沒什麼話說。」
「他答的都是對的。」
在角落裡,有人輕聲呢喃。
白髮斑駁地蒼老男人抬起頭來,他的眼神渾濁,面容依舊那麼木訥,看不出是對這群貴族們的嘲笑,反倒像是在陳述著什麼事實。
他說:「所有的題,全對了。」
-
在考場中,葉清玄運筆如飛,飛快地掃著卷子上的題目,筆下生風。
現在他已經到了最後一道論述題了,頌唱者的七大準則……這是只有頌唱者才會牢記的常識,對於其他人來說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但是這七大準則卻被視作是『改革』的項目,被記載在『教團史』第六本的編年史之中,是第六代教皇路易所做出的功績之一。
聖歌教派的興起和代表人物?
這種問題只要將『教團音樂簡史』和『聖徒列傳』兩本書裡的部分章節內容拼湊在一起就完全沒問題了!而且為了查缺補漏,葉清玄甚至將『讚頌詩十三首』中的序章也添了進去!
赫爾墨斯提出的七大疑問?
百年前赫爾墨斯的時代可是被稱為教團藝術的發展期啊!那個時代的所有藝術家幾乎都是虔誠信徒,對於宗教藝術的發展簡直貢獻重大。
七大疑問換了個名字,就被正式的記載在《論思錄》裡,只需要翻開就能看到!
至於盧恩文字和通用語的語法差異……多謝班恩神父的栽培啊!感謝教團培養了我三年讓我做抄寫員!
葉清玄越寫就忍不住越想笑,想要手舞足蹈。
好人啊!
大家都是好人啊!
有推薦信真是好啊!連後門都開的這麼大方……完全就是在故意幫自己過考試了!
葉清玄一邊寫,一邊在心裡感謝著遠方的狼笛先生:您害怕我過不了,特地找人幫我改了考試題目,真是太感謝啦!
這種特權在握的舒爽感真是令人難以置信,而且……
——你們這後門開的真有水平啊!
「……他全都答出來了?」
考官中有人低聲呢喃。
「沒錯,所有的題都做出來了……」
「放屁!」
貝恩怒吼,打斷了他的話。
滿室寂靜,只有抓狂地貝恩錘著桌子,怒視著面如土色的中年男人:「這是怎麼回事兒?」
「或許是……他本來就看過一點?」考官顫顫巍巍地回答。
「你是怎麼向我保證的?!」貝恩恨不得一腳踹死他:「你告訴我,一個小鬼,怎麼能夠做出那種專業的題目來的?」
一想到自己在西德尼先生面前的保證,他就感覺到五臟六腑扭到一塊了,面色鐵青。
「說不定……我們的考題流出了?」
在職場壓力之下,中年考官腦洞大開,他抓住了這一根救命稻草,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興奮地血色::「有人給他洩露了我們的考題!一定是這樣的!」
「這是作弊!」
「看來下城區的黑脖子,只會走這種歪門邪道了。」有人冷笑:「難道他還能是個聖詠學派的見習樂師麼?」
「作弊?」貝恩的面色稍緩:「你確定?」
「當然!」考官的神情憤慨,眼中滿是鄙夷:「以這種下等貧民的身份,怎麼可能接觸到教會的典籍。」
「我們需要嚴懲。」另一個考官提議。
「沒錯,以防這種事情再次發生。」
貝恩摩擦著手掌,眼神陰沉:「用不著繼續考試了,去把他給逐……」
「不是作弊。」
低沉的聲音又從角落裡傳來了,打斷了貝恩的話。
房間裡瞬間寂靜,在寂靜裡,貝恩的表情變得越發難看起來。
而那個木訥的老男人只是看著考場,絲毫沒有察覺氣氛的變化,眼神專註:
「他的書寫方法和書寫習慣都是教會人員獨有的。無名指節頂住筆桿也是教會獨有的執筆方式,這些都是那種特殊字體帶來的變化。可以參看教會的公告和神職人員的書信。
你們可以看他手中的老繭,只有常年書寫才能夠留下的痕跡。他一定接受過教團的培訓,說不定原本就是神職人員……」
「夠了!」
在寂靜裡,貝恩打斷了他的話,面色鐵青:「亞伯拉罕先生,注意你的言辭,這裡不是你出醜的地方!」
老男人像是終於感覺到氣氛不對,他訕訕地閉上嘴,尷尬低頭。
在冷漠地眼神中,他抬起自己的機械手,狼狽地壓了一下灰白色的頭髮。
「抱歉。」他低聲說,向著貴族地徽章們低下頭。
貝恩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不再理會他。
「時間差不多了。」
貝恩深吸了一口氣,打開身旁的琴盒:「提前進入下一個環節吧。」
宛如琉璃的小提琴倒映著夢幻一般地閃光。貝恩握著琴,將琴弓搭在弦上,吐出胸臆間煩躁的氣息:
「該讓他們去做一做真正的考題了。」
在隱約地細微樂聲裡,他的眼神陰狠。
在考場之中,葉清玄低聲哼唱著讚頌詩,將最後一題行雲流水地寫完,眉飛色舞。
就在重新檢查了一次卷面和所有的答題之後,他滿意的點頭:簡直完美無缺。
如果不認真去做題的話,簡直辜負了學院給自己看的這麼大的後門啊!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竟然讓大家這麼照顧我……
葉清玄想到這裡,忍不住就想要雞賊地大笑三聲。但考慮到這裡還是考場,只好硬繃著臉,好歹沒有笑出聲音來。
最後,他低頭看著唯一一張空白的考卷,忍不住疑惑起來:這張連問題都沒有寫的考卷,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
時間已經接近了下午,遠處有蟬的嘈雜聲音傳來。葉清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覺得視線有些模糊。
——好困。
在手中,空白的考捲上似乎閃現出隱約的銀色圖紋,他愣了一下,低頭去看,卻發現那一張白紙之上是真的有圖案在的。細密又不顯眼的複雜圖紋像是水印一樣,緩緩地從考捲上顯現……那些條紋宛如糾纏在一起的荊棘,複雜的令人頭暈目眩。
葉清玄仔細地端詳著,卻發現視線彷彿都被那些圖紋捲走了,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其中,向著深處、更深處、最深處落下……
在模糊之中,他的耳邊響起一連串低沉的聲音,像是睏倦地考生們也都倒在桌子上。
緊接著,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曾經充滿痛苦和茫然的考場中,此刻像是忽然之間寂靜下來了,所有人都沉默了,陷入了突如其來的沉睡。
在他們的面前,那一張空白的卷子上無聲的折射著微微地銀光。
在寂靜裡,有隱約的聲音迴蕩在空氣裡,那是如此的細弱和渺小,它如同流水一般的滲透在每一個雜音中,入物無聲,混合在呼吸聲、衣料摩擦聲還有遠處廣場上的人聲裡……最後又從各個地方匯聚在一起,化作了宛如絲綢一般的旋律。
滴水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像是泉水潺潺流淌在每個人的耳邊,清澈又冰涼的水流灌入了每一個人的心中,悄無聲息的滲透了所有的防備……
——叩問向心底最深的秘密!
幻想曲.no97,脫胎自『災厄序曲』的曲調。
其名為——拷問之影。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10:51 AM
第二十八章 拷問之影
就在二樓之上,無數水流碰撞的聲音中,令人震懾地嘈雜琴聲從貝恩的手中擴散開來,向著四面八方,向著下方平等的灑落。
原本宛如流水一般的琴聲驟然狂暴了,變成烈火和熔岩,將一切偽裝都徹底點燃。
「寫出來!」
貝恩冷冷地凝視著腳下的考生們,眼神輕蔑如凝視塵埃,在水晶一般的地板上,他的影子向下灑落,宛如不定型的可怕生物,違背了定律,迅速地擴展開來,刺入了每個人的影子裡。
一瞬間,所有人宛如被雷霆擊打了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體,抓起了筆。
宛如惡魔一般怒吼地聲音從每個考生的心中響起:
「——將你們心中最痛苦的秘密,都寫出來!」
刺耳的聲音飆升,宛如鏈鋸和刀劍的摩擦!
「爸爸,哥哥,我對不起你們!」
在考場中,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七歲的少年猛然嚎啕大哭起來,提淚橫流,抓著筆在空白地考捲上瘋狂地書寫起來:
「對不起,我不成器,沒有好好學習樂理。讓家裡丟臉了……請原諒我!」
在他的筆下,一個貧困的家庭的面貌浮現出來。辛苦工作,借貸了大量金錢,培養最小的自己接受教育的男人。從小照顧自己,長大後卻因為錢和自己漸漸疏離的哥哥。還有不論如何都難以取得好成績的自己……
「哈哈哈!你們都該死!都該死!」
在角落裡,一個雙眼發紅的男人狂笑起來,手裡抓著筆,像是握著刀一樣瘋狂地戳刺著面前地空氣,在紙上寫下一個個名字。
哈利、羅恩、赫敏、西弗勒斯……十幾個名字上面全都打了一個巨大的叉,像是一份死亡名單。他留著口水,猙獰地笑著:「所有人都去死吧!阻擋德拉科大爺復興家族的人都要死!」
「先把錢給我,我要定金!」
一個佝僂瘦小地考生眼睛裡冒著熾熱地光,在紙上飛速地書寫著自己的計畫:「我答應你們,全都答應。只要我混進學院,就會幫你們把那個東西偷出來……」
……
在二樓之上,考官們冷冷地凝視著考場中的醜態,冷漠地在自己的名單後面記錄著他們的表現。
「沒想到是奸細?」
有人看到了那個佝僂地考生,冷冷搖頭:「考試結束之後轉交戒律部。」
負責東北角的女考官舉手:「這裡也發現了兩個,是其他學派派來潛入學院的臥底。」
「這個人竟然打自己妹妹的主意?品性不端,趕出去。」
「性格陰鷙,趕出去。」
「竟然還有殺人犯?轉交警察廳。」
「這個人偽造了體檢報告,趕出去。」
這才是隱藏在這一場考試中最後難關,在不知不覺滲透進每個人心中的樂曲引導之下,所有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吐露出心中隱藏最深的秘密。
況且,這個是正式的樂師所演奏的『拷問之影』,哪怕是經過反刑訊的間諜也無法隱藏,更何況一群心志薄弱地未成年人?
貝恩嘴角勾起冷冷地笑容,視線掠過了考場中央的少年時,卻愣住了。
在座位上,葉清玄艱難地抱著頭,痛苦地扭動著,像是掙紮在噩夢中。手掌抽搐著,卻不肯去抓筆。
他的心神在抵抗,強烈地反抗著樂曲的侵蝕。
「果然。」
貝恩瞭然地冷笑,提高了琴聲:「讓我看看,你的小心肝裡,究竟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座椅上,少年的身體瘋狂地扭動起來,像是一條快死掉的蛇。手掌死死地抓著筆,卻一個字兒都不肯寫下來。
他還在反抗!艱難反抗……
「說出來。」
貝恩低吼,琴聲提高了兩個八度,變得越發尖銳。
「……」
白髮地少年痛苦地**著,身體劇烈顫抖。他快要無法承受了。
「給我說出來!」彷彿有惡魔在耳邊怒吼,震人心魄。琴聲越發高亢。
如同強力的電流通過了身體,葉清玄猛然從座位上彈起,雙眼泛白。
他依舊死死地咬著牙,不肯開口。
到最後,琴聲宛如無數玻璃在瞬間破碎了,鐵渣從空中墜落,互相摩擦……刺耳的聲音幾乎影響到了在場的其他考官。不知不覺,已經超出安全閾值的三倍以上!
這已經不是溫和的考試了,而是針對靈魂的惡毒拷問!
哪怕成年人也承受不了的可怕壓力!
「統統說出來!」
貝恩的眼瞳變成血紅色,蘊含著整個地獄的刻毒和瘋狂,聲音像是雷鳴一般在少年心中迴蕩:「把你那些骯髒的秘密,全部都說出來!」
哢吧!
像是最後一根弦蹦斷了,少年的身體猛然凝固住了,握住自己的筆,艱難地張開口。他仰起頭,凝視著看不見的天空,雙眼翻白。
在惡毒地逼迫之下,他的心防終於徹底崩潰了。
「沒錯,說出來。」
貝恩愉悅地尖笑起來:「說出來!說出來!你心中最大的隱秘……將你那些陰溝裡的心思!統統大白在這陽光之下!」
就在他張狂地笑聲中,葉清玄艱難地張開口,帶著痛苦地聲音發出了讚頌:
「——!」
「……」
瞬間,貝恩愣住了:「……哈?!」
「我將充盈這河水,使其奔流不息,為了你,我的主,為了你。」
少年專注地吟誦著,雙手展開,在空中畫出聖徽:「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在午後地陽光下,少年雙手在胸前何時,被神的教誨感動到流淚,虔誠地讚頌著主的榮光。在隱約的光暈裡,他的身影像是聖徒一樣……才怪!
這是什麼鬼?!
這他媽是什麼鬼!
這究竟是在搞什麼玩意!
貝恩的面色從鐵青變成赤紅,感覺到了什麼叫做崩潰……
在午後的陽光裡,考場裡像是瘋人院一樣。
有人憤怒地咒罵著命運,有人恐懼地流出眼淚,有人貪婪地渴求金錢。有人一邊寫著黃色小說一邊跳著脫衣舞。有人滿面猙獰書寫著怎麼將和自己爭奪繼承權的兄弟姐妹全都一個個幹掉。
就在群魔亂舞之中,唯有白髮地少年流淌著兩行憐憫世人的清淚,埋頭抄寫出了百年前的不世經典,銘刻在每一個虔誠信徒中的教條。
——《神職人員的自我修養》
他的笑容慈悲,眼淚憐憫,就像是完美無瑕的聖人,宛如主從天國中降臨,落在他身上一樣。在他的指尖,一枚不起眼的戒指靜靜地折射著銀色輝光。
啊,神啊,讚美你,哈利路亞!!
-
葉清玄做了一個夢,夢境是模糊的。
起初的時候,嘈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襲來,痛苦充盈在心中。
可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忽然一切嘈雜的聲音都消失了,就像是夢境憤怒地將外來的噪音反彈了。
所有的拷問都消散不見,他又重新回到教堂裡。
在午後的陽光下,班恩神父手捧這典籍,眼神嚴肅地引導著他頌唱聖詩,優雅地詩歌幾乎將葉清玄感動到淚流滿面。
他沉浸在這奇怪的感動中,大聲地讚頌這偉大的神明,不能自已。發奮抄寫著神的教導和聖徒的名言。
在這個夢裡,似乎一切都正常,就是戒指微微在發燙,閃爍著奇怪的光。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接近傍晚。
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某個考場中了,而是靠在一張鬆軟的椅子上,這是某個辦公室裡,寬敞又明亮。
在他的對面,面色鐵青地班恩放下了手中的搖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葉清玄?」他問。
葉清玄茫然地點頭。
「恭喜你,通過了筆試。」
貝恩咬牙切齒地擠出了一個難看地笑臉,「滿分。」
「誒嘿。」葉清玄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都是大家照顧我。」
照顧你娘親誒!
貝恩又想要掀桌了,回想起剛才考場中的一幕,他就有些蛋疼。
這個小神經病究竟吃了什麼藥?!一個人莫名其妙地變成了神經病還不夠,而且變成了神棍附體。當場感化了十幾個心中有愧的考生,大家嚎啕大哭地抱著他的大腿祈求主的寬恕,然後痛改前非……然後所有人寫下來的自白都像是被聖光洗滌過了一樣,清白的像是小荷花!
皇家音樂學院有一百年的歷史了!這種考試進行了四十次以上!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狗屁事情!
因為這個混蛋的緣故,這一次的及格率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偏偏這件事兒還是貝恩自作自受,只能自己嚥下所有的後果……貴族派系大張旗鼓的反攻,因為院長那個混蛋的及時撒手,還有這個傢伙的從中作梗,只能無疾而終……
想到這裡,貝恩就忍不住想要揪住這個小混蛋,把他打一頓。但想到那一份真假不明的推薦信,他只能壓抑著自己的怒火,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小混蛋別高興的太早。考試還沒結束呢,我們走著瞧!
「因為湊齊各個學院的老師比較困難,所以實測的環節只能在十天之後。」
他強笑著,維持著溫和的聲音:「到時候除了考試以外,還會現場進行院系分配。我期待你到時候的表現。」
「實測?那是什麼?」
葉清玄愣住了,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不知道麼?」
貝恩明知故問,面現訝色:「皇家音樂學院素來要求學識和實踐並重,因此,實測也是考試環節的重要一環啊。」
他停頓了一下,柔聲說:「這個環節主要是為了確定考生的基本素質,只要能夠正確使用音符,並且和『以太』產生互動就可以了。不過對像你這樣的優秀考生來說,想來不是什麼問題。」
說完,他微妙地掃了一眼葉清玄的眼睛,用自己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輕聲冷笑起來。當然了,像你這種完全沒有和以太互動過的人,自然是另算的。
葉清玄石化了。
他沉默許久之後,輕聲問:「……如果通不過會怎樣?」
「刷掉。」貝恩輕描淡寫的攤手,聲音冷酷。
葉清玄頓時傻眼。
刷掉的意思,肯定不是要給皇家音樂學院刷盤子,如果通不過,就真連刷盤子的機會都沒有了!可問題是,除了上一次在叢林中瀕死的時候之外,葉青玄已經接近十年沒有感應到以太了!
「這個……就不能通融一下?」葉清玄弱弱地問。
「不行。」
貝恩搖頭:「你聽說過沒有魔力的魔法師麼?」
葉清玄領會了他的意思,陷入沉默。
沒有魔力的魔法師就不是魔法師,只能在街頭耍戲法。同理,不能控制以太的樂師又和樂師有什麼關係呢?
去酒館拉三絃琴不就好了?
葉清玄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入學竟然就要求這一點。
他本以為入學之後有大把的時間將自己的問題解決,卻沒有想到測試來的這麼快。他沉默地轉過身,問清楚哪裡有以太球出售之後,直奔商店而去。
十天之後,實測。沒有猶豫和胡鬧的時間。
通過,才能踏上樂師之路的大門。
通不過,萬事皆休。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10:52 AM
第二十九章 筆記
此時此刻,千里之外的遠方。
午後,熾烈的陽光灑落在荒原之上。在十六匹駿馬的奮力拉扯之下,列車在鐵軌之上奔馳。
公用長途馬車,這是最近數十年來安格魯大力發展的交通視野成果而已。以經過改造和調製的駿馬為動力,牽引著車廂在鐵軌奔馳。避免了大型機械動力可能會帶來的『特殊麻煩』,也兼顧了實用性。雖然票價高昂,依然有為數不少的旅客願意選擇這種方便的出行方法。
就在空空蕩蕩地車廂中,披著黑色風衣的年輕男子靠在長椅上,認真地思索著,如何享受面前那一杯劣質的餐後的紅酒——這也算是旅途中最後所剩的樂趣了。
除了他之外,長長的車廂裡只有寥寥幾個人,一對準備回老家的老年夫婦,一位看起來生活窘迫地作家,還有兩個熱戀中的青年男女。
這個午後分外安靜。
「現在那個小鬼,差不多也到了阿瓦隆了吧?」
狼笛計算著時間,回頭看向阿瓦隆地方向:「有了老師的推薦信,他的入學應該不成問題,嗯,帶著那一本筆記……」
想到這裡之後,他忍不住想要大笑三聲。
可笑的時候會牽動胸腹之間新的傷口,所以他還是作罷了。
從四天前的午夜到現在,他換了十六次衣服和身份,換乘了數不清的交通工具,經過了三場幾乎讓自己險些身死的慘烈戰鬥,留下了十具死屍。
現在,他終於將那群人暫時的甩脫了,不過相比再過一段時間,他們又會像是野狗一樣追上來吧?為了那個早就不存在於自己身上的黑匣子,他們會隨著自己在整個西方東奔西跑多長時間呢?
想到這裡,狼笛就忍不住想要長笑三聲,佩服自己的聰明機智。
誰能想到自己會將黑匣子裡的東西交給那個相處時間加起來都不超過十個小時的孩子呢?又有誰會懷疑一個東方血統的白髮小鬼會參與到這種事情裡來?
這就是老師所說的『暗度陳倉』吧?
自己來吸引火力,真正的聖物將沉睡在筆記的封面之中,平平安安地送到阿瓦隆,完成自己的使命。只要它還在阿瓦隆,就絕不會有問題的……
他眯起眼睛,享受著溫暖陽光帶來的慵懶,睡意昏沉。
「是啊,誰能想到呢?」
一個輕柔又稚嫩地聲音從他的面前響起,令他從昏沉中驚醒,卻又覺得自己還在睡覺。
因為如果不是做夢的話,又怎麼能夠出現面前的景象?
在這個距離人煙最近也要三百公里的地方,這個除了速凍過的牛肉意大利麵和雞肉飯以外什麼東西都沒有辦法供應破車廂裡……竟然能置辦出這麼一桌大餐?
新鮮地四季果蔬上澆著沙拉醬,散發出香甜的氣息。香濃地法式蘑菇湯被殘忍地丟在一邊,連嘗都沒有被嘗一口。
馬賽魚羹和鵝肝排被碩大的龍蝦擠的快要掉到桌子下面。紅酒烹飪地山雞還帶著誘人的色澤,卻不值得它的擁有者投來哪怕一眼。
這一大堆足夠榨乾任何老饕錢包的大餐中,狼笛剛剛吃完的劣質雞肉焗飯顯得分外孤獨,而且可憐。
「不得不說,這個計畫是挺好的。」彷彿少年人的聲音響起。
就在桌子地後面,穿著黑色禮服地少年慢條斯理地將齊腰的金色長發梳攏到腦後,然後給自己圍上了餐巾。
最後,他手持刀叉,抬起姣好地面孔,微笑完美無瑕:
「可惜,已經有人開始懷疑了。」
狼笛的身體下意識緊繃起來了,他握緊自己的長笛,感覺到預先記錄好的樂譜在其中迴蕩,只要一個響指就能夠瞬間迸發,召喚出幽靈狼群。
可即便如此,他的內心依舊不安,感覺到發自內心地壓抑。
「你是誰?」他沉聲問。
「無聊的問題。」少年撇了他一眼:「你為何不放鬆一些呢?畢竟,緊張也無濟於事。」
說著,他將法式濃湯推到狼笛的面前:「諾,要來點麼?趁熱喝會好一些。」
然後,狼笛的口水就不爭氣地湧出來了……
他吞著口水,艱難地杜絕了誘惑,避免自己死在一碗濃湯裡:
「喂,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啊,已經有人開始懷疑了啊。」神秘地少年撇了一眼阿瓦隆的方向:「現在,整個阿瓦隆城裡的下九流恐怕都開始找那個白髮小子啦。
有人可是出了相當大的價碼呢,死活不論,只要筆記。」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狼笛冷冷地回應。
「不知道也沒關係,知道了無所謂,反正事情總歸變成這麼有趣的狀況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東方小鬼那裡出不了大事兒……大概。」
少年大度地攤開手,微笑地愉悅又開心:「畢竟,這可是少見的劇目。足以讓我開心兩三個月。恩,值得慶祝!」
說著,他打了個響指。
不知從何處出現的侍者捧著一瓶帶著古舊標籤的紅酒走來,醇香的味道從少年手中的酒杯裡擴散開來。
少年好客地晃了晃酒杯:「我的珍藏,路易王時期的白葡萄酒,要來一點麼?」
「不用,我有。」狼笛冷漠回答。
少年嗤笑了一聲,瞥向狼笛的酒杯:「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去碰它。畢竟,劣酒就是劣酒,縱然有毒藥佐味也改變不了太多。」
「你……說什麼?」
「嗯,罕見的好料,名字叫做『龍舌蘭』,見效快,作用猛,三分鐘就能讓一隻猛獁的心臟停跳。除了酒精味道很濃之外,沒有其他的缺點了。」
少年手中的紅酒忽然一變,變成了一個修長的試管,試管中青蟲緩緩扭動著,因為空氣中過於熾熱的溫度而變成了粉紅。
青梭蛾的幼蟲,那是鑑毒時才會使用到的異類生物。哪怕一丁點的毒性都會令它做反應,提前蛻變……
隨著試管的傾斜,幼蟲滾入了劣質地紅酒中,緊接著發出刺耳的尖叫。
就像是燃燒的鎂塊落入水中,紅酒沸騰了,迅速的滾動,蒸發。
直到最後,酒杯中只剩下一隻瘋狂撲打著畸形翅膀的飛蛾,在日光的迷惑之下,飛蛾一頭撞在玻璃杯上,漿液迸射。
「好噁心,忽然一點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啊。」
少年的眉頭微皺,輕聲嘆息:「早知道就乾脆讓你去死好了。」
「喂,你……」
「愉快地閒聊到此結束吧,狼笛先生。。」
少年打斷了他的話,抬起傲慢地眼眉,俊美地面容上滿是冷漠:「臨別時,就祝你能夠多掙扎幾天吧。」
「不過,作為陪我聊天地獎賞,就姑且提醒你一件事情。」
他的身影越發朦朧,可就在模糊中,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旅途中,哪裡有那麼多恰巧同行的人呢……」
一瞬間,狼笛從短暫的迷夢中甦醒了,汗流浹背。
他似乎只是眨了一下眼,便在夢境中滯留了漫長的時間。可他現在醒來了,一切都還在原本的位置。
而那一杯劣質紅酒,依舊原封未動,散發著微香。
他沉默地端起面前的酒杯,藉著紅酒的倒影凝視著其餘的旅客,看著他們或者疲憊或者興奮地神情。
終於,他看清了那些眼神深處的詭秘。
車廂的頂部彷彿傳來輕柔地腳步聲,在地板的下面,像是有什麼生物在無聲的攀爬。
「連我最後的樂趣都被毀掉了……」
狼笛嘆息了一聲,將紅酒倒在地上,酒液嗤嗤作響。
「你們這群傢伙,把我惹火啦。」
-
阿瓦隆,中城區,烈馬旅館。
夜色漸漸泛起。
被稱為鬼手的老頭兒依然在抽著煙斗。
他像是一個阿瓦隆常見的閒漢老頭兒一樣,坐在街道上的長椅一樣,在這個夏夜中納涼。
「你確定你看到他住在這裡了?」他問。
長椅的旁邊,蹲坐在地上的邋遢流浪漢點頭,指著旅館:「一個東方小鬼,白頭髮,還帶著一條狗,錯不了。」
「但願你清楚欺騙薩滿的代價。」
鬼手將一個沉重的錢袋丟進他的懷裡,然後揮揮手。
在小巷的影子裡,有一群蒙著面的魁梧男人衝出來了。他們沉默有序地掐死了前後門的出入通道,然後為首的兩個人舉起鐵錘,砸開了房門。
留下兩個人看門之後,這群手持凶器的瞬間衝進了旅館。
在路過的人群被嚇到了,躲到遠處驚訝的探看著旅館的方向。旅館中傳來巨響的聲音,像是在砸門撬鎖,被嚇到的住客發出驚叫,然後又在威嚇之下乖乖閉嘴。老闆娘恐懼地蹲在櫃檯後面,發出嗚咽聲。
一陣零碎的敲打和撞擊聲之後,很快一切都寂靜下來。
有人得了遠處的信號,皺起眉,附身在鬼手耳邊低語:「先生,沒有。」
鬼手沉默地抽著煙,看了一眼身邊的流浪漢。
在他的掃視之下,流浪漢愣住了,就像是被冰凍起來,可他還能動,還能簌簌發抖。眼神變得不解又驚恐。
「再找。」
鬼手輕聲說。
又是一陣尖叫地聲音響起,三層樓的旅館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音,暴力的搜索和破壞又開始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7:06 PM
第三十章 月夜聞聲
在長街上,鬼手沉默地抽著自己的煙斗。,明明空氣中流動著歡聲笑語,可長椅周圍的空氣卻凝固著,像是寒冬一樣,令癱軟在地上的流浪漢簌簌發抖。
「勞駕,請問一下,路德街怎麼走?」背後似乎有人迷路了,茫然地詢問著路過的行人,最後問向鬼手。
煩躁中鬼手並沒有發脾氣,可也沒有回頭去回答的興趣。只是沉默地抽著煙斗,伸手指了指右邊。
「啊,謝謝!」
路人得到了回答,歡天喜地的去了。
打砸聲還在繼續,可直到那群人將這個旅館從閣樓到地窖都徹底的查清,也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地方能夠藏的下一個白頭髮的小孩兒和他的狗……
最後,鬼手走進旅館中,環顧著滿目瘡痍的前台,眼神陰翳:「有人說什麼了嗎?」
「我發誓,他不在這裡……他真的不再這裡!」
被綁起來,打了好幾個耳光的老闆娘哽嚥著:「他半個小時前就退房走了!你們來晚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也就是說,又撲空了?」
鬼手放下煙斗,牆壁上磕著菸灰,聲音冷淡:「你們告訴我,我們和那個該死的小孩兒擦肩而過?」
很快,想要逃走的流浪漢被打斷了雙腿,拖進了殘破的旅館中。
「先生,不管我的事,我也沒有料到啊!我發誓!」流浪漢痛苦哀求著:「繞過我,我沒有欺騙薩滿先生,我真的沒有……」
鬼手放下煙斗,冷冷地凝視著被壓在地板上的流浪漢。流浪漢的聲音越來越弱了,到最後,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眼神滿是絕望。
「其實我知道,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失誤,並不能怪你。」
鬼手蹲下身,伸手按在流浪漢的右眼上,渾濁地眼瞳中滿是惋惜:「但可惜,我可不像蘇格蘭場的警察……通情達理。」
啪!
有什麼東西破了。
……
「千算萬算,我算漏兩點。」
在街道上,拖曳著破舊行李箱的葉清玄垂頭喪氣地嘟噥:「第一沒算到入學考試還有實測,第二沒算到……」
他低著頭,看著手裡的水晶球,欲哭無淚:
「這破以太球怎麼這麼貴啊!」
在葉清玄的手中,拳頭大小的水晶球閃爍倒映著街燈的亮光。在喧囂的人聲中,晶瑩透亮的水晶球中時而閃現出點點無規則的亮光。
宛如細碎的銀塵不斷地在水晶之中生滅、匯聚,看久了之後便令人覺得目眩神迷。
這就是樂師中最常用的測量工具之一:以太球。
看起來是實心的水晶球不過是一層極薄又極堅硬的殼,使用高溫瞬間定型。折光率和厚薄都有著近乎吹毛求疵的苛刻規定,內部銘刻了符文,灌注了純粹的以太,能夠對任何微小的聲音做出反應。
在葉清玄手中的這個是放在商店中販賣的民用品,供給樂師學徒練習消耗,最基礎的類型。使用壽命大概是四個月,這就已經耗進了葉清玄身上幾乎所有的錢。據說在軍隊和樂師學會中更多高規格的以太球和測量工具。
那已經不是能夠用錢買到的東西了。
至於『如何和以太進行溝通』,最適合他的入門教材,不就在他的手中麼?
他撫摸著狼笛送給他的筆記,輕聲嘆息起來。
就算是這樣,難度依舊很高啊。
至今,樂師在人類的世界中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哪怕每一本書上都會告訴你,想要和以太溝通,只要吟誦符文就可以。
音符的符文是所有樂譜和力量的基礎,來自於人類歷年的探索和研究,它們由複雜的基本音節組成,拗口又晦澀,難以吟誦。
其中有超過一半乃是有以太將世界之聲轉錄而成。
自符文演變為小節,從小節進化為樂章,到最後形成完整的樂譜。在漫長的探索中,人類已經研究出一套完整的體系,劃分出其中的七個分支和數百種專精。
只是在狼笛的筆記中,只記錄了三個基礎的音符,分別是其中三個分支入門基礎。分別是變化學派的『萃取』、禁絕派系的『平和』,還有召喚學派的『獸性』。
只要能夠掌握其中的任何一個,都能夠通過測驗。
只是,葉清玄並沒有信心在十天之內將這種看似簡單的測試完成。
尤其,這裡是阿瓦隆,為了不讓聲音引起以大規模的以太騷動,整個城市從頭到尾都籠罩著以太壓制的結界。
這個結界就像是篩子一樣,將百分之九十九的雜音引起的以太乾擾都徹底壓制了,只有接近標準的音節才能夠產生效果。
畢竟,沒多少普通人敢於和以太有瓜葛,人們心中更多的是對以太的畏懼。
不論是狼笛的筆記還是任何樂師的書籍裡,它們的封面上都會有一行由初代教皇寫下的戒律,那一行黑色的戒律印刻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從出生開始,一直到死去,永不遺忘。
——敬畏以太。
托教會歷史的福,葉清玄得以對目前的世界有了較為全面的認識——畢竟對於人類來說,整個世界的十分之九,都是未曾開闊的黑暗區。
全世界的研究者在對地圖的標註時,都會統一使用四個顏色。
最腹地的是白色,代表以太密度稀疏,能夠被人類大規模居住,僅次的是黃色,部分尖銳的噪音可能會帶來意外,再次是紅色,巨響在這裡是被禁止的……至於黑色,則是邊境世界之外的可怕禁地。
在那裡,據說細微的咳嗽聲都會帶來宛如雪崩的可怕連鎖反應。
在紅色區的邊境城市裡,甚至說話時不允許喊叫,人們只能夠竊竊私語,被人稱為寂靜地帶。沒有去過邊境和境外的人,無法理解那種痛苦和恐懼。
黑暗時代雖然才結束了短短三百年,可是被以太的暴動而被摧毀的城市和村莊數不勝數……這麼多年來,天災已經變成纏繞在每一個人類心中的噩夢。
正因為如此,人類的聚居區中才會必然有教堂的位置,不止是為了精神信仰,更因為因為教會在建造教堂的時候都會使用特殊技術稀釋以太的密度,保證一定區域內的安全。
因為掌握和以太溝通,操控以太的辦法,樂師才會受人尊敬和畏懼。
為了技術的進步和發展,樂師也一直在付出巨大的代價。
據說百年前,為了能加容易和以太溝通,所有學派都是選擇在邊境建立學院的。但這樣做的淘汰率和死傷率太過慘重,部分學派漸漸考慮遷移回腹地——至少這樣學員不會因為唸錯一個音節而爆掉腦袋,或者被以太漩渦絞掉半個身子。
從古至今,成為樂師都是一個危險的行當,而其入門難度,也是首屈一指。所以,葉清玄在考慮……十天之內學會一個符文,難度會不會太高了點?
深夜,路德街,空空蕩蕩的公共馬車站台。
數年不見,這裡依舊像是葉清玄所記得的那樣。一入夜之後便少有行人,但燈光常兩,而且還有一張長椅可以躺一躺。夏夜的氣溫還不至於將人凍病,風也還在忍受範圍內。
這裡是中城區,周圍地治安不錯,只要你打扮的不像是乞丐,巡邏地警察就不會將你趕走。比起和乞丐們去擠那些爛窩棚,這裡實在是個流落街頭之後的好去處。
而且,還方便他翻閱筆記。
雖然筆記的內容在來倫敦的路上就已經爛熟於心,但他還是決定仔細再看一遍。變化學派的『萃取』已經首先被他放棄掉了。
它對以太的敏感度要求太高,以葉清玄現在近乎盲人的感應,就算成功了也只會無法控制符文而被萃取成一具乾屍吧?
召喚學派的『獸性』在筆記的記述中是最清晰的,但吟誦起來像是野獸在嘶吼,六個基本音節根本無法銜接在一起,令葉清玄分外把握不住重點。
只有禁絕派系的『平和』是看起來最容易學習的,但其中包含的基本音節有數十個!由此可以看出,禁絕派系在七系的入門難度中,反而是最高的。葉清玄對於自己的天賦實在不抱有信心。
沒有辦法,只能挨個試試了。
「首先,深吸一口氣……」
葉清玄坐在長椅上,啃著最後的乾糧。藉著燈光,他翻閱手中的小冊子:「喉部肌肉放鬆,感受肺腑地擴張,然後緩慢地吐氣,舌頭微微頂住牙齒……」
按照書中所傳授的『小訣竅』,他滿懷期待地發出那個『ξ』的音節……唔,怎麼就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樣?
理所當然的,以太球毫無反應。
他吧嗒著嘴,總覺得哪裡不對。少年滿懷希望地再次嘗試了一次……這一次不像是被人捅了,像是一群鴨子在嘎嘎叫。
以太球依舊毫無反應。
「……」
葉清玄深呼吸,安慰自己:「一定是我心不誠。誠心,誠心,不要胡思亂想。」
老費躺在長椅上,斜眼看著這個二貨,很快就收回視線繼續睡覺了。
「喔哦哦……不對,還是不對。」
「呀呼哦,唔?怎麼還是沒反應……」
「哦哦喔……」
在漫長的夏夜中,葉清玄足足浪費了三個小時,才發現:或許自己和這個音節的相性特別差。或許換一個音節會好一些。
接下來,以太球用沉默證明:換個音節也絲毫不會好。
「哦哦哦!!」
「啊哦!!」
「呀喲……」
任憑葉清玄百般嘗試,以太球依然毫無反應,到最後,喉嚨發疼的葉清玄忍不住將手裡的小冊子怒摔在地上:「有沒有搞錯?!這是什麼鬼啊!」
葉清玄怒視著以太球,像是要看出朵花來一樣,結果任憑他怎麼瞪,那個水晶球依然巋然不動,絲毫不給任何反應。
「是不是壞了?」
他搖晃了一下,想要確定,可就在那一瞬間,以太球亮起來了。
「嗯?!」
像是螢火蟲的光,以太球中的閃光隱約地亮起,又熄滅,像是銀粉在液體中飄蕩。緊接著,無數閃光宛如星辰一般的浮現了,無規則的迴旋閃爍著,照亮葉清玄錯愕地臉。
「這是怎麼回事兒?」
他錯愕地看向四周,風裡傳來奇怪的味道。
隱約的笑聲從遠處響起。
有什麼東西要來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7:12 PM
第三十一章 我已開始練習
「嘻嘻嘻,你們來追我呀~」
就像是有某個神經病在捏著嗓子玩遊戲。
在濃厚地夜色中,有人狂奔而來,踏著銀月的月光在街道上奇怪地扭動著。
葉清玄發誓自己這輩子十七年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壯烈的景象。
在銀色的月光之下,頂著亂糟糟雞窩頭的男人捏著嗓子尖笑著,扭著屁股狂奔在街道上……一陣夜風吹來,掀起他身上僅有地一件襯衫,便裸露出了豪邁的大褲衩。
每次他赤腳奔跑大笑時,以太球都會應景地放出一陣閃光。
「咯咯咯咯!!!」
灑下一串破鑼般的笑聲之後,他從街道上狂奔而去。
葉清玄呆呆地看著以太球:
「這也行?!」
話音未落,那個雞窩頭神經病又『咯咯』尖笑著狂奔回來,嚇地葉清玄臉色慘白。
他狂奔在風裡,然後毫無徵兆地停在了少年的前面,彎下腰,指著自己滿臉被人打出來的淤青,噴著酒氣。
「你,快說!」
他一臉嚴肅地問:「我到底帥不帥?」
「……」
他的聲音低沉清澈,柔和中帶著一絲沙啞,可以說是好聽,但葉清玄被那種裸奔而來的氣勢震懾住了,言語不能。偏偏手中的以太球還應景地閃著光。
「你看我帥不帥呀?」
裸男重複了一遍。
「……帥。」
葉清玄違心地稱讚:「真帥真帥。」
說完之後他都感覺自己的良心碎了一地。不過要是仔細端詳一下,這貨如果不被人打的鼻青臉腫的話,看起來長的似乎也還不錯。而且似乎也挺年輕。
「哈哈哈,果然帥!」
喝多了的年輕男人叉腰大笑,一陣風吹來,就乾脆利落地倒在地上,一睡不起。
只剩下葉清玄一個人石化在風裡。
「喂?你沒事兒吧?」
他踹了一下那個男人,毫無反應。
許久之後,葉清玄終於鬆了口氣,在椅子上坐定,打算萬事不管,繼續開始練習音階。
「啦!啦!啦!啦啦啦!」
地上那個雞窩頭裸男忽然翻了個身,打了個惡臭地酒嗝,然後竟然拍著肚皮唱起兒歌來:「今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嘩啦啦的花兒灑了一地~哎呀呀呀又有什麼關係~我們開開心心在一起~」
唱完,他停頓了一下,尤不滿意地補了一句:
「我們開開心心在一起!」
屁咧,誰要跟你在一起啊……
看著手中像是狗碰到香腸一樣瘋狂閃光的以太球,葉清玄覺得自己要瘋了……這就是是怎麼回事兒?一個神經病的聲音都在無時不刻地溝通以太麼?!
忽然間,地上的裸男爬起來了,猛然握住了葉清玄地手。那個年輕男人用力的瞪大眼睛看著他,可他的眼神模糊,什麼都看不清。
葉清玄驚呆了。
「弟弟,不要怕,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齊齊……有哥哥在,誰都打不倒你!」
他抓著葉清玄地手,聲音沙啞:「世上最貴重的是什麼?是愛啊!是愛啊!哥哥的愛有沒有讓你感覺很溫暖?」
「溫暖!溫暖!」
葉清玄昧著良心點頭。
「誒嘿嘿。」
裸男傻笑著,然後趴在地上哇哇地吐了起來。甚至在這個神經病嘔吐的時候,葉清玄的以太球都還在閃著光!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啊!」
葉清玄把自己的以太球拔出來,欲哭無淚:「我好好的練個音符吟誦,得罪誰了?!什麼效果都沒有就算了,為什麼召來這種東西?!」
「嘔……沒效果?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裸男吐完了,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擦著嘴角地口水。
葉清玄呆滯的點頭。
緊接著,一隻手指住了他的鼻尖,裸男嚴肅地喊:「放棄吧,你的又感應不到以太!」
就在葉清玄錯愕的時候,他一把奪過葉清玄手中的小冊子,指著其中的標準音節:「而且,『萃取』的音域在e2,是高音!你唱不上去的!換一個,換成……換成這個!」
他像是喝醉了一樣在筆記裡亂翻,在看到狼笛的一段潦草筆記之後,眼神就亮起來:「練這個!這個!明白麼?你最適合這個了……」
葉清玄愣住了,他看著上面那一段潦草筆記,一頭霧水。
那似乎是狼笛在自己父親的課上記下的筆記,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寫的是什麼東西了啊!怎麼練啊!
「記住,聲音只是表象!」
裸男用力的按住了葉清玄的肩膀,嗓音忽然從沙啞變得肅冷,就像是遠處雲層中的隱約雷鳴:
「——以太是萬物的掌控者,也是意志的僕從!」
還沒等葉清玄反應過來,他便又一次高聲唱起歌來了,然後在以太球地閃光中再次狂奔而去。
如風一般來,如風一般去,只留下一地嘔吐……
「……」
許久之後,葉清玄終於反應過來,跳腳怒罵:「神經病啊!你把我書還給我啊!」
夜風中只有一陣『咯咯』笑聲在隱約迴蕩。
還他媽是約爾德唱法!
翌日,葉清玄在清晨的鐘聲中醒來,只覺得喉嚨像是吞了火炭一樣,帶著撕裂的痛。他昨晚憑藉著自己的記憶,練習了整夜。
結果唯一的成果就是把聲帶弄到腫,現在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快講不出來。
而且肚子好餓。
他苦著臉掏出錢包,身上大概只剩下幾十塊錢。在魯特鎮這是自己半個月的薪水,可是在物價高昂的阿瓦隆,這麼一點錢,大概活不過三四天,更別說十天之後了……
「難道要重操舊業去做乞丐?」
他低聲嘀咕著,只覺得喉嚨裡像是火燒:「阿瓦隆現在連個水龍頭都找不到了麼?」
話音未落,一瓶牛奶放在他的旁邊。
老費嘴裡叼著半截麥餅悠哉悠哉地回來,大方地將自己的所得分給了小弟一號。眼看到老費找到吃的都不忘自己,葉清玄就感動到淚流滿面。
但這個時候哪裡還有哭的時間啊,抓緊時間先吃飽了再說啊。
一瓶牛奶和半個麥餅乾脆利落地解決掉,葉清玄摸著自己餓了一夜的肚子,又聽到一陣飢餓的聲音。
還是有點餓……
老費打了個哈欠起來,甩了他一尾巴之後,跳下長椅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過了一會又鑽出來,將新的一瓶牛奶和麥餅放在他面前。
伸出爪子還向著葉清玄推了一下,示意你快吃,不夠還有。
「你究竟哪兒找的啊?」
葉清玄抱起老費來上下翻看,難道這貨背著自己藏了一個聚寶盆?老費不爽地咬了他一口,用尾巴抽著他的臉,跳下長椅示意他跟自己來。
清晨的中城區已經有不少店舖已經開門,行人漸漸的多了起來。很少有人留意這個過街穿巷的白頭髮小鬼和金毛老狗。
一路上左拐右拐,穿過兩個堆滿垃圾的髒巷子之後,來到一條小巷裡。這裡似乎是一家店舖的後門。
老費跑到後門旁邊地小櫃子下面,跳起來,用自己的嘴將櫃門拉開,得意地回頭向葉清玄展示著櫃子裡剛剛被信差順手送來的牛奶……
「喂!果然是偷的啊!」
葉清玄呆滯地看著快要被老費偷光的櫃子,表情抽搐。
老費嗷嗷叫了兩聲,煞是得意。
「別叫啊!」
葉清玄手忙腳亂地捂嘴:「不是都說了不要偷了麼?我們還有點錢呢!萬一被人發現了把你打一頓怎麼辦?」
話音未落,背後就傳來一個聲音,令他僵硬住了。
「哦?原來是你的狗啊。」
一個龐大的陰影覆蓋住了他。
在影子裡,葉青玄艱難回頭,陷入沉默。
魁梧到不似人形地男人在低頭看著他,聲音冷漠:「大清早的,它可來了三四趟了。」
這個男人看起來大概已經有些老了,大概四十多歲,鬍鬚斑駁。
但身材卻魁梧的可怕。兩塊胸肌幾乎要撐爆衣服,胳膊粗過了葉清玄的大腿。身高接近兩米,身寬也快要接近兩米……簡直是怪獸!
最具威懾力的是他手上的那根火棍,像是剛從爐子裡抽出來,灼紅色的火棍還沾著煤灰。
恩,至少看起來足夠打死十個偷東西的小孩兒外代他們的狗。
「呃,您聽我解釋。」
葉清玄將老費塞到身後,擠出乾笑:「那個啥,不好意思,這狗有點手欠,牛奶的錢我賠給您,您不要跟它一般見識。」
怪獸男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淡淡地扭動了一下脖子,骨節摩擦時發出令葉清玄臉色發白的嘎嘣聲。
在葉清玄身後,老費忽然地汪汪叫起來,令他淚流滿面:
老費,這時候你就別添亂了。雖然輸人不輸陣,但你看人家的胳膊比我咱家的腰加起來都還要粗了,你就不能先閉嘴麼……
「牛奶是我給它的。」
男人說。
「嗯?!」
葉清玄覺得今天有點錯亂。
「要不然你覺得它的面包是從哪兒來的?
老男人將自己的火棍丟在旁邊,蹲下來,向著老費招手。於是老費就跑出來,吐著氣繞了他兩圈,然後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手,回頭看葉清玄的時候眼神就滿是得意。
就在尷尬的迷之沉默裡,葉清玄的肚子裡發出飢餓的聲音。
「呃……」少年尷尬地將視線扭到旁邊。
怪獸男起身,打量著這一人一狗,然後微微點頭,推開了後門:
「正好我煮了湯,進來吧。」
-
一個小時之後,店舖中。
葉清玄從沒有想到,在這一條車水馬龍、寸土寸金的商業街上竟然能夠看到一家佔地這麼巨大鐘錶鋪。
在細密的滴答聲中,數不清的鐘錶陳列在個個角落裡。高達兩米的老式座鐘、懸掛在牆壁上的複雜鐘錶,掛在櫃檯上的懷錶……那些鐘錶沾滿了店舖三分之二的位置,數百支時分秒針轉動的聲音縈繞在店舖中,映襯地店舖越發幽靜。
葉清玄抓著抹布,將臨街的櫥窗擦得一塵不染。後退了兩步之後,滿意地點頭。
這樣也算沒有白吃人家一頓飯。
「大叔,擦好了。」他回頭報告。
於是,在前台後面,將臉埋在一本薄書裡不知道幹什麼的怪獸男抬起頭。
「你是來考試的?」
他放下書,神情冷淡:「怎麼混成這個樣子的?連自己的狗都養不好。」
在墊子上,老費抬起頭汪了一聲,算是應和。
「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哪裡是我養它,分明是它在養我。」葉青玄低聲嘟噥。
「真是一條好狗啊。」
怪獸男起身,蹲在打瞌睡地老費面前,仔細地為它理著亂糟糟地毛髮。這個魁梧粗壯的男人做這件事兒的時候動作輕柔。眼神不再麻木了,帶著一絲溫情和悵然:
「和我原來養的那條狗一摸一樣,我昨天晚上做了它的夢,今天早上在後門看到它,還以為它又回來了……」
他沉默著,忽然問:「賣麼?」
「不賣。」葉清玄不假思索地搖頭。
「你很需要錢的對吧?」
「錢總是可以想想辦法的。」葉清玄有些尷尬地笑起來:「實在不行,打一些零工,總是可以賺點飯錢回來的。」
怪獸男搖頭,起身走到葉清玄面前,低頭俯視他。魁梧的身體帶來莫大的壓迫力。
「手伸出來。」他說。
葉清玄伸出雙手,他低頭看了看,又抓起來嗅了嗅,眼瞳眯起的時候像是野獸,令葉清玄略微地有些毛骨悚然。
「沒抓過刀,沒沾過血,是個本分人。」
大叔放下手,冷淡地搖頭:「在阿瓦隆,這種人最難活命,你想去哪兒幹活兒?來歷不明的人普通店舖不會收,哪怕讓你去下城區做賊你也做不好。恐怕人到時候沒了,狗也被人抱走賣錢。」
「呃。」葉清玄被戳中心虛的地方:「總是會有辦法的吧?」
「你的手上有抄寫留下來的老繭,會讀寫嗎?」怪獸大叔忽然問。
「會。」
葉清玄老老實實地回答:「通用語、盧恩文字、東方文字、阿斯加德語系包括各種文書的書寫我都會一些……」
「那就去把閣樓收拾了吧。」
「嗯?」
「上一個夥計被我送進醫院了,店裡正好缺一個記賬的。但是沒有薪水,只管早晚餐。十天之後,就給我走人,明白麼?」
大叔冷淡地說:「還有,我不喜歡麻煩,所以不要做多餘的事。還有問題嗎?」
「沒有沒有。管飯就行!管飯好啊!」
葉清玄忍不住傻笑起來,搓著手,幾乎開心壞了。
「那就別傻愣著了,過來幹活。」
大叔的神情依舊陰沉冷厲,可說這句話的時候卻有些彆扭,像是不好意思。
數次張口之後,他終於將手裡的快要撕爛地薄書抬起來,指著封面說:「你,先教我認字。」
「呃……」
葉清玄看著封面,頓時傻眼了。
——《安格魯童話故事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7:23 PM
第三十二章 開始慢慢著急
「先生,請問這一座鐘錶多少錢。」
「不知道。」
「我想要這一支懷錶,不知道……」
「我說不知道你沒聽見麼?」
「先生,我想……」
「滾滾滾!今天不做生意!」
再將第六個客人趕走之後,怪獸大叔冷著臉指揮葉清玄將門關上,掛上『暫停營業』的標牌,然後繼續蹲在前台後面開始結結巴巴地背字母表。
在旁邊,葉清玄望著被大叔嚇走地客人,忍不住搖頭嘆氣。
「這家店究竟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啊?」
這一好奇,真是發自真心。
在這家店裡呆了兩天之後,葉清玄也算對情況略有瞭解。
怪獸大叔的名字叫『塞頓』,他並不是這裡的老闆,他對鐘錶甚至毫無興趣,平時除了找人打掃之外,也懶得打理這家店,只是維持著它目前的狀況。
生意什麼的,只當狗屁。
據他所說,這裡的老闆不務正業,出國旅行去了,他只是被請來看店的而已。
說起這個時候的他滿心不爽,表情陰沉地像是要將『老闆』撕碎掉一樣。整個人散發著狂暴地氣息,走在街上都能嚇哭小孩兒。
葉清玄發自內心地理解老闆為什麼會找塞頓來看店了。
有這麼一尊凶神在這裡,沒有兩個連隊的規模,恐怕連軍隊都不敢衝進來,何況小偷?
除了有關拼寫和字母的問題之外,塞頓平時話不多,一天裡的話說不定只有三句,其中有兩句是對老費說的。
真不知道他為什麼對閱讀這麼感興趣,整天捧著一本童話讀的如痴如醉。他讓葉清玄在這記賬,倒不如是專門讓他教自己拼寫和閱讀的。
恩,順帶當個清潔工來用。
葉清玄也樂得清閒,沒事兒就蹲在門口苦練符文,吟誦音節。可惜,收效甚微……不,收效甚微是個自己臉上貼金的話,其實是毫無進益才對。
時間長了之後,他自己也有些難過,畢竟自己和以太之間的共鳴率實在是太低了。
每每想起那一夜街頭裸奔的神經病,他都有些絕望……那個神經病在嘔吐的時候都能讓以太球放光。為何自己每天苦練音節都找不到方向?
其實真正的問題他也知道。
感應,該死的以太感應。
他感應不到任何以太的存在。
標準音節是需要嚴格到吐氣時間和聲帶顫動的次數都要規定死了的東西。按照標準去做,不一定能成功,但如果不按照標準去做,就絕對不能成功。如果不能感應以太的變化來調整自己的聲音,那麼就只能瞎貓亂撞死耗子……
但這麼長時間的聯繫,幾萬次發音,瞎貓碰上死老鼠的幾率也應該有幾次了。可不知道為什麼,葉清玄就是一次都沒有見到過。
「這究竟是什麼情況啊……」
他沮喪地躺在地上,恨不得學著老費一樣打滾。
「喂,葉,去收貨。」
在櫃檯後面,塞頓說:「皇后街18號,找那裡的管事就行了,那裡有老闆定的貨。」
塞頓將一根筆塞進他的口袋裡:「簽個字兒就行了,貨物很貴,可以買你這樣十個小孩兒,別偷拿什麼東西,否則我親自送你進醫院。」
塞頓說話不客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像他這麼簡單直白的人反而是少數。
他很討厭虛偽做作的那一套,所以信奉有話直說的道理。說這個東西很貴,這個東西就真的很貴。說東西少了的話親自送葉清玄進醫院,就一定會送葉清玄進醫院。
確實在這個時代,鐘錶還屬於奢侈品的範圍。那種大型的座鐘和懷錶都是貴族才會使用的東西,更何況這店裡的所有東西看上去都是有些年頭的藝術品,有的上面上面還用琺瑯和小碎寶石嵌著花紋,看上去就價值不菲。
等閒一個懷錶拿出去,買十個小孩兒有些誇張,買八個總是可以的。
「大叔,我才來幹活兒第三天,你把這麼重要的東西讓我收,不大好吧?」葉清玄有些無奈。
「說的有道理,但你不干活兒我留著你做什麼?」塞頓斜眼看他。
葉清玄猶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沒動。
「怎麼了?不認識路?」
「路……是認識一點。」
葉清玄組織著措辭:「聽說那兒是貴族區啊,貴族都喜歡打人,萬一他們打我怎麼辦?」
「你說的那種貴族已經在英國絕種了。現在流行的是紳士風範,看你可憐還會給你兩塊錢。」塞頓冷冷地說:「別想偷懶。」
「從這邊去那兒不是很安全啊,萬一路上碰到麻煩……」
塞頓:「這家店是有倫敦警察廳留過名字的,這裡的老闆在上議院也說得上話。你報店的名字,沒人這麼不開眼。」
「呃,我今天身體不是很舒服。」
塞頓看著他的樣子,葉清玄便說不出話了。塞頓放下自己的書,直白的問:「你在哪兒偷過錢?」
「沒有。」
「那你得罪過那裡的人?」
「呃,也沒有。」葉清玄的表情發苦。
「那還墨跡什麼?」塞頓斜眼看著他,提起鐵錘一樣的拳頭:「難道要我送送你?」
「我立刻去!」
葉清玄落荒而逃……
-
「在這個單子上籤字兒就行了。」
富麗堂皇地大廳外,穿著黑色禮服的老管事指著單子說。老管家似乎對於他的到來非常驚詫。直到簽字完畢之後還看著他一陣搖頭。
「怎麼了?」葉清玄看著自己的身上:「我哪裡髒了麼?」
「不,不,沒有。」管事撫摸著自己的鬍鬚,忽然問:「在塞頓手下面做活兒不好受吧?」
「呃,還好還好。大叔是好人。」。
「看來他很看好你啊。」
臨別時,老管事語氣複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的前途總是無量。」
不知為何,葉清玄總有一種自己在經受地獄訓練的感覺……
在午後的熾熱陽光裡,他走在車水馬龍地街道上,總覺得有些疲憊。
倫敦是一個海島。它建築在這個龐大的島嶼上,建築複雜又密集,幾乎沒有留下寸土之地。甚至十六個郊區的衛星島都被佔滿。
市政廳將倫敦島分成在上中下三城,又細分為九個環區。而皇后大道,則是所有環區中裝飾最華麗的地方。
這裡上城區著名的環城大道,就坐落在第三環的正中,倫敦的黃金地帶。整個倫敦有有百分之三十的人是為這一條環道的人提供服務而吃飯的。
來自東方的絲綢和香料、天竺人的黃金首飾、勃艮第王國的流行風尚在這裡隨處可見,僅僅是置身其中就讓人覺得目眩神迷。
可葉清玄來到只感覺到一陣陌生和熟悉。
一別多年了,它變得這麼快,像是貴族之間流行的風潮,讓人捉摸不定。可它骨子裡的味道卻依舊一樣。
像是一個嫵媚地貴婦,眼波流轉,令人沉迷,可骨子裡的卻是抹不掉地冷酷氣息。
這種氣息足夠勾起太多痛苦的回憶,令他打心底覺得不適,不想要多做停留。
可一想到自己,他卻忍不住想要嘆息。
「真是倒霉啊。」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個以太球,把弄著它,看著它沉寂的樣子,就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搞不定這個東西了。
「你怎麼就不發光呢?」
他將它舉起來在陽光下,看著它像是透明一樣的材質,有些灰心喪氣。
「少爺?」
有人在他身後輕聲問。
葉清玄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他感覺到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又回來了,令他的表情變得有些難看。
他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
在街道上的人群中,他看到懷抱著菜籃的蒼老女人穿著僕婦地裝束。她像是所有年邁地老女人一樣佝僂,緩慢地邁步,眼瞳渾濁。
看到少年回首,她愣住了,懷裡的菜籃掉在地上,瓜果滾翻了一地。她像是看著什麼不可思議地事情。
「是你嗎?少爺,您回來了嗎?」
她抓住了葉清玄的手,激動地語無倫次:「您終於回來了,老爺如果知道一定會……」
「對不起,您可能認錯人了。」
老女僕愣住了,她錯愕地看著葉清玄,說不出話來。
「我不是什麼少爺,可能是您看錯了吧。」葉清玄彎腰幫她將翻滾地蔬菜和瓜果撿起來,放在她的手中:「我還有事兒,請不要耽擱我的時間。」
老女僕打量著葉清玄的樣子,眼神漸漸失望,失落地低下頭:
「抱歉。」
沒有再說什麼,她抱著菜籃蹣跚而去,時而回頭看少年的背影,神情便失落又難過。
許久之後,就在人潮中看不到了。
-
「一切順利麼?」
當他回到店裡的時候,塞頓問。
「嗯。」
葉清玄笑了笑:「碰到了一些事情,忽然發現阿瓦隆真是讓人有些害怕的地方啊,總是會遇到不想遇到的東西。」
「不想出去,就看店吧。」
「不用了。」葉清玄搖頭:「原本覺得出去很麻煩而已,但現在覺得,其實也沒什麼。」
「哦,習慣了就好。」
「老費呢?怎麼不見它?」
「自己出去了,像是丟東西了。」
「呃……」
葉清玄想到了什麼,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老費該不會又去撿什麼奇怪的東西了吧?
事實證明,葉清玄的擔憂是正確的。
深夜裡,葉清玄被老費在後門狂叫聲驚醒,打著哈欠起來開門。忍不住哀嘆,老費竟然又恢復這倒霉習慣麼?
從前它就這樣,老是喜歡晚上到處亂跑,然後帶回各種奇怪的東西來。
比如死老鼠、死兔子、死蛇,別人家小孩兒的玩具,地上的硬幣和零錢……別說,自從老費養成這個習慣之後,葉清玄的口袋豐富了不少!
但糟糕的是,老費撿回來什麼東西,完全是不可控的!就跟那些天竺人賣的神秘小罐子一樣,你完全不知道它裡面究竟藏了啥!
汪汪汪!
老費叫的更著急了,葉清玄一陣無奈,拉開門栓:「別著急,別著急,這就給你開門。來,讓我看看你又把什麼東西給帶……臥槽!」
在門外,老費蹲在地上,得意地吐著舌頭。
葉清玄石化。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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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08:14 PM
第三十三章 救救我
這麼多年了,不管是回來之前,還是回來之後,葉清玄始終覺得阿瓦隆是個見了鬼的地方。因為在這裡你什麼事情都可能碰到。
比如一些不想遇到的過去,和午夜狂奔的裸男……
但今天發生的事情委實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不是他心裡承受能力太差,而是老費的段數太高!
多年以來,老費帶回來過錢、帶回來過髒兮兮的油燈、沒有拔開過的瓶子、沾著不明黑色污漬的黃銅杯子、老舊的戒指、不知道用什麼語寫的破書、一個帶有缺口的陶盆、戴上之後會產生幻聽的首飾……葉清玄都默認這是老費的愛好廣泛,然後順手幫它丟掉。
——但你特麼拐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回來是幾個意思?!
在寂靜的月光下,小巷中分外靜謐。
葉清玄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小孩兒,那個髒兮兮地小鬼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裙子,依稀能夠看出原來是白色的。可現在肩膀上的吊帶都快短掉了,變成一團破布。
像是挨了打,她的臉上帶著淤青和傷痕,裸露出的小腿上帶著傷口,被什麼人追逐,慌不擇路。
看到葉清玄在看著自己,她就倔強地抬起頭瞪著他,顫抖地眼瞳中滿是不服輸。
月光照在他們的身上,同樣的白髮燦燦如銀。
「喲,表弟。」
葉清玄看著一面之緣的小孩兒,艱難地擠出笑容:「好久不見。」
小女孩兒瞪著他,嘴唇開闔了一下,卻沒有說話,緊緊地咬住了。
「那個小孩兒不見了!」
「再找!我親眼看到她跑到這附近了!」
有人敲著手裡的鐵棍:「她跑不遠!」
在遠處,有嘈雜的人聲接近,像是在奔跑,尋覓,一片破碎的聲音。
外面像是有很多人在追逐,可這裡一片寂靜。老費不耐煩地頂著葉清玄地身子,示意他別囉嗦,趕快點。
葉清玄就明白了。凝視著女孩兒時,眼神複雜。
「你叫什麼名字?」
在他的凝視裡,小女孩兒咬著嘴唇,倔強地不肯說話。直到葉清玄快要放棄時,才聽見細弱的聲音。
「……白汐。」
「我叫葉清玄。」他伸出手:「跟我來。」
少年握住她的手腕,感覺她的手腕瘦弱又纖細。小女孩兒沒有反抗,只有微微的顫動能感覺到她在恐懼。
——畢竟是小孩子啊。
葉清玄心中想。
翌日
「有個和你一樣是白頭髮的小鬼,是來投奔你的遠房表妹?」
塞頓冷冷地看著他:「因為旅費丟光了,所以可能要在這兒住幾天?」
「呃,抱歉,因為實在沒有……」
「人呢?」塞頓打斷了他的話。
葉清玄頓時壓力山大,吭哧吭哧了半天之後,向背後招了招手,於是老費便興奮地拽著小女孩兒的衣角,將她拖了出來。
她已經不再髒兮兮的了,洗過澡之後,包紮了傷口,穿著葉清玄的舊衣服。袖管和褲管都挽著,襯得她越發瘦小。
原本地白髮被葉清玄還給她的軟呢帽子蓋住了,現在她低著頭,看起來像是一個窮人家的小孩,自卑又渺小。被塞頓看著,就只是沉默,什麼話都不說。
像是個乖乖巧巧的安靜小孩兒,楚楚可憐……才怪!葉清玄才不信呢!
他昨晚手上被這熊孩子咬出來的疤還沒好呢。
這個小鬼低垂著眼睛,是因為她的眼神帶著刺兒,像是隨時要去找任何人的茬兒,不說話是因為嘴裡帶著火藥,開口的時候每一句話都像是挑釁。
看起來很可愛,但性格絕對談不上討人喜歡。
如果真讓她隨便亂來,三句話沒說完,塞頓就送她進白教堂的加護病房了……
塞頓打量她,只是沉默,像是在思索。在旁邊葉清玄忐忑地擦著汗,等待判決。
許久之後,塞頓冷淡地說:「你的人,你看好。」
「誒?」葉清玄有些錯愕,他還以為他會被趕出去呢。
「和你一樣,只管飯,沒有錢,不會幹活兒就滾蛋。」
塞頓地聲音毫無溫度:「小鬼,我這裡不是收容所。所以,給我記住:沒有下一次了。」
「是是是!好好好!」
葉清玄鬆了口氣,擦著冷汗,在旁邊狂拍馬屁:大叔明見萬里,燭照阿瓦隆,遲早威震天下,一統安格魯云云……搞的塞頓不勝其煩。
臨末了,塞頓只說了一句:「她不是你的表妹,對吧?」
「……」葉清玄愣住了。
「昨天老費帶她回來的,我看到了。」
塞頓轉身離開,冷淡地拋下最後地話:「——我不知道那群流氓找她想幹什麼,但不要給我惹麻煩。」
葉清玄心中一跳,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聽見他遠去的聲音:
「如果你們死在店裡的話,收屍也很麻煩。」
好吧,葉清玄相信這句話他一定發自真心。
想到這裡,他一陣嘆息,扭頭去看白汐,卻發現她趴在櫃檯上,好奇地看著鐘錶。只有這個時候她才像是個小孩子,安安靜靜。
恩,只要忽略掉她那一隻伸進櫃檯裡面的手的話……
啪!
葉清玄拍掉她鬼鬼祟祟的手:「禁止盜竊。」
「切,你們有什麼目的別以為我看不出來。」白汐斜眼看著他:「你和那個……那個黑大個,一定是想要拐賣我吧?!」
說黑大個的時候,她還小心翼翼地探頭探腦,以防塞頓聽見。
看著她的樣子,葉清玄就忍不住嘆氣:「你看看你,渾身都沒幾兩肉,就算是拐賣你,我又能拐到哪裡去?」
「那我可不知道,有些人的心眼可壞著呢!」
白汐一臉戒備。
喂!壞心眼的明明是你吧!剛剛是誰伸手想要偷東西啊!我在救你誒!救你!你偷了東西沒關係,但被塞頓發現之後肯定要送你進加護病房去啊!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小女孩兒簡直是屬刺蝟的!昨天晚上也是,為了讓她洗個澡換個繃帶,葉清玄簡直把嘴唇說干了都不管用。
她總覺得葉清玄要偷窺她……
最後葉清玄只好幫她反鎖了閣樓的門,抽了梯子,自己跑到前台後面打地鋪去了。
一宿沒睡,他聽到樓上各種細碎的聲音,便知道她在打算逃走,可她沒地方能跑出去。
凌晨的時候,她終於睡著了,不是在床上,而是蜷縮在牆角,和老費擠在一起。比起人來,她更願意相信不會說話的老費。
或許是因為它不會害自己。
想到這裡,葉清玄就有些難過,她究竟遇到什麼事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正因為知道流浪的日子有多艱難和痛苦,他才能容忍掉白汐的怪脾氣。至少,她沒當初的自己那麼……討厭。
「喂!」
白汐坐在櫃檯後面看著他,咬著屬於葉清玄地面包。
聽到她不遜地聲音,葉清玄頓時有些頭疼:「你還是叫我大表哥吧……剛才你也聽到了,這裡缺一個雜工。塞頓先生的話很少,但是個好人。我遲早是要離開的,你幹活幹的勤快一些,就可以留在這裡。」
他停頓了一下,告訴她:「最起碼不用再過那種騙人的日子了。」
「……」
白汐像是被激怒了,像是貓一樣在炸毛一樣,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大口地咬著他的面包撒氣。直到將葉清玄的早飯全都吃光,她才餘怒未消地停下來,瞪著葉清玄不說話。
「怎麼了?」
正在打掃地葉清玄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
白汐咬著嘴唇,欲言又止,最後終於發出聲音,滿是不情願的問:「你為什麼救我?」
「是你讓我救你的。」
「別開玩笑了!我死都不會說出那種求你的話!」
白汐被激怒了,她瞪著他,憤怒地咬牙:「自從碰到你就沒有好事情,每天被人追,連錢都全丟了。我哪裡需要你管了!
讓一個小女孩兒感激你你是不是很得意?你以為你救了我我會感激你麼!你就想在我身上找點虛榮心對吧?是不是很想享受一下一個小姑娘感謝你的感覺?
我告訴你,沒門!」
「……」
葉清玄愣住了,他有些挫敗,不是因為自己而傷心,而是沒有預料到她竟然會這麼想。
「我其實沒想過讓你感激我,真的。」」
他有些尷尬和無奈,忍不住嘆息:「你知道麼?我在最狼狽的時候,有人救了我。
他給了我食物,讓我洗了個澡,在一個小鎮留了下來,活到現在。而且交給了我怎麼繼續活下去的道理。」
他想起了神父的嚴肅神情,忍不住緬懷地笑起來:「他告訴我,人的語言不一定是從口中說出,因為有些話,可以從眼中看到。」
「……」
白汐咬著嘴唇,沒有說話,只是怒視著他,像是要戳破他虛偽的面具,看穿險惡用心。
「他跟我說,在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我站在爛泥裡,神情凶惡,眼神帶著挑釁和刺。大概就像現在的你一樣吧?」
他凝視著女孩兒的眼瞳,看著她的憤怒、冷漠、厭惡還有隱藏在眼神最深處的恐懼和傷痕:
「那樣的眼神是在說,救救我……」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8:22 PM
第三十四章 幻覺
昨日深夜黑章魚酒館秘密包廂。
滿屋煙燻繚繞,煙霧從煙斗中升騰起來,鬼手在靜靜等待。
在寂靜中,有人推門而入。來者摘下身上的斗篷,露出來自東方的長袍華服。他看上去已經很老了,頭髮是一種介於黑和白之間的斑駁灰色。行動時悄無聲息,像是已經死去的幽靈。
「又丟了?」
常先生坐在他的對面:「說實話,我對你們的工作態度很失望。」
「沒辦法,這裡是阿瓦隆城,辦事總要有些顧忌。」鬼手搖頭,克制著自己的怒氣。
常老先生的神情冷漠:「鬼手先生,在雲樓還沒有被那個反賊篡逆之前,我們想要找一個人,他就會被送到我們的面前。如果我要的是他的頭,送來的就是他的頭,如果我們要的是他的手,送來的就是他的手。動作稍有遲緩的人會被挖出眼睛,如果有人敢窩藏,他和他的家人也會為錯誤付出代價。」
「可這裡是阿瓦隆,現在也不是以前了,光是把你們這群人藏起來已經花了我很大功夫了!」
鬼手皺起眉頭:「薩滿先生並不希望鬧出太大的亂子。你也不希望這件事情被皇家注意到對吧?」
「已經快要四天了。」
常先生幽幽地說:「鬼手先生,我們等不了太長時間。」
「常先生,我說過了,我需要時間。」
「我已經給過你了。不是麼?」
常先生起身,在這白煙瀰漫地燈下宛如陰魂一般散去。
在寂靜地沉默中,鬼手靠在椅子上,吸著煙斗,洗著洗著,海泡石煙斗便在齒間碎裂開來。
「因為這兩個東方小孩兒,阿瓦隆城裡要亂套啦。」
他吐掉嘴裡地殘渣,將煙鬥在手掌捏成粉碎。
「——還有那條該死的狗。」
「走吧,回去。」
在酒館外的馬車中,自始至終不曾動過的常老無聲地睜開眼瞳。
馬車無聲地駛動,剛剛收到消息的隨從奉上了密文書寫的竹簡。
常老伸出手指,從逐漸上掃過,眉頭漸漸皺起。隨著手指拂動,逐漸枯萎斷裂,化作粉塵。
「你是說,薩滿還在找另一個東方小孩兒?」他問。
「是,也是白髮,帶著一條狗。有人看到那個小孩兒和我們想要找的逃犯在一塊。不知道是誰對他下了通緝。薩滿對他的重視程度還在我們的逃犯之上。」
常老皺起眉頭:「薩滿想找什麼?」
「好像是有關匣子什麼的,死活不論,只要匣子。再多的事情就打聽不到了。」
「夷人的國度裡,規矩真亂。」
常老冷哼:「這群夷人心裡都打著小算盤,薩滿雖然有信譽,但終究非我族類,不能依仗。」
隨從問:「公公的意思是,我們另外找?」
「反正阿瓦隆城裡能幫我們找的人多的是。」
常老沉思片刻,忽然問道:「那群現在把持了雲樓的篡逆有什麼動向麼?」
「他們遞交了國書,就快入城了。」
「哼,雲樓慶舒那狼子野心之徒,不僅篡奪了雲樓城,而且還想要聯合夷人,牟圖自立,簡直無君無父!公主?一個假貨,騙得了誰!」
常老冷哼一聲,「傳令下去,莫要辜負了王爺的倚重,將那個小女孩兒帶回來!他日王爺重歸雲樓,驅除逆賊雲樓慶舒,論功行賞的時候,少不了你們的一份!」
「是,公公!」
隨從猶豫了一下,面現迷惑:「只是,小的有一事不明。」
「嗯?」
「只為為了一個龍脈之血的小女孩兒,公公何苦勞駕金軀?」
常老沉默了。
許久,他的手掌抬起,又放下,最後輕聲嘆息:「你跟我這麼多年,今日我教你一個常伴君側的道理吧。」
他撇了一眼剛剛從死亡線上走過的下屬,眼神地帶著腐木的陰沉和潮濕氣息:「——循規蹈矩,不越雷池,方能活的長久。
你想知道的越多,就死的越快。你明白我說的意思是什麼了嗎?」
「明、明白。」下屬汗如雨下。
「那就去吧。」
常公公闔上眼睛,閉目養神:「記得,要全鬚全尾地帶回來,一根頭髮都不准掉。」
「屬下,明白。」
-
從那一天開始,白汐就再沒有跟葉清玄講過話。
雖然確實老實了一點,但她更多的時候,恐怕只是不想理會別人。每天干完活之後,就靜靜地坐在角落裡。
沉默的時候她看著面前地塵埃,可視線像是穿透了塵埃,落到什麼其他的地方去了。
只有老費和她『說得上話』,可老費一來不會講話,而來她也不會對著一條狗說什麼。只是有時候老費在她身邊睡著時,她會伸手去摸老費的長毛,仔細又認真。
老費真是一條人見人愛的狗,雖然長得醜,但比葉清玄受歡迎多了。
沒辦法,這個世界的麻煩之處就是這樣,討厭一個人需要無數理由,可喜歡一條狗就不需要任何藉口。
而且,大多數情況之下,狗比人好多了:只要你對它好,它就不會害你。
只是葉清玄覺得,這樣下去,總不是個辦法……而且老費是我的狗啊!你憑什麼摸來摸去啊,我想摸都要趁它開心才行呢!
埋頭在賬本上寫完最後一個『0』,他抬起頭無奈地嘆息一聲。
在旁邊,塞頓依舊沉默。這個怪物一樣的大叔一直盤腿坐在櫃檯後面,磕磕絆絆地讀那一本童話,翻來覆去。
聽到他的嘆息,塞頓抬起頭,忽然說:「老闆昨天從外地發來了簡信,問起了你。」
「他知道我?」葉清玄一愣。
「他雖然是個神經病,但消息一直很靈通。」塞頓語氣不遜:「他祝你入學考試順利,而且說會給你帶禮物回來。」
「真的假的?」
「最好不過太過期待,那個傢伙的性格和禮物都惡劣到超出人的想像。」
塞頓地面色發黑:「上次他出門給我帶的禮物是一個巨大的驢頭面具,可以套在頭上,上面還帶著血……」他停頓了一下,表情更加難看:「我討厭驢。」
「老闆和員工之間的關係這麼糟糕真的沒關係麼?」
「那個傢伙如果能死在陰溝裡,對整個世界都是好事。」
塞頓說完之後,忿然地合上書,從抽屜裡掏了一把錢之後,出門喝酒去了。連錢櫃都不關,真是符合他的簡單性格。
葉清玄看著櫃子縫裡折射出來的金光,吞了口水,然後閉上眼睛把它關緊。
真的是有好多錢啊……
「哼。」角落裡像是傳來冷笑聲。可葉清玄抬頭去看的時候,白汐依舊沉默地毫無聲息。
他嘆了口氣。
白汐就蹲坐在櫥窗後面角落裡,在那一把被她佔據椅子上,以櫃檯為界限,和葉清玄涇渭分明地分隔開。大家就好像平時約定好了,誰都不理。
午後的熾熱陽光招進來,被巨大的座鐘擋住,就將她隱藏在了陰暗地角落裡。偶爾飛舞地閃亮塵埃落在她的手上,映襯著她的沉默地眼神,就讓人覺得可憐兮兮。
葉清玄的手摸到了水晶球,便嘆息了一聲,重新低下頭:
你可憐她,誰來可憐你呢?
四天了,算上晚上的話,就是四天五夜。
三個符文,所有標準音節明明早就熟記於胸,滾瓜爛熟,就是念不出來。幾乎不下十萬次的練習裡……一次和以太產生共鳴的情況都沒有!
就連葉清玄都開始絕望:
——自己是不是被以太詛咒了?
哪怕是其他資質再糟糕的人,在十萬次的練習之後,也起碼能夠將成功率提高百分之一吧?
而葉清玄依舊是零,令人絕望的零。哪怕多少次,換了什麼符文練習,也依舊是零。
從1到2很簡單,只要做加法的去努力就可以,但從0到1怎麼辦?葉清玄不知道。
再這麼努力,不存在的東西也依舊不存在。萬丈高樓平地起,可是自己的地在哪裡?
他沉默地凝視著手中的以太球,一籌莫展中,心中漸漸地沮喪。
寂靜地店舖中,只有無數滴答聲重合在一起的節奏,單調又執著,不斷的地從這一秒向著小一秒跳出,然後再次響起。
午後地陽光裡,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感覺到十足地睏倦。摩擦著指尖的弦戒時,便會質問自己做的這一切是否有意義?
銀弦盤繞而成的戒指無聲地折射著陽光,閃爍光芒。
「樂師啊。」
他輕聲嘆息,閉上眼睛,感覺到風從遠方吹來。
可很快,他反應過來了,這是店舖裡啊。
門關著,風從哪裡來呢?
不知從何時開始。
一切都寂靜了。
他睜開眼瞳,看到了面前地櫃檯無聲地在風的吹拂下化為塵埃。
一瞬間經歷了千百年,櫥窗破碎,玻璃也在時間的摧殘中碎裂成粉。木質的家具在飛速地腐朽,裂紋在牆壁上拓展,開裂,讓熾熱又孤獨的陽光從裂隙中落下來,照耀在他的臉上。
他恐懼地想要跳起來,卻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壓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熟悉的世界像是飛速地距離他遠去了,一切熟悉的人和聲音都再也聽不到。老費消失了,塞頓消失了,白汐也消失了。
這個孤獨的房子中只剩下孤獨的自己。
他坐在椅子上,凝視著一切都飛快的衰敗、腐朽,野草從地板地縫隙中生長出來了,藤蔓爬上了牆壁。外面的車水馬龍漸漸消失,街景變得殘破又寂寥。
整個世界都是靜寂的,葉清玄只能聽到『滴答聲』在耳邊環繞。
在天空中,代表惡兆的蒼藍之月高懸!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8:32 PM
第三十五章 你後悔嗎?
在蒼藍冰冷的月光之下,時光飛快地運轉,彷彿從瀑布上落下,萬丈奔流。
於是,滄海化作桑田,繁華的城市淪落為荒涼的山丘。
在荒丘之上,一座座墓碑破土而出,犬牙交錯地延伸到大地的盡頭。
月光照耀之下,那些形式各異的墓碑折射著冰冷地光輝。它們彷彿來自於世界各地,從各個時代中浮現。
有的是石碑,有的是木樁,有的如同帝王的陵墓,有的已經攔腰碎裂,結遍了蛛絲,破敗不堪。在所有的墓碑之下,都供奉著不同的引魂燈。
但其中超過半數的墓碑之下的古燈已經熄滅。
寂靜的世界裡,一切都靜謐地像是死掉一樣。
葉清玄坐在椅子上,恐懼地環顧著四周,然後看到墓碑之中回首的男子。
冷清地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漆黑的華服上便顯露出銀白色的花紋,熠熠生輝。那些花紋交織為某個他所曾經見過的紋章,可是他卻想不起從何處見過。
風從遠方吹來,吹起了他銀白色的長發,像是流銀灑落在空中。
「父親?」
就在看到面孔的那一瞬,葉清玄忍不住窒息。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那並非是父親的面孔。那一張臉中依稀帶著父親的特徵,但卻又並非是他的樣子。有時他會覺得更像是自己的映照,但又兩者皆非。
在錯愕和呆滯地凝視中,他看到那個人也在注視著自己,眼神複雜。
他張開口,發出了什麼聲音,像是在說話,一字一頓。
可是葉清玄卻聽不清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一遍一遍的重複著,風中傳來怪異的迴響。聲音引動了世界的變化,令星辰流轉、狂風變化、大地隆起、洪水奔流……
可是那宛如雷鳴一般的聲音卻如此模糊不清。
葉清玄努力地去分辨,可是胸臆之間的痛楚令他忍不住發出痛苦地咆哮,撕裂般的劇痛從身體中擴散開來。每一根血管都在瘋狂地顫動著,被熔岩一般的痛楚灼燒。
有什麼東西充斥在自己的身體裡,禁止他去聽那種聲音,可現在痛苦越發強烈的時候,那種聲音卻越發清晰了。
銀發的男子凝視著他,一遍遍地重複。
在宛如海潮一般龐大地痛苦中,葉清玄的意識模糊,發出崩潰地嘶啞尖叫。
直到最後,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破碎了,一切都不可逆轉地陷入崩潰,黑暗襲來,吞沒了一切。
可就在墮入黑暗之前的瞬間,他聽見了男子的悲涼呢喃。
「你後悔嗎?」
他的聲音帶著千年的悲寂和痛苦。
-
「啊!!!!」
葉清玄噩夢之中醒來,發出嘶啞的尖叫,驚動了深夜中的殘燭。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一直沉浸在夢境之中,可醒來時為何渾身包裹著繃帶,躺在床上?四肢百骸依舊被劇痛所縈繞著,夢中的痛苦來自於真實身體上的痛覺。可這一份痛覺究竟因何而來?
他幾乎快瘋了。
「醒了,就別鬼叫。」
在床頭,埋頭讀書地塞頓抬頭撇了他一眼,舉起書本:「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劇痛纏繞在他的身上,他想要找一個隨便什麼東西轉移一下注意力,看著那個詞兒,便覺得看到救星,艱難地思索:
「懺悔,這個單詞的詞源是來自聖城的書寫用語,來自古代文獻翻譯解說,意為『因為踏上歧途而產生了錯誤,對此表示懺悔』。相關典籍參照六代教皇修編的《教條解說》還有《通用語辭典》……」
他說著說著,卻覺得自己說不下去了。
如果原本他的聲音是砂紙的話,現在的聲音就是兩塊鐵片在摩擦,尖銳地令人聽不下去。
「我、我這是怎麼了?」
他茫然地看向塞頓。
「不知道,我發現的時候你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往外滲血。」塞頓搖頭,指了指樓下:「整個前台的地板都被你染成紅色了。」
他眼神冷淡起來:「你計劃好怎麼陪換地板的錢了麼?還有你的醫藥費,我這裡不是善堂,如果你賠不起錢的話,我可以介紹賣器官的醫生給你……」
「這都要賠錢?」葉清玄幾乎從床上彈起來:「地板洗洗還能再用啊!為什麼要換啊!大叔你別這麼摳行不行?」
塞頓冷哼了一聲,不提錢的事情了。
「我睡了多長時間?」葉清玄苦笑著問。
「按照醫生告訴我的話來說,你應該就這麼一睡不醒下去,或者乾脆失血過多而死掉……不過你才六個小時就醒了,就沒什麼事兒了。」
塞頓點頭:「既然沒事兒了,那就明天繼續幹活吧。」
「喂,大叔你有沒有人性?」
「你想要人性?我還想要呢!等這裡的老闆回來,肯定拿著地板的事兒笑我連個店都看不好!本來就被那個王八蛋惹到火大到不行,你還來添亂。」
塞頓的語氣陰沉:「我都說了,別給我添麻煩,但你這個傢伙的麻煩真是太多了。」
「……好吧,你的壓力也挺大。」
葉清玄欲哭無淚,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啊。
「不管怎麼樣,謝謝你救了我。」他低聲說:「錢我會想辦法還給你的。」
「錢還給我就行。反正我只掏了錢。」
塞頓漠然地起身,露出背後的人:「救了你的不是我,是她。」
那是白汐。
自始至終,這個白髮的女孩兒都站在那裡,只不過塞頓那副魁梧到宛如怪獸的身板將她蓋住了。她看著葉清玄,滿是不情願地打了招呼。
「她發現你倒在地上的人,當時你在打滾,如果你還有記憶的話,就應該記得你還咬了她一口。」塞頓淡淡地說:
「你失血嚴重,能給你輸血的也只有她。如果不是東方人的血統極度排外的話,我都懷疑你是狼人了。」
說完,塞頓之後轉身離開:「你安心休息吧,明天放假一天。」
關門之前,他回頭補充了一句:
「記住,就一天。」
隨著一聲關門聲,室內陷入了難言的沉默中。
葉清玄沉默地看著白汐,白汐卻別著頭,沒看他。老費茫然地在兩人之間環顧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做了救人的事情,應該恥高氣揚的時候,白汐卻顯得有些不安。在跳躍燭火地照耀中,她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玩弄著衣角,像是被老師訓斥地學生。
葉清玄數次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持續的沉默中,她終於無法忍受這種尷尬,低聲說:「我、我走了。」
她轉身,快步想要離開,卻聽見背後的聲音:
「謝謝。」
白汐的肩膀顫動了一下,像是被嚇到了。她低下頭,結巴了很久之後才『哦』了一聲,像是滿心不情願:
「只是叫人而已,不過你當時的眼神像是在說『趕快讓我死一死』的樣子。不能讓你得償所願真是對不起。」
聽到她的話,葉清玄地表情認不出抽搐了一下,感情你還惦記著這一茬麼?真是小小年紀就如此記仇,將來必成大器……自己像她這麼大的時候還沒那打牌出千、翻箱倒櫃的街頭本領呢。
「咳咳,沒必要這麼計較吧?」
「誰計較了?」白汐瞪了他一眼。
「呃,是我小肚雞腸。」
葉清玄總算抓到了一點脈絡,這姑娘是屬驢的,倔到不行,必須順毛捋。有了這一點,一切都好辦。可看著她較真的樣子,就終於覺得她像是個小孩子了。
「你是從東方來的嗎?」葉清玄撐起身體靠在床頭。
白汐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回答:「差不多。」
「真好啊,和我講一講吧?」他拍了拍自己床邊的椅子,眼神誠摯。
他忽然想要瞭解一下父親口中的東方了,或許是因為那個奇怪的夢,或許是因為他有些想要和別人說說話:
「我父親來阿瓦隆之後才結婚,我從來沒有去過東方。別人都覺得我是東方的人,可東方究竟是什麼樣我完全都不知道。」
「大概……和這裡一樣吧?」
白汐還是不情願地樣子,可是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老實回答:「不過有一點好的是街上有人免費發放食物,可以吃個飽。」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啊,我騙你幹什麼。」
小女孩兒白了他一眼:「因為曾經有人因為不喜歡吃皇帝發放的肉糜而造反,他們都想吃饅頭和面條……最後有個將軍在皇帝的肉餅裡下毒,把皇帝毒死了。」
「東方的皇帝真辛苦啊。」
「皇帝早就被架空啦,想要吃小麥的人跟著一個諸侯裡,想要吃水稻的人跟著另一個諸侯,還有一個諸侯喜歡吃山芋,所以大家都把愛吃蕃薯的人趕出去。有的時候兩個諸侯會因為吃鹹的還是吃甜的打架。」
「吃的那麼好還要打架?」
「阿瓦隆難道就沒有因為不吃豬肉對別人指手畫腳的討厭鬼麼?」
「我沒見過,但聽你這麼說我也覺得挺討厭的。」
「對啊對啊,本來就是這樣嘛。」。
葉清玄看著白汐認真地表情,便忍不住輕聲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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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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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08:35 PM
第三十六章 詭異關懷
話說到一半,老費從床底下爬出來,毫不客氣地佔據了一半地床板,橫躺下來,用眼神指揮自己的兩個小弟給自己撓一撓肚子。
白汐伸手去撓它,它就興奮地打起滾來,炫耀一般撇了葉清玄一眼,示意人家的手法比你好多了,你這小弟還能不能要了?
葉清玄忍不住想要捂臉嘆氣。
白汐抱著老費,一臉認真地給它撓耳朵,這條黃狗在小女孩兒的膝蓋上興奮地扭動著,既賤又醜,令葉清玄都看不下去了。
「為什麼它叫老費呢?」白汐捏著老費的耳朵,好奇地問。
「唔……」葉清玄沉吟著:「這個解釋起來有些複雜了啊。」
「你還賣關子,我都告訴你那麼多東方的事情了!」
「好吧好吧。」
葉清玄用綁著繃帶地手拍了拍額頭,感覺到一陣無奈:「你知道的,老費呢,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世界最強,所以一臉很厲害的樣子。
我剛認識它的時候,它就是這副樣子,什麼活兒都不幹,什麼人都不理。所有的乞丐都叫它廢物……」
「嗯?」白汐一愣。
「問題就在這兒了啊。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它覺得『廢物』的意思一定是『狗中之王』,所以我再叫它其他的名字它也不理我了。
可廢物這個名字實在不是很好聽,對吧?我只好叫暱稱了。」
葉清玄嘆息:「好在他現在覺得『老費』這個名字比『廢物』要厲害的多了。否則你喊一聲廢物吃飯了,隔著十條街它都會衝過來。」
「噗!」
白汐一時間沒繃住,忍不住笑出聲。很快她就再次板起臉來,像是從來沒笑過。
「還是個小孩子啊。」葉清玄輕聲呢喃。
「嗯?」白汐抬頭。
「沒什麼。」葉清玄笑著搖頭:「再跟我說一說其他的事情吧。」
漫漫長夜裡,葉清玄躺在自己的硬板床上,渾身纏滿繃帶,靜靜地聽著白汐在胡扯著一些東方的故事。這個小女孩兒真的一點都不像一個小女孩兒,語氣一點都不柔和,長滿刺兒。說到激動的時候還會罵髒話,比小拇指,像是比維托還更加痞氣的小無賴。
可是莫名其妙的,他覺得這樣也不錯。
只要有人陪自己說說話,難以忍受地痛苦也不算什麼了,身體變得千瘡百孔也不算什麼了。
至少不用去想過去的事情,也不用去想未來。
哪怕在心裡,始終有個落寞的聲音在徘徊。
——葉清玄,你真的做不了樂師了。
-
莫名其妙的大出血令葉清玄真的是在床上休整了一整天,昏昏沉沉中他覺得自己睡了很長時間,在昂長又破碎的夢裡似乎什麼都沒有,全都是往事中的碎片和難以描述的離奇。
在那一片破碎中,似乎總有人在輕聲低語,令他頭疼欲裂。
當第三天他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塞頓也並沒有催促他下來幹活兒。可當他扶著牆壁,一步一瘸地走到樓下的時候,卻看到面目抽搐地塞頓坐在櫃檯後面抽煙。
他的雙眼滿是血絲,明顯已經到了爆發邊緣。這個宛如怪獸一般的男人渾身的肌肉都在憤怒地跳動著,在他的腳下,一整本通用語詞典都被他扯成了粉碎。
「呃,出什麼事兒了?」
葉清玄一頭霧水。
塞頓面無表情地指了指櫃檯,一封由信差送來的簡訊和一個小盒子正躺在上面。
那一封皺皺巴巴的簡訊似乎和不同的紙張不同,類似於直接書寫在某種堅韌的皮革上的,皮質優良,難以撕碎,但是卻被某人捏出了一道道裂紋。
「給你的,你自己看。」塞頓從抽屜裡抓了一把錢,摔門出去喝酒了。
葉清玄一頭霧水地拿起簡訊,頓時也愣住了。
那是一封給自己的信……
致我最親愛的員工葉:
驚聞你重病的事情,身在外地的我實在坐立不安。雖然我們還未曾見面,但對於這件事情我卻感覺到深切的關心和罣礙,這大概就是東方人所說的『緣分』了吧?
隨心附贈了一瓶藥劑,請服用之後安心養病,店舖的事情就暫時放下吧。醫療費用我會在回到阿瓦隆之後幫你報銷的。
ps,塞頓作為一個除了吃什麼都不會的廢物就勞你費心了,他不大懂規矩,如果出醜的話,請代替我訓斥和責罰他,就像是訓斥不會鑽火圈的貓一樣。
ps2,請代替我向另一位新來的員工白汐小姐問好,方便的話請回覆我她的三圍,我會為她帶一條長裙作為見面禮。
你的朋友:赫爾墨斯。
就在簡訊的末尾,還印著一個紋章表明了來信者的貴族身份,可那個紋章特別奇怪。不像是葉清玄從教堂中的譜系學中看到的任何標誌,而是兩隻蛇纏繞在一條奇怪地手杖上。
這封信的內容溫暖又貼心,除了將塞頓撩撥到快要炸掉以外,簡直就能夠看到一位溫和善良、彬彬有禮、慷慨大方的貴族紳士在滿懷擔憂地掛唸著自己。
而且他還和百年前那位大藝術家同名……
對於這來自老闆的詭異關懷,葉清玄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他看向白汐,「這是老闆發來的?」
白汐的表情也惡了一下,「沒錯。」
「他要你的三圍……」
「——讓他去死。」
白汐的回答乾脆利落,令葉清玄放棄了回覆的念頭。
然後,他拿起了櫃子上的小盒子,隨手推開之後愣了一下:「這是什麼?」
在木盒中,是一支用了厚重棉墊防震地修長試管,玫紅色地液體在其中蕩漾著,折射出瑰麗地閃光。
白汐看到試管之後愣了一下,看向葉清玄的眼神微妙起來:「喂,你不會是被老闆看上了吧?」
「嗯?什麼看上?」
「就是那種『看上』啊。」白汐地眉毛挑動著,神情微妙起來:「聽說有不少老貴族喜歡新鮮的小男孩兒呢。」
「你胡扯什麼啊。我連這裡的老闆是誰都還沒見過呢。還有,如果你不願意叫我的名字,叫我大表哥也行,別喂喂的了,我聽著總覺得你在要債。」
「想佔我便宜?沒門。」
白汐白了他一眼:「那是教團出產的治療藥劑,對外傷有奇效的好貨。這麼一支的價格差不多是一根青金磚。」
最後一句話讓葉清玄的手抖了一下,咋舌地看著手裡的試管:「這麼貴?」
要知道,各國之間除了各自發行的貨幣之外,互相之間貿易的時候使用的共同通貨都是教團負責鑄造的青金。目前,安格魯的幣值不斷下降的同時,青金的價格反而在不斷上跳。粗粗地算一下,這麼一支就要六萬鎊以上,令葉清玄深感痛心。
這得多少錢啊!直接給我不行麼?
「我要是你我就盡快喝掉,這個東西見到陽光之後十分鐘內就失效。」白汐的話驚醒了葉清玄,令他趕快拔掉塞子,把藥液倒進自己的嘴裡。
喝完之後吧嗒了一下嘴,他覺得自己沒嘗出味道來。很快他就感覺到極其冰冷的感覺從身體裡猛然擴散開來了。
一瞬間就像是冰霜地砲彈從體內爆炸,他有些眩暈地失神,幾乎倒在地上,可很快,知覺就回覆過來了。身體中的那些強烈痛楚也都迅速的減弱了,到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範圍。
「這麼有效?」
他喃喃自語,覺得頭暈目眩,世界像是在搖晃。
「有副作用的,你今天一下午恐怕都沒有力氣動彈了,裡面有微量的曼荼羅。」
白汐露出陰謀得逞地神情,湊過來,一臉純真甜美地笑容:「表哥,表哥,我們打牌吧?」
「打牌?」
葉清玄遏制住眩暈地感覺:「你在打什麼鬼主意?每次你叫我表哥就沒什麼好事兒!」
「哪裡啊,小賭怡情嘛。我這不是關心你嘛!」
白汐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副牌,熟臉地洗起來:「沒錢可以貼白條,我們先來一局同花順來熱熱身怎麼樣?」
「……」
葉清玄就忍不住嘆氣:「洗牌動作那麼熟練,你就是靠這個騙錢的吧?」
「吃飯的手藝,那還用說,頂多我不出老千還不行?」
白汐露出無害地笑容,分外甜美:
「來嘛表哥,玩玩嘛!」
「我能不玩麼?」
「不玩算你輸。」
「……」
葉清玄嘆了口氣,摸起紙牌,可就在洗牌的時候,卻看到牌面上的古怪圖案:「這是什麼?」
不同於其他撲克牌上的國王和皇后,這一副牌的1-10上也有著各自的圖案,看起來像是某種奇怪的故事人物,可是畫風卻極其陰森,令人不寒而慄。
「這副牌是阿瓦隆的傳說紀念版,上面的都是阿瓦隆最近最出名的傳說,據說很受歡迎呢。」
「傳說?」葉清玄看著牌面一頭霧水:「什麼時候有了這種東西?」
他隨手抽了一張問:「這是什麼?」
這紙牌上畫的是一個頭戴羽冠的老人,他手持碎裂的心臟,眼神陰冷。
「據說是阿瓦隆所有**的真正控制者,他隱藏在幕後,控制地下世界,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很厲害。但很多人都說沒有這個人。有的人說自己見過他,但說不出他長什麼樣子。
見過他的人都叫他『薩滿』,薩滿發出的命令,就沒有人敢不遵從。」
「薩滿?」
葉清玄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像是從哪裡聽到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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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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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08:40 PM
第三十七章 市井傳說
「剛才是薩滿,那這張呢」
葉清玄翻第二張牌。牌面上,頭戴禮帽的男子金髮齊腰,站在金銀和財寶之上,寶石像是沙子一樣從他指尖落下。
「交易人,據說在他那裡你可以買到一切東西,只要你有錢。多不可能的事情也會出現。」
白汐壓低聲音說:「有人還說,安格魯的皇位,就是亞瑟王用自己的寶劍從他的手裡買下來的。」
「怎麼可能啊。」
葉清玄被逗笑了:「就算是真的,也沒有人能活到現在吧」
「那可說不定,如果他什麼都有的話,有長生不死藥也不奇怪吧」
「你說的好有道理。」
葉清玄再翻開一張:「這個」
這張牌上的背景是一片血紅,在殘肢斷臂中,隱隱綽綽中站著一個影子,看起來滿是黑暗和血腥。
「唔,這是一個已經銷聲匿跡的殺手。據說他收錢辦事,任何單都敢接,包括刺殺防務大臣。一旦出動,就絕不留任何活口,有誰看到他的話,就要被擰下腦袋。有人給他起了外號叫做血肉屠夫,因為他留下的現場都像是屠宰場的作坊一樣。」
「……」
盤踞在教堂之中的白色怨靈噬魂影;在黑夜中將開膛破腹的瘋狂殺人犯開膛手;誘拐小孩飼養妖魔的女人鬼母;徘徊在墓地區的復活死者,喜歡吸食鮮血的魔物吸血鬼;還有手臂能夠攝人魂魄的討債人鬼手;在午夜時分疾馳在天空中的黑影幽靈馬車
這就是阿瓦隆城的十大傳說。
「等等,這才九個啊」葉清玄掰著指頭數了一下,發現沒錯,確實是九個。
「哦,還有一個。」
提到這個,眉飛色舞地白汐就興致缺缺了,掀開了最後的那張牌。
在牌面上,是午夜鐘樓地黑影。就在一片昏暗中,像是有什麼東西蠕動著狂奔而過。
「這就是最後一個傳說,深夜在阿瓦隆街頭狂奔的裸男。」
「……」
一瞬間,葉清玄被嚇醒了。
「你的表情好奇怪啊,沒事兒吧」
「我被嚇到了。」
葉清玄實在不好意思說這個神經病自己見過。
阿瓦隆十大傳說,他何德何能啊前面九個傳說個個威風厲害,就只有這個充滿了深深的猥瑣。午夜裸奔還唱歌,神經病雞窩頭阿瓦隆人民的審美究竟還能不能要了
「最後的鬼牌是什麼」
他看著那兩張鬼牌,可鬼牌上並不是小丑,而是古怪又猙獰的建築。
黑色鬼牌上的圖案是一座高塔,可高塔倒影在水中,就變成層層屍骨堆砌,向下不斷的延伸,像是通往地獄。
「血路倒影。」
白汐說:「據說這一條路隱藏在阿瓦隆裡,可以通往阿瓦隆的背面,走進其中就能夠看到阿瓦隆城真正的樣貌。」
「那紅色的鬼牌呢」
在少年的手中,紅色的鬼牌上畫著的,是一座城市的龐大廢墟,像是遍佈蛛網和焦痕,巨大的城市淹沒塵埃裡,像是已經死去。
「這個是傳說中的阿瓦隆。」
白汐停頓了一下,補充道:「真正的阿瓦隆。」
-
自從黑暗時代結束,到現在,攏共三百年的時間。
二百七十年前,亞瑟王拒絕了聖城所頒發的聖名之後,來到這裡,建立了神聖安格魯的第一座城市。這就是阿瓦隆城最早的傳說。
已經沒有人知道更早以前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有的學者在殘存的古籍中地層斷面進行考據,得出奇怪結論:在三百年前,阿瓦隆的海拔是低於正常海拔六百米以上的。
也就是說這一座島嶼原本應該沉睡在海中。
但根據最近對阿瓦隆古建築的以太衰變測量,它們普遍已經存在了千年以上學者們無法解釋這個可笑的矛盾,到最後這個論點只能被淹沒在各種考據中。但是這個傳說卻流傳下來,一直到現在,越發的詳細。
有人說阿瓦隆原本是被邪神佔據的城市,永恆地沉寂在海底。榮光之戰中它浮上來,世界就要被毀滅。後來百目者被重創了,離開了自己的巢穴,但是它的秘密還沉睡在這個城市裡。
還有人說這是勃艮第人的陰謀,也有人支持最近的大陸漂移學說,認為阿瓦隆是從其他地方飄來的島嶼。
「怎麼聽都覺得不靠譜啊。阿瓦隆的人太無聊了吧。」
「對啊,打牌吧打牌吧。」白汐葉洗著牌,眉飛色舞:「第一把我讓你一盤怎麼樣先玩把小的,一局二十塊。」
葉清玄面無表情地伸出手,從她袖口裡抽出了被她藏進去的撲克。
「都說了,禁止出千」
半個小時後,葉清玄已經感覺到越發的昏沉,難以集中精力。這種感覺像是宿醉,類似於酒精一樣的東西在作怪,給予了過量的興奮之後,讓人變得難以自控。
幸好,還可以思考,幸好
「好了,給錢吧。」
他亮明牌面,笑眯眯地伸出手掌:「否則貼紙條。」
一片寂靜。
在滴答聲裡,只有白汐憤怒地喘息。
那些貼滿了她臉上的白紙條也隨著呼吸而顫動起來,活像是傳說中的雪怪。半個小時,她差不多已經將未來三年的所有工資都輸出去了假如她有那玩意的話。
「你跟我說這是你第三次打同花順」
白汐咬牙切齒地問:「這就是第三次的水平」
「是第三次沒錯啊。」
葉清玄打著哈欠,昏沉地回答:「第一次我沒搞清楚規則,輸了一個月工資,第二次我把那群傢伙的褲子也贏到手裡從那時候開始,就沒有人願意跟我打牌了。
他們,唔,都說我出千。」
「你說了不准出千」
白汐錘著桌子,湊過來瞪著他:「你把撲克藏在哪裡了老實交代否則我就趁你不能還手的時候把你再打到不能自理」
「我沒騙你啊,我不會出千的。」
葉清玄展開手,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摸索。在他的手上,被洗好的撲克牌如雪片飄落,如同雪片一般,落了滿地。
五十四張撲克牌,一張不多,一張不少。
挽起地袖管中、剪短的指甲間、張開的指縫裡、桌子的下面,所有地方都沒有任何作弊的痕跡。白汐一遍遍地翻找著葉清玄地口袋,卻一無所獲。
「都說了我不會出千了啊。」
在昏沉地感覺中,葉清玄終於扛不住睡魔的侵蝕,一片昏沉中趴在了桌子上。在大睡一場之前,他似是想起了什麼,便輕聲笑起來:
「但是我會記牌。」
-
-
「這一次麻煩你陪我送貨啦。」
「反正我又不認識路。」
翌日,還撐著枴杖的葉清玄已經可以走路了。
他一瘸一拐的走在街上,旁邊挨他一頭的白汐抱著懷裡的箱子,漫不經心地走路,東張西望。
似乎厭惡自己的白髮會惹人注目,她將頭髮塞進自己的軟呢帽子裡,她還穿著葉清玄以前的衣服,就像是隨處可見的野小孩兒了。
「不過,塞頓大叔竟然能夠做成一單生意,真是不容易啊。」
「你想的太多了,這好像是委託老闆從勃艮第王國寄過來的工藝時鐘而已,我們只負責送貨。」白汐撇了撇嘴:「要不是人家發信過來問,估計塞頓早就把它丟進垃圾堆裡了。」
「好吧,這店我覺得早晚被大叔弄到關張大吉啊。」葉清玄憂心忡忡。
「你嘆什麼氣啊,又不關你的事。」白汐白了他一眼,眼瞳忽然軲轆軲轆轉了兩下,又打起不好的主意來:「喂,表哥呀,你看這盒子裡的時鐘大概值多少錢」
「這雖然不是古董,但看簽名應該是勃艮第王國一個很有名的工匠作品,市價很難估計,但光裡面的最新式表芯和黃金、白銀的用量就不便宜了,如果按照黑市裡折價到三分之一的規矩大概能賣六萬左右吧。」
葉清玄板著指頭算了算,最後點頭:「如果碰上懂行的人,能夠賣十萬左右呢。」
白汐一臉錯愕,不止是為這個價碼,也因為葉清玄的話。
「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
「店裡的書架上全都是書,你就不會看看麼」葉清玄扭頭撇她一眼,隨手敲了一下她的頭:「別動歪腦筋,塞頓說惹了麻煩就把人送進醫院可不是空話。」
「喂,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你叫我表哥的時候就沒好事兒,而且你剛才絕對是想要抱著這個玩意跑掉了吧」
「哼。」
白汐冷哼了一聲沒說話,但明顯賊心不死。
「我來這裡第三天有人在店裡偷東西,塞頓什麼話都沒說。當天下午的時候就有人把小偷的手打斷,連帶這贓物一起送回店裡了。塞頓的肌肉可不是白練的,你不會因為他每天在讀書就以為他真的人畜無害了吧」
葉清玄在旁邊潑冷水,一直講到小姑娘的脖子根都發毛了之後才滿意地停下來今天第四次阻止白汐踏入犯罪的深淵,真是可喜可賀個屁啊
一天第四次想要犯罪,這姑娘完全就沒救了吧除了老費的狗糧她不敢下手之外,葉清玄就沒有看到有什麼東西她不敢偷的。
就像是現在一樣,白汐一臉好奇地擠進人群裡,像是傾聽著街頭藝人的演奏。
皮膚黝黑地藝人盤腿坐在自己地破攤子上,賣力地演奏著手中的羌笛,這種罕見的樂器相當少見。優美地音色令路過的行人不時點頭,然後將硬幣丟進他面前的盒子裡
白汐低頭看著盒子裡快要堆滿的銅子兒,口水都快留下來了。
幸好,就在葉清玄過去阻止她之前,有另一件事情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走了。
在遠方,高亢的銅號聲忽然響起。
人聲的喧囂從遠處傳來。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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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08:46 PM
第三十八章 太一
最先響起的是十六支銅號的高亢聲音。
身著鮮紅禮服的依仗隊在城牆之上,撐起了足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銅號,鼓起胸膛,用力地吹響了這代表貴賓到來的號角聲。
中城區第六環帶的城牆之外,一支浩蕩地長隊開入了這一座龐大城池之中。
在金色的陽光裡,只有在皇帝駕臨時才會開啟的主教門緩緩打開,厚重的城門發出低沉的聲響,壓下了周圍一切人群的喧囂。
緊接著,身披金甲的魁梧軍士們手持禮儀大戟、青銅長戈,結成隊列,踏入了異國地城池中。
首先是持戟的衛士、緊接著是手捧各色禮器的禮官,然後是漫長的車隊,需要四匹駿馬六個輪子才能夠拉動的大車中載滿了綢緞、香料和來自東方的精緻瓷器。
黑髮宮髻的女官們向著大道上潑灑著淨水和花瓣,高挺的發髻宛如飛仙,來自東方的姣好面容上帶著符合完美標準地笑容,為身後地金色車架開道。
八匹純白地駿馬拉扯著宛如黃金鑄就的車輿前進在道路上,車上的四角裝飾著神獸外形的銅爐,銅爐中投入了沉香、乳藥、龍腦,散發出濃厚地香氣。令人心醉地濃厚香氣乘著微風,擴散向四面八方,將這裡彷彿變成了一個奢侈的夢境。
喧囂地人群圍攏在道路地兩側,興奮地歡呼和吶喊,向著那一輛龐大的金色馬車揮手,仰起頭想要從層層的薄綢中看清楚那個纖細消瘦的側影。
在修正了七日之後,來自東方的雲樓氏公主終於入城了。傳說中僅僅十六歲便被稱為國色的公主端坐在自己的龐大車輿之上。
輕紗和薄綢的環繞中,僅僅是一個簡單地側影便令移不開眼睛。
在道路的兩側,萬千路人為止歡呼和吶喊。可她依舊不動,冷淡地應對著這來自異國的歡呼聲,像是充耳不聞。
可所有人卻越發的好奇,想要知道究竟是多麼令人迷醉的美人才配得上如此華麗的儀仗。
龐大的車隊沿著皇家大道一路前行,踏著不緩不慢地節奏,一路穿過了層層城門和道路,向著城池最頂端的皇宮而去。
五道城門,第次洞開。將這位異國的公主迎入阿瓦隆的懷中。
就在第三環帶,聞訊趕來的人潮幾乎快要將葉清玄吞沒了。他撐著枴杖縮在街道的角落裡,旁邊是一臉茫然地白汐。
「就是一個公主,用不著這麼大的排場吧」
他瞠目結舌地看著遠處的持戟金甲衛士昂首挺胸地走過,龐大的車隊浩浩蕩蕩地走向了這一座山城的巔峰。
「三百人隨侍,二十輛車架,這還算是少的呢。」
白汐在旁邊撇嘴,看著這個土包子:「在東方,皇帝巡行時,會有萬人相隨,百乘千騎護衛,提前三日封街灑水,黃綢鋪路。皇帝經過的時候,道旁要燃火堆,投入各種香料共計百斤,屆時滿城馨香,宛如仙境」
學了那麼多公式,葉清玄試著換算了一下整個過程需要多少錢,然後發現腦子有點不夠用。
最後只能感嘆:「東方人真有錢。」
就在此時,金色的車駕終於來到了他的前方。在熾熱的陽光裡,車上的薄綢舞動,金色的車身彷彿要融入進光芒中去了,折射著綺麗的色彩,令人睜不開眼睛。
葉清玄眯起眼睛,凝視著遠處的華麗車隊。在海上,微風吹來,刺著百鳥的薄綢和輕紗便飄起來,綺麗地像是幻夢。
而被層層遮擋的車輿,也終於顯露出一線空襲。
在車架中,隱約能夠看到一個背影。
身著華服地白髮少女像是昂著頭凝視天空,像是察覺到人群的熾熱視線,便投來了一瞥,稍縱即逝。
可那種一閃而逝的眼神像是霧氣,有種不可捉摸地美。
人潮宛如沸騰一般地鼓蕩起來,爭先恐後地想要向前擠,高喊著公主,想要再看清楚她的臉。可她已經收回視線了,不再回頭。
「快看,快看。」
葉清玄拉著白汐:「美女誒」
白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對啊,人家從祖上八輩起就是美女了,血統優良,再長不美,豈不是白瞎了祖宗的苦心」
「你怎麼肯定」
「廢話,我要有錢有有權,我也肯定撿著漂亮的娶啊。成打的往回娶。」白汐揮著小拇指頭比劃著:「就要那種連鼻屎都要摳的優雅端莊的那種」
「好惡俗」
「嗯」女孩兒斜眼看過來。
「呃,我是說理想遠大,值得鼓勵。」
葉清玄搖頭,可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卻又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
在莊重典雅的樂聲中,人潮擁簇著車架,拋灑著鮮花,高聲歡呼。
可沉默地少女跪坐在薄紗裡,像是在嫻靜地微笑,鮮花錦簇,絲綢萬匹。有寶玉和金銀的映襯,極盡了世間一切的華麗和美好,只是
「看起來有些可憐。」
他輕聲呢喃。
「嗯」白汐疑惑地看著他。
「沒什麼。」
葉清玄笑了笑:「走了走了。」
話音未落,他的腳步忽然停頓了一下,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
在昏沉之中,他忽然聽見了低沉的聲音,像是熱水沸騰一般聲音響起來了,在人群之中,在這個龐大的街道上。
那種聲音像是宛如水流注入了器皿,空蕩的迴響中帶著爆裂的聲音。
再一次的,他體會到了那種煩悶欲嘔的痛苦就像是又一次的回到了狼笛和布雨師對決的那個晚上
人群的歡呼戛然而止了,他們都踉蹌地後退,無法站穩。有的人茫然地環顧四周,卻什麼都沒有發現。只有在街角上,那個衣著襤褸的賣藝人依舊恬淡,埋著頭,輕輕地吹著自己的羌笛。
笛聲悠揚。
「不對,不對。」
葉清玄強撐牆壁站起來,將茫然地白汐擋在自己懷中,終於明白了什麼:「白汐,快跑這是」
這是,早有預謀的襲擊啊
轟
-
話音未落,空中有水閘爆裂的聲音。
因為羌笛聲驟然尖銳,如鋼絲刺入了天上。
在城牆和兩側高牆上,十六座石質的滴水獸的口中傳來漩渦的迴響。緊接著,十六隻滴水獸頭顱炸裂。碎石紛飛,海量的青光如其中噴出,如瀑布席捲。
青光如水,匯聚在空中,反射著陽光,便亮起斑駁虹彩。可是刺鼻氣息卻在瀰漫,蓋過了銅爐中擴散的香。
可那哪裡是水呢那是無以窮盡的鋼鐵之砂啊
六棱鐵砂飛在空中,閃爍著青色的光,棱角鋒銳
鐵砂之潮沿著下水道,一路逆襲而來,泉湧而出。它們如此湍急的流淌,可是看上去卻一片靜謐,宛如擴展開來的空中湖泊。
青光如鏡,映著鮮花錦簇,所有人驚恐的面孔。
緊接著,爆裂的音符敲打在鐵砂之湖上。於是它碎裂了,數不清地鐵砂飛散、變形。
刺目的陽光在它平滑的表面上流轉,耀的人睜不開眼睛。
在無數人痛苦地倒地和哀鳴中,角落中的賣藝人起身了。他著雙腳,踏在這繁華地街道上,踏著節拍,昂然吹笛。
笛聲肅殺,操縱著鐵砂在天空中變化,令它們終於顯現出形體。百聲淒厲地長嘯劃破天空,千雙羽翼展開,倒映烈陽
那是數不清的鐵鶴
無數鐵砂中所孕育出的青鶴在羌笛的聲音中尖嘯
像是無數刀劍在震顫,令鐵器都為之共鳴。
此刻,鐵鶴之潮墜落了。
它們從潮中分裂而來,卻在此刻重新匯聚成潮。
成千上萬的鶴群匯聚在同一處,前仆後繼地俯衝向大地,當彼此羽翼摩擦時,便迸射出熾熱的火花;當它們俯衝時,長嘯便是死神發出的聲音。
狂風阻擋不了它們,反而成為了它們的前驅。就在風中,刺著華麗圖紋的帳幔被掀起來,撕裂了,白色的碎絮如片片蝴蝶,在風中零落。
狂風掃落了公主頭頂的寶冠,令那一頭流銀一般的白髮掙脫了束縛,飛舞在空中。她華麗的長袍被掀起了,像是消散的霧氣。
稍縱即逝中,有一種不可直視的美麗。可這美麗是要被摧毀的,因為燃燒的鶴群已經襲來了,前仆後繼,撲向了孤身一人的少女。
像是徒勞反抗,她抬起瑩白如玉地皓腕,如同要伸手阻擋鶴潮的衝擊,可笑地像是螳臂當車。可是在那一瞬間,葉清玄聽到了懷中白汐的錯愕呢喃:
「太一」
白汐驚恐地伸出手,摀住了他的雙耳:「不要聽。」
葉清玄聽不到了。
因為那一瞬間,像是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他分明看到,雲樓公主抬起的手掌並沒有展開,而是拇指和食指相扣,在這稍縱即逝的瞬間,彈指。
緊接著,震盪席捲而來。
如同玉杵敲在金罄之上,於是,萬物都放出轟鳴。
。
可怕的漣漪她指尖的前方擴散開來。它們匯聚成一束,向著空中穿出
在這粉碎的漣漪之前,鐵鶴的羽翼折斷,爪牙破碎。原本它們堅硬如鋼鐵,可此刻鋼鐵卻被放在萬噸水壓之下,首先是變形、緊接著扭曲,最後徹底變粉碎
千萬隻鐵鶴,就有千萬聲破碎的聲音響起。
它們重疊在這一瞬,像碎了無數琉璃。
細碎的鐵砂也無法在這高壓之下保持完整了,它們在一瞬間被融化,蒸發升上了天空,被隨之而來的狂暴颶風吹進了海洋的深處。
那種震盪像是鑽進身體裡扭動了五臟六腑一樣,令人在瞬間被擊垮了,口鼻中滲出鮮血包括賣藝人。
羌笛在風中化作了粉碎,緊接著寸寸斷裂地是他的雙手,他跪倒在地上,被身披金甲的衛士們所鎮壓,束縛。
「妖女你合該萬死」
他抬起頭,充血地雙眼中流出血淚,瘋狂地想要撕咬那個車架中的靜默少女。
「今日雖不能殺你,然我等之血不絕雲樓殘裔恨不得食你肉,寢你皮終有一日,逆賊雲樓慶舒和你都會受到報應的報應」
他嘶吼著,一遍遍地吶喊著報應,最後身體一僵,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這是樂師的心音應用,他從內部破壞了自己的內臟和大腦,不願意落入敵人的手中。
隨著他的倒斃,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終於結束。
在一片混亂中,葉清玄終於恢復清醒。艱難喘息,汗如雨下。
有了白汐遮住耳朵,他好過了一些,可懷中的女孩兒卻面色蒼白。
葉清玄感覺到白汐在顫抖,搖搖欲墜。她的體質本來就弱,在那種震盪中,就算有葉清玄的保護,也已經站不穩了。
「我們走吧。」她低著頭,輕聲呢喃:「我不想呆在這裡了。」
「好。」葉清玄點頭,撐起枴杖,帶著她離開。
-
就在一片混亂中,所有人都茫然地奔走著,逃散。
原本盛大的歡迎儀式,此刻卻變得一片狼藉。
可是至始至終,雲樓公主都端坐自己華麗的車架上,那裡依舊花團錦簇,依舊華麗,像是和外界是兩個世界一樣,一切的干擾都影響不到她。
剛才的刺殺如同塵埃落在身上,塵埃被拂去了,就再沒有什麼好關心。可就在紛亂的人群中,她似是無意,凝視著人群中白髮的少年,和他懷中的少女。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8:53 PM
第三十九章 龍脈之血
這是一個寂靜的黃昏,夕陽的光令人昏昏欲睡。
阿瓦隆碼頭,一艘輪船停靠在港口,卻罕見有旅客從上面走下來。
就在空空蕩蕩的碼頭前面,有一個魁梧到如同怪獸的男人蹲在長椅上,認真苦讀著手中皺巴巴的小冊子。
嘭
一個足足有半人高的龐大行李箱被來者丟在了他的面前,低沉的撞擊聲裡,掀起一片塵埃。那個和沉重的巨大行禮絲毫不相配的來客抬起頭,環顧四周。
少年穿著純白色的禮服,面如卻更加的白皙,宛如女子一般,但卻俊朗而稚嫩。他披著齊腰的金色長髮,長髮以華麗的髮箍束在了身後。
在陽光下,銀質的髮飾和流金一般的長髮交相輝映,優雅又華貴。
在他的手臂上,像是刺青一樣,紋飾著雙蛇糾纏的紋章,看起來怪異又典雅。
「還是老樣子啊,這個鬼地方。」
這個看上去年紀並不大的少年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拿著手杖戳著面前的巨漢:「喲,塞頓,好冷漠啊,不打個招呼麼」
塞頓抬起頭,冷冷地看著他,許久之後之後咬牙問:「喲,你怎麼還沒死」
「你這麼說真是讓我有些難過啊朋友。」
金髮少年搖頭嘆氣,一臉難過:「虧我還為你買了新的項圈,想必能夠讓你更守規矩一點。你竟然這麼對我」
嘎嘣
長椅發出崩潰的聲音,塞頓怒視著面前這個金毛小鬼,指節捏的劈啪響。
「哎,算了,你還是這麼容易生氣啊。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
少年感嘆著,然後迫不及待地左顧右盼:「我們那兩位可愛的新員工呢他們有沒有好好吃飯呢有好好休息嗎有變得白白胖胖嗎
來,快讓我看看,給我介紹一下那一位滿懷秘密的少年,還有同樣滿懷秘密的少女」
他興奮地張開雙手:「不管是誰也好,快去告訴他們他們偉大的、仁慈的、善良的、英俊的、美貌的老闆,尊敬的王國爵士赫爾墨斯先生,已經回來啦」
-
黃昏時分,終於送貨完畢。
葉清玄坐在噴泉廣場的角落裡懶洋洋地曬太陽,枴杖被白汐好奇地抓在手裡把弄著。
在黃昏的陽光下,葉清玄從口袋裡掏出以太球,習慣性地發了幾個音節,但依舊毫無反應。
「你還在嘗試這個啊」白汐看到了他手裡的以太球,便明白了。
「都說你不可能啦,那幾個常用音符的音域都是集中在高音和低音的區域的,你的聲域達不到那種程度的,而且你根本沒辦法感應以太吧」
白汐嘆氣:「不過十幾萬次都撞不到一隻死耗子,你的運氣該有多差啊」
「沒辦法,可能是我比較倒霉吧。」
葉清玄聳肩,心裡卻再一次想到下午時那一場驚心動魄的騷亂。千萬鐵鶴飛翔在空中的凌厲閃光,以及雲樓公主那近乎隨手的一擊產生的莫大威力
「太一。」他終於想起了這個詞,抬頭看向白汐:「在中午的時候,你說的太一是什麼」
「嗯」白汐一臉茫然:「什麼太一」
「我明明聽見了。」葉清玄撇了撇嘴:「不要裝傻,在那個雲樓公主遇到刺殺的時候你說的,太一。」
「哦,是那個啊。」白汐想了半天,點頭說:「應該說,是天賦吧」
「天賦頂多是音域寬廣或者動作靈巧吧,如果這是天賦的話,那就是說公主剛生下來就能厲害到這種程度咯」
「所以才是天賦真正的天賦。」
白汐說:「不是嗓音,不是外貌,不是右手上的第六根手指,是某種更加先天的條件。從母胎中就孕育好了的東西,甚至比那更早。早在祖先立下誓約的時候,便已經注定了的東西。」
「聽的不是很明白。你確定你再說的是人類能聽懂的東西麼」
白汐無奈地看著他,許久之後忍不住嘆氣:「所以才奇怪啊,你真的是有東方血統麼」
葉清玄指了指自己的頭髮:「我以為這種東西是明擺著的。」
「……」
「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知道麼在東方,很多人都是黑色的頭髮嗎」
「嗯」
葉清玄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衝擊:「不是白色麼」
「白髮在東方也很少的。大概幾千個人裡面才會有一個吧你下午的時候也看到了吧云樓使團中也有不少的黑髮女官。在東方,生了白髮的孩子,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因為白髮代表血統上的返祖,擁有成為樂師的潛質。
這樣的人被稱為天人。每一個白頭髮的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會被朝廷收入國子監,進行樂師的教育。成功率大概在三分之一左右吧」
葉清玄覺得頭疼了,他似乎聽錯了什麼東西。
「等等,你是說,三個白髮的人裡,就有一個能夠成為樂師」
「沒錯。在安格魯,這個比例有多大呢千分之一」
葉清玄沉吟片刻,搖頭:「萬分之一不到。」
「對啊。所以才稀少嘛。」
白汐撥弄著自己的頭髮,一臉得意:「在東方的神話裡,人可是從天上來的。
據說早在黑暗時代之前的時候,所有人擁有天人一樣的華服、美顏、白髮、好酒。生活美好,不可思議。但後來天人因為沾染了塵世的因果,所以墜落在凡間。
有的人漸漸的忘記了自己的過去,生活在凡塵中,頭髮漸漸的變成黑色。只有貴族還保持著白髮的特徵。為了維護血統,不允許與其他人通婚。」
「這麼狠」
葉清玄咋舌:「有用麼」
「不知道啊。反正都幾百年了,因為戰爭和天災,多少家族消失。除了民間偶爾返祖產生的孩子之外,代代相傳的白髮純血,只剩下了九家。被稱為龍脈九家。
東方幾乎有超過三分之二的樂師,是出於這九個家族之中。
這九個家族掌握了眾多的秘密和技術,據說都有神器在護佑,保佑家族長盛不衰。每一代子嗣在成年時,都會在宗祠中留下心血,接受神器考驗。
如果通過神器的考驗,就會獲得領悟。浮現在腦中的或許是神秘的知識或者樂譜,或者是更珍貴的天賦。
這會是對血統的餽贈,也將是他們終生的桎梏。」
「你說的太一,就是那位雲樓公主的天賦」
白汐輕聲吟誦:「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瑯在所有的天賦中,太一也是最強之一。
這樣的天賦,在西方被稱之為權杖,是相當高階的樂師才能夠具有的力量。」
「你知道的真不少啊。」
他看向白汐的眼神有些怪:「喂,表妹,你不會是某個龍脈家族的小姐,翹家出走了吧」
「大表哥你的想像力很豐富啊。」
白汐看他的眼神鄙視起來:「但東方的貴族就只有一家姓白的好麼就是那個三十年前竊持國柄的攝政王大人白恆。不過,他造反的時候白家人死的就剩他一個了。」
說著,她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小指頭,痞氣十足:「如果我是他的女兒,別說榮華富貴,我只要伸一根小指頭,就有多少人衝過來教中午那個雲樓公主重新做人。」
「忽然覺得你不是什麼公主,真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兒啊。」
葉清玄忽然感覺到後腦勺上痛了一下。那是白汐拔了他一根頭髮,她又拔了一根自己的下來,對比在一起。
「喂,你幹什麼」
「沒什麼,確認一下。」
白汐揮了揮手,專注地看著兩根白髮,嘖嘖稱奇。
假如湊近了的話,就能夠看清楚,兩個人的頭髮是不同的。如果白汐是頭髮是純淨的銀白的話,那麼葉清玄的頭髮則有一層淺淺的金黃光澤流轉,如果不注意的話,幾乎看不出來。
「真的是混血的白髮怎麼看都覺得不可思議。」
「很奇怪麼」
「都說了,只有純血才是白髮了啊。混血的白髮我完全沒聽說過,第一次見面我還以為你是染的呢。
哪怕是血出同源的東方人,如果天人和平民之間通婚,生下的孩子都會喪失白髮的特徵。你父系的血統究竟要強勢到什麼程度啊」
她停頓了一下,表情忽然變得震驚起來:「你該不會是什麼大貴族的私生子吧」
「都說了,你想像力太豐富了。」
葉清玄敲了一下她的頭,打斷她的話:「我的父親只是一個普通的樂師,我的母親也不是什麼特殊的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
「那就太可惜了啊。」白汐低聲嘟噥:「如果你是純血的話,那哪怕你是啞巴,也能夠輕易地當上樂師呢。」
葉清玄沉默了許久,忽然輕聲笑了:「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可惜的啊。」
「好了,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葉清玄搖了搖頭,不再去回憶那些過去,撐著枴杖起身。
「哦。」
白汐低低的應了一聲,有些不大願意:她好不容易出來一天,還沒有玩夠呢。
葉青玄看到她有些彆扭的樣子,頓時笑了,以後多接一點採購或者送貨的活兒,說不定能多帶她出來玩幾次。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卻聽到背後的蒼老聲音。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8:57 PM
第四十章 報償
「抱、抱歉,這位先生和小姐您知道希爾達小巷在哪裡麼」
迷路的老婦人睜大自己的眼睛,凝視著前面的兩人,眼神希冀。
這個蒼老的女人包裹著舊頭巾,她看起來已經很老了,面色昏黃,頭巾下面漏出來的白髮蓬亂。懷裡抱著一個小小的包裹。看起來已經迷路很久了,她佝僂著在廣場上徘徊,卻被人當做乞丐,不耐煩地甩手打發。
她的嘴唇囁嚅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聲音結結巴巴:「請幫幫我,我已經找了一天了。」
「不知道,自己去找。」
小女孩兒白了她一眼,不爽地揮手:「我很忙,沒時間。」
「白汐。」
葉青玄提高了聲音,眼神嚴肅起來:「注意禮貌。」
白汐被他看著,不耐煩地神情就漸漸垮下來了,到最後變成無奈,滿是不情願地伸手隨便指了個一個方向:
「那裡。」
葉青玄嘆了口氣,將她隨意亂指的手指給收了回去,嘆了口氣,看向老婦人:「希爾達小巷就在我們回去的路上。如果不嫌棄我們速度比較慢的話,不如我帶您過去吧」
老婦人像是愣神了,她地嘴唇開闔了兩下,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渾濁的眼睛中滿是感激:「感謝您,好心的先生,否則我已經我已經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沒關係,跟我來吧。」
葉青玄笑了笑,撐著枴杖在前面帶路。白汐滿是不開心地跟在後面,悄悄瞪了老婦人一眼,低聲嘟噥:「每天阿瓦隆幾千個迷路的人,你幫的過來麼」
葉青玄敲了敲她的頭,沒有說話。
-
「您是第一次來阿瓦隆麼」
在回去的路上,葉青玄隨口跟老婦人聊起來。
「您叫我艾瑪就可以了。」
老婆婆有些蹣跚地跟在後面,眼神難過:「我在高地地區放了一輩子羊,從來沒有離開過。前些日子我的女兒去世了,女婿也把我趕出來了。我的侄兒寫信告訴我可以來這裡,可來了這裡之後,我找不到他了」
葉青玄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抱歉。」
「沒什麼可抱歉的。」艾瑪婆婆輕輕搖頭:「以前我的丈夫告訴我,人活著總是有那麼多不幸突如其來,有的時候忍忍就好了。那麼多苦日子,他一直陪著我。現在比以前已經好多了,我總不至於撐不下去。」
白汐撇著嘴,哼了一聲,卻什麼都沒說。
老婦人艾瑪並沒有在意,只是討好地笑了笑,,輕聲問:「您和您的妹妹是本地人麼」
「妹妹」葉青玄看了白汐一眼,輕聲笑起來:「差不多吧,不過她在阿瓦隆的時間比較長,我也是剛來這裡的。」
在漫長的行進中,葉青玄停下腳步,拐進了一列店舖後面的小巷中,指著前面不遠處的拐角:「從這裡過去了之後就到了。我記得希爾達小巷的沒有什麼人住,您找起來也會比較方便一些」
老婦人艾瑪停下腳步,感激地看著葉青玄:「感謝您幫我指路,沒有您我真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沒什麼,人總是要互相幫忙的才好。」葉青玄笑了笑,頷首道別。
「請跟我過去坐坐吧。我的侄兒是個好孩子,他會報答您的。」艾瑪婆婆抓著他的手,感激地挽留:「您是位好心人,如果沒有報償的話,未免讓我太過意不去。」
「不用了。」葉青玄笑了笑,想要抽出手,卻抽不出來。
他又抽了一次,卻發現老婦人將他的手抓住了,死死地。枯朽的手掌上有一種死蛇一般柔韌粘滑的質感,令他掙脫不出。
他愣住了,抬頭看向蒼老地婦人。老婆婆艾瑪依舊在微笑著,滿是皺紋地臉上笑地滿心歡暢,可眯起的碧綠的眼瞳中卻全無那種孤獨的惶恐了,而是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鷙。
「就像是您說的那樣,人總是要互相幫助才好。」
她抓著葉青玄的手,指甲嵌進他的皮膚裡,沙啞地聲音依舊充滿了一種虛偽地感激:「先生,您是個好人啊,何妨再幫我一個忙呢」
她裂開嘴,輕聲說了一聲什麼。空氣中傳來冰棱裂開的聲音。
葉青玄的眼前一黑,就像是雪風從腳下席捲而上,瞬間的寒意像是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氣,令他的雙腿一軟,幾乎跪倒在地上。
「喂老女人你幹什麼」
白汐終於察覺到不對,衝來想要掰開她的手,卻被她的手掌反手握住:「禮貌一點,小姑娘,不禮貌的小鬼,賣不出好價錢。」
艾瑪的聲音變得從沙啞變得尖細。在夕陽地最後光線裡,她地眼瞳中隱隱透出綠光,宛如妖魔。不顧白汐的奮力踢打,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仔細端詳:「真像啊」
她輕聲笑起來:「真像啊。」
在踢打中,她的袖子裡有一張摺疊的白紙落下來,在白紙上印刻著一副側影的肖像。白紙掉進水裡,污泥和痕跡染黑了肖像上的少女和白汐別無二致的容顏。
葉青玄愣住了,他張口欲言,卻發不出聲音了。隱隱有什麼東西纏繞在他的脖子上,令他幾乎無法喘息。
白汐嘴唇顫動著,無力反抗。
這個衣著土氣的老婦人在輕聲呢喃著什麼,嘴唇開闔,卻毫無聲音。她的肺腑中像是藏著黑色的風洞,源源不斷地吹出了惡臭的氣,就像是爛泥中腐爛的屍體。那種一絲一縷的東西像是蛛絲,無聲地纏繞在兩人的身上,抽走一切動彈的力氣。
「隨我走吧,回到你應該回的地方去。有人已經等你很久啦。」
艾瑪用尖銳的指甲刮擦著少女的面孔,看著她因恐懼而擴散開來的眼瞳:「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人活著總是有那麼多不幸突如其來。
有時候,得忍忍才行。」
她輕聲尖笑起來,在這無人的小巷中。笑聲在牆壁上迴蕩,空氣波蕩著,隱約有什麼影子在搖擺,糾纏住了葉青玄的四肢和喉嚨,像是深海中被層層的海藻纏繞。
於是,痛苦地感覺就更加強烈了,只能在窒息的痛楚中痛苦掙扎。
「不要」
白汐的眼瞳放大了,低聲呢喃。
「來,別怕,隨我走吧。」
艾瑪笑吟吟地握住她的手。白汐就像是傀儡娃娃一般身不由己地被他拉住,向著陰森地小巷中走去。
在窒息中,葉清玄艱難地在地上攀爬,想要抓住她的衣服,可是卻失之交臂。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白汐如此恐懼樣子,惶恐,不安,像是要墮入地獄或者更可怕的什麼地方去了。
「不要」
在無形地桎梏中,女孩兒地嘴唇開闔,想要發出聲音,可那聲音卻像是將死時的遺言一樣無力,顫抖著,飽含恐懼。
「不要。」
她的面目驟然扭曲起來,像是忍受著絕大的痛苦,身體劇烈地顫動起來。
艾瑪的腳步一頓,錯愕低頭,在她的袖子裡,有什麼東西在鼓蕩著,像是熱水沸騰了。
突如其來的風掀開了寬大的袖管,裸露出她蒼老的皮膚,還有銘刻在皮膚上的怪異符文那些植入了皮膚之上的音符在不斷地顫動著,變得模糊起來。
有一種龐大的力量從白汐的身體裡湧現了,它並沒有被束縛起來,反而越發狂暴,近瘋狂地衝撞著,絲毫不顧白汐的皮膚在衝撞中已經破裂。
她的音符快失控了
艾瑪皺起眉,用力地按住她的肩膀,喉嚨中宛如鬼哭一般地哭聲驟然迴蕩開來。像是蟒蛇要勒死自己的獵物,白汐的骨骼幾乎發出瀕臨崩潰的聲音。
白汐的肩膀顫抖著,凝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終於發出了完整的聲音,尖銳又恐懼:
「不要碰我」
崩
猛烈的衝擊像是從白汐的身體中迸發了,震碎了無形的束縛。那一瞬間的氣爆幾乎隱約可見,在她的衣服上撕裂出巨大的口子。
艾瑪口中的鬼哭之聲被徹底打斷了,他發出一聲慘叫,如遭雷殛地後退了一步,彎下腰劇烈咳嗽起來。
一顆金屬鑄就地斷齒和粘稠血絲從他的口中噴出,落在地上。最後一線光芒中,青銅斷齒上的七竅宛然,微風吹過,便發出細微的聲音。
葉清玄感覺到束縛和哭聲一同消失了。
他來不及思考太多,沖上前去,抱起軟倒在地上的白汐,一頭鑽向前方的小巷中。
巷子口有個魁梧的男人想要站出來,可是還沒有等他攔住葉清玄,就有東西到自己的懷裡來了。
那是一根上好的枴杖,拋光上油之後的梨花木散發著微微的木香,可現在它被一個少年抓在手裡,像是長槍一樣捅在那個男人的心口上。
「滾開」
少年的神情猙獰。
一瞬間,少年的下手狠辣地像是街頭嗜血地小混混,就像是心中有什麼東西甦醒了,他的眼神就不再和煦了,而是充滿一種難以言喻地狂怒。
將枴杖捅出去的時候,他壓上了自己和白汐全部的體重,一瞬間將男人捅了個踉蹌,捂著心口倒地。
他來不及再撿回枴杖,只能抱著懷裡的女孩兒。
踉踉蹌蹌,奪路而逃。
-
在原地,嗆咳不止地艾瑪彎下腰,撿起那一顆牙齒,仔細端詳。
它的上面生著如同五官一般的竅孔,乍一看就像是一張變形的人臉。它脫落是因為已經從內部變形炸裂了。
肉眼可見的,這個老女人的面孔扭曲起來,碧綠的眼瞳中滿是陰沉,就像是揉皺地大麗花。
這是用白銅和沉鐵鍛造成的牙齒,堅固又耐磨,由樂師匠人鑿出七竅之後,便是一件上好的樂器,配合銘刻在皮膚上的符文,哪怕是普通人也能夠調動某一節樂譜的力量,詭異又隱秘,令人防不勝防。
「該死的小」
她嘶啞地怒吼,嘴角發出尖嘯,於是遠處傳來隱約的回音和共鳴,令她碧綠的眼瞳中滿是令人發毛的寒意:
「你們跑不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9:07 PM
第四十一章 你的錯
在複雜的小巷中,葉清玄踉蹌狂奔。
他的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可是每次踏步時都覺得一陣鈍痛從骨骼中擴散開來了。而且……呼吸漸漸地艱難起來,無形的束縛再一次出現了,風吹來,就變得越發具體。
當他低下頭的時候,卻被看到的東西弄得遍體生寒。
在水泊的倒影中,他的身上趴著一隻隱約又模糊的影子,它糾纏在他的喉嚨和四肢上,令他舉步維艱。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根本注意不到它們的存在。
他想要將它拽下來,可那些東西根本無形無質,難以觸碰……
「沒用的,這是無形鬼。黑暗地母的子嗣,吸食恐懼和血肉的寄生蟲。一旦抓住獵物,是不會放棄的。」
在他背上,白汐發出微弱地聲音:「那個人……是來抓我的……」
葉青玄的面色鐵青:「是我的錯。」
「從一開始就是你的錯啊。」
白汐痛苦地顫抖著,聲音也沙啞起來:「人和人之間……哪裡有什麼互相幫忙的道理啊。你相信那些人,可那些人會害你的啊。」
葉青玄能夠感覺到她的痛苦,因為血從破裂的皮膚下面湧出來了,滲進他的衣服裡,帶來粘稠的熱意。
她在壓抑著痛苦,可手指卻握緊發白,像是身體裡有憤怒地刀鋒在迴旋,錐心裂骨。所以快要哭出來。
「白汐,你怎麼了?」
葉清玄愣住了,她的體溫高的不正常。
「很疼啊,你看不出來麼。」
白汐的手指抽搐著,聲音顫抖:「都怪你……如果你不救我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事情了。還有,你究竟會不會和人聊天啊。你把我放下來,我不想跟你說話了。」
她停頓了一下,哽咽地聲音變得細弱了:
「你放開我,我想回家……」
葉清玄沉默,喘息著奔跑。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夜白汐的眼神——那種混雜著茫然和徬徨的神情裡,究竟藏著多少恐懼呢?
「白汐。」
葉青玄輕聲問:「其實你沒有地方可以回去的,對吧?」
女孩兒沉默著,沒有說話。
「那就不要再說這麼讓人難過的話了。」少年低著頭,輕聲說:「你不是已經開始新的生活了麼?不要再回到過去裡去了。」
他像是對白汐說話,又像是對著自己低語。
「真的會嗎?」白汐輕聲問。
「會的。一定會!」
葉清玄咬著牙,終於看到前方拐角處的東西……他已經想到辦法,怎麼擺脫掉那個背後如影隨形的腳步聲。
「我們只要……」
噗!
低沉的碰撞聲響起,
一個矮小的影子撞進他的身體裡了。
那個人從拐角的地方衝出來,將什麼冰冷的東西刺入他的胸口。
葉青玄愣住了,他低下頭,凝視著那個怪笑地侏儒。侏儒的手裡抓著匕首,可匕首的尖端沒入自己的胸口中去了,鮮血泊泊流出。
力氣隨著鮮血一起滲透出來了,他跪倒在地。
緊接著,侏儒提起白汐的頭髮,伸手從懷裡掏出一疊東西捂在白汐的臉上,那是一疊帶著刺鼻藥水味的紗布。女孩兒艱難地掙紮著,卻無力起來,到最後,再無聲息。
「啐!這兩個小賤種真是難搞。差點失手……」侏儒將癱軟地白汐抓在手中,搖晃打量著暈厥的小女孩兒,就像是一個渴望破壞的熊孩子看著一個洋娃娃。
「矬子,動作輕一點!」
那個蒼老的女人從小巷的盡頭走出來了,看著白汐的臉,眼神陰狠:「有人花了大價錢要這個小**,弄壞了一點你都賠不起。」
被稱為『矬子』的侏儒愣了一下,伸手捏了捏著白汐的臉,眼神滿是**:「你可別嚇我呀,艾瑪,這麼好的皮膚,只弄壞一點,他們也不會發現吧?」
「那群東方人看起來可不好打交道,你如果不怕死的話,儘管和她去玩你那些變態遊戲。」
「我可不管,她嘗過一次之後,說不定就不願意走了。」
雖然話這麼說,矬子卻沒有繼續猥瑣,只是吞了口吐沫,將小女孩兒交給了艾瑪:「還有另一個呢?那個男的,怎麼處理?」
「他?」
艾瑪低頭看了一眼血泊中的少年,冷笑了一聲:「反正快死了,廢物利用,帶回去當飼料吧。」
「我看不大保險,要不我再補一刀?」
「沒事兒,它們喜歡活的……」
血泊裡,少年的意志沉入黑暗中。
-
在痛苦地昏睡裡,葉清玄覺得自己落入了深淵。
似乎有短暫的一瞬間,他睡著了,經歷了漫長又短暫的夢,夢到過去的事情
這種突如其來的景象像是回憶,又像是夢境,可遠比以往都要清晰。
那時候天上下著很髒的雪,他也像是現在這樣狼狽。蜷縮在小巷的垃圾裡,呼出最後的熱氣,看著它裊裊地在寒風裡消散掉。
這是哪裡的雪呢?他忘記了。
他只記得有聖誕的焰火色彩從遠處升起,照亮星辰。遠處傳來無數人的歡呼,迎接新年的到來。
焰火真好,是火紅色的,看著的時候整個人也像是暖和起來了。或許如果就這麼死掉的話,也不算遺憾。
他茫然地看著雪花從天上落下來,融化在泥漿中。如果感覺到那些從自己身上掃過的冷漠目光,便用盡最後的骨氣瞪回去,惡狠狠地。
直到最後,那些人都走了。
「真可憐啊。」
那些刺耳的話終於消散在無盡地雪中了。寂靜地夜裡,又剩下他孤獨的一人。
在隱約中,他聽見遠處傳來的細碎腳步聲,輕盈地腳步踩碎了雪粉,發出微弱的響動。似是察覺到小巷中的響動,那一條髒兮兮地狗踩著泥漿,站在巷子口看著他。
它的長毛上滿是污漬,幾乎看不清原本的色彩和摸樣。可層層板結的污垢裡,棕褐色的眼瞳卻澄淨,倒映著那個小乞丐錯愕的神情。
像是看到了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它站在小巷口,專注地凝視著他的臉,直到許久之後,無聲地走近了,抬起髒兮兮地前爪,按在他的肩膀上。
那條狗真的很醜,臉上還帶著被其他什麼東西撕咬出來的疤痕,嘴角流著口水,噴出起來的鼻息帶著酸味。
它湊得那麼近,是為了能夠看清楚這個小乞丐的臉,澄淨地眼睛中充盈著什麼,不像是憐憫,也不像是同情。只是不知為何,被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就平白無故地難過起來。
「看什麼?滾開!」
葉清玄向著它怒吼:「別看我!」
可是眼淚卻不爭氣地流出來了,停不下來。
那一條狗裂開嘴,像是笑了。
「別怕。」
它輕聲叫了一聲,如同這麼說。舔舐著他臉上的雪水,將自己的溫度分給他。像是終於找到了同類,它靠在這個和自己同樣狼狽地乞丐身上,愜意地眯上眼睛,不知何時,靜靜地睡著了。
葉清玄沉默地看著懷中沉睡地狗,許久之後,輕輕地抱住它。
他們都一樣。
就像是一瞬間的恍惚,他從昏沉中睜開眼睛,劇烈地嗆咳。
密閉的空間裡,充滿了惡臭。
像是某個地方的地下室。
鐵銬將他的左手銬在了一根鐵鏈上。吊在一口深井的上面,井的深處傳來了奔流的水聲,惡臭充斥著這個狹窄的空間。
螢光地菌株和黯淡的油燈帶來一點點光,令他看清了四周潮濕牆壁上的苔蘚,也看清了那些鑲嵌在角落中的銅牌。銅牌上已經鏽跡斑斑,可是那個簡單的編號依然依稀可辨。
d-168-c。
於是他明白了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是阿瓦隆之島上唯一的河流。
它的本體是隱藏在阿瓦隆城之下的巢穴蛛網,在三百年間不斷修建、改造和廢棄形成的迷宮——阿瓦隆下水道系統。
海水從另一側洶湧地灌入其中,然後在水泵和機械的運作之下直達王宮之下,然後浩浩蕩蕩地從錯綜複雜地管道中向四方傾瀉而出。
來時清澈,走時已經邊做濁流,滿是污水、垃圾和腐爛的屍體。
有人為它起名叫做『泰晤士河』,因為據說百年之前那位死因成迷的泰晤士親王就溺死在這其中。
這一條暗河幾乎貫穿了整個阿瓦隆,被黑幫和殺手們所鍾愛,因為這是一條會將一切煩惱和痕跡都帶走的河流,不論是多麼慘不忍睹的屍首或者是犯罪證據,只要拋入其中,它就會永遠地帶著那些東西離去。
沒有人能再找回。
當那把匕首刺入胸膛的時候,葉清玄以為自己要死了。可或許真的像是他說過的那樣,有些人的生命太過卑微,就連老天都不想再拿回。
黯淡的光照亮他胸口的破洞,那裡一個錢袋,厚實又堅韌的老牛皮卻給葉青玄擋住了致命的一刀。
匕首穿過牛皮之後,只在他的胸口留下了半寸深的傷口。被水泡到泛白的傷口在抽搐著,已經感覺不到痛苦。可還有一種冰涼的痛苦在心裡蔓延,無法停止。
「媽的。」
葉清玄低下頭,輕聲呢喃。
他記不得上一次講這句話是在多久之前,他已經很久沒有罵過人了。他一直覺得罵人只是無能為力的表現,侮辱過他的人都被他當面報償以拳頭,那些對他心懷惡意的人都要為自己的惡意付出代價。
可他現在真的很想罵人了,因為無能為力。
他救回來的女孩兒在他的面前被人傷害,可是他除了逃之外,無可奈何。
「媽的!」
有塵埃落進他的眼中,一陣**和苦楚。
從一開始就是你的錯啊。
白汐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就像是在他心裡,帶著一次次的傷痕嘆息:人和人之間……哪裡有什麼互相幫忙的道理?
你相信那些人,可那些人會害你的啊。
「對不起。」
葉清玄輕聲呢喃,自言自語:「原來天真的,自始至終都是我自己。」
他忍不住想要笑,嘲笑自己。
在寂靜裡,忽然傳來鐵門推開的聲音。鏽蝕的門栓摩擦著,聲音尖銳。
有人來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9:11 PM
第四十二章 飼料
兩個低沉的腳步聲沿著階梯走下來,邋遢的男人手中抓著蠟燭,照亮昏暗的空間。
「……分到五萬。」
「這一次的油水這麼足?」
「據說買家是個來頭很大的人,點名那個小女孩兒……那個小姑娘真漂亮啊,矬子老大看了都留口水。可惜不能碰。明天天亮就有人來帶走了……」
「這次是鬼母帶人親自走了一趟,據說還吃了大虧,連那些怪物都死了一隻。」
「噓!不要在背後說這種話,小心被聽到。」
「怕什麼,這裡除了那些怪物,就剩下飼料了。還能有人偷聽?」
「你忘記上一個在背後亂說話的人被做成什麼了嗎?別告訴我你想去填補那個空缺。」
另一個男人打了個哆嗦,不再說話。
葉青玄沉默地聽著,不知為何忽然鬆了口氣:很好,她還在這裡,還沒有被送走……她還活著。
真好啊……
他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腳步聲慢慢接近。
「真是倒霉透頂,讓我們來喂那群怪物。」舉著風燈的矮子罵了幾句髒話。
「怪誰?還不是你這個蠢貨抽到了簽?我都被你坑了。」同伴踹了他一腳:「上次來喂那些怪物的人好幾天都沒吃得下飯,噁心死了!」
「嘿嘿,別生氣。」
矮子嘿嘿笑起來,從懷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錫紙包,抓在手裡沉甸甸的,讓同伴的眼睛亮起來:「曼荼羅?你什麼時候搞到這個的?」
「那群新來天竺人孝敬的,好貨色,叫做『奎師那』。據說是加了佐料,特別勁。」矮子嘿嘿地笑起來:「那群傢伙一下送了這麼多……這麼一小包,夠咱倆抽一年了。」
像是癮頭犯了,臉上有刀疤的同伴吞了口吐沫:「分我一點。」
「廢話,要不然我還掏出來幹什麼?」
矮子小心翼翼地拆開錫紙包,看著裡面雪白的粉末,手有點發抖:「先爽一把,壯壯膽。等會那群怪物出來吃飼料,咱倆就當做沒看到。」
「要不,先把那小雜種喂了算了。」
刀疤看了一眼被柵欄後面那個被吊在空中的少年一眼,眼神惋惜:「可惜了,眉清目秀的,賣去當兔子也能值不少錢。」
「都快死透了,說這些有用麼?等等……」
矮子撇了一眼柵欄之後的深井,看到深井之上的少年時,眼睛就亮了一下:「這個小鬼還沒有被搜過身。」
在鐵鏈的懸掛中,少年的身體寂靜無聲,像是死去一樣一動不動。在他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的錢包裸露出綠色的紙張。
那是匯票的顏色!
這是送貨結束之後賣家給的尾款,教團發行的大面額匯票,厚厚地一大疊,起碼四五萬磅!
「這小鬼從哪裡偷了這麼多錢?」
矮子吞了口吐沫,移不開眼睛。
「這麼多錢,全都是匯票?」刀疤也看愣了:「我這是瘋了麼?」
「還等什麼。」矮子踢了刀疤一腳:「再過一會那些東西出來,別說錢,就算衣服也都全被吃光啦。先把錢拿出來,等會怎麼分再說。」
刀疤愣了一下,連忙從牆上摘下一串鑰匙,打開了厚重的鐵柵欄。他抓起旁邊的鐵鉤子,小心翼翼地踩著深井的邊緣,勾向掛著少年的鐵鏈。
「慢著!」矮子忽然一把搶過鐵鉤:「你毛手毛腳的,萬一掉了怎麼辦!我來!」
刀疤不忿地瞪了矮子一眼,這個傢伙只是不放心自己去拿錢。可鐵鉤已經被搶走了,他低聲罵了句什麼,悻悻地後退了兩步,任由他去鼓搗了。
「小心點。」他冷哼了一聲:「別掉進井裡當了飼料。」
矮子嘿嘿笑了一聲,鐵鉤勾住了鎖鏈,將懸掛著的少年拉了過來,伸手摸向了他的胸口;「發達了啊,這麼多錢……」
話音未落,一隻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他愣了一下,看向旁邊,發現刀疤還在柵欄外面,然後呆住了。
那這隻手是誰的?
在那一瞬間,他看到本應該死去的少年抬起頭來了,漆黑的眼瞳中倒影著他錯愕的臉。那種漆黑像是蕩漾著漩渦。
漩渦裡滿是決絕的漆黑。
緊接著,突如其來的力量將他扯進了柵欄之中,令他來不及反應。少年劈手奪過了鐵鉤,憑藉著拉扯的力量,拖曳著鐵鏈跳出柵欄外面。
在驚叫聲中,刀疤猛然回頭,卻看到向著自己飛撲而來的少年,還有不斷放大的鐵鉤。
嘭!
尖嘯的鐵鉤砸在了刀疤的腦殼上,讓他眼前一黑,跪倒在地。在突如其來的劇痛中,他感覺到鐵鏈纏繞在自己的脖子上,猛然下壓收緊。
直到此時,鐵柵欄上被撞開的門才緩緩關閉,然後在少年的推動之下猛然合攏。
葉清玄喘息著,死死地踩著腳下掙扎的刀疤,手中的鐵鏈緩緩地收緊。極短的鐵鏈才剛剛繞了一圈就已經到了盡頭,刀疤貼在柵欄上,幾乎將腦袋塞了進去。
「救命!救命啊!」
在深井中,矮子用力的抓著邊緣,艱難地向上爬,但是有什麼東西拉扯著他,令他快要被拽下去了。
「閉嘴!」
葉清玄用鐵鉤對準了他抓在井邊的手指,於是矮子的臉色瞬間蒼白起來。
他奮力地拉扯了刀疤的鎖鏈,將這個魁梧的壯漢給壓制住,不論他怎麼掙扎,撕扯自己,都絕不放鬆。
他咬著牙,緩緩地收力,抬頭問矮子:
「這裡哪兒?」
矮子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葉清玄的眼瞳一冷,鐵鉤猛然敲在他的一根手指上,令他幾乎掉進井裡去,驚聲尖叫。
「說,這裡是哪兒?!」
「我說!我說!這是阿瓦隆下水道最底下,一個廢棄掉的下水井。鬼母發現了這個地方,就把它當成了牧場……無形鬼被養在這裡,不會被發現。」
矮子尖叫著回答:「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時間快要到了!」
「鬼母?」葉清玄愣了一下:「傳說裡那個飼養妖魔的女人?」
「沒錯,就是她!就是她……她有控制那些怪物的符文,那些怪物都聽他的話!」矮子快要哭出來了,「求你了,快拉我上去!」
「為什麼要抓白汐?」葉清玄冷冷地問。
「聽說有個東方人出了一大筆錢,要抓她回去……薩滿不肯幫忙,鬼母就搶了這個活兒。我說了,真的,我知道的都說了!」
矮子哭叫:「快拉我一把……它們,它們……」
沸騰的水聲蓋過了他尖叫的聲音。
在深井之中,原本惡臭的死水詭異的翻滾起來了,就像是有數不清的食人魚聞到了血腥味,瘋狂的騷動起來。
沸騰的死水在上漲,在污水中,十幾隻形體模糊的什麼東西浮現了。它們看上去就像是融化了的人形,隨著水位的上漲向上攀援而來。
在井的最深處,傳來海潮的聲音。
漲潮了……
那就是白汐曾經說過的『無形鬼』,由天災『黑暗地母』所蓄養出的萬千子嗣之一。
很多人都覺得它們是死去的亡魂,但它們只是活著的怪物,吸食血液為生,面貌就會變成血液提供者的樣子。有時候它們會潛藏在墓地裡,分食屍體,在脫離了墓穴之後,便被當做死者的亡靈,享受尊崇的祭拜……或者在這之前就將發現者吞噬殆盡。
有的人恐懼它們那宛如惡靈附體一般的力量,但在教會的書籍記載中,它們卻擁有成為『霧化』的可怕能力。
在它們狂亂或者憤怒的時候,軀體會擴散成濃霧,籠罩在煙霧中的活物會感受到宛如瀕臨死亡的恐懼,在失常地瘋癲中,成為食物。
這樣將人類當做食物的怪物,竟然有人在飼養?
很快,沸騰的污水中,一片翻滾的白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是碎裂的蒼白骨骼,或許還有半個頭顱的碎片,那些碎骨在濁流中翻滾著,像是。可他終於明白他們是怎麼飼養這些怪物的了。
「你拿活人養他們?」葉清玄抬頭看矮子。
「都是死的!都是死的!!」
「我也是?」
葉清玄反問,令他愣住了,他惶恐的表情愣住了,然後慢慢地變地猙獰起來:「小雜種,快放我上去……」
葉清玄冷冷地看著他,沉默不語。
在他的箝制下,窒息的刀疤終於不再掙紮了,身體癱軟,陷入休克中。他後退了兩步,撿起了地上的風燈,準備離開。
一直在咒罵著的矮子表情變了。
濁流在緩慢上升,水裡無形的鬼怪在湧動。
「快來!」
他向著門口尖叫:「那個小鬼跑了!」
葉清玄的表情也變了,他握著鐵鉤,凝視著矮子的腦門,手掌握緊又放縱,可到最後卻依舊沒有下定決心。
矮子的咆哮聲,引來遠處的腳步,隱約有個聲音在喊:「你們在做什麼?這麼大聲音!」
「它們快出來了!」矮子用力地揣著腳下拉扯自己的無形鬼,幾乎快要哭出來了:「救我!快救我!」
葉清玄沉默著,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
他只是沉默地環顧著四周,尋找著周圍的東西,到最後撿起了落在地上的錫紙包,捻了捻那些從邊角中露出來的白色粉末。
曼荼羅,著名的禁藥,從天竺的植物中提取出的粉末。最開始是作為軍隊用的鎮痛劑,在對阿斯加德的戰爭中被發現這種東西擁有巨大的成癮性,服用之後的產生的迷幻感會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沉浸其中,從此便成為了禁忌。
只是根據手感,裡面恐怕加了什麼東西吧?蘇合香?還是白橘葉?
不論加了什麼,看來就是沒用的東西啊。
他嘆息一聲,聽見那個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矮子的神情興奮起來,怨毒地凝視著葉清玄,聲音越發高亢起來。
葉清玄站在樓梯下面,靜靜地傾聽著門後的腳步聲,慢慢接近,慢慢接近……直到最後,大門推開。
尖銳摩擦聲響起的一瞬間,樓梯之下的少年暴起了。
他向前,發足飛奔,踏著長滿了苔蘚的階梯,向著上方衝出!
一瞬間從光明中走入昏暗裡,推門而入的男人還沒有看清楚房間時,便有一盞燃燒著風燈迎面砸來!
嘭!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9:15 PM
第四十三章 她在哪兒?
嘭!
燃燒著的風燈在瞬間破碎了,飛迸的玻璃渣刺入了他的眼中,瞬間矇住了那一雙眼睛。
更致命的是隨後從其中噴射出來的煤油,還有火焰……
只是一瞬間,隨著一聲低沉的悶響,火焰便隨著飛迸的煤油擴散開來了。甚至葉清玄還沒有看清楚那個男人究竟長什麼樣,他就已經尖叫著從樓梯上翻滾,掉下去了。
矮子愣住了,呆滯地看著火焰中滿地打滾的男人,嘴唇囁嚅著,眼神滿是絕望。
葉清玄最後看了他一眼,回頭準備離開。
然後,迎面一根木棍砸在了他的臉上!
崩!
那一瞬間,葉清玄眼前一黑,腦子裡一空,只是覺得這一幕分外熟悉。
他踉蹌地後退了兩步,在樓梯上踏空了,滾了回去,努力在眩暈中想要爬起來,可是又被人恨恨地一腳踹在了胸口。
慘白的傷口又被撕裂了,鮮血滲出來,他痛苦地蜷縮成一團,感覺到了什麼東西憤怒地砸在自己身上。
或許是刀吧?
不想讓他就這麼痛快得死掉,所以選擇了刀背,砸在頭上的時候就會令眼前再次一黑,時間長了,就覺得眼前都變得紅起來了。
最後,他終於看清楚那幾個圍著自己不斷踢打的男人。
還有在人群之外,面容猙獰的侏儒。
真是好久不見。
「矬子老大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啊!!」
矮子被臭水中的無形鬼拉扯著,即將落入水中去了,看到了同伴,便重新燃起了生的渴望。可銼子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冷聲問:「無形鬼已經從下面跑出來了,現在打開柵欄,你想害死我們所有人麼?」
矮子愣住了,他奮力抓著欄杆,想要向上攀爬,可越來越多的蠕動妖魔攀附在他的身體上,奮力地汲取著他的血液,然後面部的地方便浮現了栩栩如生的面容。
那一張臉如此的扭曲和痛苦,充滿了惡毒和絕望,可眼瞳的地方卻空無一物,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陰寒。
那些男人們被這一雙眼睛盯著,便覺得渾身發冷,雖然明知道無形鬼無法衝破籠子的束縛,卻依舊感覺到發自內心的恐懼。
「給我把這個小雜種的腿打斷。」
矬子惡狠狠地從手下手中搶過了那根鏽蝕的鋼筋,打量了葉清玄一遍之後,又將鋼筋對準了他的臉:「或許從這裡開始更好……放心,你不會死的。毀容之後的殘疾乞丐能討到的錢會更多吧?」
在那些痛苦地踢打中,葉清玄艱難掙扎,舉起一隻手,像是有什麼話要說。銼子皺起眉頭,看向他。
「其實我有一件事兒還沒有下定決心,在我拿出那個東西之前。如果你們現在停手的話……一切都還好說,真的……」
葉清玄抬起頭,認真地說:「我從不騙人。」
嘭!
朝著肚子戳中的鋼筋令他喘不上起來,銼子一腳將他踢到了牆角。
「你拿出東西來?」
他冷笑著,像是看到了絕妙的小丑:「什麼東西?亞瑟王的石中劍麼?還是神奇仙女給你的寶貝?嗯?」
「抱歉,其實我並沒有亞瑟王的石中劍,至於神奇仙女的寶貝……」
在地上,窒息的葉清玄艱難地抬起頭來,嘶啞地回應,舉起自己的手:「這個算麼?」
在他指尖,沉重的錫紙包倒映著地上的火光,那個男人還在不斷的打滾,發出慘叫。
火紅的光暈照亮了他們的眼睛。
還未曾等他們反映過來,少年的手指彈出了紙包,錫紙包翻滾著,落在了地上燃燒的煤油中發出茲茲的聲音。
破碎的錫紙包中,白色的粉末融入了火焰裡,一瞬間升騰起了輕薄又美妙的霧氣。就像是連鎖反應,瞬息間,所有的藥粉都被熾熱的火焰點燃,濃烈的煙霧升騰起來。
那是曼荼羅。
足夠兩個嗜毒如命的癮君子吸一年的禁藥。
那是專門為了給那些癮君子更加強烈刺激的藥物,比曼荼羅的藥性要更加強烈數倍的提取物!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錯愕地回頭,然後聽到了清脆的聲音。
嘭!
在寂靜裡,錫紙包膨脹,破碎了!
刺鼻的味道隨著濃郁的煙霧平地而起,迅速的擴散,在一瞬就吞沒了所有人的身影。只是瞬息間,就將一切都淹沒了。而且還在向上擴散!
刺鼻的煙霧裡帶著濃厚的馨香,還有一種令人飄忽的味道。只是瞬間湧入鼻孔,就令人快要站不穩。
在一片劇烈的咳嗽中,有人尖叫起來。
「媽的,你在幹什麼?」
矬子終於反應過來,憤怒地踢打這他。可少年毫不反抗,任由他毆打自己,只是沉默地凝視著他,眼神憐憫又輕蔑,令他怒吼一聲,掏出刀子想要捅死這個見鬼的小雜種。
可就在那一瞬間,他愣住了,感覺到一陣飄忽。煙霧鑽進了他的鼻孔中,巨量的迷-幻劑氤氳在這一片空間裡,超出常規劑量幾百倍的份量足以在瞬間奪走人的理智。
矬子的手掌鬆開了,他踉蹌後退,疑惑地看著四周,明明這煙霧升騰,可為什麼他看到了絢麗的虹光?那種美麗的彩虹裡傳來了輕柔地笑聲,令他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
天旋地轉中,他被一種虛無的滿足和幸福感包圍,擁抱著面前的鋼筋,大口啃著不存在的食物,咀嚼鐵鏽。
鼻涕和眼淚瘋狂地流出來,但是卻在哈哈大笑……
「早說過我有絕招了,幹嘛非逼我使出來啊?」
葉清玄輕聲呢喃。
-
在煙霧裡,少年匍匐在地上,第一時間拿著被血染紅的外套摀住了自己的嘴,小心翼翼的呼吸。又從另一個倒地的人手中拔出了酒瓶,將其中殘留的烈酒倒在摀住口鼻的衣服上。
可是有那麼一瞬間,他聽到背後鐵籠發出的尖銳聲音。
他愣了一下,回頭看向身後。
這一次,恐怕是玩砸了。
-
在籠子裡,曼荼羅的煙霧籠罩中……那些興奮地分食血肉的無形鬼沐浴在了曼荼羅的煙霧中。
就像是落入了岩漿裡,這群本來對外界環境就無比敏感的妖魔一瞬間發出刺耳的尖叫。
那種尖叫聲是如此的尖銳,幾乎劃破了人的耳朵。
就在狂暴尖嘯中,無形鬼們越發狂暴了。它們發瘋地衝擊著鐵籠。在鐵籠上,桎梏著它們的符文不斷地閃耀著,顏色卻漸漸地變得暗淡起來。
直到最後,首先有一隻無形鬼的眼洞從漆黑變成了血紅,緊接著,身體瘋狂地膨脹起來!直到籠子幾乎拘束不住它,然後轟然爆裂!
濃厚的煙霧幾乎漲破了鐵籠上的無形封鎖,緊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乃至所有無形鬼都在迷-幻藥物的刺激之下霧化!
鐵籠哀鳴,轟然破碎。
在炸裂的聲音中,宛如海潮一般的濃霧伴隨著颶風從其中席捲而出,一瞬間充滿了這個狹窄的空間,緊接著,在下水道中向著四面八方蔓延。
一直延伸到黑暗的深處去了。
葉清玄的眼瞳擴散開來了,他可沒有忘記無形鬼最可怕的什麼……不是那種能夠撕碎獵物的力量,也不是永遠**的嗜血。
是霧化之後擴散的恐懼之音!
-
一瞬間,濃霧中,有無數竊竊私語的聲音響起了。
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像是在耳邊響起,像是一隻隻手掌撫摸著大腦,尋找著恐懼的神經,要將他徹底拉入深淵裡。
葉清玄的眼前一陣昏暗,可很快,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像是找到了更好的獵物,棄他而去了。只有一種冰冷粘稠的感覺包裹著他,就像是在吞噬獵物的妖魔還在窺視著新的獵物。
在地上,那些沉浸在迷-幻藥中的人終於從美夢中驚醒了。
然後進入了噩夢之中。
在濃厚地煙霧中,不斷的有尖叫和咆哮聲傳來,有人想要逃離,可是沉浸在幻覺中的他們已經無法爬起。有的人踉蹌地向前爬出,卻沿著破裂的籠子,鑽進了沸騰的深井中。
掙扎許久,溺死。
在地上,矬子沉浸在那宛如飛翔在天空中一般的美夢裡。
可有是一瞬間,一切都變了,他看到黑暗從天而降,無數鬼魅和妖魔從地上爬出來,它們生著不可名狀的樣貌,口水落在地上,腐蝕著地面。
「天啊……」
矬子愣住了,緊接著,一瞬間就它們撲上來,大口地吞噬著他的血肉和肢體,令他瘋狂掙扎,尖叫:「不要碰我!救命!救命!」
他的五官扭曲起來,像是一組無規則的多邊形在扭動,變化出恐懼的角度。任何一點光影的刺激都會帶來強烈的恐懼,任何輕微的觸碰都會引來無盡的痛楚。
葉清玄低頭看著他,許久之後輕聲嘆息了一聲,提起他的頭髮,發出聲音。
那一瞬間,矬子看到了。
一個猙獰地影子徘徊在這一片濃霧中,他渾身散發著鮮血的氣息,雙目赤紅,生著惡魔一般的羊角,可身體卻是腐爛的,寄生著毒蛇和蟲蠍。
那個影子一個個掐著他的脖子,高聲喝問著什麼。
天上下著血的雨,雨血落在矬子身上,令他尖叫起來,瑟瑟發抖。
那個怪物不耐煩了,猛然將他按在牆壁上,牆壁像是血肉一般在蠕動著,無數毒蛇盤繞在周圍,纏繞在他的身體上,令他幾乎快要崩潰!
「看著我的眼睛!」
惡鬼怒吼,令矬子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赤紅的雙眼,赤紅的雙眼中像是有熔岩在流淌,令人心悸。
「那個女孩兒在哪裡?!」
惡鬼嘶啞地問,聲音卻像是滾雷一樣迴蕩在他的耳邊。
「什麼女孩兒,我不知道。」矬子涕淚橫流:「神啊,救救我,我懺悔……」
「這裡不是天堂,沒有懺悔時間!」
惡鬼再次質問:「那個白頭髮的女孩兒在那裡!被矬子和鬼婆帶來的女孩兒,在哪裡!」
「在樓上,在二樓的臥室了!」矬子尖叫:「艾瑪說要親自看守他,我發誓,我只知道這麼多了,放過了,放過我,天啊……」
於是,惡鬼鬆手了,將他拋在地上,看著他被無數妖魔拉扯著吞噬。
砰!
葉清玄手中的鐵鉤砸在矬子的後腦上,令他在瞬間暈厥,可他的肢體還在抽搐,沉浸在無窮盡的噩夢中……或許這種幻覺會永遠地殘留在他的神經和大腦裡。
如果他沒有死於內臟痙攣的話,那麼下半輩子他將會在阿卡姆瘋人院裡過上幸福的生活……大概。
至少不會現在變陷入瘋狂後自殺死去。至少還活著……
葉清玄這麼安慰自己。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9:18 PM
第四十四章 噩夢
在瀰漫的煙霧中,傳來隱約的哭喊和尖叫。
葉清玄遏制著幻覺,強迫自己不去聽那些在耳邊越來越清晰的呢喃。
濃霧中,他摸索著向上,沿著廢棄的下水道蹣跚前進。有的時候,他推開一扇鐵門,看到裡面空無一人。然後他又推開一扇,看到那些扭曲哭叫的人臉。
然後打開一扇又一扇的門,卻始終沒有發現那個被自己弄掉的小女孩兒。
直到最後,他疲憊地爬上了最後的階梯,竭盡全力的推開最後的門,看到她沉睡的臉。
「原來你在這裡。」他輕聲呢喃。
她依舊在沉睡著,沒有醒來,像是沒有察覺到這一切。
「你要是一直安安靜靜的,該多好啊。」
葉清玄捏了捏她的臉頰,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看出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兒。眼眉精緻,安安靜靜地,可愛又漂亮,像是個洋娃娃。
葉青玄彎下腰,伸手想要將她抱起,可就在那在一瞬間,他面色卻變了,跪倒在地。
「你這個小雜種。」
一把匕首從他的後背上抽出來,那個聲音沙啞。
葉清玄愣住了,在他背後,雙眼發紅的蒼老女人手裡抓著匕首,面目扭曲如歸:「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
葉清玄跪倒在地上,伸手摸了摸,摸到了血紅色滲透出來。
可看著她發紅的眼睛,葉清玄就怕不起來了,想要笑。
「你不是說了麼人活著總是有那麼多不幸突如其來」
他重複著這個老女人的虛偽假話,凝視著她的眼睛,眼神卻無比真誠,又譏誚:「有時候,得忍忍才行啊。」
「該死的小雜種」
艾瑪恨聲低語,咬著舌頭,維持理智的清醒。
想起樓下那群瘋掉的手下,她的心簡直在滴血。她好不容易這麼多年攢下來這麼多班底,在下城區終於有了一席之地,沒想到一夜之下,竟然全部都栽進陰溝裡。
第一次的,她感覺到後悔,還有騎虎難下。
她想要轉身離去,從這裡逃走,但心中的貪念像是火一樣在燃燒那麼多錢啊,足夠讓任何一個人發瘋。
只要搶回那個小女孩兒,她就再也不需要窩在阿瓦隆的這個破泥潭裡了。她可以去勃艮第,去科西嘉群島,或者偷渡去東方,紙醉金迷地過完一生。
那群東方人甚至承諾讓自己重返青春,修補好自己因為禁忌手術而老化的身體。青春,重返青春,真是注射多少少女的血都無法奢望的美夢
「去死吧」
她嘶啞地尖叫,在瞬間撲了上來。
葉清玄在地上翻滾,可是沒有了力氣。
這個曾經看起來眼神悲涼又孤獨的老女人終於露出本來面目了。顯露用別人的性命去豢養妖魔的猙獰。
葉清玄沒有想到她的速度竟然那麼快,葉青玄用盡力氣在地上翻滾,便看到自己剛才所在的地板已經被徹底捅穿。
在她的手裡,鋒銳的匕首閃爍寒光,令人心生恐懼。
她在下城區能夠坐穩老大的位置,不僅僅是憑藉豢養的妖魔。這麼長時間了,很多人都忘了,她從一個妓-女到現在的地位,除了狠辣惡毒的心腸之外,還有一把匕首。
這是用人的性命裡磨礪出來的殺人技術,哪怕是被幻覺侵蝕,也足夠弄死這個該死的小鬼
現在,她的雙眼佈滿血絲,幻像已經開始侵蝕他的大腦。所以他不再跟這個該死的小混蛋廢話,揮刀上前。
瞬間便是兩刀,快的讓人反應不過來,葉青玄倉促後退,可身上依舊留下一道血痕。
「來啊,小雜種,來啊」
鬼母的腳步踉蹌,可眼睛卻在絲絲地盯著葉青玄,再次撲上,這一次瞬息間,匕首就在葉青玄的手臂上流下兩道傷口,本來瞄準心臟的致命一刀卻插在了空處。
在她的耳後,斑駁的頭髮在狂亂中掀起,裸露出隱藏的鰓
鰓
葉清玄看到那個不應該屬於人類的器官,愣住了。
「你在看什麼」
癲狂地鬼母放下了頭髮,像是暴怒,可在幻覺裡又像是愉悅無比。她撫摸著自己耳後那非人的器官,尖笑著,笑聲淒厲地像是夜宵。
「這是塞壬改造啊」
她低聲呢喃著,艱難地回憶:「為了擁有力量,我用三十年的壽命換來的我有力量了,你們都得死他們都死了,被那個白頭髮的怪物殺死了,白頭髮的怪物也死了。」
她絮絮叨叨地呢喃著什麼,眼瞳鎖定了悄悄後退的葉清玄,驟然浮現猙獰:「你也得死跟那個怪物一樣的你也得死」
這個瘋癲的老女人踩在了他的身上,匕首向下,猛然刺出
葉清玄用盡最後的力氣翻滾,只聽到匕首沒入地板的悶響。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艾瑪尖叫,她猛然拉扯手臂,明明刺入地板的匕首便向著葉清玄橫切而出
在地板斷裂的牙酸聲音中,木岔紛飛,匕首在地板上切開一道巨大的豁口,延伸向了葉清玄的喉嚨。她真的已經瘋了,只要能夠殺死葉清玄,就什麼辦法都無所謂。
可這必定要將他的喉嚨和地板都徹底一分為二的一刀卻停下來了,被葉清玄伸出的手掌死死地抓住。
在眩暈中,葉清玄意識地抓向她的手臂,卻不小心抓住了刀刃,可就算是刀刃也要抓住他死死地頂住了橫切過來的匕首。
刃口已經深深地切入了血肉中,深可見骨。
慘烈的痛從傷口上蔓延開來,火辣地痛苦令手掌抽搐著、可葉清玄凝視著鬼母扭曲的臉,眼神便恍然大悟:「你在害怕」
「你這個小雜種」
艾瑪的呼吸粗重起來,她扭曲地嘴角流出了口水,嘶啞的低吼:「我要撕了你的嘴」
她發瘋了一樣抓撓著葉清玄的臉,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可葉清玄的身體卻僵硬住了,像是一瞬間被冰凍。
顫抖的眼瞳漸漸擴散開來。
鬼母愣住了,停下手,忽然笑起來了,像是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笑話
「哈哈哈哈哈你也被拉進來了」
她尖聲大笑,如此的快意:「你的噩夢也開始了」
在地上,葉清玄依舊僵硬著,身體像是落入冰窟一般抽搐著,緊縮成一團。他被無形鬼拉入噩夢裡。
「就這麼在你的噩夢裡窒息吧」
鬼母緩緩地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收緊。
「這個世界上沒有給你天真的地方」
-
在無數幻覺的哭聲裡,葉清玄忽然感覺不到手掌上的刻骨疼痛了,痛苦彷彿已經被隔離。
他意識被抽進了一個黑色的盒子中,被無數哭聲包圍。
在大腦的刺痛中,那些被隱藏在角落裡的回憶又翻湧起來了。
濃霧中,無數面孔在游曳,那些被遺忘在記憶深處的面孔由浮現出來了,他們凝視著葉清玄,或是悲慼,或是猙獰,口中哭號,咒罵不休。
「他就是那個叛徒的孩子,打死他」
「帶著這個野種滾出去,蘭斯洛特家族沒有這樣的孩子」
「不要怕,小葉子,不要怕爸爸只是暫時離開家啦。」
「滾出去,這裡沒有乞丐的位置」
「喂,那個東方雜種」
「你媽媽是妓-女嗎聽說野種都是這樣。」
那些面孔環繞在他的周圍,在濃霧中不斷的沉浮,令他恍然大悟
「好久不見啊。」
他環顧著四周,輕聲說:「我都快忘記你們了。」
那些哭聲和咆哮鑽進他的心裡了,令他陷入恍惚,幾乎忘記了艾瑪還掐著自己的脖子。窒息將他一點一點的推入了死亡的深淵例。
可同樣的,還有一種憤怒在心中湧動,像是被藥劑催發了,它在膨脹,百倍的膨脹。沉睡在記憶深處的憤怒隨著陰影一起迸發了,那是一種無法熄滅的火焰,一旦被引燃就要將人的理智徹底吞噬。
就像是內心深處的某個聲音發狂了,在嘶啞地咆哮,尖叫
那個隱藏在心底的野獸瘋狂地撞擊著囚籠,也要撕裂那一把沉重的鎖。
一次兩次三次
直到最後,遍體鱗傷它在絕望裡咆哮,奄奄一息
可鐵鎖終於被觸動了,浮現了一絲裂紋。
於是被封鎖在記憶深處的記憶,被遺忘在痛苦裡的痛苦,浮現了。
一瞬間,他穿過了漫長的時光,回到了過去。
他好像躺在那裡,可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手術刀和鐵床碰撞的冰冷聲音響起,還有什麼東西伴隨著心跳發出的滴滴聲。
他呆滯地凝視著懸掛在天花板上的大燈,大燈的光芒耀眼又冰涼,照耀著那些模糊的人影,照的他們都沒有影子了。
那些人在幹什麼
他茫然地看著,他們環繞著自己,手裡抓著刀,切開了自己的身體
那些人穿著純白色的衣服,就連臉都矇住了,只留下冷漠的眼睛。可是干嘛矇住臉呢大家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要選擇遮住面孔
你們在幹什麼
你們想要對我做什麼
停下來啊停下來不要再繼續了
他感覺到了恐懼,可血從他被切開的額頭上留下來,矇住了他的眼睛。
有什麼東西,一寸寸地,一寸寸地,釘入了顱骨之中
「這樣的話,就完成了」
那些蒙著臉的人低頭俯瞰著他,像是輕聲笑起來。他們俯瞰著他,眼神冷漠又優越,投下了最後的憐憫,卻又如此高高在上。
「你們能確保萬無一失麼」在旁邊,有撐著手杖的男人問。
「手術已經成功了,再沒有任何其他的可能。」
「那就準備記憶清洗吧。」
那個人撇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又鄙夷:「結束之後就丟給那個女人,讓她們從阿瓦隆滾出去。我不想再回憶起這個只會帶來恥辱的雜種了。」
葉清玄凝視著他,卻看不清他的臉。
那些蒙著面的男人再次低頭,面罩之下像是笑著,伸手矇住了他的眼睛。
他艱難地怒吼,奮力掙扎。
可一切都再次沉入黑暗中去了,哪怕他用盡所有的辦法。
無名的怒火和悲涼在他的心中爆發,在這無止境的恐懼深淵裡,他奮力咆哮,向著最上方那一縷消失的光芒伸出手掌。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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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09:20 PM
第四十五章 我回來了
在地板上,鬼母踩在他的身上,死死地掐著他的喉嚨,看著少年徒勞的掙扎,還有漸漸窒息的摸樣。
可有那麼一瞬間,少年眼中的恍惚結束了。
他終於從噩夢中醒來,抬起眼睛,凝視著鬼母,可視線卻穿過她,落在虛空中去了,就像是看向上城區的那些高高在上的面孔。
「你們還記得我嗎」
他佈滿血絲的眼瞳中像是有熔岩在盤旋:「我還沒有死」
他握緊拳。他伸出手,奮力握緊了她的手腕。鮮血從傷口中流出,帶來熾熱的痛:
「我回來了」
那一瞬間,鬼母看著他的眼睛,愣住了。
她感覺到少年的手像是褪去了血肉,變成了某種更堅硬的東西,感覺不到軟弱的觸覺了。握緊了他的手腕,就像是鐵鉗,孱弱的力量中有一種不可動搖的堅決。
在煙霧氤氳的恐懼幻覺中,少年的容貌扭曲了,悄然幻化。
像是一瞬間變成了惡鬼,明明被掐住了脖子,可抓住鬼母的手腕之後,卻令她覺得無路可逃。這個該死的雜種還尤有理智,眼瞳像是通向火焰世界的窖井,有著燃燒的光。
「你還在害怕」
葉清玄的聲音像是廢鐵摩擦,如此嘶啞。他扯開了鬼母的手,猛然一拳將她的臉上。
「我已經習慣了」
「該死的,你要幹什麼,你在」
鬼母怒吼,奮力掙扎,可是少年才不管她,只是舉起手,一拳一拳一拳一拳皮膚像是破了,但感覺不到。指骨的疼痛似乎也渺小到不可察覺。
鬼母在尖叫,在說些什麼可是他聽不清楚。他不言不語,他沉浸在那些幻覺中的呢喃,像是機械性的揮拳。
世界彷彿再一次安靜下來了,葉清玄失神地傾聽著那些徘徊在耳邊的哭聲,看著一張張面孔在面前浮現。
許久,許久,鬼母從一開始的瘋狂掙扎,到最後的徹底沉寂。
葉清玄鬆開了手,將她丟在了地上,不再去看她,哪怕她似乎還尚存一息。
縈繞在腦中的幻覺更加強烈了,虛無的鬼怪和瘋子們徘徊他身旁,拉扯著他,像是要將他拖進地獄中去。
可他腳步踉蹌的向前,那裡,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白汐。」
葉清玄凝視著少女的面孔,看著她蒼白地臉長發緊貼在她的臉頰上,黯淡又紊亂。她在噩夢中掙紮著,像是還浸泡在恐懼裡,絕望掙扎。
她已經甦醒了,可昏沉地眼瞳卻顯示她的神智還殘留在痛苦之中。
「好痛」
她怔怔地看著葉清玄,嘴唇顫動著,輕聲問:「我是不是死了」
葉清玄沒有回答,她的眼睛就閃過一絲失落,像是可惜。
「對不起。」他抱起白汐,輕聲呢喃。
只有在這個時候,葉清玄才發現自己是那麼虛偽。他救白汐不是因為她可憐,只是因為她像極了自己。
在那一夜老費帶她回來的時候,葉清玄選擇將她拉進門裡。後來白汐曾經問過他:為什麼要救自己。葉清玄對她說,他救白汐是因為她的眼神,可並不是這樣,根本不是這樣。
那種悲涼又難過的眼神,其實是在說:不要管我,不要靠近我,還有
不要救我。
或許她早就知道了,任何和自己沾上關係的人都會被自己拉近泥潭裡。
她害怕和任何人在一起。因為她早就知道這一天終將到來,那些人終將會找到自己。因為到了這一天,所有喜愛過她的人,都會開始憎恨自己為什麼會和她扯上關係
她一直都在恐懼。
「別害怕。」
葉清玄擁抱著她:「我不會丟下你。」
-
在恐懼的煙霧裡,他踉踉蹌蹌地走出了門外,在迷霧中艱難地尋找出口。一層層的幻覺被痛苦壓制住了,他的理智猶存。
可是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纏繞在自己的脖頸上,宛如絞索一般的熟悉。
是無形鬼
濃郁的霧氣裡,無形鬼的形體在重新緩慢地凝聚。
他錯愕地扭過頭,看到血泊中面目扭曲的鬼母在低聲呢喃,面目扭曲。她蒼老的臉上肉眼可見的衰敗起來了,身體在快速地干癟。
可狂亂中的無形鬼卻像是重新被套上了韁繩,在她的無聲命令裡,重新匯聚
在那一張蒼老扭曲的面孔上,符文如同爬蟲一般的蠕動著。
曾經被煉金術師以禁術銘刻在血肉中的符文被喚醒了。
它們抽取著鮮血,換來了力量,令鬼婆口中的那些宛如扭曲五官的牙齒發出了發出呼喚陰靈的尖嘯,在尖嘯聲裡,無形的妖魔從以太中浮現。
這是以壽命換取力量的禁忌改造技術,將人體像是器物一樣以煉金術改造,再植入額外的發聲器官通過改造人體,以溝通以太,哪怕是無法成為樂師的普通人也能夠喚醒銘刻在身上的樂譜。
以此地所有活物的鮮血為祭,來自墮落聖靈的樂章底栗車序段被喚醒了。
於是,狂亂的無形鬼從血中爬出來了,帶著絲絲血氣,漂浮在空中,向著四周徘徊,最後漆黑的眼瞳望向鬼婆,緊盯著她那代表生命的血氣,眼神渴望。
鬼婆劇烈的咳嗽著,從服下了一管墨綠藥劑,再次低聲尖嘯,緊接著,一隻又一隻模糊鬼怪從血泊中爬出來了。
「別著急,這裡還有大把的血」鬼婆眼中滿是猙獰:「將那個小女孩兒交出去之後,還會有更多。」
她從口袋裡掏出雪白的灰燼,那是骨骼鍛燒之後的殘骸,骨灰被撒入血中,於是無形鬼的身體們再次充實起來,彷彿泥潭一般波蕩著。其中隱約浮現了一些孩子的面孔,她們像是窒息溺死在血中。
於是無形鬼便乖巧了,聽從她的命令。
她獰笑著看著葉清玄踉蹌奔跑的背影,吟誦出控制無形鬼的秘語。
逃不了。
你們誰都逃不了。
你們都會死在這裡。
-
整個廢棄的下水道,此刻都已經被血色包圍了。
血色液體從牆壁上滲出,帶著淒厲的的色彩。它們附著在石頭上,如同黑水一般前進,所過之處,老舊的苔蘚瞬間昏黃,蜘蛛和蚊子也被徹底吞沒,消失無蹤。
有尖銳而嘶啞的聲音響起,那種尖嘯像是鐵絲,刮擦牆壁,迴蕩在每一個角落裡。每一次迴蕩,葉清玄就會感覺到一分窒息,
頸椎彷彿也在強烈的束縛之下哢哢作響。
他筋疲力盡,踉蹌倒地。
尖嘯聲再次響起了,數不清的模糊手掌從那一片血色中延伸出來了,向著四面八方摸索,就像是在尋找著白汐的蹤跡,
葉清玄將白汐藏在背後,沉默地尋找著四周能夠逃脫的地方。可這一次,他發現已經無路可逃。
在他的懷裡,白汐怔怔地看著他的眼睛,忽然輕聲問:「我們是不是沒救了」
葉清玄抱著她,沉默不語。
「原來是這樣啊。」
她便明白了,黯淡地垂下眼睛。
在鬼母的尖嘯裡,數之不盡的無形鬼們從血色中爬出來了。
它們匯聚在一起,就像是狹窄的空間裡驟然出現了一道血色的奔流,筆直地衝向了葉清玄。
沿途之上,無形的獸爪從血流中伸出,瘋狂地抓撓著一切觸手可及的東西。牆壁、木板、鐵片還是其他,所有被血色覆蓋的東西上面都留下了慘烈的抓痕。
葉清玄沉默地凝視著它向著自己衝來,用盡所有的力氣,推開了懷中的少女。至少這樣,她還可以活下去。
可是白汐死死地抓著他的手,令他措手不及。
她沒有乖乖的脫離,而是擋在了葉清玄的前面,任由狂風席捲著自己,將她扯向了那個粉碎的漩渦。
她深吸了一口氣,白髮宛如燃燒一般地亮起。
向著席捲而來的血色奔流,她原本臉頰上癒合的皮膚再次崩裂,像是有雷霆的力量醞釀在那一副纖細的身體裡。
就像是在回憶著什麼,他向著前方抬起手掌,纖細的食指屈起。
那一瞬,熾熱的輝光從她的指尖亮起
澎湃的力量撕裂了她手臂的皮膚,血紋寸寸擴散,可那種可怕的力量充斥了她的身軀,像是要自內而外地將她蒸發,化為灰燼。
緊接著,她的食指向著血色的渦流彈出。
宛如洪鐘大呂再度奏響,恐怖的巨響隨之迸發
在令人失去意志的轟鳴中,雷霆的電光從她的指尖擴散,一瞬間的閃耀,沒入了無形鬼的血流之中。
那種莫名而來的力量像是甦醒了一瞬,只持續了一個彈指。
可彈指之間,血色的洪流便被雷光所吞沒。光電焚燒著血色,將無形鬼撕裂,蒸發,那些痛苦的惡鬼咆哮著,化作灰燼。
瞬息間,血色的漩渦猛然鼓脹,爆炸開來。濃厚的血霧隨著爆炸席捲向了四周。
可到最後,還有一道淒厲的血影穿透了雷光,向著白汐,撲面而來。
發狂的無形鬼留下的最後衝擊,要將這個再無還手之力的小女孩兒撕成粉碎,骨肉成泥
最後的一瞬間,白汐凝視著它,蒼白地臉頰上勾起一絲笑容。
或許,就這麼死了也不錯。至少還有一些意義。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9:21 PM
第四十六章 請救救我
在撲面而來的腥風中,她閉上眼睛,等待著血色將自己撕碎。這樣就好了,這樣才好。
或許自己這個累贅死了,才能讓他逃出去。
對不起,我已經不想在活下去了,她輕聲呢喃:「對不起」
可那一瞬間,卻有憤怒地低吼聲響起。
一隻手猛然伸出來了,穿過了近乎凝固的瞬間,抓住了她的手掌,死死的,奮力地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
緊接著,葉清玄便身不由己的飛起。
無形的力量砸在了他的後背上,像是要將他徹底壓成粉碎,他甚至聽見自己骨骼碎裂的聲音。
他在空中翻滾著,落在地上,在劇烈地痛楚中咳嗽起來,一絲絲粘稠地從他的後背上裂開的巨大豁口中流出來,骨骼的色彩隱約地裸露出來。
最後的瞬間,幸好他的左手擋了一下。現在,他的左手已經失去知覺。斷裂的骨骼刺穿皮膚,露出一截,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他看到數不清的影子隨著血流擴散,封鎖了整個大廳。它們在攢動著,像是瘋狗之群一般尋找著他們的蹤跡。
那些影子似乎察覺到無形鬼的共鳴,向著他緩慢的聚攏過來。
他嘗試著從地上爬起,可是身體已經不聽使喚。如果不是幻覺隔絕了的痛苦,他現在可能早就昏死過去。
不過,假如能夠在昏沉中死去的話,或許比現在眼睜睜地看著死亡到來要幸福一些吧
他輕聲嘆息,感覺到懷中女孩兒的顫抖。
「你不是還想要回家麼」
他用盡最後地力氣抱住她,最後一次地,輕聲嘆息:「要聽話啊,白汐。」
「對不起,對不起」
粘稠地血漿順著脖頸留下來,落進懷中,女孩兒發出隱約的哽咽聲,她可能是被嚇到了吧這一次真的是被嚇到了。
被嚇哭了的話,能變得乖一點了麼再乖一點點就好。
「害你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我的錯。對不起。」白汐的眼淚滴落在他的脖子上。
「第一次聽到你道歉,沒想到是在這種地方。」
葉清玄忍不住想笑,可是卻笑不出來。
他其實很想安慰她,告訴他:不要怕。告訴她不管什麼事情都會結束的,我們都會很好的生活下去。在絕望的時候也會有轉機可這個世界上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隨便結束的,也不是在每一次絕望的時候都有轉機在等你。
這個世界這麼殘酷又可怕,哪怕他可以說很多聽起來很溫暖人心的漂亮話,幫助再多像是白汐、像是過去的自己一樣的人可有些事情,他注定無能為力。
沒錯,就是這樣,不論重複多少次,也一樣。
心底像是傳來嘲笑的聲音,輕蔑又鄙夷:葉清玄,這種感覺你不是已經體會過了麼你哪怕有一秒鐘相信過自己說的那些假話麼
阿瓦隆城這麼大,那麼多人紙醉金迷,可它容不下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也不允許軟弱的人在這裡活下去。
所以,假如一切時光都停留在過去就好了。
停留在那個冬天裡的雪夜中,唯一令他安心睡去的夜晚。
就像是現在一樣,抱著自己的同類,懷中溫暖。
這才是真的好,勝過那些焰火千倍的好,比那些憐憫的眼神強過萬倍。這個世界再如何殘酷,再如何冷漠,只要有人和自己站在一起,就什麼都不用怕,哪怕是死亡。
只要不孤獨。
可沒有人能夠不孤獨啊。
你和你懷中的女孩兒抱在一起,想要在最後一刻保護她,可你聽到她的哭聲了麼
她的心還埋葬在深淵裡,眼瞳中便找不到你。
還是無能為力。
-
-
寂靜裡,鬼母再次尖嘯。
尖嘯聲高亢地迴蕩在下水道裡,血影中無數肢體在扭動著,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從地獄中爬出來。
那些東西的輪廓不斷地變化著,或者是斷頭的囚徒,或者是三首的惡犬,或者是某種宛如深海巨獸一般地龐大鱗片扭曲的無形鬼變化這形象,從血漿中爬出。
那是讀取了此處的以太之後所召喚而出的怨念,這些年埋藏在深井之下的纍纍白骨就是它們的力量之源。樂譜將那些殘留在此處的怨念抽出,化作惡獸和妖魔,以供鬼婆驅役。
底栗車序段畜生道
直至此刻,它的力量才得以完全地顯露,在黑暗中亂舞。
可葉清玄看著它們,卻感覺不到恐懼了,只是覺得有些失落和解脫。就像是某件令人痛苦的事情就要結束了,因此而滿心輕鬆。
一直被強壓著的可怕幻覺終於翻上來了,痛苦也遠離他了,連那些縈繞在耳邊的哭聲變得遙遠或許這就是上天對他的最後憐憫。
他感覺到眼前的世界漸漸地暗下去了,可他還不想睡著,他想要和人說說話,和身邊的女孩兒
「白汐。東方真的會有人免費在街上發放食物麼」他輕聲說:「東方的乞丐真的好幸福啊。」
「我騙你的。」白汐輕聲回答他:「那麼好的事情怎麼會有啊。」
葉清玄便笑了:「所以,也沒有人因為不想吃皇帝發的肉餅去造反吧」
「沒有。」
葉清玄輕聲嘆息:「你真是喜歡撒謊啊,白汐。」
「沒辦法,我就是這樣的人啊。」她的肩膀顫動著,哽咽:「討厭吧」
「嗯,太討厭了。」
葉清玄點頭,他已經看不清面前的東西了,只能夠感覺到女孩兒在看著自己,便擠出一絲笑容。白汐怔住了,她凝視著葉清玄,輕聲問:
「就算是討厭我也會救我麼」
「嗯,會的。」
葉清玄垂下頭,用最後地力氣輕聲回應:「不論發生什麼,我都會救你。」
在墮入黑暗之前,他聽見白汐在耳邊的輕柔低語:
「謝謝你。」
女孩兒輕輕地擁抱著他,流著淚:「現在你可以救我了。」
像是幻覺又重新回來了,可那些哭聲全都消失了,世界第一次寂靜下來。可在寂靜裡迴蕩著白汐的心跳,還有哽咽地祈禱:
「請救救我。」
-
那一瞬間,葉清玄聽到彷彿雷鳴的聲音、狂風席捲的呼嘯,還有淚水從臉頰上落下的微響。
就像是一瞬間,被烈日湧入懷中。
於是,無盡的狂熱和痛苦湧入了體內。
像是熔岩灌入了血脈裡,可怕的刺痛從心口向著四面八方擴散。昏沉和黑暗被一掃而空,可怕的熾熱充盈在身體中的每一個角落中,隨著血液奔流,激盪。
他睜開眼睛,卻被充斥在每一寸空氣中的東西所刺痛,那是極盡輝煌的光。像是烈日充盈在天地之間,無遠弗屆。
無數以太在劇烈地碰撞著,釋放出刺目的電光,如同利刃迸發,刺破黑暗,在葉清玄的耳邊掀起了激盪的巨響。
就在這一片激盪之中,他終於聽清了那是白汐的呼吸。
沒有人能夠想到過這個小女孩兒的軀殼中竟然蘊藏著如此龐大的力量,龐大到像是要將自己也徹底撕碎了。
現在那種可怕的力量衝入了葉清玄的軀殼之中,隨著那個擁抱而來,就像是將他的靈魂點燃,高舉至烈日之上。
崩
葉清玄的身體猛然顫動,後頸上裂開了一道傷痕,深可見骨。可就在那骨骼之中,一根釘進骨髓中的長針被無形的力量彈出,刺入牆壁。可那種力量並沒有終止,依舊在他的身體裡迴蕩,衝破了每一寸骨節之間的阻撓。
崩崩崩崩崩
不知何時被深深植入骨髓的銀釘被恐怖的激盪擠出來了,飛迸,刺入牆壁中,在急速地顫動中消散無形。
直至最後,葉清玄的渾身已經被血染紅,可是在劇痛中他卻覺得無比輕鬆,就像是摘下了枷鎖,重新回到了天地之間。
復返自由
一切光芒都熄滅了。
可少年漆黑的眼眸已經被點燃,從微闔地眼簾之下釋放光芒,宛如月光映照。
他從幻覺一般的記憶中甦醒,卻覺得現在的自己已經不再是自己了。
有某個從極遠方而延伸而來的意志入駐了他的身體,明明是外來,但在血脈的紐帶之下,卻融洽無比地和他的意志融為一體。那個意志引領著他的思緒,帶領他從另一個角度去俯瞰著世界,凝視著它本來的面目。
有生以來,第一次的,他如此清晰的感覺到以太的存在。
它們就存在於這一方天地之中,藏在風裡、沉睡在地下,縈繞在火焰裡,流淌在水中,遍及萬物之所。
「這就是以太嗎」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9:23 PM
第四十七章 一切歧途,自此而始
深夜鐘錶店
「原來如此,那個孩子這些日子裡練習了十幾萬次,真是毅力可嘉。」
鐘錶店中,金髮少年赫爾墨斯翹腳搭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手中玩弄著那個葉清玄留下的以太球。他對著以太球吹了一聲口哨,沉靜地以太球便亮起來了,清澈地水晶折射燭光,在牆壁上留下了一片複雜地字符和圖表。
他對著以太球吹了一聲口哨,沉靜地以太球便亮起來了,清澈地水晶折射燭光,在牆壁上留下了一片複雜地字符和圖表。
如果測量以太數據是它最廣泛的用法的話,那這才是以太球中真正昂貴的技術。
固化在水晶之中的樂章將會記錄所有對以太球產生過干涉的音符和樂曲,以數據化的形式再顯現出來,以供使用者進行對比,矯正噪音,提高和以太的共鳴率,向著標準貼近。
可是葉清玄哪怕一次都沒有成功的激活過他,導致這個對於所有學徒來說都是最強臂助的功能完全沒有出現過。
可赫爾墨斯現在將它喚醒了,繞過了保密功能,對其中的樂譜進行解鎖,最後打量著那些數據,嘖嘖稱奇。
「真是厲害啊,八天的時間,十四萬三千三百一十一次。每天起碼有九個小時是消耗在這個上面的吧這種拚命程度,真虧那個傻孩子能堅持下來,可惜」
赫爾墨斯搖頭,眼神玩味:「一次,哪怕一次,都沒有成功過。這究竟是什麼狗屁運氣啊。」
「大家不都是這樣麼」
塞頓反問:「有些人一輩子都發不出一次標準音節吧」
「那是他們沒有試過十四萬次,大猩猩在鋼琴上不斷的跳,也總有一天能夠敲出歡樂頌的樂譜呢。
可這個小鬼別說歡樂頌,就連一個琴鍵都沒有碰到。運氣糟糕到這種程度,走在大街上都會被拐賣吧
反正這種事情我當了這麼多年工匠,就完全沒有聽說過。所以,要麼他是史無前例的倒霉鬼,要麼,就絕對有另外的原因。」
「另外的原因」
聽到他這麼問,赫爾墨斯笑了起來,卻避而不答,反問道:「塞頓,你知道對於樂師來說,最重要是什麼嗎說說看吧,我現在心情好,不會嘲諷你的。」
「喂,你這個傢伙最重要的不是和以太的共鳴麼」
「這麼說是沒錯,但,不完全對。」
赫爾墨斯眯起眼睛:「樂師和以太之間的共鳴是最重要的沒錯,越高自然就越好。但對於樂師來說,共鳴率中最重要的地方,卻是在純粹的零到一之間的突破
從無到有,從零到一,這是無中生有的質變,也是一個人一生只有一次的機會換而言之,這就是樂師的大門,
如果無法推開,別說成為學徒,哪怕終其一生的努力都只能在大門之外徘徊。」
他將以太球頂在指尖旋轉,吹著口哨,玩弄著其中明滅的亮光。銀光照亮了他嘴角似是嘲諷的笑意:
「有人說想要推開這扇門,必須有百分之一的運氣,百分之九的天賦,和百分之九十的努力。可最重要的偏偏是天賦和運氣。
有的人只是睡覺打個呼嚕都能夠推開那扇門,這樣的人被稱為天才,但還有一些人就是會被堵在門外一輩子,永遠踏不上這條路。
雖然這麼說很殘酷,但努力有時候真的屁用都沒。」
「你是說那個小鬼沒有天賦」
「放屁。」
赫爾墨斯爆了一句粗口,神情鄙夷:「東方龍脈九姓的天人血統,先天就比其他人強了不知道多少倍生下來就含著金湯勺的傢伙哪裡有哭窮的資格
更何況是他還有混血之後都能夠保持銀白髮的強勢血統如果那個小鬼如果出生在東方,而且有某種強大的天賦的話,將來說不定在凌煙之樓上有一席之地」
塞頓聽的腦袋疼,只覺得一片混亂:
「你究竟想要說什麼」
「我只是想說,十四萬三千次以上的練習可以確定他真的非常努力,東方的天人血統也絕對不會有天賦問題,如果不是運氣糟糕的話。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啊」
赫爾墨斯笑了,可微笑中分明帶著彷彿來自屍骨地寒意:
「以太封印。」
-
塞頓愣住了,他知道赫爾墨斯在說什麼。
以太封印,這只不過是早期在進行樂師研究時誕生的副產物,後來漸漸地銷聲匿跡,不為人所知。但根據赫爾墨斯所說,這種技術的副本還保留在不少地方,可供調閱。
在黑暗時代剛剛結束的時候,各國私下裡也沒少幹過對俘虜樂師進行人體試驗,以求對大源進行探究的行為。
在這個過程中,誕生的上千種奇怪技術之一,就包括了以太封印。
對一個普通人進行手術,在脊椎中植入十九枚以上的針型消音栓,就可以強制地將他的樂師之門永久關閉雖然這種手術看似應用廣泛,但它致命的三個缺陷卻注定了它只能作為一個殘次品被丟進垃圾桶裡。
太高的成本、太高的術後死亡率,以及以太的太高排斥性導致它完全無法在樂師身上使用。最後,它只能被束之高閣,丟進垃圾堆裡。
對此,塞頓更疑惑地是,究竟是誰會將這麼高昂的桎梏植入一個少年的體中,只為了堵死他的樂師之路
「哈,誰知道呢。」
赫爾墨斯拋弄著手上的以太球,眼神嘲諷:「以太封印確實是個好辦法,被植入封印的人越接近以太,就會越痛苦。到最後,懷抱著美夢在痛苦中死去。
按照常理來說是這樣說沒錯,但不論是誰,這一次都是白費功夫。
不懂得天人血脈,他們便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可笑的事情。區區一把鎖,可以讓他打不開樂師之門,可擋不住門後的東西破封而出
有些東西越是壓制,它的反彈就越是可怕。尤其是應對天人血脈這種近乎畸形的傳承方式,簡直就是在飲鴆止渴。」
塞頓問:「天人的血統真的那麼強大麼」
「當然啊,蠢貨,那可是用無數人的血骨和性命換來的塔基
數百年以來,東方人為了更接近以太,不斷的對自身進行各種探索,甚至不惜用自己來做試驗品。一連九任帝王,窮兵黷武,討伐四夷,為了就是得到更多的人口用來進行實驗。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實驗和改造裡。
最暴虐的帝王秦甚至將無法完成任務的樂師判定為廢物,將他們的學派連帶著古籍都推入火坑之中。
直到最後他們終於成功了一項,那就是將以太的共鳴融入了血脈中,以漫長時光的積累將其化為天賦。
就像是野獸一樣,他們將那些莫名的感悟和經驗變成了可以傳承的本能。」
塞頓愣住了:「你是說那個小子身上」
「沒錯。」
赫爾墨斯頷首:「記憶可以遺忘,性格可以改變,但只要活著,本能就不會失去。
那個混小子嘗試了十四萬次,就將那一扇門敲響十四萬次只要有人願意幫他加一把力,那一扇破門就會徹底分崩離析。」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感慨:
「同步率從零到一產生質變,就是樂師之門打開的瞬間。東方人付出了那麼多,就是為了這一瞬間啊。
以太第一次將會融入凡人的軀殼之中,昇華性靈,錘煉魂魄,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
赫爾墨斯輕聲呢喃,似是惋惜:
「屆時,以太便是使者,引導著迷途的叛逆之子回歸大源,可哪怕只是一瞬,人類的自負靈魂也會從大源之夢中掙脫,回歸個體也只有那一瞬,他們能在以太掀起的波瀾中照見本性」
他的手在空中輕輕地畫了一個環形的印記,眼神悲憫:
「一切歧途,將自此而始。」
-
-
有那麼一瞬,葉清玄陷入熟悉的恍惚中。
蒼藍色的龐大月光從天空的盡頭升起,照亮了他的眼眸。
那個充滿痛苦地夢境又回來了,時光奔流,萬物衰朽。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形容的廢墟和墓場。
還有蒼藍之月高懸與天空之上。
在一重重墓碑之間,結著蛛絲和塵埃的網。那些尖銳或者沉重的墓碑像是一隻隻伸向天空的手掌,徒勞地想要握住月光。
-
葉清玄又看到了,那個白髮的男子。他徘徊在墓碑之中,垂首沉思,長袍上生著苔蘚和落葉。看到葉清玄,他就抬起頭來了,那一張面孔似曾相識。
就像是自己,像是父親,像是老人,但又帶著少年的特徵,有時嫵媚如女子,又是陽剛而俊朗。
看的越久,葉清玄便越不敢確認他的摸樣。他甚至無法判定那個人是否是一個人類,還是某種更古老的原型。就像是在久遠時代之前的某種象徵,那是血脈的源頭。
它**在時光之外,所以包容過去和未來。可凝視著葉清玄的時候,他就從過去來到現在,從未來降臨到他的面前。
眼神悲涼。
「你後悔嗎」
這一次,葉清玄終於聽清楚他的聲音了,他的聲音低沉又清朗,像是玉石碎裂的聲響。
就像是洞穿了他的命運和過去,男子的視線穿過了葉清玄的軀殼,像是落在他的心中去了,凝視著那些漫長時光中的悲苦和執著,看著他一次次從墜落在淤泥和從淤泥中掙紮著爬起。
所以,他的眼神悲憫:
「你後悔嗎」
葉清玄愣住了,感覺到莫大的悲傷和苦痛從胸臆中湧現了。
那些被遺忘在過去的東西又一次浮現,帶著灼燒一樣的苦楚在胸口翻滾著,驅使著他面對這個疑問。
疑問化作鐵鉤,挖掘著他的骨髓深處,尋找哪怕是一絲絲的動搖。
「不後悔。」
在葉清玄的心裡,有一個聲音輕聲回應。葉清玄凝視著面前的男人,忽然笑起來。他輕聲說:「將來也不會。」
於是,夢中的男子笑起來了,彷彿得到莫大地救贖。
「那真是太好了。」
他輕聲呢喃,抬頭去凝視著天空。
月光落在他的眼睛裡,便有精魂的光從他眼瞳中亮起。枯葉和苔蘚被那光芒點燃了,火焰匯聚在他手中,化作了銀白色的火焰。
他伸出手,手掌沒入了少年的胸膛,火焰燃燒在了葉清玄的心中,隨著血液奔流。
在葉清玄的腳下猛然有什麼東西破碎了。那是某種力量從九地之下誕生,在漫長的時光中醞釀,破土而出。
就在岩石破裂的聲音中,嶄新地墓碑裂石破土,從腐土中生出
月光照亮了上面宛如刀劈斧鑿的凌厲字跡。可空空蕩蕩地墓碑只上,卻只有三個字存在葉清玄。
這就是踏上死亡之路的請帖,進入死亡和奧秘之國的引路石。他終於在這幻象之夢中和大源訂下了契約。
「一切歧途,自此而始。」
在他背後,白髮地男子輕生呢喃,抬起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那個聲音忽然變化了,變得極其熟悉,似曾聽聞
「小葉子,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東西了。」
他的神魂宛如附著在少年身上,引導著他抬起手掌,伸向面前的虛空,宛如按在不存在的琴絃之上:
「你的宿命之章」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9:25 PM
第四十八章 九霄環珮
在破敗的下水道裡,鬼婆的身影宛如鬼魅。
混合了藥毒的血在她的胸腔中沸騰,令她痛苦地精神變得亢奮起來了。
無形鬼們吞食著一切活物身上的血氣,越發的壯大和暴戾,可是在她的意志之下,卻只能如犬類一般的馴服。
作為定金,東方人給了她治癒後遺症的藥劑,令她的狀態恢復至全盛。這種無所不能的感覺,真是久違。
哪怕是虛幻的,也令人沉醉
越向下走,她就彷彿越能夠感覺到白汐遺留下來的氣息那種帶著微甜的血氣,令他的動作再度加快。
「仙骨天生」
沉醉在血氣中的鬼婆忽然響起那群東方人的描述,忍不住地舔舐了一下嘴角。在她的眼瞳裡,亮著鬼火一樣的光。
真是美好的血質呀,就算拿去獻給百目者,也是絕好的祭品吧
底栗車的樂譜給予了她力量,可也給了她妖魔的渴望,濃厚的血氣令她的意志飄忽起來了。對於怪物來說,血的刺激,比任何迷幻-藥更加強效。
在血意的沉醉中,她狂笑著指揮無形鬼,將那些下屬從角落中拖出,開膛破腹。
血氣香甜。
她伸出手,從裂開的頭顱中掬起一捧血水,品嚐著舌尖的甘美,可動作忽然僵住了。
因為腳下的石板在震動。
空中塵埃飄忽起來了,因為突如其來的震撼,動盪不安。
它們混亂地在殘骸中跳躍,像是要從這個地方逃離。整個甬道在微微地抖動著,可那種顫抖彷彿來自於九地之下,以至於令人的心魂震懾。
一切都在不安的震動著,因為暴風和雷電激盪的聲音響起了。
就像是風穴敞開在雷雲之中,舞動電光。
無形鬼不再聽從操控了,它們狂躁地想要掙脫枷鎖,反噬的力量令鬼婆的面目一陣通紅,幾乎快要滴出血來。
她放聲尖嘯,強力彈壓下了無形鬼的反抗,催逼著它們隨著自己向前。
直到最後,她終於看到了,那種激盪之音所來的地方。
-
就在黑暗裡,少年懷抱著昏迷不醒的女孩兒,跪坐在地上。
就像是被什麼可怕的東西附體了,他的肺腑中發出宛如雷霆摩擦、風聲激盪的低沉巨響。
有莫大的力量在他的身體裡凝聚,令他的面容鐵青,在手臂他凸出地血管裡,幾乎可以看到巨量以太摩擦的電光。
纏在他身上的無形鬼被那種力量撕碎了,如同狂風吹散了青煙。
在他低垂的眼瞳中,彷彿有冰冷的月光。四面八方的血色隨著他的呼吸被逼退,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圓。
在此圓中,再無其他。
「聖靈變化」
鬼婆愣住了,眼瞳中閃過一線恐懼。可很快,他就發現,這不是召喚聖靈附體的樂譜,也沒有傳說中萬人讚頌的恢弘聲響。
哪怕無法理解,但誰都知道,這是更單純和更簡單的現象巨量以太匯聚時所產生的異狀。
「見鬼。」
鬼婆後退了一步。
-
就在寂靜之中,少年像是從長夢之中甦醒,低垂的眼瞳抬起,凝視著鬼婆。眼瞳像是倒影著月光冷漠、寂靜,空空蕩蕩。
就像是魔鬼的眼瞳一樣,那種眼神之中包含著某種力量,只是看著便令人覺得恐懼、敬畏和發狂
明明悄無聲息,可是在那一雙眼瞳的注視下,尖嘯聲被壓制住了,蠕動的符文發狂地抽取者鬼婆的血氣,將底栗車序段的旋律徹底展開。
於是,無數痛苦地尖嘯炸響了,無形鬼們發狂地抽取者鬼婆的血氣,變得越發猙獰。
肉眼可見的,鬼婆的身體乾癟了一分,劇烈的痛苦令她陷入狂怒,她抱住頭,發狂地尖叫:「殺了他殺了他」
在她的口中,生有竅孔的牙齒吹出了異類的旋律,血漿中的無形鬼被命令役使著,瘋狂地顫動起來,再度膨脹了三分。
在腥臭地風裡,血流翻滾,尖嘯著捲向了前方的少年。
在血流翻滾之中,她看到了少年輕輕地抬起手臂,將左手展開。
那一瞬間,鬼婆分明看到葉清玄嘴角勾起的一絲笑容。一種荒謬感一晃而過,令她愣住了,有種不好的預感從他的心中浮現。
她聽到了,在風雷激盪的聲音裡,葉清玄張口,輕聲呢喃著什麼。緊接著,宛如施加了聖詠一般的奇蹟降臨。
以太的光芒匯聚而來,附著在他斷裂的左手上,令骨骼在哢哢作響中回到原本的位置,血液倒流回了傷口之中,破裂的皮膚翻捲著彌合,到最後只留下一線隱隱血痕。
轉瞬之間,原本支離破碎的手臂再度恢復了完好,完美無缺。
在葉清玄的心底,那種莫名的意志催動著他的心神,令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掌,虛按在虛空之中。
在少年指尖,以太的光芒宛如火焰一般燃燒著,點燃了琴絃盤繞的戒指。
它閃耀著,消失不見。
緊接著,一連串尖銳的聲音打斷了鬼婆的思維。
崩崩崩崩崩
金鐵摩擦的鏗鏘之聲錚然響起。
就像是銅珠落在鐵盤之上,聲音清脆,音符在空氣中迸發,幾乎敲出了火花那清脆聲音響起,如同疾風驟雨,在空氣中迴蕩,每一次迴蕩都讓牆壁上出現了一個及其細小的針孔。
除此之外,好像毫無用處。
可是所有的無形鬼都猛然頓住了,它們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停滯在了地上、血裡、空中,就像是被凝固了。
-
鬼婆呆滯地注視著這荒謬的一幕,遍體生寒。
那些鬼魅依舊停在原地不動,像是凝固,可不是被凝固啊,空氣並沒有變成實體,所謂的空間也沒有被凍結。
而且,它們並沒有停滯,它們還在掙扎之所以停在原處,是因為它們被釘住了。
在燃燒的火光照亮了這一切。
那是以太所凝結成的物體,一根根及其纖細又及其堅韌的銀線
它們從牆壁、頭頂和地上的細密針孔中刺出,筆直地延伸向了前方,又從牆壁上刺入。
那些繃得極緊的銀線架設在這一條幽深地甬道中,縱橫如網。就像是琴絃架在岳山上一般,理所應當
不,那真的是琴絃由以太所凝結成的琴絃
在那些猛獸和惡鬼的闖進的瞬間,它們便從四面八方展開了,交錯著將少年護在中央,彼此形成了複雜的包圍。
那種展開的力量太過激烈,極細的琴絃變成了箭矢,洞金破石。前面是石頭也穿透,前面是惡鬼也穿透。
最接近的一根琴絃,甚至距離鬼婆只差一步
在交織的琴絃中,發狂地無形鬼們奮力掙扎,將自己的身體扯出。極細的琴絃像是刀鋒,將它們的血骨輕易的切裂了,發出嗡嗡地顫動聲。
那種聲音清脆地如同某種鳥類的鳴叫,清冷又悠遠。它們從無中來,歸於虛無中,留下裊裊地回音。
「陷阱」
鬼婆愣住了,可很快,她就被某種怪異的荒謬感所吞噬了:這不是陷阱
那些縱橫交錯在空中的琴絃,根本不是什麼陷阱,而是某個東西的本來面貌。
以太之火鍛造青金,以樂律塑造形體,以符文照見本源。這是以煉金術師的心魂所鍛造出來的利刃,操控以太而至萬全之境的樂器
「垂簾新燕語,滄海老龍聲。」
在葉清玄的心底,那個聲音輕聲呢喃:「葉子,這就是九霄環珮啊。」
那一瞬間,沉睡的魂靈睜開了眼睛。
他藉著葉清玄的雙眼俯瞰著世界,憑著他的雙手匯聚以太,控制著他的身體端坐,宛如踞坐在森嚴大殿之上。
莫名其妙的,葉清玄再一次回憶起那一本被自己遺失的筆記。
就在筆記之上,那一段狼笛曾經潦草塗抹的書頁上,那些記憶中的模糊的文字和樂譜忽然變化起來了。
不,它們原本就是那樣的,只不過不知為何,狼笛還有自己都沒有察覺,那是施加在書頁上,作用在意識中的封印。
現在,封印被解開了,他終於察覺到了那些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東西,
在記憶中,潦草的文字開始變化,最後化作一個宛如霧氣一般飄渺的符文。符文他的心神中變化,演化出了全新的筆跡和旋律。
那種旋律響徹在他的心神中,令他身不由己的伸出手,按在琴絃之上。
於是,沉睡經年的古琴,終於被奏響。
這一瞬,曾經的以月吟為名的樂師從少年的身上復活了,他的意志隨著血脈奔流在這個執著的少年身上,指引著他撥動琴絃,奏響了自己的宿命之章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9:27 PM
第四十九章 海上升明月
在琴絃被波動的瞬間,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原本銀色的光芒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化作狂潮席捲,可現在那些以太的閃光都消失了,只留下寥落琴聲。
那種美妙的音色中隱藏著一股凌厲鏗鏘的氣息,宛如利刃出鞘,甲葉摩擦,說不出的悠長中,漸漸顯露崢嶸殺意。
在寥落的琴聲裡,微弱的漣漪從葉清玄的指尖擴散開來,向著四面八方延伸。
所過之處,一切光芒都黯淡下去,火焰熄滅了,鮮血失去色彩,黑暗變成了毫無意義的灰一切看起來似乎依舊如常,但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拉扯著,越來越遠。
白霧從空中生出了,隱約擴散。它並不濃厚,而是輕薄而隱約地,籠罩了所有的空間。就像是在冬天中呼出的氣息,裊裊瀰散。
隱約的寒意升起了,縈繞在每一寸空間中。
明明肢體能夠感覺到烈火殘留的酷熱,可是不論是感知還是精神都在瘋狂地傳來了寒冷的感覺。
鬼婆愣住了,她下意識的想要後退,但是腳步卻停滯在了半空中。那種根本不存在的寒冷已經滲入她的腦中去了,將她的思維和意志緩慢的凍結。
到最後,她呆立在白霧裡,意志凝固在了錯愕和恐懼之中。
一切都像是靜止了。
在這冷霧之中。
-
在舞動的白霧裡,只有琴聲寥落。
緊接著,寥落的琴聲忽然變了,看似斷續的音符組成了連續的樂章。真正的小序終於開始了。
在寂靜裡,琴聲中忽然泛起環珮交鳴的清脆和深沉,熾熱決絕的意念從其中浮現,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中。
它們迴蕩在空氣中,無形無質,卻帶著震人心魄的力度。所過之處,一切鬼魅都被威嚴又冷厲的氣息壓垮催伏
這絕非物理之上的干涉,而是純粹上精神共鳴。
琴聲寥落,卻淹沒了一切惡鬼妖魔。寄宿在以太中的怨念被輕而易舉地衝垮了。那些所謂的怨恨、不甘和刻毒,在琴聲中那酷烈的意志面前什麼都不是。
就像是海潮在席捲,沖垮了沙堆上的堡壘,玩笑一般的崩潰了。
崩
酷烈執著地意志化作了利刃,融匯在琴聲裡,向著四方掃過,那些被凍結在白霧中的無形鬼顫抖著,無聲的潰散,分崩離析。
只有白色的骨灰灑落在地上。
那些存留在怨念散逸出來,宛如海潮,向著鬼婆的脆弱理智倒灌而回
一瞬間,她渾濁地眼瞳瞪大了。
在她衰老的肢體之上,底栗車的音符無聲崩潰了,像凍裂在冰層中的破布。
緊接著,瘋狂地怨念拉扯著她,吞沒了她最後的意志。
-
彷彿在一瞬間被拋入無盡的深淵中。
眼弗能視,耳不能聞,嗅無氣味,觸無所感
殘酷的琴聲一次次得將她的感知從他身上剝離,到最後,只剩下一個佝僂的靈魂絕望地落入深淵。
墜落,無止境的墜落,沒有盡頭的墜落。
前所未有的孤獨席捲了他的意志,令她發出哀鳴,可她連自己是否還能夠發出聲音都無法確認。直到最後,他看到一輪月光從深淵裡跳出。
在近乎永恆的孤獨桎梏裡,一切都失去意義。就連活著都變成了漫長的噩夢。
在沒有時間可參照的深淵中,這噩夢彷彿永恆無盡,桎梏了她千百年,可真正所感所觸的,只有那麼連意志都來不及運轉的一瞬。
一瞬過後,鬼婆依舊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嘭
炮仗丟進水溝中的聲音響起。
細微地爆響來自於她的顱內,像是什麼脆弱又柔軟的組織破裂了。黑紫色的淤血從她的眼角、鼻孔、耳膜中潺潺流出。
可是她終於從噩夢中掙脫了。
在這最後的時光裡,呆滯地凝視著少年背後的虛影,似哭似笑:
「你竟然還在這裡白頭髮的怪物,竟然是你」
她的聲音滿是錯愕:「你怎麼會在這裡。」
在那種眼神裡,隱約顯露出惡毒的嘲諷,還有發自內心地恐懼。可這只是迴光返照的最後時光,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倒地不起。
潺潺地血液從她的身上流出,匯聚成血泊,滲入石板的裂隙中。
-
錚然的琴聲依舊在狹窄的空間中迴蕩,隨著小巷的延伸向著四面八方擴散,漸漸消散的聲音地融入了石中、水中和風中。
那一刻,整個阿瓦隆下城區的人都在睡夢中聽見了那種隱約的聲響。宛如金鐵交錯的鏗鏘琴聲融入了夢境裡,將夢境也隨之改變了。
於是,他們看到在這漆黑的深夜裡,不知何處而來的海潮洶湧。
就在無盡的海潮之中,有銀白色的月輪從天空的盡頭升起。月光遍照,向著世界仁慈而公平地灑落清輝。
海上生明月
此刻天上地下,盡數是這月光
-
不知過了多久,琴絃開始潰散了。
那些凝聚成實質的以太重新失去了形體,幻化為銀色的霧氣。霧氣在氤氳中飛速的消散,折射出那個若隱若現的虛影。
像是從極遠方投來的海市蜃樓,他的身影一片模糊,面目空白。但凝視著面前的少年時,眼神便一片溫柔和憐惜。
他撫摸著少年的白髮,像是要藉著這虛無的霧氣觸碰他,可是卻無能為力。
直到最後,葉青玄終於從那種忘我的境界中甦醒,卻只來記得看到他最後的影子。
他漸漸遠離,要隨著霧氣一起消散離去了,察覺到少年錯愕地目光,便停下了腳步,微微地回頭,模糊地嘴角像是微笑著,卻無法看清。
「葉子,解開那個謎題。」
他嘴唇無聲地開闔:「到那個夢的盡頭去。」
霧氣波瀾了一瞬,消失無蹤。
葉青玄呆滯地看著他曾經存在的地方,想要說什麼,卻已經來不及。
他覺得自己看到幻覺,可那種感覺分明是真實存在過的。那個男人回來了,因琴聲的呼喚而來到這裡,短暫地停留之後,無可奈何的遠去。
他憤怒地捶打著牆壁,像是發洩著自己心中的難過和無力:如果自己早一些甦醒的話,是否就來得及和他說一些什麼。
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或許是怒罵,或許是控訴可你為什麼要離開的那麼快
葉清玄懊惱地垂下頭,擦著眼角,像是要驅除掉徘徊在那裡的酸澀苦意。
直到此時,他才看到女孩兒漸漸睜開的眼眸,像是從一場漫長的夢中甦醒了,她睜開疲倦地眼眸,凝視著面前的少年,想要判定他是否是自己的幻覺。
「你醒了」
葉青玄想要把她拉起來,卻覺得渾身上下都像是被石頭砸過一樣生疼。可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碎裂掉的指骨不知何時已經重新拼接回去了。
十指依舊腫脹和烏黑,但已經不是徹底的壞死,或許敷藥之後還能夠回到往日的靈活。葉青玄試著屈起關節,發現指頭動了動,便開心地笑起來。
「走吧。」
葉青玄,蹲下身輕聲說:「我們該回去了。」
白汐茫然地看著他,許久之後,拉著他的袖管從地上爬起來。她像是疲憊到極點了,沒有力氣再說話。可這個時候她就乖巧起來了,沒不會胡鬧,不會亂跑,也不會不聽話。
她乖乖地拉著葉青玄的袖管,安安靜靜,像是所有小女孩兒一樣。有的時候她會抬頭看著葉青玄的側臉,眼神困惑又複雜。有時她會說話,就像是困極了,她的聲音微弱又茫然:「剛剛我做了一個噩夢。」
「噩夢已經結束了。」
葉青玄輕聲說:「那些不好的東西是有限的,做完了,就再不會有了。」
「真的嗎」
「真的。」葉青玄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又不會騙你。」
「白汐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那我說謊的話,你會生氣嗎」
「不會,就算你再騙我也沒有關係」
葉青玄握著她的手,忽然輕聲說:
「謝謝你,白汐。」
白汐愣住了,她像是想要說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許久之後,她低下頭哦了一聲,便再無聲息。
看到她想要說什麼卻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樣子,葉清玄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現在真是又冷又餓,而且困,身體像是被拆碎了一樣,痛苦難耐。但這些東西都沒關係了。
至少他要先帶著白汐離開這裡,到地獄之外的地方去。
「從今以後,會有新生活在等待著你。」
他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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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時間:
2015-8-10 09:28 PM
第五十章 可惜
半刻鐘後,下水道中。
一群滿身刺青的魁梧男人踩著污水將附近的垃圾清理完畢,然後老男人踩著梯子走下來。他站在石階上,環顧著四周。污水從他的皮靴上流過,留下了黃色的痕跡。
他皺了皺眉頭,咬著自己的新煙斗,環顧四周:「往哪邊走了」
十幾隻精悍地惡犬嗅著空氣中的氣息,血紅地眼睛死死地盯著黑暗中的某個方向,狂叫起來。有粗壯地男人抓著它們的鎖鏈,可惡犬在瘋狂地掙紮著,將鐵鏈繃到筆直。
鬼手點頭,問:「都封鎖住了」
「嗯,附近所有的出口都有人蹲守了。」帶頭的男人,男人剔著光頭,耳後紋著密集地魔鬼刺青,面目兇狠:「那兩個小鬼跑不掉。」
「那就去吧。不要讓他們走脫。」
光頭男人點了點頭,拉著惡犬準備追蹤,可拉扯之下卻發現,那些壯碩的狗都留在原地沒有動。
忽然之間,它們都不叫了,像是見了鬼一樣,原本是鬥獸場中最強悍的獵犬們,現在卻像是得了瘋病,一個個都趴在髒水裡,任由別人對自己拳打腳踢,都不肯向著前方邁出一步。
「阿嚏」
在前方的黑暗裡,有人不下心打了一個噴嚏。
緊接著是展開手絹洗鼻涕的聲音,最後那個人將手絹丟進旁邊的水溝裡了,又展開一條新的手絹,撕成兩半。
手絹碎裂的聲音清脆,像是上好的絲綢。那些東方來的絲綢,上面繡著複雜的花紋。拿在手中卻輕薄地像是空氣一樣,抖動時便覺得彷彿如霧一般要消散掉了。
它們本應該被懸掛在店舖裡,躺在熏香中,供人欣賞讚歎,可現在有人將它們扯碎,只為了堵住自己的鼻孔。
然後,那個人發出甕聲甕氣的聲音:「這裡真是好臭你們這些老鼠為什麼總是喜歡鑽進在下水道裡」
那些大漢們被激怒了,手裡抓著的鐵棍和刀劍敲在牆壁上,發出尖銳的聲音。有的人走上前去,要將這個傢伙揪出來,看看他究竟吃錯了什麼東西。
可鬼手卻攔住了他們。
這個老傢伙面無表情,只是從下屬的手中奪過一盞提燈,照向前方。
金髮的少年被照亮了。
他穿著完全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黑色禮服,打著領結,像是要出席什麼貴族的宴會,連方形的袖扣上都嵌著寶石。
現在,他正坐在一把不知道從哪裡搬來的高腳椅上,腳下墊著羊毛地毯,厚實又柔軟。被人發現之後,他就好整以暇地看過來。
那種眼神滿是高高在上的傲慢,還有令人發瘋的挑釁。
正是赫爾墨斯。
「交易人」
鬼手冷聲問。
「喲,鬼手,你還活著啊」赫爾墨斯笑了起來,抬起手:「我回來了,你要不要手信我這裡有一個鐵石榴可以送你。」
說著,他舉起手,在他的手裡有一個圓形的鐵疙瘩,上面還有井子格的裝飾。最頂端插著一根細鐵管,鐵管上還套著一個小圓環。
那個圓環像是什麼奇怪的裝飾,但看到就讓人忍不住拔出來。
現在,赫爾墨斯拋弄著這個小巧的東西,眼神滿是慇勤和期待地想要遞給鬼手。
「不需要。」
鬼手冷冷地回絕,眼神陰沉:「薩滿說過了,嚴禁你再出現在這個城市裡。」
「啊哈哈哈,那真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啊。以前不小心被他抓住了把柄,弄得有些狼狽。這些事情忘了就好,請不要在意。」
少年沒心沒肺地笑著,停頓了一下,似是疑惑地暴露出了還沒有多少人知道的秘密,眼神嘲諷:「再說了,他不是已經失蹤很長時間了麼」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魁梧地下屬們停頓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其中有的人疑惑地看向鬼手,有的人一頭霧水,有的人眼神變化起來,變得危險。
可鬼手依舊冷漠,面無表情:
「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就算他不在,阿瓦隆也依舊是薩滿的天下。」
「哦,是麼不過我似乎沒有從那些幫會裡發現一丁點的忠誠呢。」
在高腳椅上,赫爾墨斯俯瞰著鬼手,緩緩搖頭,嘴裡嘖嘖有聲,像是看著什麼稀罕玩意:
「現在那群下城區混飯吃的科西嘉人、高加索人還有天竺人都已經不理會他的命令啦,包括那個只會在下水道裡拐賣小孩兒的老女人不也一樣打算自謀生路麼
薩滿已經失勢啦,鬼手,新來的人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哪個。就只有你這個狗腿子忠心,抱著他的大腿當寶似的。」
「多餘的話我不想多說。」
鬼手踏著污水走上前來,只是看著他身後的道路:「你應該讓開。」
「你想對我動手」
赫爾墨斯看了看鬼手左手上帶著的黑皮手套,緩緩地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別忘記你那一隻手是從哪兒買來的。」
鬼手說:「那兩個人,是薩滿要找的人。」
「想要找他們的不是薩滿,是拿著他以前的信物來找你們的人,對不對」
赫爾墨斯笑了來,做作地拍了拍頭,像是現在才此昂起來:「哦,差點忘了,有一個人的信物就是從我這裡買過去的。我記得他好像是姓常」
「交易人」
鬼手抬起了帶著黑色手套的手掌,摘下了自己嘴角的煙斗:「你應該明白這裡的規矩,不要礙事。」
「叫我赫爾墨斯,我喜歡這個名字。」
金發地少年說這個名字的時候眉毛挑起,神采飛揚:「至於規矩,不好意思,我出門那麼久,已經全忘啦。」
鬼手的神情變得冷厲起來,赫爾墨斯卻將手伸入懷裡,掏出了一個厚實的紙袋,拋入了他的懷中:「先別急著翻臉,看看這個再說。」
他撫摸著自己雙蛇交纏的手杖,輕聲說:「在我這裡,從來都是明碼標價,我跟別人交易時,也從來沒有讓人血本無歸的道理。」
鬼手沉默地打開紙袋,藉著燈光看著其中古舊紙張。那些紙張像是被火燒過,已經大半殘缺不全,但隱約能夠看到模糊字跡和圖案。
那些字跡和圖紋令鬼手的眼瞳縮緊了。
「阿瓦隆地圖哪個阿瓦隆的」
「真正的那個這麼多年來,皇室一直在找它,你們倒手賣也能賣個好價錢。
薩滿不在,沒有人罩著你們,分下去之後大家當養老費也不錯。那些錢足夠你們剩下的時間裡狂嫖爛賭最後死在香檳浴缸裡了。
前提是不要再管這件事。」
鬼手抬起眼睛看著他,許久之後搖頭,將紙袋還給他:「女孩兒可以,男的不行。」
沉默,漫長的沉默。
在沉默裡,赫爾墨斯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消散了。這個少年的神情變得冷酷,又陰沉,那種銳利的眼瞳就像是刀鋒一樣,刺得鬼手後心發寒。
他凝視著面前的老男人,聲音輕柔,一字一頓地說:
「鬼手,不要不識抬舉。」
「這是薩滿親自下的命令。」
鬼手輕聲說:「幾天之前,他已經回來了。」
赫爾墨斯的表情變了,閃現一絲錯愕。
鬼手的表情不變:「今天遇到你,我可以不管這件事情。甚至他在你的店裡,我們也可以不管。但你要知道,薩滿的命令只要一天還在,那個小男孩兒就依舊是我們的敵人。」
「原來是這樣麼」
赫爾墨斯沉思著,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麼事情,恍然大悟,寒冰一樣的神情忽然消散了,他重新笑起來,就像是太陽一樣:
「我忽然知道這個老傢伙想幹什麼了。」
說著,他將紙袋丟回了鬼手的懷中:「這個東西你們拿回去吧。就當我給薩滿的禮物祝他趕快梅毒晚期死在自己的廁所裡。」
「我們會轉告的。」
鬼手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帶著下屬轉身離去。
-
-
當赫爾墨斯回到地上的時候,已經是黎明時分了。
漫長的一夜終於要結束了。
天色漆黑,但依舊能夠感覺到有微弱的陽光從霧氣的盡頭落下來。
赫爾墨斯站在馬車旁邊,伸手接過塞頓遞過來的外套,然後將身上帶著臭味的嶄新禮服毫不愛惜地丟進了下水道裡。
塞頓坐在車伕地位置上,魁梧地身體像是要將馬車的座位擠爆了。
赫爾墨斯重新穿戴好了之後,掏出一瓶香水在自己身上倒掉了半瓶,然後才松了口氣,恢復輕鬆:「呼,臭死我了有什麼麻煩麼」
「有幾個人發現了他們過來,被我解決了。」
塞頓指了指牆角,那裡的兩個袋像是裝滿了泥巴,看上去軟綿綿的。有隱約地紅色從裡面泛出來,引來兩隻野貓好奇地抓撓。
赫爾墨斯點點頭,然後問:
「他們呢」
塞頓拉開了馬車的門看了看:「睡著了。」
赫爾墨斯站在車外,看著裡面的孩子,沉默許久。
在裝飾華麗的馬車裡,狼狽的少年和小女孩兒靠在座椅上,都睡著了。他們睡的很沉,幾乎快要從上面滑下來。
在沉睡中,白汐靠在葉青玄地肩膀上,他們的白髮幾乎糾纏在了一起。
馬車內部明明是寬敞的。可他們只佔據了這麼一個小小的角落,互相依偎著。微弱的晨光照亮他們恬靜的面容,就像是照進夢境中去了,所以嘴角都帶著微微地笑容。
明明赫爾墨斯攢了一大堆牢騷和奇怪的話想要對他們說,可現在看著他們,他卻覺得有些不忍打擾。
許久之後,赫爾墨斯的視線落在白汐的臉頰上,眼神變得溫柔又憐憫起來。
「真是不幸啊,明明長大了會是一個漂亮女孩兒的,傾城又傾國。」
他最後看了白汐一眼,關上門,輕聲嘆息:「可惜,不但有招蕩這麼讓人難過的天賦還偏偏碰上了一個人,讓你心甘情願的消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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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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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09:30 PM
第51章 實測(上)
皇家音樂學院,大禮堂。
數日之前舉行盛大宴會的大禮堂中已經被重新整理過了。
曾經的這裡在深夜也燈火通明,氤氳著酒香和女孩兒們甜美的笑聲,未來的樂師們在這裡互相結識。牆壁和石柱上裝飾著複雜花紋,水晶吊燈折射光輝,讓人目眩神迷,連未來都變得絢麗起來了。
上好的波斯地毯上有九十三幅,組成了浩大的敘事長詩,記錄著亞瑟王和他十二位幻獸的宏偉事蹟。連銀燭架上都裝飾著精細的花草圖紋。
可現在那些令人迷醉的奢華裝飾都被去掉了,地毯被捲起,露出原本大理石的光華地板。銀燭架上的蠟燭熄滅了。
十五扇窗戶緊閉,厚重的窗簾覆蓋下來,遮住外界的光亮。
酒香、女孩兒們的笑聲,還有那些綺麗的燈光都消失不見了。
只有酷烈的陽光穿過玻璃頂穹落下來,為漆黑地禮堂帶來了一束光,光芒落在地上,碎散開來,隱約照亮了那些大師們的肖像,他們的眼神銳利又肅冷,眼瞳裡像是雷云之中醞釀著電光。
最終的測試,就要開始了。
在一排長桌之後,六名考官們身穿著赤紅色的長袍,面容嚴肅,神情苛刻又陰沉。
在翻閱手中的考生資料時便像是打量著商品,要找出這些瓷器上哪怕一丁點的細微瑕疵,然後用手中的鐵錘將它們敲碎。
就在其中,卻混著一個一臉無聊地年輕女人,她頭戴著頭巾,臉上蒙著面紗,額頭上點著朱紅的花鈿,充滿異國風情,顯得格格不入,而且心不在焉。
那只是樂師派係為了湊數而送來的代表人,令這一場考試顯得更加公平一些的象徵。沒有人在意她,誰都知道,校長已經銀自己的胡作非為而讓步了。
今天這裡的考場,是貴族派系的主場!
側門打開了,有腳步聲走進來,低沉有篤定,飽含自信。所有的考官都起身了,向著本次主考的西德尼彎腰鞠躬:
「日安,先生。」
「日安,先生們。」
西德尼頷首,然後落座在長桌地中央。
在打量四周時,苛刻地眼神便顯露出一絲滿意:「看來今年是豐收的一年。先生們,這是最後的關頭,不要放鬆。」
「先生,我們時刻警惕。」貝恩恭謹地低下頭。
「很好。」西德尼笑起來:「你們肩負的是皇家音樂學院和安格魯樂師的榮耀,知道麼?
一個優秀的老師要擔當要自己引路人的職責,而不是將那些爛果子不加區別地放在自己的籃子裡。」
「一切都安排得妥當。」
貝恩低聲說:「從今年開始,尊貴之血的精神將在學院中復生。」
「理當如此。」
-
在最後的測試開始之前,西德尼再一次察看考官。
「變化學派、召喚學派、啟示學派、皇家學派的代表人都到了,這很好……」說到這裡,他的眉頭微微皺起:「為什麼還有一個座位空著,誰遲到了?」
「分管樂史系的教師,我記得名字是叫做……」貝恩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有些想不起那個毫無存在感的老頭:「似乎叫做亞伯拉罕。」
「可能是那隻鐵手壞了,所以跑到鐵匠鋪裡去了吧?」
旁邊有人輕聲嘀咕,引來一片心照不宣地笑聲。
在學院裡,幾乎很少有人知道那個有一條鐵胳膊的半吊子樂師竟然是學院中的老師。而且教授的還是樂史系這種如果不查名單,根本就沒有人知道的鬼地方……
如果不是他忽然在這次招生裡佔了一個空位,恐怕也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一直在學院裡毫無存在感的老頭兒。
就在笑聲裡,頭髮斑白地男人悄悄地從側門溜進來,發現自己遲到之後,木訥地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尷尬地神情。
察覺到有人看他,他就下意識地將自己的鐵手縮到了背後,免遭嘲笑。西德尼撇了他一眼,頓時有些無趣,只是揮手,示意他坐下。
於是,全員到齊。
緊接著,隨著木槌的清脆聲響,禮堂的大門開啟了一隙。
在考場中,所有考官的面容都瞬間嚴肅起來,
決定七十一名考生命運的最後的考試,終於開始了。
-
-
「第一個人是誰?」
「埃德蒙·羅西。」貝恩看了名字,想了想:「羅西家的次子,天賦不錯,三年前已經是學徒了。啟示學派很看好他。」
西德尼點了點頭:「看來他很擅長對規律的理解。」
「在靈性上也頗有天賦。」啟示學派的考官低聲讚歎:「看來是家族裡有意培養的後輩啊。」
「先看看吧。」西德尼輕聲說。
就在他們的低聲交談中,已經有紅發的少年走進了考場。
在空曠黯淡地大禮堂中,被遠處的考官凝視著,少年隱約有些緊張,但看得出家教良好,依舊保持著貴族的氣度,向著考官們微微欠身行禮,等待指示。
「別緊張,埃德蒙。」
貝恩指了指考場的中心:「站上去,放鬆自己就可以。」
埃德蒙扭頭看了看背後,直到此時他才注意到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高聳石碑。
-
在寂靜裡,足足有一人多高的沉重石碑無聲的屹立在考場的中央,棱角鋒銳。經過了修飾和打磨之後,石碑的表面平滑如鏡,能照出人的倒影。
陽光從頂穹上照在它的身上,可是它卻沒有在地上留下任何影子,就像是光芒被漆黑的石碑所吞噬了。
黑色的石碑倒影著人的面孔,面孔就變得蒼白又陌生起來。
那些鏡像的人影中,像是某種屬於人類的特質被剝離掉了,於是看起來便令人恐懼。
在石碑前擺著一張沉重的鐵椅,鐵椅如同精神病院中束縛病人的器械一樣沉重笨拙。銀色的線纜從椅背上延伸出來,接入石碑的底座。
它們是一體的。
這就是本次實測中使用的儀器。雖然像是石碑,但其實是由人造而成。忽略到外表,單從原理上來說,它更像是一顆複雜了上千倍的以太球。
這本是『王國地理勘探協會』所制作的專業級測量設備,應該安裝在地下四百米的寂靜石室裡測量地殼運動的變化,現在被擺放在這裡,只為了苛刻地將考生的所有數據都顯示出來。
它比任何拷問和法官都更加的可怕。
因為沒有人能夠在它面前撒謊。
-
隨著埃德蒙有些不安地端坐在椅子上,石碑的平面緩緩亮起了。剛開始是一片模糊,到最後,銀色的光點形成了具象的變化圖紋。
看上去像是毫無規律的塗鴉,但卻引得所有考官聚精會神的關注。
「構造方面足夠了,但是一般。在變化上有些弱了。」
「啟示學派不注重先發制人,更需要正確的應對。」有人點頭:「他在『感召』方面他很有特長。」
「難得第一個就不錯。」
……
在最後低聲討論幾句之後,啟示學派的考官點了點頭:「埃德蒙·羅西,你被啟示學派錄取了,出了走廊之後向左走,尋找啟示學派的負責人,他會帶你辦理手續。」
他停頓了一下,帶著一絲幽默氣息地說道:「希望你準備好了學費。啟示學派可是能耗光國王寶庫的地方。」
紅發少年愣了一下,似是驚喜,興奮地握了一下拳,竟然連招呼都沒打就跑出去了,半道折返回來之後鞠躬道別。引得考官低聲笑起來。
「畢竟還是小孩子。」
貝恩感嘆:「下一個!羅恩·弗尼埃……」
-
當第二個少年走進考場中的時候,考場中的輕鬆氣氛便迅速消散了。
少年穿著被水洗到發白的衣服,不安地看著考官們。可考官只是打量著少年胸前,發現沒有貴族紋章之後便冷淡地收回視線,不再去看。
少年像是第一次面對這種陣仗,張口欲言,卻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西德尼皺起眉頭:竟然連禮數都不懂。
「坐在那裡,我們會對你的資質進行考核。」
貝恩露出微笑,指了指石碑。
當戰戰兢兢地少年在椅子上做好之後,石碑理所當然的一片黯淡,什麼圖像都沒有顯現。考官們只是瞭然地點了點頭,彼此互相看了看,在自己的名單上劃掉了那個名字。
和以太沒有任何共鳴的平民,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訓練,這次實測就是為了將這些魚目混珠的傢伙刷掉而做的準備。
貝恩笑著點頭:「羅恩·弗尼埃,你可以出去了。」
少年一愣,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根本不知道這一場考試究竟要做什麼,還天真的以為考試沒有開始。
「很遺憾地通知你,你對樂師並沒有天賦,你可以走了。」貝恩輕聲宣佈,臉上依舊帶著譏誚地笑意。
「可、可是先生。」
羅恩幾乎說不出話來:「我還沒有……」
「我說,出去。」
貝恩的笑容褪去了,那種冰冷的神情堵死了羅恩的話,令他什麼都說不出來。貝恩再不去看他,只是敲了敲木槌:
「下一個!」
羅恩呆滯地看著考官們,嘴唇囁嚅著想要說什麼,許久之後之後低下頭,走出考場。
在門外,隱約地啜泣聲響起。
這就是阿瓦隆,貴族生活在云端,享受陽光。平民們在下城區的濃霧裡,看不到星辰。
以前校長還在的時候,或許會網開一面,但這一次的考試將由貴族把持,任何庸俗的腐臭之血都別想要出現在這個學院裡。
這裡是培育榮光之裔的地方,不是爛菜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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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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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09:32 PM
第52章 實測(中)
考試在繼續,在接下來的考試一如考官們所預料的那樣,有條不紊的展開。
在經歷了漫長的時間之後,一直到傍晚,一百餘名學生已經考核過了大半,錄取了五十四人之後,實測終於到了末尾。
直到現在,那個西德尼倍加關心的名字終於被喊出。
「班納·艾德里安。」
門被推開了。
消瘦的金髮少年看起來像是依舊沒有睡好,面容蒼白,眼窩深陷,神情冷淡。看向考官時,只是微微頷首,便在石碑之前坐定。
西德尼愣了一下,正準備說什麼,卻看到班納閉上眼睛了。
他閉上眼睛,低聲呢喃著什麼。
緊接著,石碑釋放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
在銀輝的照射中,石碑上的影像不再是模糊的光點,而像宛如野獸頭骨一般的抽象圖紋。
在那個圖紋上,猙獰地獸類頭骨咧著嘴,留下了概括的側影。在頭骨的眼眶上,有著一道模糊的裂口,引得考官們的呼吸粗重起來。
西德尼愣住了。
「『野性呼喚』的標誌,他已經是正式的二級樂師了麼?」
貝恩死死地盯著石碑,許久之後遺憾地嘆息:「恐怕不是,標誌還太過模糊了,他目前還是一級。」
「但是一道爪痕裂口?」
有人低聲問:「他才十七歲,就開始培育自己的獸了麼?」
「可能是艾德里安的樂師將自己的『獸』傳給了他。別忘了,艾德里安家族從來都是召喚學派的代表之一。」
「這也有可能。」考官輕聲感嘆:「就算蠍尾獅比較溫馴,但這個年紀就能夠控制獸性,實屬不易了啊。」
最後,所有考官都看向西德尼。西德尼滿意地笑起來。
「很好,你表現的不負眾望,班納,你的哥哥也會為你驕傲的。」
西德尼肅聲說道:「恭喜你,你被學院的召喚學派錄取了。這裡是整個學院最精銳的派系,傳承著學院的核心學識和樂譜。希望你繼續努力,不要懈怠。」
班納起身,撫胸回禮,禮節完美無缺。
西德尼和貝恩對視一眼,輕聲笑起來。
大功告成。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個了,是哪個家族的子弟麼?」
考官端詳著最後的名字:「比艾德里安家的孩子還要鄭重?」
「只是一個來自東方的小孩兒而已。」有瞭解內情的人嘆氣:「不必緊張,為校長大人走個過場吧。」
「就是那個平民?」考官領會了:「巴赫先生送來的?」
「誰知道呢。」另一個人聳肩:「巴赫先生已經好幾年沒消息了。恐怕是校長先生留下來,故意給我們添堵吧?」
「先生們,體面一些。」
西德尼側頭看了他們一眼:「你們是學院的老師,肩負錄取新血的重任。」
考官們愣了一下,笑了起來。他們心照不宣地頷首,沒錯,錄取新血的重任在他們的肩上,他們要做的,也只是錄取新血而已。
「下一個,葉清玄。」
大門被推開了。
然後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掉了下來。
-
-
當少年步入考場中的時候,所有考官的眼鏡都碎了一地——如果他們真的戴著的話。
原本這些人人都準備端出滿腔冷意,神情冷酷,眼神冷肅,表情冷漠……準備把冷到骨子裡的冷臉甩給這個不識時務地小鬼,讓他明白學院不是他這種人能夠撒野的地方。
可當他們看到這個傢伙的時候,卻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
這是什麼鬼?!
幾百年了,進入這個學校的有謙虛樸實、低調務實的學生,也有持才傲物、目無餘子的天才,甚至不缺穿著黑白囚服,帶著鐐銬來接受考試的特殊人才。
但今天……頭一次有人看起來像是從手術台上被人抬過來。
在考場中央,少年的臉色蒼白,渾身纏滿繃帶,散發著一股刺鼻的藥水味道。
他撐著一根枴杖,右腿腿上和手臂還打著石膏——石膏上被人畫了兩隻烏龜——甚至十指都包裹著紗布。
渾身上下除了臉露在外面以外,其他地方怎麼看怎麼像是個木乃伊。
簡直就像是被好幾輛馬車正面碾過去之後,在現場包紮了一下,然後就迅速地趁著人還熱乎,送到了考場裡了啊!
——這是要死在考場上麼!?
「……這位考生,你……沒事兒吧。」
貝恩生怕他一口老血吐出來,然後整個人就掛在這兒。
「呃,我還好。」
葉清玄擠出了笑容,臉上的擦傷也抽搐了一下:「不好意思,昨天被馬車撞了,差點沒趕上時候。來的時候還遲到了,幸好沒有耽誤考試。」
他努力地比劃了一個精神滿滿地動作,可動作太大扯到傷口,臉就疼地抽搐起來:「請別擔心,我已經做好準備。」
可考官們的面色卻很難看,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自己的毒舌和眼睛,準備挑出他身上的每一個破綻,給這個不識時務的傢伙來個下馬威。
最起碼,讓他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如果他依仗著校長的支持敢表示不滿的話,那麼更好,冒犯考官這一條就足以讓他被驅逐出考場。
再不濟,也要讓他心神不穩,六神無主才對。
反正可沒有人會提醒這些爛果子,在坐上石碑之前需要平心靜氣,專注心神,否則結果會大打折扣。貴族們的子弟在入場之前或多或少服用了一些藥劑,安定心神,令自己的精神平靜下來,不受外界刺激。
可現在葉青玄走進考場裡來,他們早就沾滿毒液的舌頭竟然覺得……無從下口。只能說,有的時候滿身破綻,也是沒有破綻的一種。
沒辦法,這個傢伙的身份實在是太過敏感,如果他因為受到什麼刺激,在考場背過氣兒去,又會授人以柄,給樂師派繫留下發揮的餘地。
但要不要做的這麼絕啊!
那個老奸巨猾的混蛋和這個齷齪的小鬼……
貝恩不耐煩地摩擦了一下牙齒,吐出了煩躁的吐息。
「那個……可以開始考試了麼?」葉青玄舉起手,有些好奇的問:「請問怎麼考?我需要彈琴唱個歌兒麼?」
「咳咳!」
眼看葉青玄就要開始用那種跑調的聲音練嗓子了,貝恩趕忙打斷他:「在那裡坐好。」
「坐著就行?」
葉青玄在鐵椅上疑惑地扭動了一下身子,找了一個舒服一點的姿勢:「這樣行麼?這樣多不好啊,沒禮貌。其實我站著就行了。」
「沒問題,就坐在那兒別動!」
貝恩快要被這個碎嘴的傢伙折騰瘋了:「只要坐著就好!」
「哦。」
葉青玄依言坐好,背後的石碑也亮起了一個光點。
所有考官都屏息以待,盯著模糊的石碑,看著那個漸漸亮起的暗淡光點。貝恩心中一喜,只要檢測結果一出來,那校長的鬼把戲就徹底玩不下去了!
可就在所有人的專注凝視中,那個光點竟然……竟然暗下去了?
這什麼鬼!
貝恩呆滯地揉了揉眼睛,卻看到又是一個光點從石碑上緩慢地亮起。他趕忙看過去,專注地凝視那個緩緩移動的亮光。
然後,光點又熄滅了!
「……」
貝恩覺得自己有些想要吐血,可是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又有一個光點亮起來,然後……不出所料,又熄滅了!
整整十多分鐘,石碑上的圖像都在啟動和沉默之間徘徊。
時有、時無,時強、時弱。
簡直就像是在折騰所有人的眼睛,毫無規律的光點有時候會飛快的閃爍一下,有時候又迅速地消失不見。
有時候眼看就要讀取完成了,可又迅速地變成了另一種曖昧的樣子。在場中,所有考官都覺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面色鐵青。
可就在一片寂靜中,西德尼卻聽到石碑那裡隱隱傳來了什麼聲音。
那樣的聲音越來越大,直到最後,變成響亮地鼾聲!
在椅子上,閉目地少年近乎癱倒一般躺在椅子上,四肢放鬆,嘴巴微微張開,一線口水從嘴角滑下來。胸膛起伏時,鼾聲響亮。
這個小雜種竟然睡著了!睡著了!
在這個神聖地考場中睡著了!
西德尼的面色漲紅,猛然起身準備發作,卻聽到旁邊有人驚呼:
「亮起來了!亮起來了!」
聲音將少年驚醒了,令他茫然地回頭看去,看到在石碑上亮起的圖形。
-
就在黯淡的光線之下,石碑終於將葉青玄的數據讀取完畢,然後顯示出了供給分析的圖形。可那圖形分明卻像是某種殘缺的圖紋,令人一頭霧水。
在石碑上,銀色的光點亮起,令石碑的背景從純黑,變成了波蕩的霧氣。
霧氣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旋轉,可那種稍縱即逝的樣子太過模糊,令人無法看清。在種種交錯的意向中,數不清的細密光點不斷的重疊,以某種結構互相嵌合,到最後形成了令人摸不頭腦的圖形。
那是一條自上而下的怪異曲線。
在霧氣之中,那一條曲線無時不刻地不在變化著。就像是無規律地波蕩,不肯安穩地停下來,有時候像是得了麻風病一樣迅速震動,有時候卻一動不動,像是懶洋洋的蟲子,只是偶爾抽搐一下,打個滾。
漫長的寂靜,只有眼珠子掉了一地的聲音。
「這是……什麼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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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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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0 09:34 PM
第53章 實測(下)
「這是什麼結果?」
有人低聲問:「像是沒有顯示完全?」
「沒有分析完畢,可能性太多。」旁邊的人思索著,最後恨聲低語:「一定是這個傢伙身上的石膏和繃帶阻礙了石碑的分析。」
「可畢竟有了圖像。」
啟示學派的考官捏著鬍子:「雖然看上去強度不是很足夠,但他和以太之間的同調指數似乎很高。」
「持續力看起來不錯,但強度不足,爆發性太弱了。」
「也就是說不適合變化學派了?或許他可以去練練聖詩?」
「別扯了,我們學院哪裡有聖詠派系?再說了,聖詠派系的讚頌者都要從小開始培養的,他的嗓音完全不行。」
「精神的韌度非常高啊。」
「意志方面是不錯,但強度不足,什麼都是白搭。」
考官們壓低聲音,交換意見。可至始至終,那個白髮斑駁的木訥男人——亞伯拉罕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凝視石碑上的圖案。
有時候他的視線落在少年的身上,看著少年茫然地神情,眼神就變得憐憫又複雜,像是洞見了結果。
到最後,考官們終於訂好了意見。
到了這個時候,葉青玄也直起身來,屏息以待。
這關係著他接下來的樂師之路的發展。如果說他原本都已經快要放棄了成為樂師的話,那麼經過那一夜之後,他重新燃起了對樂師的希望。
更況且,這關係著他是否能夠考入這個學院。
他不知道曾經的父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葉青玄明白,他是無辜的,他絕對不可能做出背叛人類的事情。所以,他必須查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皇家音樂學院就是最好的起點,畢竟……曾經的父親,也工作在這個學院裡。
葉青玄抬起頭,凝視著大禮堂的頂穹,看著頂穹上的彩色玻璃拼接成的複雜圖紋。或許他也曾在這裡仰望?
父親,我就要來了。
他輕聲呢喃。
在沉默裡,他聽見貝恩的聲音:
「葉青玄,你的實測合格了。」
可他看過去的時候,卻看到他們冷淡地面孔,貝恩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喉嚨,輕聲說:「但是,皇家音樂學院可能不適合你。」
葉青玄愣住了,他沒聽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一頭霧水,但心中那種隱隱不安的預兆卻被放大了,令他有些錯愕:
「我……我不是已經通過實測了麼?」
聽到這句話,考官們互相看了一眼,有的人輕聲笑了起來,搖著頭。
貝恩忍著笑,咳嗽了幾聲,端出嚴肅的樣子:「確實,你的筆試和實測都已經通過了,但是此次招生的幾個派系,恐怕都不適合你。」
幾個考官互相看了看,召喚學派的男人搖頭:「你的意志強度太弱了,恐怕無法在召喚獸性,我們的學派不需要拖後腿的學生。」
「你的同調率雖然很高,但穩定性不夠,啟示學派也不適合你。」
一直面色陰沉的考官掃了葉青玄一眼,淡淡地說:「你的頻率不足以達到我們變化學派的基礎要求,恐怕你沒法入門。」
「皇家學派要求十年以上的培養,你不合格。」蒼老的男人說完,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面紗女子:「或許你可以考慮樂理系?」
蒙著面紗的女人皺起眉頭,她本來不想要參與這檔子事兒,但這群傢伙竟然將皮球踢到自己這裡。她才不在乎什麼貴族派系和樂師派系的矛盾呢,她反正只是過來看熱鬧。如果在以前,說不定她就乾脆甩臉色給這群傢伙,順勢就收下了……
想到這裡,她狠狠地等了貝恩一眼,有些惱火。
「小鬼,你來的太晚啦。」她搖頭:「樂理系的今年已經滿額了,否則……」
「我知道了。」
少年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讓所有考官都愣住了。
他們說了那麼多,可葉青玄至始至終都在看著西德尼的臉,那一張早就打過交道的面孔上滿是嚴肅,可是藏不住的卻是幸災樂禍,還有眼底的鄙夷。
或許……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讓自己通過考驗罷?
他心裡的憤怒被失落替代了,那是一種讓他有些疲憊的無力感。
他不想要再較真下去了,或許他真的應該遵從神父地安排,去三一神學院進修。至少在那裡,沒有人在意這個白頭髮的小孩兒究竟是賤民,還是那種所謂的榮光的血脈……
想到榮光之裔,他就輕聲笑起來,或許他本來就不應該回到這個曾經將自己捨棄的城市裡了。
「那就這樣吧。」
葉清玄輕聲說,撐著椅子站起來:「那就這樣。」
他不再說話,也不再理會那些還想要說什麼的貝恩。
他扶著枴杖,起身走出門外。貝恩的面色掛不住了,他陰沉地瞪了一眼少年的背影:「黑脖子就是黑脖子,不知道是誰教出來的,連基本的禮數都不懂。」
像是聽到了他在背後的地獄,在門外,少年的腳步忽然停住了。
他回過頭,凝視著他們的臉。在少年的注視中,那些表情嚴肅的考官皺起了眉頭,被這種討人厭的眼神刺的有些不自在。
「我會成為樂師的。」
葉青玄輕聲說:「……我會成為最好的,一定會。」
他關上了大門。
-
漫長的寂靜,所有人錯愕地相視,覺得自己聽錯了什麼。
「他剛才說了什麼?簡直狂妄!」
有人嗤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跟誰說話。他離開了正好,省的我們再浪費時間。」
「算了,何必和一個小鬼計較?」
西德尼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準備離開。對於葉青玄的冒犯,他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這不是正說明了,院長那個傢伙已經無計可施麼?
他們早就取得了勝利,現在是享受果實的時候了。
沒有人注意到,一直在角落裡那個木訥男人已經走到了石碑的旁邊。他伸手調出了葉青玄的數據,端詳著那一條怪異的波動曲線。
許久之後,他似有所悟,在石碑旁邊打了個響指。
於是,石碑上的曲線,便隨著聲音,波動起來……
-
-
「沒考上麼?沒考上麼?表哥你是不是沒考上啊?」
學院之外的廣場上,夕陽下,少年落寞地坐在噴水池旁邊。在旁邊,白汐沒心沒肺地問來問去,可問到最後,葉青玄還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別難過啦。」
白汐戳著他的臉,輕聲說:「沒關係啊,你可以以後跟我混,我罩你呀!我們也去做黑社會好不好?這樣賺錢比較快,我們飛黃騰達的未來在向我們招手啊!別喪氣了,你說好不好?」
她掰著指頭說:「你看,我已經找到了一個非常好的底盤。我們可以從最低層開始打拚,你負責想主意,我負責動手,老費負責動嘴。我們可以黑吃黑,只要搞掉薩滿,我們就能成為老大,想要多少錢就有多少錢的那種……」
可說著說著,她就說不下去了。到最後,她沮喪地低下頭,扯著葉清玄的臉:「喂!你笑一笑啊,笑一笑……你著魔啦,這世界上行當那麼多,可你為什麼偏偏做夢都想要做樂師呢?」
「我也不知道啊。」
葉清玄勉強的笑了笑,撓著頭髮,像是一條敗狗一樣沮喪:「大概我真的不是很合適吧?」
白汐沉默了,她看著他,忽然踮起腳,張開懷抱,抱了一下:「沒關係,他們都是瞎的。別聽他們亂講。」
「那個,請問……」
在她身後,有一個頭髮斑駁地男人輕聲問:「是葉青玄麼?」
「誰啊?」
白汐扭過頭,看到那張木訥又尷尬地面孔,又看了看他的右臂上的鐵手,滿是不耐煩地哼哼了兩聲:「你有事兒麼?我表哥正煩著呢,小心惹火了他把你打一頓,他可是很厲害的!鐵拳無敵你聽說過沒?就是他了!」
「冒昧打擾一下,我的名字叫做亞伯拉罕,是學院的老師。」
老男人似乎不經常說話,認真地阻止著措辭,小心翼翼:「……你要不要來樂史研究系?」
「嗯?」
葉青玄愣住了。
老男人窘迫地抹了抹自己花白的頭髮,讓自己顯的不那麼侷促:「我可以教你啊,呃,雖然你看,我只有一隻手,但我還能教書,我是說,我可以有很多經驗給你。」
「……」
看到葉青玄複雜的眼神,他有些慌亂:「呃,雖然我穿的不是很好,但我也是樂師啊,我教書十多年了,有很多研究成果的,而且……」
「你願意收我?」少年疑惑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看著少年的眼神,他有些尷尬地收回手掌:「當、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的話……」
「我願意!」
葉青玄握緊他的手掌,沉默地眼神中滿是光亮,就像是握住了最後的稻草:「別的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能教我就好!」
亞伯拉罕松愣了一下,忽然笑起來了,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充滿欣慰:「那就太好了,我是說……實在是太好了!
那個,你稍微等一下,我立刻就來!」
這個老男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小步跑遠了,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喂,表哥,你行不行啊?我總覺得不大靠譜的樣子……」
白汐看著亞伯拉罕的走遠了:「他不會是在騙你罷?再說,幹嘛選一個老男人啊。我們去選個年輕貌美的不行麼?」
「因為他沒有嘲笑過我啊」
葉青玄看著他的背影,回憶著考場中的一切:「一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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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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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2 02:56 PM
第54章 久違的重逢
白汐翻了個白眼:「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大靠譜,你看樂師都挺有錢的,他衣服那麼舊了,還斷了一隻手。看起來雖然很酷炫,但他恐怕連一首完整的曲子都演奏不出來啦。樂師當成這樣子,基本上都是廢掉了。跟著他肯定很吃苦!」
「白汐,你不是跟我保證以後尊重其他人的麼?」
白汐一臉無奈:「好吧好吧,我不說了。」
許久,亞伯拉罕終於喘著氣跑回來了,手裡還端著東西。
「我回來了,久等了,這個給你們……」
他將的三個甜筒遞給他們:「這個是學院的特產,很有名的,你們嘗嘗看。」
他似乎跑了相當遠的距離,喘著氣,額頭上還有些汗水,將甜筒遞給他們時,便神情愉快。
葉青玄看著甜筒上妝點的各色水果片,還有蜂蜜和奶油,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這個不便宜吧?」
「沒關係,不要不好意思。」
這個木訥的老男人笑著,滿是開心:「慶祝你加入樂史研究系。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新人願意來啦。」
「你不會在裡面下藥了吧?」
白汐雖然這麼說,但卻毫不客氣對著甜筒開始吃了起來,葉青玄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提醒她注意禮儀,白汐才抬頭說了一句『謝謝』,令葉清玄有些無奈起來。
白汐,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變的乖一點啊。
在這個漫長的午後,葉清玄和老人蹲在廣場邊上,靜靜地看著人來人往,雖然有時候找不到話題會很尷尬,但卻莫名的覺得投緣起來。
原來找不到話題時的沉默也讓會人覺得很愉快啊。但如果想到什麼的話,又可以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起來。
「老師,他們好像不願意我進入學院啊。招收我不會給你惹麻煩麼?」
少年的問題讓亞伯拉罕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他沉默了一下,搖頭:「其實我最近的麻煩又不少……就算你不來,他們也會找我麻煩的。」
「如果不走正規程序的話,我真的能入學麼?」
「沒關係。」亞伯拉罕笑起來了:「因為沒有人報考樂史研究系,今年校長給了我自主招生權,可以隨意招生,只要不超過編制就好。」
「哦。」
葉青玄瞭然地點頭,可旁邊的白汐眼神亮了,打起鬼主意來。
「老師老師,您那兒還缺人嗎?」
小女孩兒湊到亞伯拉罕旁邊,用甜到溺死人的聲音,眨巴著大眼睛:「您看我聰明伶俐,天賦奇才,不如收我做大師兄,他就做小師弟好了!」
「呃,這個……是需要考試才行的。」
「沒事兒沒事兒啊,現在考試都來得及。」
白汐從葉青玄口袋裡掏出以太球:「只要讓這個玩意亮起來就可以了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
亞伯拉罕還沒說完,就看到白汐手裡的水晶釋放出刺目地光。
不需要聲音,不需要動作,也沒有演奏……在白汐手中,清澈地以太球忽然有銀色的光點亮起。
它們像是受命而來的士兵一般,在以太球中閃爍,不斷的變化,時而組成一張葉青玄的臭臉,時而變成老費的狗頭,時而變成一根不遜的中指。白汐像是玩玩具一樣,玩的不亦樂乎。
在旁邊,葉青玄的眼珠子已經掉地上了。
他一直以為阿瓦隆城裡這麼大,有一個月夜裸奔的變態就已經很不合常理了。可是沒有想到還有一個奇葩能藏在自己旁邊,而且隱藏的這麼好!
「白汐,你究竟吃什麼長大的啊?」
葉青玄呆滯地問,在旁邊,亞伯拉罕的嘴裡已經能夠塞兩個甜筒進去了。
「強度、操作、靈性和感應都合格,不對,已經超出正常的範圍了……」他的口中喃喃自語,完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哼哼,看來是沒問題了。」
白汐得意地瞥了葉青玄一眼,眨巴著眼睛看向亞伯拉罕:「老師老師,我能做大師兄了嗎?」
「……」
漫長的沉默中,亞伯拉罕終於把脫臼的下頜給裝回來了。
「呃,抱歉,雖然很高興你願意加入樂史系,但你的天賦加入任何一個學派都會受到歡迎的。沒必要來坐這裡的冷板凳。」
「我不管,我要加入樂史系!我要當這個傢伙的大師兄!」
「可是,在你們之前,我已經有一個學生了啊。」
亞伯拉罕苦惱地撓著頭:「他雖然有些不靠譜經常惹禍,但……畢竟還是很好的人。」
「沒關係,沒關係,你可以當二師兄!」在旁邊,葉青玄連忙打圓場,向著白汐使顏色:「二師兄也很好的!」
「……滾,我才不要當二師兄。」
白汐面色變得很難看:「決定了,你就是二師兄了,但我還是要當大師兄!原本那個大師兄在哪裡,快把他叫出來,我打他一頓他就知道以後聽誰的話了!」
「呃,不要打架,這樣不好。」
亞伯拉罕苦惱起來了,低聲勸告:「雖然他最近老是失眠,喜歡喝醉了之後亂跑。但認識了你就知道了,他是個很好的人。」
聽到他這麼說,葉青玄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老師,那個大師兄……」
他按著不好的回憶,表情抽搐:「長什麼樣啊?」
「我今天長這個樣子,帥吧!」
有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令他汗毛倒豎。
在葉清玄的詭異沉默裡,金髮的年輕人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了,坐在了亞伯拉罕的旁邊。
這個年輕地男人大概比葉青玄大兩歲,看到他們的時候,便微笑起來,像是陽光一樣。
不得不說,他長得很好看,眉目俊朗,眼神閃亮。不像是赫爾墨斯那種陰柔冷厲的氣質,他身上有著一種完全無害的友善感。
「哎呀!老師你們吃甜筒怎麼不叫我?」
看到甜筒,他就眼睛發光,口水流出來:「我都斷糧好多天了啊,老師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夏爾,穩重一些。」
亞伯拉罕嘆了口氣,將自己那那一份的沒動過的甜筒給他:「你又跑到哪裡去了?整天跑的不見人。」
「啊,最近好多債主在找我,我藏得比較隱蔽。老師你千萬別說見過我呀!」
大概真的是餓了很長時間了吧,夏爾恨不得將臉埋進奶油裡:「這兩天真是快餓死我了,嗚嗚嗚,特產甜筒實在太好吃了!」
「……」
亞伯拉罕一陣無語:「既然來了就不要再亂跑了,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吧。我給你介紹一下,他們以後就是你的學弟和學妹了。你要拿出當兄長的樣子來。」
「好呀好呀,師弟師妹你們好呀!」
他湊上來,跟呆若木雞地葉青玄握了握手:「請多多關照,多多關照!」
「……」
「師弟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我臉上有髒東西麼?」
夏爾擦著臉,有些害羞:「不要盯著我一直看呀,怪不好意思的。」
「……」
「喂,表哥,你怎麼了?」
白汐看著他發愣的樣子,悄悄地推了他一把:「就算他長得比你好看,你也不用這麼受打擊吧?」
「……」
葉青玄已經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了,他還沉浸在三觀再次崩潰的痛苦中。
他看著這個分外熟悉的男人,終於回憶起在哪裡見過他!
就像是一瞬間,那個夜晚又回來了!那種世界忽然變了畫風的荒誕感覺也來了。
深夜、歌聲、狂奔、嘔吐、裸男……一連串的關鍵詞閃過他的腦海。
到最後變成一個在月光下陶醉著奔跑的赤裸背影,他跑啊,跑啊,跑在月光裡。
「咯咯咯咯咯!!」。
那是銀鈴一般的笑聲傳遞開來,風中飄來了酒精味的嘔吐氣息……
「你這個午夜神經病,裸奔雞窩頭!你竟然還好意思出現在我的面前!」
葉清玄拽住夏爾的領子,飽含血淚地怒吼:
「——你快把我的筆記還給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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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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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2 04:04 PM
第55章 出人頭地的道理
「喂!我的靴子還沒有擦好麼?!」
房間裡,那個不耐煩地聲音喊:「管家!管家!那個懶鬼賤種是不是在偷懶?我早就說過了,這種一看就像是乞丐的小混混就跟賤驢一樣,不拿鞭子抽是不會懂事的。」
「少爺,請不要著急,我們再過一會才能靠岸呢。」
「這些事情我不管,你準備好,到時候我一定要穿那件最好的禮服!」那個滿是煩躁的小孩打了個飽嗝:「管家,再給我取一盒點心來,我要那種檸檬和蜂蜜的。這破船上的東西簡直沒法吃,每天都是魚。」
「好的。」
管家走出門來,輕手輕腳地關上門,然後臉色就變了,不耐煩地踹了一腳旁邊的少年,冷眼看著他:
「動作快點,小鬼,耽誤了少爺的好事,我要你好看!」
「是,是。先生請您放心,立刻就洗好了,立刻好!」
維托擠出諂媚地笑容,手裡飛快地擦著皮鞋:「你看,已經快完了。」
「輕點!那可是上好的小牛皮!」管家又踢了他一腳:「這雙靴子擦壞了,你幹一輩子苦力都不夠陪!」
「是,是!」
管家又訓斥了兩句之後,冷著臉走了。
維托諂笑著看著他走遠了,臉上地微笑漸漸地冷下去了,撫摸著臉上還沒有消散地淤青,眼神冰冷。
在這艘前往勃艮第王國的船上,他已經呆了十天了。
原本他跟那群破產商人、無業賤民一起擠在底下的貨倉裡,準備用全副身家去勃艮第王國的邊境新殖民地淘金,用命賭一把富貴。
可幾天之前,他用拳頭在底艙的小鬼那裡搶到了一個機會,來充當臨時的僕役,服侍頭等艙的一位貴族小少爺。雖然那個小胖子的脾氣暴躁,管家也狠毒的厲害,但至少不用吃喝拉撒都擠在像是豬圈一樣的底艙裡。每天的淡水也多了兩杯,吃貴族老爺剩下來的東西也強過喝那些泔水。
而且……這未必不是一個機會。
「喂,小混蛋你說的飛黃騰達的機會難道是跟那個小肥豬當一輩子奴隸?」在他的口袋的小瓶子裡,布雨師有些煩躁:「你究竟還是不是男人?昨天你竟然心甘情願地給那個肥豬當馬騎!」
「那又怎麼樣?」維托反問:「那我需要如何?幹掉他?在這個無路可逃的船上?然後被吊死在桅杆上?這麼多天了,你給的全都是餿到不能行的主意。
老鬼,你已經不是那個人人害怕的大人物啦,你現在是奴隸,跟我一樣,只不過我在這個船上,你在瓶子裡。」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布雨師問。
「看你說的多誇張,我只是想要拿點工資而已。」
維托斜眼看了一眼艙門,輕聲呢喃:「……只不過我的工資比較貴。貴族老爺的錢多到沒地方花,想來是付得起的。」
聽出維托的怨念,布雨師忍不住嘆氣:「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你老老實實拼一輩子,不如那些大貴族在酒後生下來的一個野種。可惜你沒有當樂師的天賦,否則以你的性格,一定能混的比我好。」
「是個腦筋正常的人就混的比你好。」
維托冷冷地嘲諷:「你的眼界就在這裡麼?當樂師就是人上人?當樂師就能和貴族平起平坐了?那只不過是因為貴族需要養一條咬人的狗……你就是那種被一個婊·子稍微拋兩個媚眼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的蠢貨。」
布雨師罕見地沉默了,沒有跳腳罵人,因為維托確實戳中了他的軟肋。
在成為黑樂師以前,他一直被一個貴族小姐當小丑一樣玩弄,偏偏他明白的太晚,為了成為樂師取悅那個女人,竟然向邪神獻祭。
一步踏錯,便步步錯。他現在淪落到這種程度,可那個女人卻搖身一變,嫁入豪門,成為貴婦。
「狠一點總沒錯,你打算怎麼幹?」
被勾起了往日的回憶,他的聲音也惡毒起來。
「等會就到港口了。」維托活動了一下手指,非常緬懷曾經在碼頭上的工作:「我見到過了,那個管家隨身帶著幾萬法郎的匯票,還有不少珠寶……我們做一票大的。」
「你想幹掉那個小鬼和管家?」布雨師興奮起來。
「蠢貨,丟了一些錢和死了一個人的結果能一樣麼?幹掉的話事兒就鬧大了。」維托低聲罵他:「別忘了他背後還有一整個家族呢。你打算讓我被追殺到天涯海角?」
「我看都差不多。」布雨師冷笑:「你只是不敢再殺人吧?」
「……」罕見地,維托沉默了。
布雨師頭一次在鬥嘴中取得了上風,哼哼笑了起來,也沒再多刺激他。
「維托!維托!你又死到哪兒去了?給我進來!」
房間裡,那個不耐煩地公鴨嗓又響起來了:「我要騎馬!」
「好的,少爺,立刻來。」
維托笑著回應,推開門,走進房間裡,然後迎來一個耳光。
在和那些下等艙決然不同的華貴房間裡,看起來略有些痴肥地小孩兒話都不說,劈頭蓋臉地打了他兩個耳光:「你怎麼做事兒的?來的怎麼這麼慢?都跟你說了不要偷懶!」
「對不起少爺,都是我笨手笨腳的,讓您煩心了。」
維托陪著笑臉,悄悄環顧了一眼只有它們兩人的房間,柔聲建議:「您上船十天了,一直不出門,待在這裡怪憋悶的。不如出去走走,散散步。甲板上聽說有不少貴族小姐,說不定能促成一段良緣呢。」
「真的?」聽到貴族小姐,他眼睛就亮起來了,可很快就懊惱地將手裡的杯子甩在牆上:「不,我不出去。」
「嗯?為什麼?」維托一愣,擔心錯過最好的下手時機。
「你問那麼多幹嘛!不出去就是不出去!你費勁心思討好我,是想要我打賞你麼?」少爺翻眼瞪他:「你們這些賤種,接近我們都沒藏著好心!我告訴你,我可知道你們心裡打的是什麼鬼主意!別指望少爺我施捨你什麼東西。」
「瞧少爺您說的。」維托賠著笑臉,聽到背後門開啟的聲音,心中嘆息一聲:看來這個機會是要錯過了。
「少爺,我剛剛去前面看了一下,我們馬上就要到港口了!」
管家笑著說:「侯爵大人已經收到您回來的消息,為您準備了宴會,歡迎您回到家族。到時候您可要注意一些,不要失了貴族的風範。」
這麼快?
維托的心中一緊,察覺到幾個銅緇丟到了自己的腳下,管家揮手:「這是你這幾天的工錢,你可以滾回去了。」
維托沒有去彎腰撿錢,只是摸了摸自己藏在袖子裡的刀,忍不住輕聲嘆息:看來還是要用這個麼?
他打量著管家和那個死胖子,還沒有決定先把那個放翻的時候,就感覺到一陣瘋狂的震盪。
在突如其來的轟鳴聲中,整座鋼鐵輪船都瘋狂地顫動起來。就像是撞到了礁石一樣,巨大的震盪將乘客們從甲板上掀翻,在地上翻滾。
不,這種程度的震盪不是礁石……就在維托思索的時候,聽見門外的尖叫:「快來人吶!滅火啊!」
「不好了,鍋爐房炸了!」
「側舷破了一個大洞,快封住船艙!」
在翻滾中,維托滾落到床下面,可聽到這句話,臉色驟然白了:鍋爐房就在下等艙的最上面,如果它爆炸了的話,下等艙恐怕也凶多吉少。如果封住船艙的話,那就代表下等艙裡的那群人已經被徹底放棄了!連逃跑都沒有地方……
可來不及等他爬起身來,管家的面色就變了,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推著痴肥的胖子走向櫃子:「少爺,您先藏好,我出去看看情況……」
可他還沒有說完,房間的牆壁就破碎了。
在被扭曲撕裂的合金艙板之後,一道黑影足不點地的飛進房間裡,手裡憑空拔出一把刺劍,刺劍劃破空氣,發出尖銳地鳴叫。
那一劍快地像是閃電,向著痴肥胖子的心口刺出!
管家的面色一變,將少爺撲到,以後心擋住劍刃,在他衣服下面,憑空亮起了一片複雜的圖紋,圖紋的光芒將空氣凝結成實質,變成護盾。
劍刃猛然撞在了凝固地空氣上,像是刺進了牆壁,不得寸進。
黑影抽出劍刃,刺劍宛如暴雨一般向著面前的護盾刺出。劍尖在護盾上刺出了道道擴散地漣漪,管家的面色肉眼可見地白了,可是護盾依舊堅不可摧。
「這是怎麼回事兒?」在床底下,維托愣住了
「哼,只是簡單的煉金術而已,將符文烙印在了裝備上。但普通人想要使用就得付出代價,『鐵壁』的效果可是要消耗血液的。」
布雨師看的分明,冷笑著:「這是一場刺殺,小子,明顯有人不願意看到那個小胖子回到勃艮第王國呢。如果我猜的沒錯,接下來刺客也要下血本啦……」
話音未落,黑影刺客的動作猛然一頓,手中模糊地刺劍終於顯露出形體。那一支劍簡直長得不像樣,劍身纖薄又窄,而且上面銘刻著三行密集又細小的字符,令人擔心會不會戳中什麼東西就斷掉。
可刺客猛然將手握在劍身上了,那種動作不留餘力,像是要將手掌整個切裂。血紅色從他的手下綿延開,飛速地覆蓋了整個劍身。
在劍身上,那些細密的字符忽然低次亮起來了,劍身鳴叫,發出金屬咆哮的聲音。那種高低錯落響起,刺的人耳膜生痛。就連刺客周圍的空氣都蕩漾起了不規則的漣漪。
「哈,刺客手裡的是高級貨色,竟然附著了『鍛鐵』、『龍擊』和『死藤』。」布雨師忽然提高了聲音:「摀住耳朵!」
維托下意識的照做,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就覺得自己被丟進上了防波堤!無盡的海潮沖卷在自己身上,砸的皮膚生痛,幾乎快要碎裂了。可那不是海潮啊,是尖嘯在空氣中形成的巨浪。維托的腦子一片空白,只看到刺客簡單地將劍刃向著護盾刺出。
摧枯拉朽!
護盾在瞬間破碎了,裂片砸進牆壁上,撞出一個個不規則的大洞。
管家貼身的軟甲在瞬間化作了灰塵,連帶著肺腑也震成了一灘爛泥,最後劍刃貫穿了他,釘死了地板上恐懼的小胖子。
心口破碎,巨大的震盪撐爆了渾身的毛細血管,小胖子在瞬間就斷氣了。
刺客確認他斷氣之後,再次撞破牆壁,落進海中,腳踏波浪而去了!
一片混亂的船上,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房間裡只剩下維托一個人。
維托呆滯地爬起身來,很快就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衝向地上的管家,扒拉著他的口袋,將身上所有的珠寶和沒有變成紙灰的匯票塞進自己的口袋裡。
然後,他又在死去的肥豬身上找到了兩個鑲嵌了大顆寶石的戒指。可就在最後,他從死屍的身上找到了一封貼身存放的信。
他猶豫了一下,飛快地展開,一目十行地讀了起來,幸虧神父地高壓教育,他竟然能略微看得懂一些法文:
「親愛的唐璜,你剛剛出生的時候,命運就安排你殘酷地理我遠去,你在安格魯過的好麼?……最近我的身體常常出現了一些小問題,也越發的思念你……分別了十七年,你一定長大了吧?……帶這封信來的是我的貼身管家,他會帶你回來與我團聚。但在路上注意不要拋頭露面,我擔心有些人會因為我而去找你的麻煩……我等待著和你團聚……」
看完那一封信,維托陷入漫長的沉默之中,就像是石化了一樣,一動不動。
「喂!小混蛋,你究竟怎麼了?別發楞啊!」
在他的懷裡,布雨師低聲喊:「床頭的櫃子一定還還有暗格,貴族就喜歡這一套。你的動作快點,如果等其他人發現了,就沒你下手的機會啦!」
話還沒說完,他就愣住了:
「喂,你幹什麼!」
他看到維托飛快地將口袋裡的珠寶掏出來,然後塞回管家的身上,塞不進去的就拋入破洞壞的海中。每丟一件,布雨師就驚叫一聲,他高聲喊:
「你瘋了嗎?!你不想飛黃騰達了麼?那是你將來崛起的資本啊!」
「不,那不是。」
維托搖頭,凝視著管家屍體下面的少爺,他雙眼翻白,死不瞑目,但頭一次維托覺得他很可愛,看著他,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才是啊。」
「你什麼意思?」
維托打量著死去少年和自己差不多的身材,反問:「老鬼,你有沒有覺得『唐璜』這個名字,其實也挺好聽的?」
布雨師終於明白了,他愣住了,尖叫:
「你一定是想出頭想瘋了!」
「哈哈,你真會說笑啊。天底下哪裡有不瘋就能出頭的道理啊?」
他飛快地脫下了唐璜的衣服,將自己那一身破衣服穿在他身上,然後用力地扛起了小胖子的屍體,將它拋入海中。
很快,倒灌地海水就捲著他的屍體進入破洞中,鍋爐房裡洩露的燃油會將它燒到面目全非。而維托,早已經換好了原本那一套華貴的衣衫,將布雨師棲身的瓶子塞進口袋裡。
最後,他低頭看著胸前心口上那個破洞,終於發現自己還缺了一點什麼。
遠處已經有人的聲音傳來了,有人察覺到巨響的來源,查探過來了。
「如今看來,出人頭地的機會真是到處都是啊。」
維托抽出原本準備好的小刀,摸準心臟的位置之後,將它頂在胸口,深吸了一口冷氣:「可惜,總得掏點本錢。」
呲!小刀末柄而入。
維托迅速將刀拔出,丟進海中,然後倒在地上。血流出來的速度太快,幾乎飈射到天花板上,令他有些發愣,這次賭的會不會有點大?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爬到管家旁邊,將他的屍體蓋在自己身上。在漸漸擴散開來的血泊中,他感覺到生命在迅速的流逝,意志迅速地昏沉下去了,
就在他暈厥之前的那一瞬,門猛然被撞開了。
「我的天,這裡怎麼了!」船員驚叫,雜亂地腳步衝進房間,將最後的線索也破壞掉了。
有人檢查著屍體,翻開了已經死去的管家,看到了下面奄奄一息地少年,他伸手摸了一下少年的脈搏,高聲喊:
「快來人!還有人活著!船醫!船醫!!!」
聽到那個聲音,得救的維托,不,唐璜少爺甜甜地笑了。
他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爸爸,我來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3 07:07 AM
第五十六章 深淵之戰
一片漆黑。漆黑的雲層遮蔽了天穹,宛如一層層複雜的鉛塊重疊,凝結在天空中。在天空和大地之間,龐大的城市屹立在荒土之上。
黯淡地星光不知從何而來,照亮它尖銳的棱角。哪怕是在黑暗裡,也能夠分辨清楚那種極盡華麗和威嚴的輪廓。
屹立在青銅和黑鐵的地基,以白銀鑄就身體,以青金裝飾頂端,鋼鐵形成了它的雛形,將它鑄就成萬世不易的奇蹟。
當陽光從天空上灑落時,整個城市都彷彿沐浴在神的光輝中,聖潔而莊嚴。
可現在沒有陽光了,這是在深夜裡,一切都被黑暗所覆蓋。
葉清玄凝視著這一座城市。
在黑暗裡,他看到大地震顫著,發出雷鳴。赤紅色的光輝從裂隙中流出,就像是血源源不斷地城池之下的土壤中滲透出來,要逆流而上,將它徹底覆蓋。
雷鳴聲越發強烈。龐大城池隨之動盪,像是要被城市之下所隱藏的什麼東西掀翻。那種雷鳴聲重疊在一起,宛如山崩一般地接連響起。可那種聲音是模糊地,像是千萬人的哀嚎,此起彼伏!
——地獄崩塌,阿鼻叫喚!
就在此時,哀嚎雷鳴前所未有的炸響,肉眼可見的波瀾從大地之上擴散開來。連這一座神聖之城也隨之動盪。緊接著,鐵牆之上崩開了一道裂痕。
這是第一道裂痕。
在城市最頂端的高塔頂端。最接近雲層的場所,也是最黑暗的地方,那裡有人俯瞰著整個城市。
暴風從遠方席捲而來,化作旋轉的風眼籠罩著這一座城池,颶風吹起他的長袍,獵獵作響。
在風裡,他嘴角的菸捲明滅不定。他站在高塔的邊緣,俯瞰著聖城,還有聖城之下那滲出血色的大地,看著大地動盪。
「嘆息之牆第三層已經被攻破了!」當第三聲轟鳴響徹天地之間的時候,抽菸男人的身後,有人顫聲稟告。那個臉色蒼白的書記官抱著柱子,眼神驚懼:「一刻鐘之前,它已經踏上日出之道,但丁大師留下的『地獄』和『煉獄』現在已經被摧毀了,目前還剩下天堂。」
「天堂擋不住它。」抽菸的人搖頭。
「聖殿騎士團和聖歌隊集結完畢。目前正在『哈米吉多頓』佈防。」
「聖靈們呢?」男人問。
書記官閉目傾聽,聲音顫抖:「阿耆尼戰損,目前再次陷入休眠。朱庇特正在喚醒中,風神和雷神已經進入深淵,但願能夠阻擋住它。」
「沒用的,那可是冠戴七重冠冕的末日赤龍。」男人再次搖頭:「它被初代的三王以大鏈束縛封印的時候,有三分之一的星辰都隨著它而墜落進深淵裡。一個雙生體的聖靈對於它來說算不上勁敵。發佈命令吧,用『尼伯龍根』的名義。」
抽菸地男人低聲說:「——將所有的聖靈全部喚醒。」
書記官愣住了,他想到了後果,於是面色慘白:「可是,如果青帝重新發狂的話,聖城恐怕……」
黑暗中,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就像是看著一個畏首畏尾的白痴:「那就用血祭啊,讓他清醒著上戰場。」
「……」
書記官的嘴唇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就算害怕的話,聖城被毀滅之後再害怕吧。」抽菸的男人淡淡地說:「但如果聖城之下的深淵被它開啟的話,那毀滅的就不止是聖城了。」
「是,冕下。」書記官低下頭,緊接著,他喃喃自語,像是將聲音寄託在了風裡,倏忽之間傳向了下方的城市。
「還有……」黑暗裡,抽菸的男人忽然說:「通知所有主教,在青銅之廳裡準備好。發動《命運》的時候到了。」
書記官錯愕地抬頭,只看到他將菸捲在指尖掐滅,然後回頭推開了大門,在他的腰間,名為『天國之門』的長劍折射出冷厲的光輝。
在狂風裡,那個人的聲音宛如刀劍鏘鳴。
「——告訴他們,教皇會親自踏上戰場。」
--大地在震顫,重疊的曲調無法壓制下雷鳴。
來自九地之下的阿鼻叫喚響徹了天地之間,勾動著漆黑的雲層,醞釀電光。狂野的電光如同惡神的鞭撻,源源不斷地抽打在了聖城之上。
城市沐浴在雷霆的光輝中。
一道巨大的裂縫從城市之下的大地上展開,就像是大地張開了口,要將它吞入腹中。葉清玄站在那一道裂痕上俯瞰,看到了地腹中鐵流席捲。
那是聖殿騎士團集結成陣列的反光。
重達數噸的沉重裝甲覆蓋在那些戰士的軀體之上,無法想像那些沉重的裝甲是被人類的身體所驅動的。
當它運作起來的時候,就像是聖典中所記載的蓋亞巨人,勢不可擋。此刻,他們成千上萬的匯聚在一起,高舉著鏈鋸和沉重的長槍,衝入了黑暗。
隨著鐵靴碰撞在岩石上,在轟鳴的踏步聲中,戰甲之上銘刻著樂譜便亮起來,高聲頌唱神明的聖詩。
這是天國之聲,聖詠的力量擴散,播撒著熾熱的光芒。
光芒照亮了一隻巨大的眼瞳。在層層封印的裂痕之下,足足有數十米龐大的獸性豎瞳穿過了黑暗和光芒,凝視著天空。那是管中窺豹的顫慄感受,有那麼一秒鐘,葉清玄的視線和它相接了。
無法形容的寒冷和猙獰宛如潮水一般灌入了他的眼瞳,令他驚叫出聲。
緊接著隨之響起的,是令大地震顫、聖城也幾乎為止崩塌的龍吼。於是,層層鐵流被撕碎了,在它的注視中,無以形容的重壓擴散開來。
衝向巨龍之瞳的鋼鐵武士們被壓倒在了地上,厚重的裝甲發出尖銳的聲音。很快,它被這巨大的力量壓扁了,血流從千瘡百孔的鐵片中濺射而出。
在封印的正上方,聖歌隊近乎全軍覆沒。在那一瞬間,聖詠樂師齊聲詠唱的聖詩被打斷了,以太從他們的手中失控,神明的力量被封印中的邪魔篡奪,化作了血色的群鴉。
無盡的鴉潮從黑暗中湧出來,拍打著翅膀,尖叫著吞沒了那些樂師,分屍血肉。
「禍哉!」
「禍哉!」
「禍哉!」
虛空中,宛如無數哀嚎的龍吼忽然一變,像是無數罪人在地獄中齊聲頌唱。
以太在那種力量之下化作血色光輝,吞沒了一切觸目所及的反抗。
這就是天災的力量。
四百年之前,被三王所封印的最強天災——末日赤龍從深淵中甦醒了,它撕裂層層的封印,即將飛上天空,要以雙翼在人類的天空中播撒血火。
可就是那一瞬間,熾熱的光流從聖城之中升起。那些沉睡在聖殿中的亡者、由先賢樂師轉化而成的神聖魂靈,終於甦醒!
宛如無數璀璨星辰被點燃,沖上了天空!
在教皇的手中,名為天國之門的劍刃高舉,指向了深淵,於是那些數之不盡的熾熱光流便墜落了,投向黑暗深淵。在那輝光之中,甦醒的聖靈們舉起了自身的『權杖』,發出燃燒的光。
在深邃的黑暗裡,一點點光芒像是風中殘燭一般亮起,卻互相連接,形成了光芒之堤,阻擋萬丈黑暗之潮!
在深淵裡,重疊的音符化作了交響,匪夷所思的力量在深淵的黑暗裡此起彼伏的擴散。那些平日裡只能從古老典籍中看到的傳奇樂譜在此刻重新降臨。
有那麼一瞬間,葉清玄以為末日紅龍被壓制住了……
可很快,深淵中便重新響起阿鼻叫喚的雷鳴。
黑暗裡,狂暴的紅龍睜開了眼瞳,七重冠冕釋放出恐怖的血光。
世界動盪。
在葉清玄的感知中,時間像是變得不連續了,畫面不斷地交錯著,難以看清,無盡的光輝刺痛了他的眼瞳。
在光芒之中,孽龍狂舞。
有那麼一瞬,萬物驟然寂靜。
世界凝固在了那一刻。
葉清玄錯愕回頭,看到聖城最頂端的那個身影。無盡的以太光輝拱衛在他的身旁,照亮了他肅冷的面容。他伸手,按在虛空中,可整個聖城都隨之亮起,它終於被喚醒。盤繞在聖城頂端的黑色雲層被撕裂了,星辰的光芒從天而降,照亮這慘烈的戰場。
在深淵中,末日赤龍在咆哮,瘋狂嘶吼,預感到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即將到來。可在這個凝固的世界裡,一切都被囚禁在了牢籠之中,沒有人能夠阻擋接下來這一切的發生。
「《命運》?」葉清玄凝視著那個身影,下意識地輕聲呢喃。
下一瞬,教皇的雙手按落,宛如世界碎裂的聲音徹響!天空在震動,淒厲的裂痕東方而起,落向了西方,橫貫夜空。星辰與月的光亮消失了,變成了漆黑的漩渦。星空在翻捲,像是毛毯被重疊起來,就在那一片扭曲的天空之上,神向著世界灑落了毀滅的光。
葉清玄什麼都看不到了。他只能夠感覺到此起彼伏的轟鳴從身邊響起,可人類的耳膜已經無法接受那種可怕的聲響。
當第一道宛如星辰碰撞的宏偉之聲擴散開來的時候,他的感知就已經破碎。
一切變得像是一個絕望的噩夢。
世界崩潰,大地化作了焦炭,地火升上了天空,焦灼了天穹。
一切都走向了毀滅之路……
到最後,只剩下破碎的聲音,像是惡鬼在咀嚼世界的殘骸。
那種恐怖的感覺令葉清玄從噩夢中驚醒,睜開眼睛,大口喘息。
尖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在耳邊。
「啊!!!!」
「救命!來人!來人!」
「天災來了!天災啊!!」
在巨大的階梯教室中,此起彼伏的尖叫響起。
上百名學生從噩夢中驚醒了。他們的臉色蒼白,幾乎無法辨別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隨著那個龐大幻境的消散,講台上,吸溜著紅茶的講師抬起頭,用愜意地眼神俯瞰著這群驚嚇的學生。
「剛才諸位同學看到的,就是三百年前的『深淵之戰』的場景了。」他說:「這就是我會在第一課教給你們的東西。——人類和天災之間不死不休的戰爭宿命。」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3 07:10 AM
第五十七章 所謂天災
一個小時之前,早上八點鐘,葉清玄準時來到曾經考試過的階梯教室。
今天是正式開學的日子,按照皇家音樂學院的慣例,不論哪個分院哪個系,第一堂課都統一安排在這裡。不過往年都是校長講講話,督促大家一起好好學習,但誰都沒想到,今年校長雖然不在學校,卻還留下了這麼恐怖的禮物!
就在老師剛剛進門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幻境就將所有人都拉了進去。
現在幻境終於消散了,在講台上,老師小心翼翼地將留聲機上的那一張黑膠唱片端起來,重新裝回了匣子中。
「嘖,這可是相當罕見的記錄型煉金裝備呢,沒想到偶爾來一來一年級的教室也能蹭到好東西嘛。」
在旁邊,有人拍著大腿:「這視覺效果和聲音震撼,真是不枉我早起特地趕來蹭課聽呀。」
葉清玄殘念地回過頭去,看到夏爾一臉愉悅地啃著蘋果,腳底下已經丟了一地的水果皮,在他旁邊,果籃子已經被白汐整個霸佔過去,抱在了懷裡。
他看了白汐一眼,反而被白汐瞪了回來,頓時嘆息:「師兄,你一個高年級的跑到這裡來上課就算了,但你這麼吃東西真的好麼?」
「看錄像不吃點東西怎麼行?」
夏爾詫異地看過來:「我一桶爆米花都吃完了,你跟我說這個?要不師弟你也來點?」
「我還是算了……」
葉清玄的嘴角抽搐一下,明智地不再搭話。
自從兩天前入學考試結束之後,葉清玄就和白汐搬家住進學院裡。因為同樣掛名在樂史研究系下面,就連宿舍都在一塊。
其實不止是宿舍。
整個樂史研究系的教室、辦公室、學生宿舍和老師宿舍,基本上都在同一個二層小樓裡。沒錯,就學校最角落裡,不仔細看就完全找不到的那一棟。
當時葉清玄第一次看到那一棟小樓的時候,後背就感覺有寒氣冒出來。
這房子起碼有二百年以上的年紀了吧?
斑駁的牆壁上爬滿了藤蔓,門前堆滿落葉,還有屋頂野貓投來的漠然一瞥。無數細節堆砌還原出了只有恐怖傳說中才會存在的氛圍。
這種鬼宅裡住人真的沒問題嗎?
而且整個皇家音樂學院的建築安排相當之詭異,詭異到有人在學院裡生活了五年之後還會迷路的程度。
整個皇家音樂學院裡就完全是一個迷宮!
當葉清玄知道自己要去買個早飯都要背一張地圖的時候,整個人都絕望了……
一般這種情況之下,應該都會有熱心的學長前輩伸出援手才對。但最大的問題是,這個熱心的學長前輩就完全不靠譜!
只是兩天,葉清玄就深刻的領會到了夏爾的迷路能力。
有時候明明是一馬平川的大路,眨個眼睛,夏爾就噌的一聲不見了!而且接下來這個傢伙絕對會從各種千奇百怪的地方冒出來……
而且這個傢伙不但自己迷路,而且還會把別人也帶進溝裡。
在有一次葉清玄跟著他從去學校食堂,結果莫名其妙的跑到了阿瓦隆的下城區之後,他就開始明白為什麼老師會千叮囑萬囑咐,說一定一定不要讓夏爾帶路了……
剛剛認識兩天,可短暫的時光對於這位師兄來說如此地充實!
兩天裡,他被追債的人堵了四次,被人追砍了六次,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時候,還被兩個不認識的陌生女孩兒當眾打了耳光。那兩個漂亮女孩兒什麼都沒說,自己就哭起來,掩面而去……你究竟造了多大的孽啊!
「葉子你的表情忽然變得好慘痛啊。」
在旁邊,夏爾一臉熱情地湊過來:「痔瘡犯了麼?哎呀,這種病可了不得啊,一定要早發現早治療,要我說,咱下課之後去醫務室看看唄?沒關係,那裡師兄可熟了。我帶你去說不定醫生能給你打個八折……」
「……不,我沒事。」葉清玄的表情抽搐著,艱難地擠出微笑。
「哦,那就好。」
夏爾不知道從哪裡又摸出了一個榴蓮遞給他:「要不你也來點?」
「……」
葉清玄扭過頭,在榴蓮的惡臭中有種淚流滿面的衝動。
「哦,對了,你旁邊那一排好像有幾個人一直在盯著這裡看,是不是餓的不行了?」
夏爾低聲感嘆:「想吃水果就過來拿嘛,不吃早飯怎麼行啊……」
葉清玄回頭看去,只看到幾個坐在一起的貴族少年在看著自己,神情鄙夷。為首的那個紅頭髮的少年,他記得是本屆裡最早被錄取的那個,好像是叫『埃德蒙』?
在埃德蒙的旁邊,班納像是依舊沒有睡醒,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細長的眼睛挑起,讓人看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麼。
察覺到葉清玄看過來,他們的表情就厭惡起來,撇了他一眼,收回視線。
「怎麼了?」
白汐發現他看著其他地方,「發呆沒睡夠麼?」
「沒什麼。」
葉清玄收回視線:「有幾個神經病想吃香蕉。」
「好了,你們看來都恢復的差不多了。」
在講台上,慢條斯理收拾完的老師看向台下:「老師這裡還準備了嗅鹽,如果有裝暈的女同學可以上來拿一下。旁邊那位同學,你就不要一臉興奮地想要人工呼吸了,人家是裝的,你沒看出來麼?
還有那個吃東西的同學,你東西哪兒來的?」
老師看向夏爾的方向,面色變得嚴肅起來:「說的就是你,那個第二排的同學,我早認出你來了,在我的課上吃東西,你懂不懂規矩?」
「呃……」
夏爾愣住了,他尷尬地抓著手裡剛剛掰開地香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將它遞上講台:「要不,您也來點?」
「師兄你沒救了。」
葉清玄難過地摀住臉,不想承認自己認識這個二貨。
「小夥子你還挺懂規矩嘛!」
在寂靜裡,老師和夏爾對視著,忽然眉開眼笑:「孺子可教呀!」
就在一片眼睛跌碎的聲音裡,老師抓著香蕉,滿是讚歎地點頭:「唔,別說!這味道還真挺不錯!」
「那是!我今天早上剛從變化學院的後院裡偷來的,那群貨等這一口都等了半年了。」
夏爾有從口袋裡摸出了自己的存貨:「要不,您再來個橘子嘗嘗?」
老師猶豫了一下,看到下面一片目瞪口呆地學生,終於反應過來,於是假模假樣地咳嗽了兩聲:
「咳咳,上課呢,這樣不好。」
在最前面,葉清玄聽得分明,老師壓低聲音說:「記得回頭再送兩斤到辦公室裡來……」
「……」
這學校還有得救麼?
「咳咳,剛才是開玩笑的,現在正式開始上課了。」
老師吃完香蕉之後,畫風頓時一邊,連表情都嚴肅起來:「如果剛才有同學鬆了口氣的話,那現在就重新提起來吧。」
「休息的時間結束了。」
「接下來教給你們的東西,發給你們的《天災歷史與研究簡談》上都有。順帶一提整本書都是考試內容,所以就不用找我劃重點了。」
葉清玄身體本能的坐直。
戲肉終於來了!
天災,顧名思義,就是人力所不能抵抗的災厄。
一般來說,這種非人力所能抗衡的東西都會遠離人類,但奈何大部分天災都遊走在人類世界的邊境上。自從黑暗時代以來,就不斷地留下毀滅的傳說。每一次天災的入侵都會導致慘烈的損失和犧牲。
甚至早在黑暗時代之前,人類所發掘出的壁畫中,就有了天災存在的跡象。
它們的種類繁多,擁有著種種特徵,有的是生物,有的是植物,甚至有的看起來連生命都沒有……其中的複雜分類足夠寫一本厚厚的書。就是目前葉清玄手中的那本大部頭。
但不論什麼天災都符合一個基本的定律,或者說被同一個謎團所籠罩。
它們從哪兒來?
它們想要做什麼?
以及為何它們如此……憎恨人類呢?
自從人類出現以來,天災的恐怖陰影就一直伴隨著人類的歷史。甚至在人類掌握以太的力量之後,黑暗時代結束的這五百年裡,各種慘烈的事件也層出不窮。
迄今為止,人類所探索開闊的土地不超過這個世界的四分之一。而且這四分之一中能夠耕種的以太溫和區不超過一半。
每一寸土地上,都染滿了人類因為對抗天災而流的血。
每一次戰勝天災都要付出成百上千的生命。
可令人絕望的是,這群怪物是不死的。
它們的身體由以太構成,沒有所謂的死亡,哪怕形體的破壞也只失去記憶,會回到黑暗世界再次沉睡。當它再一次出現的時候,又會擁有全新的生命。
它們在變得越來越強……
為了防衛天災的到來,人類在四方打下的界碑。
最東方,震旦帝國的四名皇帝驅策著數百萬的奴隸修築了萬里長城,城牆之上,百步之間豎立烽火台,有樂師二十四小時值守,一生不離。
十萬烽火台就是十萬烽火,烽火不滅,天災就不可能肆無忌憚的突入人類領地。
在最北方的冰原上,阿斯加德人將整個帝國都修築在冰川之上,那群視死亡如歸宿的瘋子在那裡以破碎的戰斧和死者的骸骨鑄就起了瓦爾哈拉防線。
西方的荒漠中,起初閃米特人建築的防線已經被徹底攻破,現在由諸國聯軍重建。據說沙漠盡頭,舊防線遺址上至今還燃燒著無法熄滅的業火。
至於最西方的無盡海最為平靜,海魔利維坦已經有超過數百年未曾出現了。而守衛在這裡的,則是葉清玄他們本身所在的城市……阿瓦隆。
安格魯王國本身就傳承著數百年前開國之王亞瑟的使命,永世佇立在最西方,對抗海魔。
哪怕它已經有數百年未曾出現,但至今警備依舊未曾鬆懈。
在阿瓦隆周圍,四十多個衛星島上,有超過二十個是完全保密封鎖的,在周圍十海里之外就會有人攔在誤入船隻前方,告訴他們你進入了禁區,你現在明白錯誤還來得及,至少還能選擇回頭,或者死在這裡。
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防禦工事,人類世界腹地的堡壘,成千上萬……人類的戰爭藝術不僅僅是在同類之間互相磨礪,也為了防備異類的災禍。
在講到這裡的時候,老師停頓了一下,笑容詭秘起來:「目前對人類世界威脅最大的天災,想必大家都聽說過它的名字。
——『黑暗地母』。」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3 07:13 AM
第五十八章 黑暗地母
極惡母胎,獸潮之源、進化漩渦……
數百年起來,人類給黑暗地母起了眾多的『稱呼』,對於整個人類世界,天災中流毒最深的無疑就是黑暗地母。
數百年前黑暗時代結束的時候,三王將它驅趕到了北方冰原。它在黑暗世界遊蕩著,時隱時現,所過之處總是留下災難一般的變異和怪物。
單純以其本身來說,其實就連能夠令人完整去形容的形體都沒有。人類很難界定真正它是什麼東西,所以無數次進攻和討伐都只能將它重創,卻不論如何也無法將它根除。
就像是自然中的一種畸形的病變,你能夠通過週遭的世界感知到它的到來,卻無法真正的觸碰到它。
在眾多典籍的描述中,都將它的圖紋定為一個蠕動的環形。
有哲人認為它的正體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循環,但眾所周知,哲人在大多數情況是並沒有什麼鳥用。
在目前有的描寫中,它是有一種生物的集體所形成的集體天災。由無數禽鳥走獸和變異妖魔所形成的組織。
但這種描寫又並不確切,因為黑暗地母根本沒有實體。
人們能夠感覺到,它所在的地方,就像是有無形的力量畫地為圓。在此圓中,任何生物都難以離開。這是一種生物根性上的眷戀和對外界的強烈抗拒形成的現象。
而就在圓內,所有的生物都會從『常識』中解放,開始近乎瘋狂的生長和進化。緊接著,互相吞噬、畸形變化或者融合。
短短時間之內,幼雛會成為成巨獸,蟲蟻會變成軍團,游魚會生長出四肢,行走上岸……就連人類也會變成怪物。
一切生物都在短短時光中加速千百倍的進化,根據整個食物鏈的欠缺和地域元素而形成不同的摸樣。
到最後,哪怕是一片普通的森林也會變成妖魔寄居的場所。假如這裡面不幸有人類的村莊的話,那後果將會更加麻煩。
因為比起那些嗜血的猛獸,人類一旦變成妖魔之後,才更加可怕……
神父與狼笛掘開石棺之後所看到的怪物屍骸,哪怕早已死去,可軀殼上還殘留著獸性的猙獰和殺意。
數百年來,無數血淚斑斑地歷史證明了一個道理。
——魯莽的進化只會招來災厄。
然而,整個『進化之圓』早晚會因為畸形的進化而崩潰。『黑暗地母』在這一輪『孕育』中耗盡所有力量和生機,就此『死去』。
屆時,畸形的妖魔將在毫無理由地廝殺中決勝出最強,被授予『地母之子』的稱號。緊接著,束縛失去效果,猛獸出籠,奔向四面八方……
而死去的地母將在數年的醞釀之後,再次從黑暗世界中重生。
這個充滿畸形進化的病態循環已經存在了數百年。
它本身並沒有任何的意識,只是游曳在黑暗世界中,一路播撒災厄的種子。可那些地母之子卻從母親那裡繼承了對人類的惡意,貪婪地渴求著人類的骨和血。
它就像是寄生在世界之上的一個壞死的囊腫,流毒無窮。光是數百年前,黑暗地母在人類腹地時留下的那些異種生物,至今都沒有完全清除。
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所有妖魔怪物的血統向上追溯,幾乎都能夠找到同一個母親。
正因如此,它被認為是目前所有的天災中,威脅最為重大的存在。
任何樂師發現它的存在之後都必須上報教會,由一名權杖級的樂師帶隊,組成超過百人的團隊,對其進行討伐。
在所有活物類的天災中,黑暗地母毫無疑問是代表之一。
「不過也不是所有天災都像是黑暗地母一樣麻煩,實際上,有些天災完全不知道它究竟在做什麼……可能它本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存在吧。」
在講完之後,老師的語氣放鬆了一下:
「舉個例子吧,比如世界上最無害的天災。我們每天晚上都能抬頭看到它在夜空中閃亮無比,宛如桂冠……」
「星環?」
葉清玄忍不住脫口而出,然後愣住了:「那個也是天災?」
「沒錯。」
老師點頭,在教室的黑板上嫻熟地畫出了星辰的坐標和圖像,最後拿著粉筆自西向東畫了一道橫貫的線。
那就是名為星環的天體現象。
每逢晴天的夜晚,沒有雲的天氣,所有人都能夠抬頭看到天空之上無數星辰閃耀,還有那彷彿星辰匯聚而成的光芒之河,自西向東,橫貫夜空。
有的人稱它為『天軌』,與地軸相對應,成為了一個重要的坐標點,世界上所有的星相學和地質學都是建築在這一重要坐標上而形成的。
千百年以來,它一直高懸在夜空之中。所有人都以為它是密集的星光投影,可根據研究者的探索,那可能是數量巨大到難以想像的以太匯聚而成的現象。
漫長時光以來,可能很少有人能夠想到,在夜空之中,有以太匯聚而成的河流無聲的奔湧。
明明是天災,可它存在感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卻如此的稀薄。有史以來,幾乎從來沒有對地上的人類產生過任何影響,也沒有殺死過任何人……當然,前兩年那兩個因為從小仰望星環長大,所以長大了之後也想要飛上天空,信心滿滿地研究了飛行器,結果飛到一半炸了的那一對樂師兄弟不算。
記得他們是叫什麼來著?萊特兄弟?
有那麼一段時間,很多樂師都靠這個段子過日子了……
在講台上,那個奇怪的老師講完這個段子之後自己一個人樂得錘桌子笑了半天,結果下面的人就完全沒有找到笑點,只能一片尷尬的沉默。
「咳咳,剛剛只是活躍一下氣氛,不要在意。」
他終於笑完了,拖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手肘撐在膝蓋上,將自己的下巴托起來。
明明只微笑著的,可他的眼神卻變得冰冷起來了,像是手裡按著劍:
「接下來給大家講的東西,希望你們能夠認真的聽。
如果有蠢貨覺得不聽的也無所謂的話,那也沒關係。只是將來就算因此而掛掉,想來也沒有什麼可惜的吧?」
「如果說黑暗地母是整個人類都為之畏懼的災厄之源的話,那麼接下來這位就是所有樂師最需要警惕的天敵了。
自從黑暗時代以來,它就隨著第一位樂師的墮落而出現,成為了教團的死敵。數百年來,蠱惑了無數迷失的樂師墮入黑暗裡,成為了自身的爪牙。」
他停頓了一下,輕聲說出了那個名字:
「其名為——邪神‧百目者。」
話音未落,門外有聲音響起了。
在教室外,不知何時而來的貝恩敲了敲門:「先生,方便的話,借一步說話麼?」
「嘖。」
老師不爽地嘀咕了一聲,起身向著學生揮了揮手:「你們先自己看書,我等會回來。那個誰……把榴蓮給我留一點!」
「……」
「『管理員』先生,好久不見。」
在階梯教室之外,貝恩撫胸行禮:「沒想到是樂師協會的代表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真是抱歉。」
「我記得你是……貝恩先生吧?」管理員撇了貝恩一眼:「有什麼事情最好趕快說,在上課時間被叫出來,我稍微有些不爽快了。」
貝恩愣了一下,表情變得有些難看,但又不好發作。
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說:
「校方也是剛剛才知道,樂師協會來的人將第一節課的教師替換掉。雖然樂師協會對於所有樂師擁有一定的管轄權,但這麼做未免太不把皇家音樂學院放在眼裡吧?」
「這堂課是麥克斯韋拜託我上的,你們不知道是你們自己的問題,有什麼話去對麥克斯韋說。」
管理員淡淡地說道:「當然,前提是如果你不把自己的校長放在眼裡的話。」
「……既然是校長的安排的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貝恩那種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還是說明了他現在的心情之糾結。
換了誰碰上這種時不時給你穿點小鞋、上個眼藥、放點絆子的對手都會覺得心情不爽,尤其是校長天生站在道理的那一邊,公開的駁斥絕對是最不明智的選擇。
所以,他換個方式,看了階梯教室的方向一眼:「不過,管理員先生,邪神這種東西最好還是不要講給現階段的他們更好吧?」
「貝恩先生,您是不是在溫室裡生活的太久了呢?」
管理員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他:「樂師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變成上流社會的華貴宴會中博取崇敬目光的頭銜了嗎?
既然成為樂師的話,踏上戰場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瞭解自己的敵人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麼?」
一頓毫不留情的諷刺讓貝恩的表情變得鐵青,他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憤怒:「對於他們來說,現在聽這些還太早了。
況且,邪神的保密等級也不是他們能夠接觸的。」
「我安排的內容,自然有我安排的理由,輪不到別人來插嘴。有事兒找你們的校長說去。」
管理員有些不耐煩了:「找我出來只是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麼?我要回去了,你也該幹嘛幹嘛去吧。好好一個樂師,每天勾心鬥角的,成什麼樣子……」
貝恩的表情忽青忽白,卻伸手攔住了管理員。
「你什麼意思?」管理員斜眼看他。
「其實找您出來的人,其實並不是我。」
貝恩滿是不甘心地讓開,看了看樓上的方向:「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有位貴客來到學院代替女皇陛下巡視新一代的樂師,看到您在上課,找您上去敘敘舊。」
「哦?」
管理員想了一下,忽然撇了他一眼,輕聲笑起來:「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們嘴裡冒失酸味兒,是因為我搶了你們出風頭的機會啊。」
貝恩沉默地轉過身,在前面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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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時間:
2015-8-13 09:58 PM
第五十九章 好學生 壞學生
依舊是在階梯教室的透明頂穹之上的房間中,向下俯瞰,整個教室都一覽無餘。
管理員推開門掃了一圈之後,看到坐在最中央的人。於是他就瞭然了:「我還說是什麼大人物讓他們這麼戰戰兢兢,就連我都被嚇了一跳呢。」
在諸多教師的陪同之下,頭髮有些斑白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沙發上,撐著自己的手杖,低頭專注地凝視著考場。
察覺到管理員進來,他就抬頭,輕聲笑了笑。
「這麼說未免有些誇張了,管理員先生。」
來者搖頭:「我只是陛下的使者而已,假如有什麼值得敬畏的地方的話,也是來自於陛下的威嚴吧?」
「啊哈哈,您這麼說就讓我覺得有些汗顏了。」
管理員拖了一張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絲毫不顧及旁邊那些貴族派樂師皺起地眉頭:
「假如安格魯的守衛者之一,當代的『蘭斯洛特』都不算是高貴的話,那群因為血統而驕傲的傢伙豈不是和我們這些下城區廝混的黑脖子一樣了?」
蘭斯洛特愣了一下,語氣有些無奈:「好久不見,管理員先生的嘴上還是不留情。」
「嘴欠是天性,沒辦法。」管理員攤手。
蘭斯洛特搖搖頭,沒有說話,只是將視線落在下方的教室裡:
「您覺得這群孩子如何?」
「瞧你說的,這可是安格魯未來的希望呢,在踏入這個學校的時候,他們就不是小孩子啦。不過,既不是小孩子,又不算成年,所以就擁有繼續天真的特權。
有時候,這種特權會讓人覺得太麻煩。」
「大家誰不是這麼過來的呢?」蘭斯洛特笑了笑。
「唔,也是。」管理員點了點頭:「具體素質來說,都勉勉強強,不過有一個很讓人省心。」
「哦?讓我猜猜看。」
蘭斯洛特低頭環視了一週,視線落在夏爾的身上:「是這位敢於當堂吃水果的勇士麼?」
「這貨哪裡算得上勇士啊,只是沒臉沒皮而已吧?」
管理員嘆氣:「是他旁邊的那個,很醒目的白頭髮。」
「那個小女孩?」
蘭斯洛特看向白汐,看到她的眼神,就錯愕了一下。許久之後讚歎地點頭:「是個眼睛像獅子的小女孩兒呢。
只是她從頭到尾一直在丟紙團,完全沒有聽你在講什麼……」
「呵呵,你在逗我?」
管理員翻了個白眼:「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個。」
蘭斯洛特沉默了一下,緩緩搖頭。
「這麼多人裡,有艾德里安家那樣天資絕佳的少年,有桀驁不馴、目無餘子的小姑娘,還有一個沒臉沒皮完全讓人不知道他想幹嘛的吃貨。
貴族子弟中優秀者眾多,平民裡面堅毅不拔胸懷大志的少年也不少……」他說:「你所看好的人在裡面,完全不起眼。」
「所以說,你不是一個好老師啊。」管理員嘆氣。
「哦?願聞其詳。」
「所謂的老師呢,一旦上課之後,就不能想著檯子下面坐的是什麼人啦。反正不管是什麼人,都是什麼都不懂的白痴。
白痴就沒什麼好在乎的,反正再聰明的白痴也是白痴。但不幸的是,你的使命偏偏是將白痴變得不那麼白痴一些。
所以,總要盡力而為。
偏愛這種東西,不應該出現在老師的字典裡。但如果說更喜歡一些學生的話,那肯定是因為這樣的學生教起來更省事一些。」
說到這裡,他翻眼睛看著蘭斯洛特:「你說上課這麼麻煩,假如有學生,讓我省心讓我爽,我憑什麼不喜歡他?」
蘭斯洛特沉默了,他低頭凝視著開始低聲喧囂起來的教室,視線落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白髮少年身上。
許久之後,他搖頭:「說實話,我沒有看出來。」
「那是因為你沒有站在他的面前啊,但上課就是要這樣。
大家要面對面,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睛,就像是決鬥之前要彬彬有禮一樣。
不過這世道變的太快啦,大家都習慣一對一的私教,有什麼不懂的就隨時找老師。結果到最後,連上課的規矩都忘了。」
管理人伸手指著下面的教室:
「你看看這群傢伙,揉紙團的、睡覺的、交頭接耳的、盯著黑板發呆的,還有艾德里安家那個玩自己手指頭的。
再好一點的也就是呆頭鵝,只會點頭,然後把你說的所有的話都記下來,像蘇格蘭場在做筆錄……還有的傢伙就光顧著吃了,從來沒有考慮過老師的心情,還有老師的胃!
整個教室,就只有那麼一個人,沉默地看著你,聽你講課的聲音。有一種寫滿了『能上課真他媽開心呀』的眼神。
你說我怎麼能不喜歡他呢?」
蘭斯洛特凝視著他:「這是真話還是藉口?」
「你猜?」
管理員攤手,玩味地笑了起來。
就在尷尬地沉默裡,下方的階梯教室中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所有人聞聲低頭時,全都被突如其來的混亂驚呆了。
「不會吧?開學第一天,你們要不要鬧的這麼厲害?」
五分鐘前,在寂靜的教室中。
葉清玄低頭翻著手中厚厚的課本,沉默地閱讀。
「在看什麼呢?這麼認真。」
在安靜中,他感覺到有人站在了自己旁邊,敲了敲自己的桌子:「學習態度不錯啊,不過那些字兒你認的全麼?要不要我教你?」
葉清玄皺了皺眉,合起書。
不知何時,那個紅頭髮的少年和自己的同伴趕走了他前排的人,站在他桌子的前面了。
埃德蒙低頭俯瞰著白髮地少年,眼神戲虐。可葉清玄毫無反應,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他愣了一下,忍不住斜眼看了原本的方向一眼。在原本地位置上,班納面無表情,所以他的表情抽動了一下,旋即變得凶狠起來。
「聽說你是被打斷了腿之後送進考場的。」
他彎腰看著葉清玄,低聲問:「讓我猜猜看,你是搶了誰的狗糧,對麼?」
嘭!
白汐將手裡的水果丟在椅子上,起身瞪著他:「喂,你的嘴巴這麼髒,早飯是在廁所裡吃的嗎!」
小女孩兒捏著指節:「在亂講一句,小心你的門牙。」
「幹嘛,想打我?」
埃德蒙撇了她一眼,搖頭冷笑:「皇家音樂學院可不是你這種人撒野的地方,這裡都是有規矩的你懂麼?」
說著,他揉了揉臉上的肥肉,神情不屑:「你動我一下,校委會都會把你回下城區的臭水溝裡。」
白汐沉默了。
她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這個小女孩兒已經被激怒了,眼神變得危險。一般在這個時候她就不會再說什麼話,只會拔出小刀來信砍。可這一次令她失望了,因為自始至終葉青玄都毫無反應。
他只是沉默著,低頭看著那一本剛剛從背包裡翻出來的手冊,眼神專注又認真,就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剛才的聲音。
在他旁邊,夏爾一臉好奇地啃著最後倆橘子,疑惑地看來看去,直到最後,眼神落在埃德蒙身上。那種奇怪的眼神令埃德蒙分外地不爽:
「還有你,看什麼看?識相的快趕快滾!」
夏爾愣了一下,他像是猶豫了,最後丟下橘子皮,低頭逃走了。看到他連一句話都不敢說的軟蛋樣子,埃德蒙他們就大聲地笑起來。
白汐的表情越發地失望了,向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我看錯你了。」
「對啊,你跟著這兩個廢物有什麼用?可惜了這張漂亮臉蛋……」
埃德蒙眯起眼睛打量著她的臉頰,伸出手。
白汐冷冷地看著手,那種冰冷地目光令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有些訕訕地收了回去。
「聽說她和這個娘娘腔的學費都還沒交呢,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進來的。」埃德蒙旁邊的人鄙夷地笑起來:「我如果是學院,肯定把這群黑脖子趕出去……」
聽到他的話,埃德蒙地膽子大起來了。
「連學費都掏不起?要不我借你點?」
他掏出鼓鼓囊囊地錢袋子,在白汐面前晃了晃。看著白汐的臉頰,他忍不住吞了口吐沫,眼神熾熱,低聲說:
「今天晚上來找我,我帶你去找點樂子……到時候你想要多少錢都沒問題。」
葉清玄依舊沉默,只是快速地翻著手中學院下發的小冊子,眼神專注地從書頁上掃過,紋絲不動。
埃德蒙只覺得心裡一陣難受,就像是牟足勁一拳打在了空氣裡,沒有想像中的回應。對方依舊紋絲不動。感覺到遠處班納的眼神陰冷起來,他的神情就越發凶狠,用力地拍著葉清玄的桌子:
「喂,廢物,裝聾作啞幹什麼?你不會說話麼?」
「他在讀書呢。」旁邊的人戲虐地笑起來:「下等人就是這樣,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了,說不定連話都不會講。」
「他在幹什麼?」另一個人伸手挑起了葉清玄手中的小冊子,看到書脊上燙金字,就忍不住噗的一聲笑起來:
「學生守則?」
直到,葉清玄雙手合起了書,長出了一口氣。
看著他故弄玄虛,埃德蒙就想笑。他伸手拍了拍葉清玄的臉:「怎麼?學生守則裡有什麼神奇的故事嗎?你都看得入迷了。」
「不,我只是在確定一件奇怪的事情而已。」
葉清玄輕聲回應,向著埃德蒙身後伸出手。
就在那一瞬間的寂靜裡,有人將一塊厚重的東西放在了葉清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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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3 10:01 PM
第六十章 蠢貨
「不,我只是在確定一件奇怪的事情而已。」
葉清玄輕聲回應,向著埃德蒙身後伸出手。
就在那一瞬間的寂靜裡,有人將一塊厚重的東西放在了葉清玄手中。
埃德蒙愣住了,他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葉清玄手中的東西。那個東西看上去很是眼熟,就像是牆壁上剛剛拆下來的一截石磚。
青灰色的,上面還帶著尖銳的棱角,抓在手中大小正好合適,重量充滿質感,掂量兩下之後,就能夠感覺到沉甸甸的反饋。
在他耳邊,少年的聲音依舊傳來:
「雖然一開始覺得有點不大敢相信,但是……」
緊接著,那個東西動起來了,隨著手掌而高高抬起,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充滿了力度和美感的弧度,緊接著,它被握緊了,在那一隻宛如磐石的手掌中,從天而降!
那一瞬間,在所有人的眼睛裡,時間都像是凝固了一樣。
他們看到葉清玄起身,一腳踩在桌子上接力,手掌連帶著那一塊板磚高高舉起,緊接著呼嘯著向著前方砸出!
青磚的棱角和影子在埃德蒙的眼睛裡越放越大、越放越大,直到最後,徹底蓋滿了他的眼瞳。
嘭!
一聲沉悶的聲音,青磚的棱角深深地陷入那一張滿是贅肉的臉裡。留下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印子,緊接著將漫長蓄力中的衝擊毫無憐憫地施加在他的臉上。
在那些呆滯的眼神中,埃德蒙的身體瞬間向後倒出,飛過了第二排的桌子,最後砸在第一排的學生身上。
瞬間寂靜。
在寂靜裡,葉清玄鬆了鬆校服上礙事兒的領帶,長出了一口氣,輕聲感嘆:「——原來校規裡真的是沒有打架處分的啊!」
這個少年踩在桌子上,低頭俯瞰著那些呆滯的貴族子弟們。在他手上的青磚棱角上,一線紅色滲透,落在地上,在上好的桌板上塗上了兩個濕潤的紅點。
在一片狼藉裡,地上翻滾地埃德蒙終於慘叫起來了。
「我的臉,我的臉!!」
他捂著已經徹底塌陷下去的鼻樑,原本就略微肥胖的臉上現在已經腫脹烏青一片,強烈的痛楚刺激著他眼淚不停的留下來。
「打死他!給我打死他!」
他衝著同伴怒吼:「這個賤種竟然敢打我!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在旁邊,白汐錯愕地看著去而復返地夏爾,這個賤貨的懷裡抱著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板磚、酒瓶子和兩根門栓,原本他還給自己留了一塊板磚,但板磚被葉清玄拿走了,所以他只能抓著一瓶還剩下一半的白蘭地。
看到葉清玄動手如此迅捷,夏爾就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喂,原來你不是真的跑啊。」
白汐滿是讚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大師姐看錯你了。」
「廢話,你去高年級問問,師兄什麼時候幹架慫過了?」
夏爾將手裡的一根門栓塞進了她手裡,一臉痞氣:「你當學院最帥的名頭是天上掉下來的麼?錯了,是打出來的呀!等會看師兄的絕招……搞他!」
沒說完,他就抓著從教室門上拆下來的門栓跳進戰團中,然後險些被葉清玄當做偷襲,反手一磚放倒:
「哎呦我去,師弟,是我呀!是我呀!……哎呀,你下手怎麼這麼髒呢!」
整個教室瞬間亂成了一團,白汐以自己人矮不起眼的優勢,悄悄藏在旁邊打悶棍,收穫頗豐。而葉清玄左支右拙就有些慘,除了剛開始的那兩下氣勢驚人之外,在那些普遍練過一些護身術的貴族子弟面前暴露出自己不擅長打架的軟肋,一時間被壓著打。
結果夏爾眼珠子咕嚕咕嚕地轉了兩下之後,果斷躺平到了地上,大聲尖叫:「救命呀!貴族打人啦!貴族打人啦!」
一瞬間,追著他打的那個瘦子蒙了,他腦門剛被夏爾抽冷子敲了一瓶子,還沒反應過來,夏爾就躺了。難道是自己不知不覺練成了家族騎士所說的神經反射,已經不怕任何偷襲了嗎?
「沒天理啦!貴族殺人啦!嗚嗚嗚嗚……」
在地上夏爾往自己身上潑了一瓶紅墨水,滿地打滾:「我的腿!我的腿!我感覺不到我的腿了……天啊,我癱瘓了,救救我,嗚嗚嗚。我不要活啦!」
「喂,混蛋,這就是你的絕招麼!」
白汐頓時覺得自己智商有些不夠用。
她只想摀住臉裝作不認識他……
就在亂鬥之中,牽扯進來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隨著其他學生接二連三的被誤傷,這一場怪異的衝突已經變得越來越壯大。
平民出身的學生本身就不爽今天貴族故意欺負人,而那些眼睛長在腦門上的貴族子弟也完全不是忍氣吞聲的脾氣,擼起袖子來便跳了進去。
新學期開學第一天,第一堂課,誰都沒想到竟然會變成一場大群架。
「這是意外,先生,意外!」
在階梯教室之上的房間裡,貝恩面色鐵青地咬著牙,低聲向蘭斯洛特解釋:「先生,這只是兩個害群之馬在搗亂……那些平民總是這麼下賤,不識好歹!我等會就將他們關起來。」
蘭斯洛特的面目依舊淡然,俯瞰著這一場鬧劇,只是搖頭:「畢竟是一群年輕人,有活力是件好事。」但話裡話外的不滿之意已經快要讓貝恩爆炸了。
原本精心策劃的第一堂課,展現給這位女王使者的紳士風範從一開始就被校長莫名其妙的截胡,緊接著爆發出這種事情,簡直就像是拿著水桶給他上眼藥……
「真精彩啊,讓我有些還念曾經的青蔥歲月了呢。」
管理人吹著口哨,一臉愜意:「打群架也是學習的一部分,不爽不要玩!」
可是緊接著,樓下傳來的聲音就讓所有人變了臉色。
有人在溝通以太,吟誦符文的音節!
「這下……可鬧大了啊。」
管理人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就在階梯教室的混亂戰團中,依舊一片混亂。
沒有人注意到埃德蒙從地上爬起來了。他艱難地扶著牆站起來,青腫地眼睛死死地瞪著葉清玄的背影,眼瞳中滿是陰沉地殺意。
「你這個該死的……賤民!」
他吐出一顆碎掉的門牙,原本青腫的臉上滿是惡毒:「是你先激怒我的!」
他張開口,低聲吟誦起了標準音節,拗口晦澀的聲音像是一連串冰凌互相碰撞,在空氣裡彼此重疊的時候,會變成瓷片破碎的清脆聲音。
在外面,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夏爾。
他錯愕地回頭,看向埃德蒙的方向。
他認得這一串標準音節,那種旋律的變化和組織,是變化系的基礎符文『霜凍』的徵兆!
不同於其他派系的音符,變化系的音符從最基礎的開始就能夠造成足夠令人重創的殺傷。
針對金屬的『萃取』釋放在人的身上足夠瞬間抽乾人一半的體液,針對溫度的『霜凍』如果加以變化,令其力量附著在肢體上的話,就會變成刺客們最喜歡的技法『凍結觸摸』。
僅僅是赤手空拳的觸碰,也足夠令皮膚組織在瞬間大面積壞死,如果是要害的話……結果難料。
可現在,短暫的吟誦已經完成了,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打斷。
隱約的以太光亮附著在埃德蒙的手上,寒意內斂,就像是帶了一層模糊輕薄的絲質手套,那一層層冰霜交織的隱約圖案顯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用下輩子去後悔吧!」
他低吼著,衝向葉清玄,將那一隻手按向少年的臉。
那一瞬間,葉清玄回過頭,看著他猙獰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忍不住想要笑。
「蠢貨……」
在最後的剎那,他輕聲感嘆。
「蠢貨!」
在最後面,冷眼旁觀的班納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蠢貨呀。」
在階梯教室之上,管理員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在一眾學生錯愕驚懼的表情之中,凍結觸摸覆蓋在了葉清玄臉上。那一層手掌上繚繞的冰霜圖紋在一瞬間亮起。
在寂靜裡,有不忍心看的人已經發出了驚叫聲。
可埃德蒙卻愣住了,因為以太的力量在那一瞬間,已經消失無蹤!
他錯愕地看著自己的手掌,不明白怎麼回事。緊接著,他又看到那一張似曾相識的青石板磚,它再一次出現在埃德蒙的視線中。
放大、放大、再放大……
嘭!
隨著少年狂野的迴旋,半截斷磚隨著埃德蒙一同飛出,砸在了地上。
在近乎窒息的氣氛中,葉清玄丟掉了手中的半截磚塊,搖頭嘆息:
「整個學院都被籠罩在『安魂曲』的大結界裡麼?除非特殊的練習室,否則就算共鳴級的樂師沒有權限也不可能形成任何效果……
學生手冊的扉頁上寫的明明白白,你怎麼就不去看一眼呢?」
「弄死他!給我弄死他!」
埃德蒙屈辱地倒在地上,發出模糊地尖叫:「弄死他啊!還愣著幹什麼……羅西家族不會放過你!我的哥哥不會放過你的!」
葉清玄愣住了:「你是說,和你一樣蠢的人還有好幾個?」
「你找死!」
埃德蒙憤怒地想要爬起來撲上去。
「夠了!」
在門外,貝恩怒吼。
一瞬間,喧囂的教室寂靜下來。所有人下意識地停下手,回頭看到面色陰沉的貝恩,頓時不安起來。
「來人,先把埃德蒙送到醫務室去。」貝恩陰沉地看了地上的少年一眼,指揮著幾個人將他送走了。
他低頭看著地上的血,眼神冰冷地看向葉清玄:「小小年紀,就對自己的同窗這麼殘忍,你的品德測驗是怎麼通過的?」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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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14 10:44 AM
第六十一章 你死定了
「小小年紀,就對自己的同窗這麼殘忍,你的品德測驗是怎麼通過的?」
「不知道,可能本來是有的,後來改成實測了吧。」
葉清玄不軟不硬的頂了回去。
自從他發現這個傢伙的真面目,聽自己老師解說了考試裡的貓膩之後,他就一肚子火大。現在自然沒有道理給他什麼好臉色看。
「頂嘴?」
貝恩的表情難看起來:「看起來除了聚眾鬥毆,帶頭破壞校規,將同學毆打致重傷以外,我還應該再記你一條目無尊長!」
白汐看不下去了:「喂!你眼睛是怎麼長得?明明是那幾個死胖子先來挑釁的,你瞎了麼?」
「言語粗鄙,扣三個學分。」
貝恩撇了她一眼:「你是哪個學院的?」
「老娘是啟示學院的,你有本事去我老師那裡告狀啊!」
白汐毫不猶豫地將黑鍋扣在了埃德蒙他們所在的學院頭上:「我告訴你,我們啟示學院從來不怕事兒!你要敢在我們分院門口扎刺兒,我老師分分鐘教你做人!」
貝恩正待大怒,就聽見葉清玄那十足討厭的淡定聲音傳來:「老師,聚眾鬥毆是怎麼回事兒我不清楚,但帶頭破壞校規這一條讓我很迷惑啊。」
說著,他從地上撿起了還沾著埃德蒙鼻血的校規,展示給貝恩看:「校規一共四百多條,從服裝要求到禁用藥物,我全部都背過了。但還不知道自己違抗了哪一條?」
貝恩一愣,旋即想要笑。
將總計七萬多字的四百多條校規全都背下來了?這還是開學第一天?你在說什麼夢話!
他正待反唇相譏,可看到少年眼中隱約的期待,聲音卻忽然一滯。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告訴他,這個傢伙可能真的是全部都背下來了……
他的嘴唇開闔了一下,不再糾結這個話題,不屑地搖頭:「你還想強詞奪理?如果不是你動手,埃德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報告老師,埃德蒙是自己摔的。」
在地上,有一具裝死的屍體忽然發出聲音了,嚇了所有人一跳:「誒,那個樂理系的哥們,你踩住我的手了,挪一下,對,就是你……」
在人群迅速讓開之後,一臉灰塵的夏爾總算從地上爬起來了,他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髮,露出標誌性地陽光笑容,燦爛地像是花一樣:「我親眼看到他自己摔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周圍的人。」
「沒錯,我也看到了。」
「就是他摔的。」
人群中不知是哪個看不下去的學生低聲嘟噥了一句,緊接著低沉的喧囂傳遞開來,人群中的隱約聲音讓貝恩的面色冷的都快要結冰了。
如果是在平時,他不吝於強行將他們丟進校規糾察處去,但此刻貴客在背後,而他本來想要迅速壓下來的騷亂卻開始變得要失控了。
竊竊私語的聲音讓他的表情越來越難看了。
「夠了!都給我安靜!」
他咬著牙,冷冷地看向葉清玄:「你現在是亞伯拉罕的學生了?他就教你這麼跟別的老師說話的嗎?」
「我只知道,神教導我要遵從道理,莫行不義。」
葉清玄露出了標準笑容,標準到露出了八顆牙齒,不多不少。哪怕按照教會裡最嚴格的神職人員行為規範都挑不出錯來。
在貝恩隱含惡毒地眼神中,他嫻熟地進入了神棍狀態,在胸前畫了個聖徽,輕聲吟誦聖典:「我豈沒有吩咐你麼?你當剛強壯膽,不要懼怕,也不要驚惶。因為你無論往那裡去,聖靈必與你同在。」
然後,他閉口不言,只等貝恩再和自己爭辯,然後將他的話題拉近聖典的領域,再用自己豐富地經驗打敗他。
這個話題必須戰啊!要不然對不起他背完的幾百本聖詠教典!
在旁邊,白汐一臉不屑,忍不住低聲嘀咕:「明明昨天還告訴我嘴上的便宜沒什麼好佔的。」
「師妹,這就是你不懂了。」
夏爾低聲賤笑起來:「嘴上的便宜是沒什麼好佔,但偶爾佔一佔又不會吃虧……」
「賤人快去死,我才是大師姐!」
貝恩的心情已經許久沒有這麼糟糕了,他想要直接溝通以太,控制著這個學生自己滾出學校去,但是又忌憚他背後的那張推薦信。
可現在場面又讓他下不來台,連續的昏招要讓他顏面掃地了。就在此時,他耳邊響起只有他一個人聽到的低沉聲音。
「孩子們之間的打鬧,何必這麼計較呢,就這麼過去吧。」
他錯愕地回頭,看到人群之外神情淡然地蘭斯洛特。蘭斯洛特只是頷首,然後收回視線。戴上自己的禮帽後,他和旁邊看熱鬧的『管理員』說了兩句,最後轉身離去。
「先生,先生……」
貝恩愣住了,惡狠狠地瞪了葉清玄他們一眼:「學院不會放任你們這種渣滓繼續亂來的。」
說完,他顧不上計較了,快速地轉身追了上去。
於是開學第一天,由兩個少年之間引起的平民貴族大鬥毆事件就此暫時結束。但毫無疑問,這件事在學生內部進一步埋下了衝突的因子。
接下來整整一個月裡,樂師派和貴族派互相之間的挑戰和切磋可一直都沒有停過。不過那至少是以後的事情了。
在貝恩走後,葉清玄也忍不住鬆了口氣,轉身和夏爾擊掌慶祝。然後忽略掉白汐抬起的手,只是摸了摸她的頭,引起了小女孩兒一陣白眼和腳踹。
「沒想到師弟你這麼能打敢拚,真是一條好漢!」夏爾一臉讚歎地按著他的肩膀:「師兄老了,以後那些要債的人,就靠師弟你來對付了呀。」
「師兄,你能圓潤地滾開麼?」
「我滾開沒關係啊,但師弟你不能不管我的死活啊。」夏爾死乞白賴地纏上來,攔著他的肩膀:「走,師兄帶你們吃飯去!」
「千萬別帶路!」葉清玄和白汐大驚失色。
「怕什麼,學院的路我比你熟多了……」
「乖乖斷後,快閉嘴!」
「……」
「事情還沒完呢,你們高興的未免有些太早。」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門口卻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白汐看到說話的人是埃德蒙的跟班,表情頓時就塌下來:「怎麼了?你還想挨揍啊?」說著,她揚起拳頭。
明顯是吃了剛才白汐悶棍地虧,那個名為『巴特』的學生面色大變,旋即又變得鎮定下來,冷笑了一聲:
「你們別忘了!校規裡雖然沒有禁止打架,但也不禁止學生之間互相切磋!
再過一個星期就是整個學院的年紀首席生甄選,到時候練習室的以太結界會被解開,如果埃德蒙挑戰你的話……你就洗乾淨脖子等死吧。」
葉清玄視若惘聞,只是筆直地從他身旁走過去,只有聲音從背後留了下來。
「他如果爬的起來的話,就讓他來。」
在原地,那個貴族學生聞言一愣,旋即面色鐵青:
自始至終,那個傢伙都沒有看過自己一眼。
傍晚,黑色的駿馬牽引的馬車停在了上城區的僻靜所在。
這裡是整個車水馬龍的第二環市區最安靜的地方,道路的兩旁種植著茂盛的松柏,絲毫不見遠處人來人往的喧囂氣息。
隨著沉重的大門緩緩開啟,馬車駛入了門後的庭院中。在大門之前,車伕恭謹地將車門拉開,車中略顯蒼老的男人踏著腳凳走下馬車。
白髮的管家整理了一下領結,快步迎了上來。但察覺到主人眼角的一絲疲憊之後,便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淡淡地吩咐傭人去廚房通知,今晚的晚餐之後加一杯乾邑白蘭地。
「小姐呢?」
名為蘭斯洛特的男人踏入大廳,走向自己的書房。
「在騎士團訓練,還沒有回來。」管家輕聲問:「需要請她回來與您共進晚餐麼?」
「不用了,晚餐也不用做了,我沒有食慾。」
蘭斯洛特拉開書房的門,管家停在了外面,並沒有跟進去。他隱約感覺自己的主人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但卻不明白究竟有什麼事情值得他去如此惆悵滿腹。
蘭斯洛特的腳步頓了一下,停在了門前。他像是在思索著什麼,許久之後回頭:「你去讓艾瑪來見我。」
「艾瑪?」
管家一愣,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低頭回稟:「是,先生。」
當聽聞家主召喚,有些坎坷不安的蒼老女僕推開門時,已經是五分鐘之後了。
在門後的書房中,一片黯淡,只點著一根蠟燭,照亮了沙發上的男人。
他像是睡著了,可艾瑪進來,他就睜開眼睛,指了指對面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老爺,您有什麼吩咐嗎?」
艾瑪坐好之後,輕聲問。
「再跟我說一說吧,艾瑪。」
蘭斯洛特靠在沙發上,看起來有些疲憊:「跟我說說那天你在街上遇到了那個孩子的事情。」
艾瑪愣住了。
「您是說……」
她猶豫著,說出了那個禁忌的詞彙:「『少爺』的事嗎?」
樂史研究系的破爛二層小樓中,宿舍裡,夏爾忽然仰天長嘆一聲:「師弟啊,為什麼我忽然覺得你死定了?」
「嗯?」躺在下鋪看書的葉清玄抬頭。
「你知不知道貴族家的樂理教育是要比平民樂師平均提前五年的?」夏爾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他:
「人家有大把的藥劑、大量的研究典籍和月薪好幾萬塊私人教師。一般入學的時候起碼已經成為正式的學徒好幾年了。像是艾德里安家那個班納,聽說都已經進入節律級了!
如果是肉搏的話你下猛藥打悶棍還能放翻他們,可如果是樂師之間的切磋,你怎麼跟人家玩?
都怪我,光顧著讓你裝逼了,沒能攔得住你。」
夏爾捂臉嘆息:「這可怎麼辦啊!老師知道了非要打死我不可。」
「差距沒那麼懸殊吧?看你說的我好像死定了一樣……」
「豈不就是死定了?別的不說,人家能夠熟練運用的符文至少十幾個。你才剛入學,你會多少?」
葉清玄愣住了,他扳著手指頭仔細數了數了起來,認真地回答:
「好像只有一個!」
夏爾聞言,差點從床上摔下來。
「……那你死定了,葉子,你死定了你知道麼?天上天下,沒人能救得了你!」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14 06:51 PM
第六十二章 何為樂師
下午熾熱的陽光穿過了層層樹蔭和窗戶,灑進了書房中。
在窗外,懶洋洋的金毛大狗趴在台階上曬著太陽,愜意地打著盹。在它旁邊,白汐認真地幫它梳著毛,然後又趁著老費睡熟的時候弄的亂糟糟……
可在室內的書房中,夏爾卻欲哭無淚地站在牆角,手裡提著兩個水桶,貼牆站著正步,頭頂還頂著一本厚厚地《閃米特文明起源與解析(上)》。
「別發呆,動作變形了!」
亞伯拉罕罕見的嚴厲,手裡的教鞭敲在夏爾的膝蓋上:「怎麼跟你說的?膝蓋合攏,沒有吃飯麼?這個動作保持兩個小時,如果變形了的話就重新來……」
夏爾哀鳴:「師弟,救我呀!」
葉清玄嘆息,再次求情:「老師,其實今天的這件事不怪夏爾,都是因為我。」
「幼弟所犯的錯誤是因為兄長和長輩的不作為。」
亞伯拉罕搖頭:「夏爾沒樣子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無所謂,現在起碼要拿出兄長的樣子來給後輩做好榜樣才對。」
「好了,不用管他了,我們開始上課吧。」
他指了指雜亂書桌前面的一張椅子,示意葉清玄坐下:「原本我還打算先讓你讀一些書,先進行一些理論學習的。但現在看來,時間沒那麼充裕了。」
說著,他踩著梯子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有些年頭的舊書,放在桌子上。用自己的義手有些僵硬的翻開。
在這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書房裡,遍地擺滿了各種書籍。空氣中氤氳著一股油墨和紙頁的氣息,但卻並不潮濕發黴。能夠看出這裡經過了很好的防潮處理。
除了三面牆上都擺滿了厚重的大部頭書籍以外,地上也雜亂地堆滿了書,茶几和書桌上還放著散亂的手稿,看得出來亞伯拉罕並不擅長整理自己的生活。
畢竟誰的右手變成了鐵製品,動作都不會太靈敏。
這就是亞伯拉罕自己的辦公室,在葉清玄和白汐入學之後,也變成了他們的教室。反正只要整理整理書房,空間也起碼足夠了。
「首先簡單地說明一下,什麼是『樂師』吧。」
亞伯拉罕拿著粉筆隨手在寫下了幾個字符,有的是閃米特文字,有的是阿斯加德的盧恩文字體系,還有的是通用語的前身,拉丁文中的措辭。
「在最早的閃米特人的語言裡,樂師的意思是『傳達使命者』。在盧恩文字語系中,樂師讀作華納海姆(vanaheim)。
在他們的信仰中,世界分為上下九層,『阿斯加德』就是其中神明居住的國度,『華納海姆』們相聚在英靈殿中,晝夜不息地和邪魔爭鬥,在夜晚死去,然後在白天復活。擁有永恆的神明,用以準備無限的戰爭……
華納海姆的意思也中包括,聖者、大能、巫師和死亡。他們將樂師看做一種踏上絕命之路的宿命。宿命是不可違抗的,也是一種不需要去違抗的榮耀。為此值得奮戰而死。」
「而在已經被毀滅的『羅慕路斯』,『樂師』這個詞和『信使』是一個意思,而樂師也往往兼職著『傳達使命』的任務。
雖然在他們的描述裡,樂師有的無比強大,但在傳說中,卻不含有任何神性,也從沒有被神化。
他們稱樂師為『黑侯』,在新娘出嫁的時候,黑侯要作為使者,代替新郎奔赴兩方家族,參與兩個家族共同的聖火祭祀,最後代替新娘的父輩,將新娘驅逐出家門,又代表新郎的父輩,接納這個女孩兒。他們具有斬斷他人家族聯繫的權利,也有為無家可歸者尋找家族的責任。
從社會角色上來說,他們並不高高在上,而是屬於整個國家運轉的一部分,身份更像是官僚……」
「在通用語中,樂師的含義最為簡單,也最為模糊。向前追溯的話,這個單詞是由兩個詞的詞根組成的,起意為『操控以太者』。」
亞伯拉罕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卻聽見少年喃喃自語的聲音。
「以太是使者,帶領叛逆之子回歸大源……」
莫名其妙的,葉清玄的脫口而出。他回憶起了一句話,卻不記得自己在哪裡聽到過,只是覺得異常的熟悉。
亞伯拉罕愣住了,他複雜地看著葉清玄,像是忽然不認識他了。許久之後,他輕聲說:「葉,你的悟性比我想像的好。
——樂師,就是『大源』的使者。」
在眾多文明中,毫無疑問,是有著各種各樣的傳說在的。但在這眾多傳說裡,卻往往共同有著『大源』的影子。
有的神話中認為,整個世界剛開始的時候,只是一個渺小無比的點。但不知道多少年裡,這個點爆炸了,形成了一個名為『大源』的漩渦,漩渦裡流出了四大物質,組成了整個世界。
還有的傳說認為,起初淵面黑暗,神運行在大源之中,神說要有光,於是就有了以太。
天竺人認為大源是一片海洋,海洋中有一隻龐大無比的巨龜,龜背上站立著四頭大象,而大象們則背負著宛如碟狀的世界。樂師們都是被象神所鍾愛的使者云云。
但不論什麼樣的神話,都有一個共同點:大源,是一切以太的源頭、一切奧秘的核心、一切意義的集結,以及……一切力量的所在!
漫長的時光裡,無數樂師都孜孜不倦地探求著大源的境界,渴望深入其中。
據說在天竺,有個王子為了成為樂師捨棄了自己國家。遊歷苦行了數十年之後,他在梧桐樹下冥想七日,戰勝了諸多天災,終於進入了大源。
但這種傳說實在是太多了,葉清玄隨意的腦洞都能編出好幾條,他還曾經想過這個世界是被一碗會飛的千層麵創造出來的呢……嗯,當然是在他餓到不行的時候。
在這個世上,唯一被證明的神蹟在聖城裡。那是能夠逆反常識和世界,甚至連死亡都可以逆轉的力量。
初代教皇死後七日在眾目睽睽之下重生,晉入天國。從此每一代教皇都會在紅衣主教團的見證下繼承神力,在加冕儀式上刺穿心臟死去,然後在聖殿的光芒中孕育出新的生命。
但葉清玄也只是聽說。事實上他覺得這件事很有可能只是以訛傳訛,但這種話畢竟不好意思跟神父說。
不過毫無疑問的是,大源對所有樂師和這個世界的意義。
「自黑暗時代以來,人類和樂師為了追求大源的奧秘,不斷地研究和做出嘗試。在無數人的探索和歸納之後,才形成了目前的樂師九階。
這是經過了無數學派的討論和衝突之後,得出的最標準的成果。」
亞伯拉罕在黑板上快速地寫下一行行地字跡:「對目前的你最重要的,就是最前面的三個階段。」
所謂樂師九階,就是由『學徒級』、『節律級』和『樂師級』以及後面的共鳴級等等九個位階所組成。
而且對於學生來說,前三個階段才是最重要的。畢竟,世界上大部分樂師都還停留在這三個階段之中。
對於樂師來說,基礎中的基礎,就是人類和以太之間的互動。
而能夠感應到以太,能夠運用運用出一個音符來,就已經可以算是踏入了第一階段——『學徒級』中了。
達到學徒階段的人,都會在這個階段不斷地學習新的音符,開始研究,如何吟唱正確的音節。
這是每一個人都必須要探索的難關,因為每個人都是完全不同的。不論是聲音、習慣還是語調都在細微的地方有著眾多的差別。
因此,其他人的經驗往往只能夠起到借鑑的作用,其中最關鍵的部分必須本人經過不斷的探索和嘗試之後掌握。
這也就是曾經狼笛認為葉清玄不可能成為樂師的原因,加入他無法感應以太的話,就無法完成這一階段。
哪怕勉強通過了,也只會是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自爆死掉的蹩腳樂師。
而當學徒能夠完全掌握複數音符的吟誦和演奏,嫻熟演奏樂章時,就可以向下一個階段進行探索了。
也就是決定樂師未來道路的第二階段——節律級。
假如說第一階段的學徒級是積累的話,那麼第二階段需要的是作出選擇。
在能夠獨立使用複數音符,完成一個樂章小節的彈奏和使用之後。學徒將會在老師的指導之下,選擇一首完整的樂曲進行探索和研究。
而就在這之前,他會根據自己在學徒級時的表現和經驗進行一次至關重要的思考,思考的結果將決定了將來他的道路。
沒有人能夠完全掌握所有的領域,有時候有所取捨是必然的選擇。
學徒在踏入第二階段之後,將會正式開始選擇自己最擅長的派系和專精,在樂師的七大派系之中,每個派系都足以讓人窮經皓首地去研究一生。
在皇家音樂學院,為了更加有效率的進行教學,將這一選擇提前到了第一階段,而且不再是人去選擇派系,而是由各個派系的代表人來選擇新的後繼。
這樣能夠最大限度地省去麻煩,在經過第一階段的積累之後,達到第二階段馬上就可以得到最專業的指導。
對此,那位鐘錶店的老闆,赫爾墨斯爵士卻嗤之以鼻:
「在經過深入研究之後選擇自己最擅長的道路,和從一開始就被定向培養的量產貨色能一樣麼?
前者才能造就出藝術家,後者得到的只是一群庸庸碌碌的工匠而已,簡直俗不可耐……」
雖然其中有幾分道理在,但葉清玄總覺得赫爾墨斯只是討厭皇家音樂學院而已。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15 11:40 AM
第六十三章 平均律
在節律級的研究之中,學徒將面對的不再是單獨的符文,而是經過組合之後,難度比往日提升了數倍的全新結構。
——由音符組成的『章節』!
章節所產生的效果和符文單一的效果完全不同,不論是從完整性還是效果上來說,同樣數量的碎散音符完全無法和章節相比。
章節要更加穩定,結構會更加的完整,更進一步地向著體系化前進。
而這一階段的最終目的,則是要求的是學徒通過研究一段又一段的『章節』將它們串聯起來,形成一個整體。
直至此時,章節將會蛻變為完整的樂譜,擁有自身的生命和變化,不再殘缺。
這一標誌代表著學徒終於踏入了第三階段。
也就是真正的——樂師級。
只有踏入樂師級之後,才能把學徒的帽子從頭上摘掉,真正地成為一名被樂師協會和聖城認可的樂師。
大部分樂師,都處於這個階段之中。而在此之前,不論是什麼樣的人都只會被看做樂師的預備役、學徒和種子。
只有達到第三級,才能夠『可堪大用』。
因為到了這個階段,樂師就用不著在需要調動以太時進行倉促的現場演奏。他們可以將自己所學的樂譜預先裝填進隨身的樂器中,在心念意志之下隨時動用。
樂譜的嚴謹結構決定了它們本身強烈的獨立性,哪怕被構造出來也暫時不會消散,反而可以儲存在其他介質之中。
只要一個簡單的音節,就可以隨時將其觸發。
到達了這一階段之後,樂師的危險度會直線上升。因為只要事先裝填了正確的樂譜,那麼不論在什麼情況之下,樂師都不會失去反抗的能力。
到了樂師級之後,一把好的樂器將會直接影響一場危險爭鬥的勝負和生死。也正是因為如此,布雨師在發現自己的樂器被盜取了之後,才如此的怒不可遏。
而狼笛在於他的戰鬥中,所動用的樂譜也是來自於預先的裝填。雙方的樂器在爭鬥之中也代替他們承受了相當程度的符合,否則最後布雨師的樂器不會那麼輕易的爆裂掉。
由此可見,一把好的樂器,就好比劍客與劍,詩人與筆,簡直是身家性命。
「不過對你來說,樂師級有些太遙遠了,光是學徒級就足夠你研究很長時間呢。」亞伯拉罕講到這裡之後,不再繼續了,而葉清玄早已經興奮地搓著手,等不及了。
「老師老師,你什麼時候教我音符?」
他眨巴著眼睛,已經迫不及待:「咱快開始唄。」
亞伯拉罕合上了手中的舊書,無奈地在葉清玄的頭頂敲三下,搖頭嘆息了一聲。
「老師,我明白了!」
葉清玄沉思了片刻之後,表情變得堅決起來,他起身,肅聲道別:「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誒?等等!別走啊,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亞伯拉罕一愣:「你明白了什麼?」
「難道是我領會錯了?」
葉清玄尷尬地又坐回來:「您合上書的意思難道不是法不輕傳?敲我三下頭是讓我半夜悄悄來這裡等,搖頭嘆息是指這條路艱險難行,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
亞伯拉罕頓時一陣無語,忍不住仰天嘆息:「你才來三天,腦洞怎麼就比夏爾還大了?我只是讓你先別著急。」
他停頓了一下,撓了撓頭髮:「你總要等我把話說完啊。在正式教你符文之前。你還需要立下誓約。」
「誓約?」
葉清玄一頭霧水:「發個誓不外傳門派絕學什麼的麼?這個我明白,來吧來吧!」
「沒那麼簡單。」
寂靜裡,亞伯拉罕起身。
窗外的風靜止了。
「這是由初代三王分別立下的三條誓約,所有的樂師都必須遵守,哪怕只是名義上。」
蒼老的男人站在葉清玄的前方,低頭俯瞰。他伸出手,按著少年的額頭:「雖然到了現在,它在很多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個流於表面的儀式,但我希望你能夠認真完成。所以,我也會認真對待。」
就像是一瞬間,光芒黯淡下去了,窗外的喧囂和鳥叫聲都消失無蹤了。
葉清玄的眼瞳下意識鎖緊。
因為一片寂靜。
寂靜裡彷彿能聽到自己的呼吸。風吸入肺腑,從口鼻中吐出,迴蕩在身體中時,便發出深遠的迴蕩。
亞伯拉罕的身影逆著光,葉清玄看不清他的臉。
在呼吸的風聲裡,隱約又有細碎的呢喃聲從遠方傳來了,可那種聲音太過渺茫,宛如幻覺,令人聽不清。
就像是有無數的魂靈在黑暗中凝視他們一樣。
「安定心神。」
沙啞地聲音傳來,於是葉清玄的心神便安定了。
亞伯拉罕的手就按在他的額頭上,那一隻手是鐵製的,卻不像是刀劍那麼令人害怕。他的影子將少年庇佑起來了,隔絕烈光中的那些眼神和黑暗裡的魂靈。
「開始吧,傾聽那些聲音。」
他低聲說:「不要讓先行者們徘徊太久。」
「我明白了。」
葉清玄閉上眼睛。
在寂靜裡,亞伯拉罕的吟誦聲響起。
就像是從極遠處傳來,又像是在耳邊迴蕩。那種聲音裡帶著鐵和石摩擦的氣息,宛如朽鐵在風中摩擦!
無形的威嚴充斥在少年的心神中,他聽到那些宛如雷鳴的低語。
那是無數人重疊吟誦的聲音,聲音引導著他的意志,令他身不由己的投入其中,隨著亞伯拉罕發出聲音。
於是,寂靜被打破了,葉清玄的聲音變得鋒銳起來了,像是刀劍,要將誓言銘刻在命運和心魂之中。
「遵從命運,萬物由生至死。」
「人力有窮,汝當謹守界限。」
「敬畏以太,唯有大源永恆。」
當最後一句低吟結束時,留下了宛如金屬震顫的餘音,餘音在空中裊裊消散。少年忽然從那種出神的狀態中驚醒,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經汗流浹背。
在這種脫力地疲憊感中,他聽見亞伯拉罕的低語:「敬畏以太。」
「——敬畏以太。」
他閉上眼睛,疲憊地回應。
「休息一會吧。」
老師說,「兩個小時之後,我開始教你所有樂師的入門功課——《平均律》。」
-
兩個小時後,葉清玄回過神來的時候,感覺整個書房都已經被擠滿了。
原本就堆滿書之後略顯狹窄的書房,現在不光是被罰站的夏爾湊在桌子前面,外面玩的白汐聽說有好玩的事情之後也跑進來了。就連曬太陽的老費都跑來湊熱鬧。
「還等什麼呀!快開始快開始!」
夏爾一臉興奮地搓著手。
「師兄,你踩到我的腳了。」葉清玄幽幽地說。
「哎呀,不要意思不好意思……嗷!!疼疼疼,老費你鬆口,快鬆口,我不是故意的,我錯了!!」
這白痴又踩到老費了。
「嚴肅點!上課呢!」
白汐用力地拍桌子,於是瞬間安靜了。可問題是她本身就是最不嚴肅的那個,到現在手裡還抓著兩個不知道從哪裡搶來的蘋果,一個上面啃一口,吃得正爽快。
現在書房裡,葉清玄已經被興奮無比的兩人一狗給擠到最後面了,椅子也被白汐佔領,只能坐在地上,幽幽地嘆氣:
「話說,我上課,你們湊什麼熱鬧啊……白汐,你不是說只負責玩不負責學的麼?還有師兄,你都快畢業了,還來幹什麼啊?」
「溫故知新嘛,我來複習基礎。」夏爾不知道從哪裡又摸出一串香蕉來,就地開飯!
「上課呢,多好玩啊!」
白汐一臉興奮,完全進入了看熱鬧的狀態:「表哥你的第一次,我怎麼也要全程見證一下嘛,多有紀念意義啊!」
老費:「汪!」
「……」
葉清玄一陣無語,想要翻個白眼。
「咳咳。」
亞伯拉罕咳嗽了兩聲,將手裡那一本舊書敲了敲:「大家安靜一些,開始上課了。」
他停頓了一下,看所有人都安靜了,就點點頭,給葉清玄和白汐看手中的冊子:「這就是目前所有西方樂師入門的時候都跳不過的東西,由初代三王之一的『巴赫』先生所打下的基礎。
我們稱之為——《平均律》」
「哦,哦,我知道!」
白汐興奮的舉手:「就跟東方的《五音論》一樣!」
「呃,大概吧……」亞伯拉罕的面色一窘:「東方的樂理我不大瞭解。」
「別插嘴。」
葉清玄敲了一下白汐的腦袋,端正了姿勢:「老師您繼續,您繼續。」
就像是亞伯拉罕所說,《平均律》這本樂譜在樂師的歷史上佔有著不容辯駁的重要地位。
雖然這本書雖然如今看來只是淺顯簡單的入門教材,但是在黑暗時代,人類對於以太和音符一無瞭解的情況之下,這本書的出現簡直像是慢慢長夜中的啟明晨星,照亮了所有樂師未來的方向。
眾所周知,音符是樂師和以太溝通的最基礎的工具。
在樂譜中,每一個章節都是對『符文』的闡述和結構。
最初的樂師正是通過解讀符文,才明白如何控制以太。同樣,對符文的瞭解越精深,越正確,所能夠發揮出來的力量就越龐大。
而在《平均律》中,巴赫通過四十八段不同的樂譜斷章,對四十八個基礎音符進行了最直白和嚴肅的闡釋。
這四十八段『斷章』雖然簡單,但其對符文的解讀幾乎達到了完美的程度。
它由淺入深的建立了一種對於音樂的律制,通過對樂師觀念的修正,它將音符重新定義和分類。
在當時,它將符文的分類幾乎進行了顛覆性的革新。
一反往日的『五度相生律』和『八度音程』,巴赫直接將其推進到了「十二平均律」的高度。
從混亂之中建立了新的秩序,它奠定了前所未有的龐大體系的基礎。甚至有人將其稱為大源之路的起點。
在那之前,幾乎所有樂師的研究都是在黑暗中摸索。而這本樂譜的誕生,則代表著『黑暗時代』的結束,人類的黃金時代——文藝復興的開端。
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巴赫』身為三王之首的地位,就是由這本《平均律》所奠定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15 11:17 PM
第六十四章 首先,要有光
「所謂的符文,就是以太對世界之聲的轉錄。」
亞伯拉罕在黑板上書寫著,肅聲說道:「在目前所有傳說和神話中,人類歷史的開端必然是同一件事情,那就是語言的誕生。」
「阿斯加德人相信,是自己的祖先奧丁將自己倒懸在真理之樹上,以靈魂為祭品,才向世界換取到了最初的語言——『盧恩文字』。
在蘇美爾人的神話中,智者普羅米修斯幫助人類盜取了神靈的秘密——『語言』,人類因此而崛起,但普羅米修斯卻沉淪地獄,永遠沉浸在眾神怒火帶來的痛苦中。
我們不難看出:語言,是一切文明的基礎,也是一切力量的根源。
正是有了聲音和語言,人類才能互相交流,樂師才能夠控制以太。
教團的聖典中說:人類因為自己犯下的錯誤,從伊甸園中墜落到大地上。他們失去了最初的語言,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根據聖典中的記載,最初的人類所談吐的是世界的聲音,那種言語婉轉如歌唱,具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亞伯拉罕回頭看向葉清玄:「對此,你能夠聯想到什麼嗎?」
葉清玄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樂師?」
「沒錯。」
亞伯拉罕點頭,木訥的眼神中閃著光:「如果我的研究沒錯的話,在黑暗時代之前,人類被從天上黜落之前,人人都掌握著樂師的力量。」
「天人。」白汐低聲呢喃了一句。
在黑板前面,亞伯拉罕談及自己的研究,就興奮起來。幾乎手舞足蹈,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木訥和沉默了「
「一直以來,我都在研究樂師和以太的歷史,解讀以前的文獻,如果能夠成功的話,說不定能夠驅散『黑暗時代』的迷霧,還原樂師的本來面目。
人類從哪裡來?天上是否還有伊甸?我們是因何而墜落在大地上?以及……為何會出現天災?」
葉清玄已經目瞪口呆,在旁邊,夏爾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師一開始講自己的研究就會進入興奮狀態,只要微笑就好……來一盤昆特,呃,不對,來跟香蕉吧!」
「……」
「……根據我的研究,最初的文字就是『符文』。」
在黑板前面,亞伯拉罕終於講到了重點:「所有的研究,歸根結底都是通過不斷發掘符文,逆向還原出原本的『世界之音』,從而回到大源之中。」
他講到這裡的時候,白汐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咳咳。」
亞伯拉罕終於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咳嗽兩聲:「今天的第一課,就從基礎的符文的教授開始吧。」
葉清玄趕忙坐直了身子。
「第一課,是最簡單的符文之一『光』。」
亞伯拉罕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一個複雜而清晰的繁複圖紋,然後在旁邊標註了九個音節:「它是最基礎,也是應用最廣的要素符文,可以組成眾多效果。
不僅僅是聖詠學派的基礎,在其他學派中也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據我說知,它有不止三十種應用方式。
就從最常見的『舞光』這一效果開始學起吧。」
說著,亞伯拉罕還是帶著學生唸誦旁邊的基本音節。但是,葉清玄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十五分鐘後,他的不安預感坐實了。就跟他對著那一本筆記開始吟誦一樣,音節都對、符文也沒錯,道理他都懂,但是不知道為什麼……
——他就是學不會啊!
在寂靜的室內,白汐指尖一團刺目地光芒亮起。那宛如玻璃珠子大小的光芒在她的指尖旋轉著,釋放出時強時弱的刺目光芒。
雖然根據原理來說,這一效果頂多能形成和蠟燭強度差不多的光源,沒道理達到這種晃瞎眼睛的程度,但看她一臉輕鬆淡定的樣子,已經完全掌握了。
「老師老師,是不是這樣啊?」
她玩弄著手指上的光球,戳了兩下,看著它明滅不定。她撇著旁邊石化的葉清玄,眼神就愉悅起來:
「表哥,你看起來好羨慕的樣子啊。你不要自卑,不是你學得慢啦,是我特別天才而已……」
葉清玄面無表情地曲起手指,在她額頭上敲了個板栗。
「哦,師妹你學的挺快的啊。」
在旁邊,夏爾一臉驚嘆地白汐的指尖摘下了光球,好奇的檢視著:「這亮度,簡直閃瞎眼球啊。雖然比我當年還差一些,但勉勉強強也算合格啦!」
葉清玄再度石化,夏爾這貨竟然隨手就拿走了別人使用符文創造出來的效果?他開始懷疑自己做夢還沒醒……
「啊,這個是『同調』,高端樂師之間協同作戰時使用的技巧。」夏爾一臉得意:「羨慕嗎?羨慕也沒用桀桀桀!」
「夏爾。」
亞伯拉罕面無表情地指了指牆角,於是夏爾頓時笑不出來了,乖乖地將光球還給了呆滯地白汐,然後跑到牆角繼續頂書去。
而在黑板前面,葉清玄幾乎把臉都杵在黑板上了,但還是搞不明白:
「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他閉上眼睛,感應以太,再次吟誦音節,以太匯聚過來了,在指尖環繞,彼此地碰撞,凝結成虛無的結晶,最後一點光亮從其中醞釀,即將擴散……
可下一瞬間,整個結構就失去了控制,在內部的排斥力之下,分崩離析。
差一點。
總是差那麼一點點!
葉清玄有些沮喪地錘在桌子上,嘆了口氣。每次都是這樣,每一次都快要成功了,但總是在音節的控制上差那麼一點點。明明完全按照書上說的來了,但是卻完全沒有辦法成功。
「你是怎麼辦到的?」
他有些無奈地看向白汐。
「感覺啊,很簡單的,靠感覺就輕鬆搞定了。」
「靠感覺是什麼鬼?」葉清玄就一頭霧水。
「就是跟著感覺走啊,明明很簡單的嘛!」
「……你說的那麼輕鬆,我差點就信了。明明我唸得跟你差不多。」
「不一樣的。」
亞伯拉罕搖頭:「世界上沒有哪兩個人的聲音能一樣,哪怕音色模仿到極點,但你的心音和她的心音終歸不同,一味的模仿並不是好事。何況同樣的符文,我們和東方、天竺的吟唱方式都不同樣。
不要一味模仿別人的發聲,專注精神,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頻率。」
他停頓了一下,說出少年似曾相識得話語:「聲音只是表象,重要的是意志和以太之間的交流。」
葉清玄仔細想了想,覺得像是明白了一些什麼,心神略微地安定了。
他回憶著那一夜自己與以太之間的暢快溝通,閉上眼睛,感應周身那些絢麗又波蕩的隱約光點。
就在他的感應之中,名為以太的閃爍光點無規則的飄蕩,向著四面八方。
在感應的區域中,不斷地有以太匯聚向了不遠處,投入了那一輪彷彿漩渦一般的光暈中。在感應裡,那些以太彼此摩擦碰撞,釋放出熾熱的光芒,看起來就像是一輪黑暗世界中亮起的太陽。
那就是以太感應。
那是白汐所施放的符文。
「好像隱約明白了一些。」
他緩緩地睜開眼瞳,向著前方伸出手指,輕聲呢喃:「雖然原理很複雜,但其實就像是機械的運作一樣吧?
以正確的音節去溝通,就能夠得到正確的結果。如果結果錯誤的話,那就是因為音節的不同。雖然抓不住虛無縹緲地『感覺』,但起碼有一些心得了,這次應該能成功。」
少年吟誦著音節,視線凝聚在自己的指尖。
「——首先,要有光。」
寂靜裡,只有少年低沉的呢喃。
在一片平靜的意識中,虛無的力量勾勒出一個隱約的輪廓。符文在心中漸漸成型,引導著他吟誦音節。
就在隱約的聲音中,一縷黯淡的光芒從虛空中匯聚而來,纏繞在手指上。
那種黯淡的光芒好像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一樣,但每一次都會艱難地掙扎回來。
對最後,孱弱的光芒終於在少年的指尖匯聚成環。環形的光芒蕩漾著,最後形成了一個密度並不平均的光球。那是以太控制力不足的結果,光球看起來只是勉勉強強,彷彿下一瞬就會自我崩潰。
可葉清玄笑起來了。
「終於有光了。」他輕聲感嘆。
在旁邊,夏爾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來了,吹了口氣,少年指尖的光芒就潰散開來了,瞬間熄滅。
「好弱的光。」
夏爾搖頭,看著亞伯拉罕的面色不悅,頓時大驚:「老師你先別生氣,我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
亞伯拉罕嘆了口氣:「既然知道了就好好說,拿出當兄長的樣子來。看你這個樣子,我總覺得你以後走夜路出去會被人打悶棍……」
「哎呀老師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就帥了一點而已。」
夏爾大言不慚地笑起來,搬了張椅子坐下,拍了拍葉清玄的肩膀:「別傷心啦,白汐的天賦本來就強了你不知道多少倍。你比她慢完全是理所當然的了。
況且,半個小時就學會了一個基本符文,雖然只是學會,距離應用的程度還遠得很,但放在外面也算是天才啦。」
「……對不起,你是在誇我麼?我完全沒感覺到。」
「當然啊,尋常的學徒在學習符文的時候,哪怕有老師引導,甚至放進高密度以太環境裡,花費一整天找不到一丁點『感覺』也是理所當然的。」
聽到夏爾這麼說,葉清玄想起自己過去苦練無果的十天,頓時忍不住嘆息:「這個我理解,簡直感同身受。」
「所以,現在你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吧?——就是感覺!」
「感覺?」
「沒錯,感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16 07:38 AM
第六十五章 感覺
「沒錯,感覺!」
夏爾少見地擺出了嚴肅地神情:「所謂的天才和凡人的區別就在這裡了,為什麼現在這麼多樂師裡,只有寥寥幾個拔尖出彩?為什麼天底下有數不清的樂師,最頂端的只有『三王』?
差的就是這一分以生俱來的感覺。與其說是感覺,不如說是某種『靈感』吧。
這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令你能夠和以太更加密切的溝通。
在吟誦時你需要如何才能匯聚更多的以太?某個音節的高低和長短又會造成什麼樣的變化?怎樣在吟誦時用比別人少的音節完成同樣的效果?
這些都是無法言說的東西,因為老師的感覺無法交給學生,學生也只能憑著感覺去摸索。
要知道,『符文』本身就是你和以太之間交流所形成的力量。
你所駕馭的力量,是來自於『符文』的感悟。感悟越精深,那麼這種感覺就越強烈。
你只能依靠自己的本能去駕馭它。否則,你就需要用漫長的苦修去磨合,去適應。而那些天才,甚至能夠省略大部分音節,瞬間釋放符文,就像是這樣!」
夏爾抬起了手掌,打了個響指。
緊接著,他的指尖便出現了一輪靜謐又柔和的光亮。不像是白汐手中那樣的刺目,而是穩定而柔和,光芒中帶著一絲蒼藍地色彩,宛如月光。
不論他如何搖晃,如何抓捏,那一道光亮都是恆定而柔和的,無法被改變。
葉清玄已經目瞪口呆。
許久之後,他沮喪地嘆氣:「如果沒有感覺怎麼辦?那豈不是只能瞎蒙了?」
「可以這麼說。」
夏爾嘆氣:但是,你對以太的感應分明是非常清晰的,可以說最頂尖的那一種……但為何我為什麼會覺得,你簡直就像是『睜眼瞎』一樣?」
聽到他的話,葉清玄的表情頓時苦澀起來。
「好吧,如果我告訴你:我三天之前還是處於『瞎子』的狀態,你會相信麼?」
「你在開玩笑?」
夏爾撇了撇嘴,眼神無奈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慘啦。
那些貴族從小的時候就在老師的教導之下進行『冥想』了,就是為了屏氣雜念,專注觀察以太的變化,提升彼此之間的熟悉。三天前剛能感應的話……要趕上人家十幾年的進度,你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啦。
好比去追一個漂亮姑娘,人家和她早就是青梅竹馬了,可你跟姑娘就剛剛認識啊!這種情況你怎麼爭?難道你有我這麼帥麼?」
「夏爾!」
亞伯拉罕的書又敲到夏爾頭上:「越說越不靠譜,去罰站。」
於是,夏爾又滾到牆角了……
「其實你和以太之間的互動是可以培養的,不要聽夏爾在那裡胡亂講。」
亞伯拉罕安慰著他,像是想到了一件事,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你以前會一個符文?」
「其實也不算『學會』的。」
葉清玄有些不好意思:「原本看了筆記,不論怎麼都不明白,在忽然想明白了一些東西,就會了。」
「現在用得出來麼?」
葉清玄想了一下,點頭:「我試試。」
那個符文,幾乎可以說是來自於他莫名其妙的『頓悟』。
在那一晚感應到以太之後,他的意識就破除了施加在那一頁筆記上的封印,感應到了隱藏在模糊筆記下的訊息。
哪怕他沒有學過任何的旋律的解讀和編譯,但在下意識記憶那一段旋律時,就幾乎毫無難度地順著旋律將那個符文還原了出來。
他只是隱約有些明白:或許那個符文原本就是被有意地隱藏在那些片段裡的。但父親為什麼這麼做,是如何做到的,他卻不清楚。
因為除此之外,他就什麼都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喚醒了弦戒,然後如有神助地彈奏了一首樂譜的序章。可整個過程都從記憶裡消失了。所以,他甚至在後來懷疑,那可能是自己產生的幻覺。
可如果那時幻覺的話,他為何還記得開頭的那個音符呢?
因此,在他進行吟誦的時,也有些緊張。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最後將左手按在老費身上。老費不爽地扭動了一下身體,打了個噴嚏。
緊接著,少年的呢喃聲響起。
一共十六個短暫的音節,它們重疊在葉清玄的喉嚨裡,或是渾厚,或者是飄渺,配合著呼吸的節奏,就像是演練了無數次一樣,順暢而自然的擴散開來了。
如同琴弦的隱約鳴叫,脫口而出的時候便消融在空氣裡,只留下一片難以分辨的餘音。
葉清玄地額頭上滲出汗水,在他的心中,莫名的力量勾勒出一個新的輪廓。
就像是虹光舞動在黑夜之中,彼此交織,幻化出符文的形狀。
這就是所謂的『感覺』麼?
符文的輪廓,前所未有的清晰!來自靈魂中的衝動驅使著他吟誦音節。
緊接著,以太在匯聚而來!
那些宛如星辰一般閃爍的光芒從漆黑中亮起,波蕩著向著他的右手聚集。他艱難地控制著音節的頓挫和高低,令它們匯聚在恰當的位置。
只是短暫地幾秒,在感知中卻漫長無比。
緊接著,隱約的銀光從葉清玄的右手中一閃,消散無蹤。書房中依舊寂靜,可所有人的呼吸都停頓了一下。
葉清玄的左手中依舊按著老費,可他右手之下卻出現了一隻與它無二的金毛大狗!
同樣的金色毛髮,同樣裂開的大嘴,同樣傲慢地眼神,還有鼻子上掛的那一根中午吃剩下的面條……
就像是從一個模子裡雕琢而出的,老費愣了一下,湊了過去,看著和自己做出相同動作的狗,扭了扭身子,抬了抬下巴……可當它繞到另一側時,眼神卻失望起來了。
因為這一隻看似和老費一摸一樣的狗,其實一丁點的厚度都沒有。就像是一張紙上留下來的翔實臨摹,不論如何相似,卻終究不是活物。
在旁邊,夏爾伸出觸碰著那一隻隻存在於平面中的金毛大狗,於是,觸手之處,漣漪擴散開來,影像模糊起來。
可漣漪過後,影像卻又迅速地恢復清晰了。不論夏爾怎麼伸手去觸摸,都像是井中月一樣,依舊存在。
「音符‧鏡?」
夏爾回頭看老師,眼神錯愕:「老師,我徹底看不懂了。」
亞伯拉罕的表情也有些僵硬,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音符‧鏡』,這是所有通用符文中最為繁複嚴謹的幾個符文之一。哪怕是在符文的學習中,它也是屬於被放在教材最後一章的重點。
他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有人直接跳到最後,掌握了最難的地方之後,卻又卡在入門的台階上。
「符文的效果非常穩定,而且吟誦非常簡潔,單純以符文來說,已經是學徒級能夠達到的極限。」
亞伯拉罕看向葉清玄:「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不知道啊。」
葉清玄也一頭霧水,低頭看著面前鏡中的老費,撓著頭:「符文和音節都在我腦子裡,下意識的覺得那麼做是正確的,就那麼做了。」
他愣住了,忽然伸出手,按住老費,又重新再來了一次。
光芒閃過,鏡中的老費再次出現。兩隻鏡影不斷的變化,顯示出老費越來越不爽的臉。葉清玄呆滯地看著這兩個影子,按住老費又重新來了一次,再一次的召喚出鏡影。
就像是發狂了一樣,他不斷地釋放著這個符文。
直到最後,七個鏡影在瞬間破碎,葉清玄像是被抽空了一樣跌坐在了地上,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疲憊地喘息著。
「喂,師弟你瘋了麼?」
夏爾趕忙將書桌清理開來,將他扛起來擺平放在桌子上,給他解開胸口的扣子透氣,然後指揮著手忙腳亂地白汐去沖鹽開水:
「施放符文會消耗體力的!而且還是鏡這種持續型效果,而且你還一口氣放了七個,簡直是在找死……」
在書桌上,葉清玄已經陷入脫力的恍惚,渾身大汗,可在模糊中,他卻死死地抓著夏爾的手,喘息著說:
「我知道了,夏爾,我知道了……我知道怎麼解決『感覺』的問題了。」
看著亞伯拉罕和夏爾錯愕的表情,葉清玄裂開嘴笑起來:「老師,我想要在你房間裡借幾本書看,沒問題吧?」
《平均律第一序章淺析》、《基礎符文讀音變化研究》、《維克托的實驗記錄——符文‧光的變化》、《符文‧光的十七種應用》、《基本音節規律》、《約爾得唱法入門吟誦指導》……
葉清玄手裡拿著平均律,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然後根據最後一頁上的參考書目,從亞伯拉罕地書房裡拿到了這些書,然後又根據這些書的章節和目錄,以及其中提到的文獻,又羅列出十四本書的名單。
在這其中有三本,亞伯拉罕的書房中有收藏,還有十一本在學校的圖書館裡有保存,但進入圖書館需要身份驗證,葉清玄暫時沒有進入的權限,只能作罷。
兩個小時後,他懷抱著厚厚一大摞的書,從亞伯拉罕那裡要到了紙和筆,以及一本《盧恩語系大辭典》。
「你直接拿這麼多書幹什麼?」夏爾被驚呆了:「你看得完麼?」
「有些書只是參考,有些書需要翻翻看。」
葉清玄拍了拍足足有半個自己高的書堆,表情有些無奈:「但願需要看的地方不多,對了,我們這裡有什麼比較安靜的,絕對不會被打擾的地方麼?」
亞伯拉罕想了一下:「地下室,原本那裡是夏爾的工坊,但夏爾最近欠了很多人的錢,暫時沒辦法開工了,平日也沒有人進去。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把鑰匙給你。」
「那就太謝謝了。」
葉清玄笑了笑,拿過了鑰匙,彎腰搬起地上那一摞厚厚的書,最後回頭:「哦,對了,暫時這兩天裡我可能不會出來了。如果有什麼公共課的話白汐幫我點到吧……」
白汐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喂,表哥,你究竟要幹什麼啊?」
「看書,看書,做我最擅長的事情……」
葉清玄抱著那一大堆書,頭也不回地走出書房,只有隱約的聲音從遠方傳來:「我最愛看書了,呵呵~」
-
書房裡,夏爾和白汐面面相覷。
亞伯拉罕像是明白了什麼,沉默了許久。
「老師,師弟是不是受到刺激了?」夏爾有些不大確定地問。
「可能吧,但也有可能是找到感覺了,不是麼?」
亞伯拉罕少見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前我教你解讀古代語言和符文時,你記的筆記還在麼?」
夏爾愣了一下,有些傷腦筋地撓了撓頭:「我對老師你的研究不感興趣啊,筆記我不知道丟在哪裡去了。老師你找那個幹什麼?難道你又要逼我學那一套?」
「人各有志,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我不會再逼你了。但筆記的話,這兩天的話能找到就找出來吧。」
亞伯拉罕低頭看著桌子上那一沓厚厚地手稿,忽得笑起來。
「老師你沒事兒吧?」
夏爾看著反常地亞伯拉罕,神情有些擔憂:「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校委會那群地精又要消減咱的預算了?沒辦法就沒辦法,不行咱就辭職唄!師弟都這樣了,你可別弄出病來……」
「怎麼說話呢!」
亞伯拉罕又敲了他一下,表情嚴肅起來:
「罰站去!」
安撫完有些不安的白汐之後,他就背著手離開書房了,只留下面面相覷地兩個學生。
在午後地陽光裡,亞伯拉罕坐在教學樓外的石凳上,嘴裡哼著模糊地曲調。
他抬頭看著樹蔭中樓下的斑駁光點,用那一隻鐵手蹩腳地為自己的煙斗裡塞滿煙絲,然後用打火機點燃。
在模糊地歌聲裡,他抽著煙斗,輕聲笑起來。笑得不像是平時那個不苟言笑地木訥教授,卻更像是一個沒什麼見識地老農民,看到田野中的麥隆變成了金黃,然後就覺得幸福起來。
可能是因為老了吧?
他這麼想,笑容無奈又釋懷。
每次想到後繼有人了,就會不由自主地開心起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16 07:43 PM
第六十六章 談判
翌日
威斯敏斯特宮下午
一片肅穆森嚴,在層層警衛的把守下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
在平日裡,這裡人聲喧囂、人來人往,是被稱為國會大廈的地方。上議院和下議院的議員們在這裡互相扯皮,玩弄政治把戲。
只不過現在這裡一片寂靜,因為有一場更加重要的會談在秘密的展開。
安格魯與雲樓城之間的談判,已經進行到第三天了。
明明是兩國邦交的重要事項,可此刻會場中卻空空蕩蕩。沒有國務大臣,沒有皇家大法官,也沒有任何軍方的人參與在其中。
在長桌的左側,長袍端坐的雲樓官員們擁簇著沉默地白髮少女。
而在右側,除了幾個負責記錄會議紀要的秘書和幾個必要的代表之外,主持談判的竟然只有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人吊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看起來醉眼惺忪,像是剛剛被人從床上拉起來,拽到了會場。不僅白色的鬍鬚紊亂,就就連袖子上的扣子都有一粒扣錯了。
現在他坐在那裡,魂不守舍的,完全沒有聽什麼談判的進程,身上的酒氣未散。
就在幾分鐘前,這個名為麥克斯韋的男人還在這個會場中呼呼大睡,現在他能睜開眼睛,已經算是一件好事了。
實際上,大多數人都想不明白:女皇陛下為什麼要將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他。還有他的那個穿著白大褂的『精神病人』……
就像是從精神病院裡剛剛放出來一樣,那個老男人從一開始就沉默著,什麼話都不說。只是用一種狂熱地眼神凝視著桌對面的公主。雙手神經質地哆嗦著,簡直就像是要伸手掐死那個女孩兒!
在阿瓦隆,大多數人都知道一個巧合——皇家研究院在阿卡姆精神病院的隔壁。
而且更巧的是,這兩個地方都盛產瘋子和神經病,前者發瘋了會燒國家的預算,後者發瘋了就要花市民的稅金擺平。
總之,都他媽不是什麼好貨!
現在,碰上這麼兩個看起來完全不靠譜的傢伙來會談,那位雲樓的公主殿下沒有暴怒,就已經是萬幸了。
但可惜,該談的還是要談,尤其是這種兩國之間的事情,寸土必爭都是簡單的,錙銖必較才是常態。
一個銅子兒的便宜都別想佔!
「入城儀式、國賓館、皇家宴會大廳……自從您入城開始,連日以來,針對公主的襲擊不斷,迄今為止已經有過六次了。」
麥克斯韋拍著桌子,老臉上滿是痛心,「因殿下而造成的恐怖襲擊,已經導致了數十人的死傷。其中包括一名伯爵輕傷,兩名子爵收到重傷,還有六名男爵收到嚴重的精神創傷,至今臥床不起,晝夜難安。
這些本能夠成為國之棟樑的英才,如今都變成了被嚇到鑽在女僕裙子下面喊媽媽的廢物。雲樓城對此,難道就沒有什麼說法麼?」
「可笑!」
不等少女說話,身旁的官僚就冷笑起來:「我等作為使者出使安格魯,保證使團的安全,難道不是貴國理所應當的事情麼?
倒不如說,如果公主受到什麼損傷的話,貴國反而會更難堪吧?」
「只是當然,只不過……」
麥克斯韋的眉頭一挑,輕聲笑起來:「如果這是雲樓城自己的原因的話,那就要另說了。」
「不好意思,閣下的意思,還請明示。」
「根據我們的調查,那群刺殺者應該和雲樓城中的流亡政權有一些關係吧?」
麥克斯韋將一大堆資料丟在了桌子上:「這些日子,他們潛入阿瓦隆,在下城區搞風搞雨,據說還想要販賣人口,警察廳的人都被搞得焦頭爛額。
根據我們的調查,他們的頭領,是一個名為『雲樓慶喜』的東方人。他自稱是雲樓的正統統治者,宣告說自己只是在討伐逆賊和不義。
對此,雲樓城有什麼要說的麼?」
「簡直荒唐。」
主持談判的官員冷哼一聲:「雲樓城的統治者只有一個,那就是公主的父親——雲樓慶舒殿下。哪裡還有什麼流亡政權?希望安格魯皇室不要被什麼不三不四的人騙了才好。」
「是麼?那我們雙方可能就有一些誤會存在了。」
麥克斯韋點了點頭,眼神卻變冷了,「眾所周知,殿下的父親:雲樓慶舒,因為並非是雲樓氏的正統繼承人,所以長久以來遭到非議。
而作為君主,那位東方震旦帝國的統治者也遲遲不肯承認雲樓慶舒對雲樓城的統治。導致長久以來,雲樓城中常常有反賊作亂,餘孽不斷……」
他眼神沉痛,搖頭嘆息:「如此內憂外患之下,雲樓城還想要擺脫東方的陣營,拉攏西方諸國,牟圖自立的話……就算是女皇陛下也很難表現出對雲樓城的支持啊。」
「如果這是安格魯的意思的話,那還有什麼會談的必要呢?」
在最中央,沉默端坐的少女終於抬起眼睛了。
像是終於察覺到什麼感興趣的東西,她打量著麥克斯韋的摸樣,說話時聲音輕柔。可輕柔的聲音卻不可思議地將亂糟糟的聲音蓋下去了。
白髮的少女輕聲說:「我的父親曾經教導我,世間有諸般道理,可歸根結底,總是繞不過『取捨』二字。
這世上哪裡有只會得好處,不須承擔後果的事情?況且,即使我雲樓氏真得將龍脈之血的提純技術白白送出,安格魯就真的敢收下麼?」
「真的?」
在麥克斯韋旁邊,那個白袍子的神經病男人一愣,旋即大喜:「收下呀!為什麼不收!」
麥克斯韋翻了個白眼,踹了他一腳:「牛頓,別忘記今天你是來旁聽的,沒資格講話。還沒到需要技術支持的時候。」
牛頓撇了撇嘴,重新坐回去了。
「按照雲樓城的條件,貴方用龍脈之血中的血脈提純技術,換取安格魯對於雲樓城獨立的支持。這本來是一件互相都有好處的好事。
畢竟雲樓城孤懸海外,這麼多年以來和東方的隸屬關係早就名存實亡……」
麥克斯韋重新發出聲音,可這一次,他講的竟然是一口流利的東方語言,震旦官話,口音純正而流利:「對此,我有一件事情不大明白。」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了少女的淡漠眼眉:
「東方的血脈提純技術,其實是龍脈之血的研究中產生的副產品吧?不,應該說,這種技術的載體就是龍脈之血……
想要交付這種提純血脈的技術,就差不多相當於要交付一名身懷龍脈之血的天人。
而冒犯一點來說,雲樓城裡符合技術要求的人,只有也只有公主殿下一個,就連雲樓王的血統純度都不夠。
難道公主殿下真的打算像是傳言一樣,嫁給我國的大皇子麼?」
「自無不可。」
少女輕聲說:「若是有姻親之好,兩國邦交自然更加穩固。」
「好啊!好啊!」
牛頓興奮起來:「屆時殿下若是有興趣,不妨常來研究院看看。在下定然掃……掃那個什麼相迎!」
「……都說了,牛頓你快給我閉嘴。」
麥克斯韋瞪了他一眼,他就沉默了。
可麥克斯韋卻開始頭疼起來。
這位公主殿下……並不像外表那麼容易搞定啊。不論是單純的施壓還是拐彎抹角的刺探,似乎都沒有任何地效果。
想到這裡,他頓時一聲嘆息。
「說實話,我也是昨天晚上才被人從封地裡拽回來,趕鴨子上架,被授予了代表安格魯王國的權利與您談判。
於公我自然希望公主殿下能夠下嫁鄙國,兩個同修永世之好。但與私來說……」
麥克斯韋的神情沮喪起來:「說實話,公主殿下雖然年幼,但卻國色天香,不失為在下平生僅見的美人之一。
而我國的大皇子殿下他自幼多疾,唔,好吧,還是個弱智,而且至今還以為自己是一頭羊。他、他、他……他實在是配不上您吶!」
麥克斯韋的神情悲憤起來,猛拍了一下桌子:「要不……這事兒就這麼算了吧?!」
牛頓急了:「喂!麥克斯韋!你究竟站在哪一邊!」
「禮儀,美貌和正義,乃是人性的精髓!」麥克斯韋凜然道:「既然美貌等於正義,那我當然要站在正義的一邊!
再說了,比起一個女孩子的終身幸福來說,還有什麼算得上大事兒?!」
「……」
牛頓一口老血想要噴出來。
可雲樓的官員們的表情卻黑了下來。
這個傢伙,嘴上將安格魯皇室貶的一文不值,實際上卻在玩以退為進的把戲。如果真的像是他說的那樣,這事兒就這麼算了,雲樓的立場反而會更加尷尬。
這些年來,東方內亂的震旦帝國已經快要回復元氣了,面對一直以來孤懸海外、坐擁金山的雲樓城,帝國的那位攝政王早已經磨刀霍霍。
如果得不到西方陣營的支持,恐怕雲樓城接下來的處境堪憂。
在一片寂靜裡,官員們面面相覷,為首地禮官起身張口欲言,卻看到白髮少女按下的手掌,神情一窒,卻終究沒有說什麼,乖乖坐下來。
緊接著,公主殿下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麥克斯韋先生的話言重了。比起家國大業來,我一人的付出,也只是小事而已。況且,假如此次會談如此告終的話,恐怕貴國皇室也會深受困擾吧?」
「沒關係,東方的血脈提純技術,也並非是雲樓獨有,我們另外換一家禍害去!
東方人那麼多,找個醜鬼總沒問題。只不過……雲樓王,恐怕要找其他國家去支持他裂土封疆的千秋大業啦。」
「先生恐怕失算了,東方諸國素來排外,龍脈九姓各行其道,互相攻伐,就連皇帝的命令都從不奉召。安格魯遠在千里之外,想要拿出打動他們的籌碼,很難。」
少女淡淡地說:「更何況,除了和西方諸國來往密切的雲樓氏之外,又有哪一家願意冒天下之大不韙,拿祖宗的血脈與夷人做交易?」
「哦?」
麥克斯韋笑起來:「難道雲樓氏就不怕千夫所指、祖先震怒,蒼天降下報應麼?」
在長桌之後,雲樓官員們的面色驟變,浮現出一絲掩蓋不住的惱怒。
確實,以祖宗血脈與夷人交易,傳出去之後定然是莫大的恥辱和難堪。為此,雲樓也做好了被千夫所指的準備,可現在,最先嘲笑他們的不是其他的『龍脈九姓』,而是原定的『盟友』!這又是何等的可笑?
那種輕描淡寫的語氣像是針一樣地刺入了他們薄弱的面皮中,激得他們面目通紅,眼神憤怒。
可在那些憤怒的凝視中,卻傳來了少女清冷的聲音。
「諸位,冷靜些,麥克斯韋先生說的不無道理。」
白髮地少女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承認了麥克斯韋所說的話:「此事若是傳出,我雲樓城定然會遭到列國恥笑,千夫所指。
若是先祖震怒,真的降下報應,也是自作自受而已。
——但,那又如何?」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錯愕地凝視著少女。
麥克斯韋詫異抬起頭,看著少女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麼,臉上掛著的『和藹』笑容就漸漸地凝固。
像是心中有火焰被點燃了,少女終於抬起了眼瞳。那一雙淡漠的眼中,彷彿有烈日的萬丈光芒,令人不敢直視。
下意識地,麥克斯韋從椅子上直起身來,眼神中的嬉笑消散了。
他說,「公主的話,在下有些聽不懂了。」
「這是出使西方之前,父親曾經對我講過的道理。在此,只是轉述而已。」
少女輕聲說,「——人生百年,如白駒過隙。朝華易逝,常有時不我待之感。若是想要有一番作為,便不能死守規矩。既然胸懷天下的話,那就當有鼎革之意,百無禁忌。
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天變不足畏!」
-
許久之後,漫長的會議終於終結。
目送著少女的背影在擁簇下離去,麥克斯韋依舊坐在椅子上。
他抽著菸捲,眼神睏倦。
「喂,麥克斯韋。」牛頓撇了他一眼,看著他沉思的樣子:「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被嚇到了而已。」
麥克斯韋回憶著少女的眼瞳,輕聲嘆息:「『祖宗不足法,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
這麼簡單地就將先祖、公理和道德統統踩到腳下去啦……究竟是多可怕的狼子野心,才能夠把這種話來講的理所當然呢?這一次恐怕要糟糕了,這樣的人我有些搞不定吶。」
「這麼多年了,你搞得定皇室,搞得定國會,搞得定那群貴族,還搞得定預算……現在你開始覺得覺得自己搞不定一個小女孩兒了?」
牛頓嗤笑了一聲:「你是不是老了?」
「說實話,我到現在還不敢確定——我究竟是在和誰談判呢?」
麥克斯韋撓著頭:「那些話是她的想法麼?還是雲樓慶舒的意思?我總覺得和我對話的人並不是她自己,而是一個慾壑難填的陰魂。
這些年來,所有人都說,雲樓慶舒有個好女兒。可現在我才明白,那個傢伙從來沒有把她當女兒看待。他需要的只是一件工具而已……「
他嘆了口氣:「真是可惜。」
「有什麼好可惜的?」
「所以說,你們這群瘋子是一點都不懂得人生樂趣的人啊!」
麥克斯韋嘆了口氣,無奈地搖頭:「你盯著她看了一下午了,卻一直在想著將她應該像是小白鼠一樣綁在你的手術台上。你說是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牛頓,她是個女孩子啊!她才十六歲吧?
你有仔細看過她得眼睛麼?她得眼睛是漆黑得,像是黑色的珍珠一樣,帶著孤獨的光……真漂亮啊,看著就讓人心裡喜歡。
這麼好的女孩兒,應該無憂無慮的生活在花園和童話裡,像是蓮花一樣。可是卻有人將她做成了一件工具。而且為了自己的霸業,三年後要將她嫁給一個弱智……」
「真他媽的可惜啊。」
他掐滅了菸捲,轉身離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17 09:51 AM
第六十七章 成果
開學之後的第四天。
中午,百無聊賴地白汐躺在書房裡的沙發上打哈欠,覺得無聊的時候就翻滾起來:「啊,好無聊啊。」
在黑板前面,夏爾一臉尷尬地嘆息:「師妹,別這樣,我還在給你上課呢。」
「我才不想上課,當初說好了我只管入學,不用上課的!」
小女孩兒翻起了眼睛:「我不管,我要逛街!我要出去玩……」
「別介,等等啊!」
夏爾無奈地擺手:「你看,老師今天出門之前讓我代替他來上課,你雖然不想學習,我教你一些其他的東西也沒問題啊。樂師理論方面的東西,老師和我可是專家來著。我出去當家教都一個小時幾百塊的,你總得給我點面子吧?」
「在我老家,沒個九御的程度,都不夠資格做我的先生。況且你教的那些東西,我十三歲的時候就全都背熟了。」
「十三歲?等等,這年齡不對吧!」
夏爾愣了一下,困惑起來:「我說師妹啊,你今年多大了?」
「沒人告訴你女孩子的年齡是不能隨便打聽的麼?」白汐哼了一聲,眼神怨唸起來,低聲嘟噥:「反正我只是發育晚而已,早晚我會長高……比那個白蓮花還要高!」
夏爾的耳朵尖,聽到她的嘟噥:「白蓮花?誰?」
「你管那麼寬幹嘛,反正就是你們男人最喜歡的純潔小姑娘咯,楚楚可憐討爹媽喜歡,胸部還大,穿個白衣服就讓你們眼神髒進下水溝裡的那種!」
「怎麼可能?這麼好的姑娘,我怎麼沒見過?!」夏爾頓時激憤起來:「有那種姑娘就別留著毒害師弟啊,衝著師兄來!讓師兄教育她!」
白汐撇了他一眼,很快又毫無興趣的收回視線:「師兄你這麼弱雞,十個一起上也會被她吊打吧?」
「可笑,師兄當年我也是皇家音樂學院著名的天才呢!」
夏爾一臉嚴肅,但明顯話就沒有什麼說服力,只惹來白汐一陣嘲笑。
夏爾也無奈起來,撓頭嘆息:「哎,這個都是當年勇,現在這麼慫,不說了,不說了。你想上街的話,等師弟出來之後,我們出去玩。」
「他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來呢。」
白汐頓時有些不開心:「昨天晚上我叫了他半天他都不理我,一個人鑽在地下室裡不知道玩什麼。一個人關禁閉就能學會音符麼?」
「我看懸。音符的感覺沒那麼容易掌握。」
「沒那麼難吧?我不是很輕鬆就學會了麼?」
「那只是你這麼認為而已啊。」
夏爾忍不住嘆息:「打個比方吧。
音符就像是美女一樣,高貴冷豔、性格百變,喜怒無常,你需要有浪子的魅力,皇子的家產,傻子的韌性和瘋子的熱情才有可能一親芳澤,達成共鳴。
可惜,在音符眼中,師弟他面目可憎、家徒四壁、人品堪憂,連備胎名單都上不了,簡直共鳴無門。」
「……有這麼嚴重麼?」
「比這個還嚴重。」夏爾搖頭:「如果真的是美女的話,那還簡單一些,他起碼還有最後的辦法。」
「什麼辦法?」
夏爾賤笑:「用強啊。」
「去死!」
一本書迎面砸在夏爾的臉上,頓時將他擊倒在地。
夏爾從地上爬起來,嘆了口氣,還什麼都沒有來得及說呢,就聽見走廊裡傳來一陣犬吠的聲音。
「老費?」
夏爾疑惑地看過去,很快他就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到了春天了。」
「春天你個大頭鬼!」
白汐從沙發上跳起來,鞋子都來不及穿就跑出去。
作為一條惡犬,老費向來信奉沉默是金的準則,碰到什麼事兒從來都不叫,能用牙齒和爪子解決的事情就用牙齒和爪子解決,用牙齒和爪子解決不了的事情……對不起,因為它太厲害了,那種事情它從來都沒有碰上過。
如果沒有事兒的話,老費是從來不會這麼叫的。所以白汐才有些擔心起來,老費究竟碰上什麼事情了……不會又撿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回來吧?
開學第二天,學院裡就出現了神秘的怪盜。啟示學院整個一層樓的門把手都被偷光了!
天知道那個賊究竟是怎麼想的,只拿走了門把手,其他的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拿。
最後學院只能歸結為是某個學生的惡作劇,只有白汐知道,夏爾發現那些跑到自己被窩裡的門把手時,都快嚇瘋了。
將奇怪的見面禮送給新來的小弟之後,老費就毅然轉身而去,深藏功與名,引得兩人一陣殘念。只好半夜偷偷挖了個坑,把那些死無全屍的門把手都埋掉。
她懷著和曾經的葉清玄一般的擔憂踏上走廊。
然後和曾經的葉清玄一樣,石化了。
「……」
白汐呆滯地看著喘氣的老費,還有那個被它從地下室裡拖到走廊上的東西,表情忍不住抽搐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兒啊?表哥。」
「喲,表妹啊。」
在地上,那個蓬頭垢面地少年發出虛弱地聲音,蒼白的臉上艱難地擠出笑容:「你那……有吃的麼?」
-
樂史系小樓的大廳中,夏爾和白汐兩個人坐在遠處,小心地看著那個撲在桌子上狼吞虎嚥地少年,表情複雜。
「我剛才去地下室看了一下,那個傢伙這三天就完全呆在那裡沒有動過啊。」夏爾一臉殘念:「那些被防塵布蓋著的東西都沒有動,只有桌子上的一瓶墨水全都被用光了。門口還有他掙扎的痕跡,看來是餓到打不開門了,最後被老費從裡面拖出來的……」
白汐的嘴角抽搐:「他這是絕食自殺麼?」
「稿紙全都被用光了,我在桌子上看到了這個。」夏爾將手裡厚厚一沓寫滿字跡的東西給白汐,白汐翻了兩眼,只覺得頭暈眼花。
在足足有一指厚的稿紙上,寫滿了細密的字跡還有一些讓人看不明白的數學符號。那些文字裡只有一部分是通用語,但更多的是其他各種語言,潦草又複雜。
「這是什麼?」白汐問。
「有的是阿斯加德的盧恩文字,有的是教團裡通用的拉丁語系……看樣子是在整理什麼東西。」
夏爾拍了拍手稿:「看樣子這幾天他沒白費,整理出這麼多東西來,也挺不容易了。」
「音符的事情,整理有個毛線用。」
小女孩兒翻了個白眼。
就在桌子上,狼吞虎嚥的葉清玄終於停止,滿足地舔著手指,忍不住感嘆:「從來沒想過隔夜的披薩餅這麼好吃。」
「豈止隔夜啊。」夏爾拍大腿:「那披薩在那兒放了三天了!」
「……師兄,我剛吃完請不要講這麼煞風景的話可以麼?」
白汐撇嘴,將稿子丟在桌子上:「你弄了三天,就搞出這麼一堆東西來?」
「哦,那個沒用了。」
葉清玄掃了一眼,輕描淡寫地揮手:「丟掉吧。」
「丟掉?」
白汐愣住了。
「嗯,反正已經都記住了。」
葉清玄扭著僵硬的脖子,發出嘎嘣嘎嘣的聲音:「寫下來只是備忘的習慣而已,但整理完了之後發現其實還挺好記的。所以就沒什麼用了。」
「……」白汐一陣無語,被氣到了。
「音符呢?音符呢?」
她拍著桌子,搖晃著面前的少年:「你不是說找到學會音符的辦法了麼?別告訴我你花了三天就在地下室裡寫書玩。」
「啊哈哈,表妹你太看得起我了。」葉清玄羞澀地撓著臉:「寫作那麼有前途的事情,我還沒有學會呀。」
白汐不說話了,沉默地捏著指節,眼神打量著他的周身上下,開始考慮一會究竟從哪兒開始動手比較好。
結果這貨鎖在地下室裡完全就什麼都沒有弄!白瞎了她的期待!
虧她還稍微有點擔心呢!
「先別動手!」
看著她眼神不善,葉清玄頓時舉手投降:「我有成果的!有成果的!」
「那就拿出來啊。」
白汐奮力地拍著桌子,眼神危險:「別怪我醜話放在前面啊,你要再拿出什麼奇怪的東西應付我,你就等著三刀六洞,紅刀子進白刀子出吧!」
「咳咳,師妹你說反了。」
旁邊夏爾低聲提醒:「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嗷嗚!」好吧,這是被白汐一腳踩在腳背上的慘叫。
可慘叫聲裡,分明響起少年呢喃的聲音。
飄忽的音節從他的喉嚨裡湧現了,令夏爾錯愕地抬頭。
在突如其來的寂靜裡,蓬頭垢面的少年豎起一根手指,眼神著以太的閃光。
隨著嘴唇的開合,那些或是清脆或是低沉的音節他的喉嚨中交疊,化作隱約的聲音。就像是不存在的琴弦被輕微地撥動了,於是,帶著金屬質感的微弱餘音擴散開來。
不再像是曾經那麼生澀和磕絆,這一次那些音節宛如流水一般湧現了。
因為他的意識中,有清晰的音符在從烈光中湧現,幻化成烈日,運行在心魂之中!
在感知之中,沉寂的以太也在這烈光的照耀之下甦醒了。
那些細碎的光點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在少年的指尖聚集,化作了真實不虛的光芒。光芒在指尖的空氣中流淌,緊密地結合,纏繞起來,最後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光環。
這就是音符‧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17 09:30 PM
第六十八章 真的用強了!
白汐怔怔地看著葉清玄指尖的光環,透過豎起的光環,她可以看到少年漆黑的眼瞳,漆黑的眼瞳中帶著一絲愉悅地笑意。
「成了?」夏爾低聲呢喃。
「你用了三天的時間,就弄了一個圈子?」
白汐伸手戳了一下葉清玄手中光環,光環碎散,就像是本身的結構被外來的力量扭曲了。
可當手指離開後,被扭曲的結構卻像是彈簧一樣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再次回覆成了原本的摸樣。
光照如常。
夏爾點頭,「雖然形狀很奇怪,但結構非常穩定。只是達到這種程度就需要相當長時間的苦練了。」
雖然在按照正確音節誦讀時,出現的標準效果應該是均衡而圓滑的光球。但至少在葉清玄的控制中,以太的結構已經有了質的提升,不再像是以前雜亂地堆積。
「算了,兩天你達到這種程度也很辛苦啦。」
白汐嘆了口氣:「以後你記得去閉關的時候先說一聲啊,雲裡霧裡的,不知道得還以為你下決心去搶教團銀行了。」
「別著急啊。」
葉清玄緩緩地抬起手指:「這才剛剛開始……」
說著,他吹了口氣。
隨著少年的吹息,微弱的風從光環之中穿過,然後碰到了無形的壁障,無功而返。
微風像是吹走了覆蓋在上面的塵埃,令它真正的摸樣顯露——那是一層極其纖薄的膜,它緊繃在光環之上,彷彿稍微的觸碰都會破碎,分崩離析。
可在葉清玄的吹息中,它卻慢慢地鼓起。
就像是在吹一個碩大的肥皂泡,葉清玄帶著無與倫比地謹慎和耐心,增加了吹息的力度。於是,那少年指尖的光環中,泡影緩緩的浮現。
直到最後,隨著輕輕地一震,一個宛如水泡一般完美的球形從光環之上跳出,飄蕩在了空中。
白汐愣住了。
在窗外的微風裡,那個纖薄無比的『氣泡』緩慢地向著女孩兒飄去。
它倒影著周圍的陽光和色彩,半透明的泡中折射著瑰麗的微光,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倒影。白汐能夠看穿它纖薄的表面,看到葉清玄的臉頰。
像是察覺到她眼中了她眼瞳中的錯愕和詫異,少年便露出笑容。
「這是什麼?」
白汐小心地伸出手想要拖住它,卻生怕它被自己戳破。『水泡』向前飄動,她就向後挪動,害怕這個精緻又瑰麗的造物破壞在自己手中。
夏爾伸手托住它,哪怕輕輕觸碰都會掀起漣漪的『水泡』在他指上一寸的地方漂浮著,緩緩地旋轉。
這又是同調的技巧,妙到顛毫。
夏爾專注地凝視著指尖的水泡,像是看到了什麼出乎預料的東西,眼神驚奇。
「——符文‧光的變體之一,幻術學派最喜歡的效果:『泡影』。已經完全達到應用的程度了。
能夠製作『泡影』,『光』的吟誦和其他二十三種應用方法,你應該都掌握了吧?」
「其他的都還算簡單,只有這個,我嘗試了好多次。」
葉清玄揉著自己的肚子,後怕地感嘆:「原本我還想弄一個老費的形狀出來的,可惜那個精度要求太高了,弄到一半才發現體力透支,差點餓死掉。那種感覺真是太慘烈了啊……」
「三天的時間,連帶著音符和二十三種應用方法?三天前你還是一條完全沒有和以太互動過的廢柴……你是怎麼做到的?」
「一個誰都能想到的蠢辦法。」
葉清玄指了指桌子上的稿紙,輕聲笑起來:
「——苦練啊。」
「歸根結底,樂師是以吟誦控制以太。以太從離散狀態匯聚,形成不同的符文結構。不同的結構會帶來不同的效果。
雖然原理很複雜,但既然以正確的音節去溝通,就能夠得到正確結果的話:那麼我只要發出正確的音節就好了。」
葉清玄說:「如你們所見,我沒有天才的靈感,也沒有所謂地『感覺』。
所以,我在吟誦時,音節無法根據外部的環境和以太的反應進行隨時的修正,導致結果事倍功半,效果微弱,對吧?」
「這麼說是沒錯。」夏爾點頭:「你怎麼解決的?」
「很簡單。」
葉清玄打了個響指:「只要我事先將外界的干擾計算在內的話,這就完全不是問題了。」
在寂靜裡,少年微笑著展開自己的手稿,看著上面密密麻麻地字跡:「我許多做的,只是從不同的記錄裡找到正確的音節而已。
現行的理論裡,對發聲的修正,主要來自於每個人的靈魂對大源的『感應』,從而調節自己的心音將符文奏出。但是《召喚的十個基本問題》中提到,有一個非主流的『行為學派』,並不承認靈魂的存在,他們只相信刺激——反饋的機制。對幻獸可以這樣,而幻獸是以太構成的,所以對以太來說,也自然有著固定的程式可以刺激它們的反應。」
漫長的沉默。
許久之後,夏爾終於艱難消化了葉清玄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說,你把所有書裡有關『光』的吟誦記錄,當時的以太環境、所用到的音色特質、音頻和音調高低、還有音節變化的規律,全部都『窮舉』出來了?」
「沒錯。」葉清玄點頭。
「全部?」夏爾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
「全部。」葉清玄點頭。
夏爾顫聲問:「你這三天時間就幹這個了?」
葉清玄想了想,搖頭:「整理資料花了一天,找音節變化的規律花了半天,死記花的時間反而最短。」
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
「不多,也就六百多種。
扣掉其中二百多種不常見的情況,只要記剩下的就沒問題了。雖然變化很複雜,但只要掌握其中的規律,就不難。」
「……」
沉默裡,夏爾看著少年,眼神複雜地像是精神分裂。左眼在看著一個傻子,右眼在看著一個怪物:
「沒想到……你這個混蛋真的對『符文』用強了啊!」
葉清玄微笑起來:「如果『用強』有用的話,我並不介意。」
夏爾仰天長嘆:「別人翻山,都是按照經驗找小路的好麼。可我怎麼會碰上你這種打算將整個山都推平的變態呢?」
-
「皇家音樂學院的專業一共分為十幾個系,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四大分院中對於自身派系細化而產生的專業系。
其中包括我們樂史系,原本就是啟示學派下面的一個分支。
後來因為內容和其他系重疊的太多,外加老師都走光了,所以基本上已經處於被裁撤的狀態了。」
亞伯拉罕悵然起來,「但那個時候我剛剛來到學院,校長看我也不擅長其他方面的東西,就讓我來負責這裡。但學生一直不多……你也看到了,這幾年,就你們兩個。」
提到這個,他的表情就有些苦澀:「因為我不大擅長教學生,而且大家對這種研究型的學科不感興趣,所以一直就沒什麼人氣。再過幾年,這個系恐怕就不存在了。」
「老師,你別擔心,不是還有我這個天才麼?」
夏爾安慰他:「等我解決了手頭的問題,我們樂史系名聲大震的時候就來啦!」
「胡鬧,一門學科是要靠很多人的心血和努力才能夠撐起來的嚴肅理論,靠你一個人出風頭算什麼?」
亞伯拉罕敲了敲他的腦袋,回頭繼續給葉清玄上課:
「你有什麼想法?」
「古代文字基本準則,各大語系演變和源頭探究,黑暗時代歷史追溯……」葉清玄的表情困惑起來:「為什麼我們要學這個?」
「因為這就是我們的專業課啊朋友。」
夏爾幽幽地說:「樂史系擅長的是古代典籍和樂譜符文的解讀。培養的就是樂師中的學者和考古專家。」
「那豈不是完全不能打?」
夏爾拍了拍他的肩膀:「看開點吧,師弟。我們和變化學院那群只知道破壞的蠻子不一樣。至少學者不用上戰場,對不對?」
「其實除了專業課之外,這裡和其他專業也沒什麼不一樣。而且在樂譜中,我們也有自己獨有的領域。」
亞伯拉罕說:「古代語言和符文是有共通之處的,你在符文解讀和數據分析上這麼有天賦,看來這個專業是很適合你的。」
葉清玄的神情殘念:「老師雖然你這麼說我很開心……但我還是覺得考古這種職業的前途很慘淡啊。」
「你先看看這個東西如何?」
說著,亞伯拉罕將一本筆記放在少年面前:「這是夏爾以前入門時的筆記。我覺得,你一定會喜歡裡面的東西。」
「嗯?」
葉清玄打開筆記,看了兩頁,愣住了。
看得出這裡面是夏爾的筆記,其中的內容是遺蹟中發掘出來的古代語言的解譯。這些東西葉清玄從未接觸過,但是卻感覺到莫名的熟悉。
直到最後,他看到論證部分的時候,就感覺到一道電光從腦中閃過。
這一本筆記在對古代文字解讀時所用的理論和規律,簡直和自己在窮舉符文變化,歸納音節時所用的方法不謀而合!
甚至,其構架和方向的完備程度,遠遠超出自己所想的範圍。僅僅是初略的一看,對照自身,就讓他發現了自己在地下室裡閉門造車時陷入的很多誤區。
雖然僅僅是學術理論,不包含任何應用方向,但這種近乎直指要害的方向簡直令少年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和筆記上的方法相比,他為止得意的窮舉法簡直就像是個篩子一樣。
如果這上面的理論真的成立的話,那麼他在研究符文和音節變化時所花費的心力和時間能夠節省百分之七十以上。
至少百分之七十!
「這是……什麼?」
他錯愕地抬頭,看到亞伯拉罕的嘴角勾起地一絲微笑。他從未從這個表情木訥遲鈍的老師臉上看到這麼驕傲地神情。
「我說過了,樂史系最擅長的是古代歷史和文獻的解讀。樂譜,也是文獻之中的一種。現今大部分樂譜和技術都是從古代遺蹟中發掘而出的。
在樂譜和符文的解讀上,沒有人比得上我們。」
「可是,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從課本上看到過這種方法?」
葉清玄目瞪口呆。
「這個個啊。」
亞伯拉罕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因為夏爾抱怨以前的教材太難看懂,我就根據自己的研究總結了一些新的方法出來。
可後來這個傢伙又不學了,所以一直沒有人能讓我來教。你要不要……」
「我學!我學!」
少年幾乎快要抱到老師身上去了,眼神閃亮:「老師教我呀!先從符文的部分開始教怎麼樣?在歸納『光』的音節變化的時候,我這裡有幾個關於『變形』的問題……」
「呃,咳咳,你先下來。」
亞伯拉罕好不容易把興奮過頭的葉清玄從身上摘下來:「這個我還需要從頭整理一些東西做教材,明天早上上課怎麼樣?
你還有五天的時間,如果只論死記硬背的話,過關的機會還大得很。」
葉清玄終於冷靜下來了,但手裡還抓著筆記不肯鬆手,整個人都狂喜中:「嘿嘿嘿,果然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啊!」
「這是東方的諺語?」
亞伯拉罕點頭,低聲感嘆:「我記得以前學院有個東方老師也這麼說過呢。」
「東方老師?」
一瞬間,葉清玄從傻笑地狀態中驚醒了,他終於想起來狼笛對自己說那些話,頓時眼神亮起:「誰?」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啦,你忽然這麼問我,我也有些記不清了啊。」
老師的眉頭微微皺起:「好像是十幾年前,還是幾年前來著?我記得學院原本有一位東方來的心像學派的教授。他貌似是叫……是叫……」
越是回憶,他的神情就開始茫然起來:「不對,他好像是勃艮第人?難道是我記混了?但為什麼我記得我還參加過他的婚禮?」
想到這裡,他搖頭:「果然是想不起來了。難道是因為我開始衰老了麼?」
「……」
葉清玄一陣沉默,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忽然之間,他才發現,似乎所有人都將父親遺忘了。
亞伯拉罕已經失去了記憶,學校那群人如果記得他的話,不可能認不出和他那麼相似的自己。就連中途輟學的狼笛都開始記不清他上了講了什麼東西。
這個學院裡,所有人關於東方樂師葉蘭舟的記憶都消失了。就像是他從來沒有存在在過這個世上。
究竟是誰做的?別人?還是……父親他自己?
心像系的樂師最擅長改造操控其他人的記憶,以他已經超過第七階段‧權杖級的能力,甚至不需要動作都可以一些痕跡抹除。
可連『暗示』都沒有使用,就洗掉那麼多樂師的記憶,甚至在狼笛上課的筆記上都留下讓人無法辨識的封印干擾。
這樣的程度,未免太過驚世駭俗。
擁有這樣程度的能力,誰還會去投靠天災邪神?
雖然自始至終,葉清玄都不相信所謂的罪名那一套鬼話,但到最後……又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他陷入了矛盾的思索中,不論如何都整理不清那一團迷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18 10:45 PM
第六十九章 人活著最重要的是開心
「嘿!葉清玄,你的事兒發了!!!」
就在少年低頭思索的時候,一個咆哮聲邊炸響。他幾乎下意識地一肘頂過去,結果沒想到,卻頂了個空。
「嘿嘿,想偷襲我?還嫩點。」
宛如預知了他的動作,夏爾恰到好處地後退了一步。
「喂,清醒點沒?你在大太陽下面站了一個小時了。白汐說你在修煉什麼奇怪的東方樂譜叫九個太陽,有什麼心得沒?」
「心得個鬼啊。」葉清玄翻了個白眼:「究竟你找我什麼事兒?」
「我不是都說了麼?兩天沒出門,今天才發現你的事兒發了啊!簡直不得了,外面都已經傳遍了。」
「……傳遍了什麼?」
本能的,少年心中升起一股微妙地坑爹感。
「傳遍了什麼?」
「當然是你的美名呀!」
夏爾說得眉飛色舞:「現在幾乎整個學校的人都知道了:有一個來自東方的神秘學生,俠肝義膽、嫉惡如仇、品行正直、德藝雙馨……簡直把你誇成騎士精神的代表,安格魯未來的希望。
都說你在入學第一天,因為看不慣貴族欺壓同學,憤然拔刀相助,然後一個打十個,把貴族崽子打的哭爹喊娘。最後大展神威,和惡狗老師貝恩舌戰一場,說到他辭窮才盡,當場三觀動搖,口吐鮮血好幾十升!
現在貝恩他們聽說了之後,都已經氣瘋了!有人已經放話說要讓你在五天後的公共課上躺著出門。
恭喜你,你已經變成貴族派的眼中釘了!」
「什麼鬼?」
葉清玄聽完,一陣眩暈,產生了吐血的衝動:「這都是誰造的謠?!」
「誒嘿嘿。」
夏爾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指了指自己:「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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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混蛋,夏爾你別跑!」
在正午的皇家音樂學院裡,響起少年地憤怒咆哮,「看我弄死你!」
「別啊,我就是順嘴那麼一說,沒想到那群人就信了啊!」
夏爾在前面跑路,躲避後面少年丟來的磚頭和酒瓶子,連忙解釋:「我沒想鬧那麼大的,師弟你冷靜!你別衝動,凡事要看好的一面啊!」
「好你個大頭鬼!」葉清玄怒吼:「我自己在家待得好好地,外面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大群仇人,我還能好到哪裡?」
「還是有好處的,有的!!」
夏爾舉手求饒:「你知道麼?你的推薦信的那事兒也被人扒出來了,現在你幾乎成了學院裡的傳說人物!師兄都沒想到你竟然和傳說中的青之王有一腿啊……」
「好好的話你說出來怎麼就變味了呢!我特麼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呢!」
對於這件事,葉清玄還是蠻心虛的。
他總是覺得狼笛這麼欠的傢伙,能給自己搞一封推薦信,也頂多是『茲介紹葉清玄同志到你處進行考試,望接納』的程度。
結果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個巴赫的署名!
知道這件事兒的時候,葉清玄自己都嚇尿了。狼笛這貨真是膽大包天,連最強之王的推薦信都敢偽造麼?!
「先別管推薦信是真是假,你現在簡直紅到驚動上議院!」
夏爾一臉讚歎:「我早上去食堂,說你是我師弟,我的肉都比別人多了兩勺!這就是好處啊!好處啊朋友!沒有你那名頭,我這兩勺肉是怎麼來的?」
「你還惦記著吃肉?」
葉清玄的表情越發難看:「你站在那裡別動,我給你治一治你的腦洞。放心,整個魯特鎮都知道我的技術最好了。」
「別啊,師弟,傳出去有損你的形象啊!」
夏爾雙手一合,夾住了劈頭而來的扳手,感覺到扳手上的力量,額頭上頓時滲出一絲冷汗。
「我現在還有什麼形象可言啊!」少年咆哮。
「有啊有啊,簡直大好形象!
師弟你現在已經隱隱成為平民派領袖、下城區良心了!學校裡是個人都知道『俠肝義膽小青玄』這塊金字招牌啊!
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拉你進社團。光是『介紹費』就給我塞了不知道多少張『自助餐券』。現在師弟你只要找個機會登高一呼,今年學生會主席競選壓根就不在話下啊!」
葉清玄追這貨追到氣喘吁吁,實在沒力氣。只能翻白眼瞪他:
「你究竟在鬼扯毛線啊……」
「你不信?」
夏爾笑了:「跟我到食堂去吃個午飯,你就知道了……」
-
葉青玄至今都沒有搞懂皇家音樂學院究竟有多大,看起來僅僅是在中城區佔據了一部分,但通過了校門之後卻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巨大的不可思議。
在層層古木和高牆的分隔之下,學院已經變成了一個迷宮。如果不知路徑的話,只是拐出兩個彎之後就會迷路。
一直以來,很少有人能搞清楚學院各個建築的確切地理分佈,據說只有校長辦公室裡才能夠看到學院的全圖,學生手冊最後面的那一張只是從其中拆分出來的碎片。
據說每個系院的地圖都完全不相同,有時候看起來異常遙遠的地方,掌握了路徑之後通過幾分鐘的步行就可以輕易到達。有時候好像從林蔭中看到的『近在咫尺』,卻越靠近就越會迷失。
根據有些學生的調查,學院中用於教學的部分甚至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的地方。就在他們開始查探剩下的那三分之二是什麼地方時,往往會離奇地失去這部分記憶,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的計畫。
學院裡據說食堂為數眾多,距離它們最近的食堂只需要出門右拐,然後直走在第三個岔路左拐就到了。
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食堂裡的人已經不再擁擠,稀疏了不少。
葉青玄跟著夏爾走近其中,環顧著四周,聞到飯菜的香味兒就覺得心情束縛了許多,就連被夏爾坑進水溝裡似乎都可以原諒他的。
四周的學生們坐在椅子的位置上扒拉著午飯,或者低聲交談著什麼。看到他們的樣子,葉青玄就心神大定了:
很好!沒有人撲上來,沒有被一群人當做動物園裡的怪物圍觀,也沒有任何狀況。
一切如常。
他鬆了口氣:「這也沒什麼啊。」
「哈哈。」
夏爾笑起來:「你為什麼不回頭看看呢?」
直到這個時候,葉青玄才察覺到背後的異狀。
他回過頭,看到半截餐廳都寂然無聲。
在他們走過的地方,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就像是葉青玄將他們所有的聲音都奪走了,那些和朋友高聲談笑的人都停住了嘴,那些端著碗的都放下了碗,趴在桌子上的都抬起了頭,看著他們的背影。
到最後,窗口前面排隊的人都察覺到異狀,回頭看到他們,視線落在葉青玄的白頭髮上,就明白了。
「那個人就是……」
「沒錯,我聽說了。」
「開學當天……我當時就在……」
「就是他把埃德蒙……」
趁著所有人愣神兒,夏爾輕車熟路地插隊跑到窗口前面,將兩張餐券丟進去,開始飛快地抓著盤子裝午飯,絲毫未察覺到不對。
但葉青玄卻在那些目光下汗毛倒豎。
「他們為什麼都這麼看著我?」他低聲問。
「因為敬你是條好漢呀!」
「……好漢個鬼啊!」
葉青玄無語,好不容易等到夏爾把自助裝進盤子裡之後,徑直地向著角落中沒有人注意的位置中走去。
「東方葉,加油!」在隱約的竊竊私語中,有人高聲喊。
「不要輸!」鼓起勇氣的少女輕聲喊,紅著臉逃走了。在人群裡,還有一個皮膚黝黑地少年嘴裡叼著雞腿,含糊不清地向著他揮手:
「沒錯,我們支持你!」
「……」葉青玄的表情又僵硬起來了。
「不要輸什麼?」
他坐在角落裡,低聲問:「我為什麼要加油?」
「啊哈哈,這個啊……」
夏爾的眼神飄忽起來,有些心虛地回答:「大概是因為有人傳說你看不慣那群驕橫的貴族,發下豪言壯語,要在下週五的公開課上把埃德蒙他們打到他媽都認不出來吧?」
「什麼鬼?!」
葉青玄一口老血想要噴到這個賤貨臉上,「還是你?」
「開不開心,意不意外?」
「師兄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早點橫屍街頭?」
「就是為了不讓你在一週之內橫屍街頭,我才這麼說的好麼!」夏爾一臉好心被當做驢肝肺的痛心。
「哇,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啊,令人信服……個屁咧!」葉青玄一臉殘念:「合著這兩天你就沒閒著麼?」
「反正下週五的公開課上的挑戰,你也躲不過去,對不對?」
賤貨師兄舉起了餐叉提問:「假如沒有這麼多人關注這件事的話,你覺得你躲得過那群貴族的陰招麼?」
「呃……」
「現在校委會已經全面被貴族派系把控了,所有平民教師都被代替,外加校長不在。學校裡簡直就是貴族的天下……
告訴你一件事,這麼多年了,學校可沒少有人失蹤在下水道的泰晤士河裡。
那群貴族派系的小鬼,從小在毒窩裡長大的,一個比一個沒人性。現在在你手裡吃了這麼大一個虧,你覺得他們會私下裡放過你?」
葉青玄不忿:「是他們先挑釁我的!」
「在他們眼裡,敢還手就是平民的錯。」
夏爾的聲音令他愣住了,看著他無奈的樣子,夏爾拍了拍他的肩膀:「吶,光是為你造勢,我這兩天已經拼了老命了。師兄只能幫你到這個地方了!」
「所以,不如死得萬眾矚目麼?」
葉青玄無語,瞪著面前的賤貨:「為什麼我會覺得,你只是想要看熱鬧而已?」
「師弟你這麼想就讓為兄很痛心啊。」
夏爾聳肩,將一個餐盤推了過來:「吶!人活著最重要的是開心,你肚子這麼餓,再不吃肉丸子就涼了!吃飯吃飯!」
「早晚有一天我要被你坑死。」
葉青玄抓起餐叉,化悲憤為食慾,撲進午飯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18 10:50 PM
第七十章 禮貌
而在兩個人狼吞虎嚥之中,有人輕輕地敲了敲桌子,聲音輕柔。
葉青玄回頭,看到陌生的年輕人。
消瘦的年輕人有一雙修長的手,看著就令人覺得穩固而堅定。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禮服,漆黑地禮服上什麼裝飾都沒有,如同要去參加葬禮。可這裡是學院,不會有葬禮要求學生去參加,所以這一身衣服就讓人覺得不合時宜。
他出現之後,整個餐廳裡的溫度都下降了,隱約地喧囂聲也壓低,退避遠離。
「你是最近那個東方人?」他看著少年,仔細端詳。
葉青玄點頭:「是我。」
「我是理查。」
他伸出手,和葉青玄握了握,手的觸感帶著鐵質的冰涼。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神情依舊淡然,「學生會,執行處。你肯定不喜歡我這種穿黑衣服的。」
在桌子下面,夏爾悄悄地踢了他一腳,示意他嚴肅一些。
葉青玄當然嚴肅,他知道執行處是幹什麼的。
如果說學院裡七百條校規是法律的條令的話,學生會的執行處就是執行這些校規的部門。這群人在學生裡素來不受喜愛,因為穿著那一身黑衣服,就代表站在了所有學生的對立面上。
他們會緊盯著任何一個意圖違反校規的人,然後在他剛剛觸碰到界限的瞬間,將他抓起來,丟進禁閉室裡去。
上個學期,因為吸食曼陀羅而被開除的首席,就是執行部的傑作之一。
幾年來,校委會堅持要收回執行處的校規執行權,卻一直被校長攔著。執行處也依舊依然故我。
不近人情、頑固不化、不知好歹,不看臉色,不容許任何人插手自己的事務。
開學短短五天,就已經有十幾個新生體驗過禁閉室的滋味,葉青玄自然也不想給執行處的羈押數字上添個『一』上去。
所以,謹慎對待是最好的方式。
似乎看慣了那些忽然謹慎的臉,理查並不在意。他只是將一張通知放在桌上,輕輕地:
「這是校委會開下的通知單,學費延緩時間已經快結束了。另一名叫做白汐的學生在麼?你們需要在兩天之內繳清學費。」
葉青玄一愣。
夏爾的面色也頓時變了:
——那群傢伙的陰招,終於來了。
作為唯一的學長,夏爾當然知道葉青玄的學費還沒有交,延緩的手續還是他幫著葉青玄一起去辦的呢。
但本來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可現在為什麼忽然又提前到了這個時候?
葉青玄的財務狀況,夏爾可比他更清楚,這貨的兜裡比他的頭髮還白還乾淨。這些日子採購了必要用品之後,只剩下了十幾磅。
連這頓飯都是夏爾請的呢。
更何況交學費?
學院的學費一直都不低,六萬鎊一年的價格,都足夠在阿瓦隆市中心買個小房子了!現在忽然要讓他交出自己和白汐兩個人的學費,簡直就是要將他們兩個趕出學院去。
「等等。」
夏爾按住張口欲言的少年,抬頭看他:「本來不是一個月麼?」
「你們開學第一天鬧出的事情讓校委會重新考慮了學費延緩的申請。」理查冷淡回應:「貴族的力量可是很大的。很多人對葉青玄表現出來的態度不是很喜歡。」
「態度?」葉青玄皺起眉。
理查點頭,神情冷淡:「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了,你是那種很擅長惹麻煩的人。先別急著說話——你要知道:被人招惹,也是一種麻煩。」
「我應該為此道歉麼?」葉青玄面無表情。
「我弟弟也是一年級,他被你牽連進去了。」理查指了指自己的小腿:「這裡挨了一下,現在還沒起來。」
葉青玄愣住了,許久之後,他輕聲嘆息:「抱歉。這不是我的本意。」
「他跟我說那是他這麼多年來打架打得最爽的一次。」
理查搖頭:「所以我就不計較了。」
葉青玄和夏爾都愣住了,無言以對,他們有些適應不了這哥們的邏輯。
「既然文書帶到了,這件事就和我沒關係了。」
理查頷首,卻看向夏爾:「還有,被你欠錢的苦主已經有很多人投訴了,再這麼下去,亞伯拉罕護不住你。」
夏爾的表情變了變,臉上的欠笑像是凝固了,許久之後變成無奈:「搞研究就是要投資的,他們虧本了,沒道理要我還錢吧?」
「你可以堅持你的想法。」
理查不可置否,看向葉青玄:「聽說你開學第一天跟貝恩老師對峙校規?」
「嗯。」
他點頭,問:「我們部長很喜歡你的風格,有興趣加入執行部麼?」
葉青玄又傻了,他覺得自己的腦回路有點不大夠用。桌子下面,夏爾在狂踹他的大腿,示意他趕快答應,可他卻還是猶豫起來。
最後,他搖頭:「不好意思,恐怕沒什麼時間。」
「哦。」
理查轉身離去,並不可惜。
葉青玄看著他的背影走出餐廳,忍不住感嘆:「這人好奇怪啊。」
「奇怪個毛線啊,你腦子有毛病麼?」
夏爾忍不住摀住臉:「那麼好的抱大腿機會,硬生生被你錯過了。你要是加入執行部,那我以後喝酒被抓豈不是可以網開一面了!呃,好吧,我們不提這件事兒,但你的學費怎麼辦啊!」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了,他壓低聲音,表情嚴肅:「學費這事兒不能拖了啊!兩天!逼死人都湊不齊這麼多錢!」
葉青玄愣住了,撓了撓頭:「對啊,這也是個問題呀。」
「也是你妹啊,明明就是!」
他抓著自己的頭髮,有些抓狂,掰著手指頭盤算了一下之後點頭:「老師那裡暫時可以借給你一些錢,不多,大概兩萬吧。
我這裡湊五千,但可以介紹你去借一些錢,以你的信用,差不多可以借到三萬左右。白汐那裡沒辦法,只能暫時先離校,你趕快讓她去申請一下政府的助學貸款,明年應該可以……」
「湊不起錢麼?」
嗤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了,令夏爾的表情變得難看起來。
不知何時,那個代替埃德蒙下戰書的傢伙——巴特站到他們附近了,他低頭看著兩個人的臉,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看著你們愁眉苦臉的樣子,怎麼說呢?還真是挺有趣的。」
他嘖嘖稱奇:「為了這麼一點錢,就變得像是昏了頭的鴨子一樣。」說到這裡,還學著鴨子『嘎嘎』叫了兩聲,嘲弄之意溢於言表。
「你也有事兒?」
葉青玄掃了他一眼:「沒事兒走開。」
「嘖嘖,真是太不友好了,不過下城區的黑脖子不懂禮數也是當然。」
巴特裝模作樣地嘆氣,像是存心挑事兒,隨手拉了一張椅子坐在了旁邊,伸指擦了一下桌面,神情便厭惡起來:
「沒事的話,我也不想來這種飄著水溝味兒的地方啊。那就長話短說吧。」
葉青玄依舊沉默,只是冷淡地看著他,那種目光讓巴特想起他手握凶器時的眼神,冷冽又寂靜,像是下著雪。
巴特愣了一下,忍不住冷哼,到現在還強,看你還能得意幾天?
「埃德蒙跟我說,如果你願意在下周公共課上道歉,他可以考慮原諒你,放你一馬。」巴特停頓了一下,嘴角勾起戲虐地笑意:「道歉是跪著的那種,你懂吧?」
「是麼?」
葉青玄倏無反應,只是說:「這樣吧,假如他願意跪著跟我道歉,我也可以考慮放過他一馬。」
冷淡地聲音落入巴特的耳中,令他的譏笑凝固了,漸漸地變成猙獰:「別不知好歹。這句話我可是會原原本本為你帶到的。」
「不如下次讓他自己來。」葉青玄誠摯地提議:「畢竟,我的身上又不會隨時都帶著磚頭。」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你弄清楚你是誰。想要艾德里安家正眼看你?你還不配!」
說著,巴特掃了夏爾一眼,「況且,每天和這種學院之恥勾搭在一塊,我看你給學院丟人的時候也快到了。」
葉清玄愣了一下,可夏爾的面色卻變了。
他的表情讓巴特明白了什麼,笑容就變得惡毒起來,「原來是這樣?你還什麼都沒跟他說呢啊。」
「不關你的事。」夏爾冷硬地回應。
「沒事兒,我能理解,你是害怕他知道你是個廢物麼?」
巴特怪笑著,看著夏爾:「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我可是聽說了呀。傳說裡一個月就從學徒級到節律級的天才,卻卡在節律級十多年了,一直留級到現在……連個樂師都不是!
這麼多年了,你還死皮賴臉地留在學院裡,不覺得丟人麼?」
夏爾沉默著,嘴角的笑容漸漸地垮掉了。
「怎麼?我說錯了麼?」
巴特越發得意:「別忘記了,你還……」
砰!
桌面上一聲輕響,銀光閃過。
巴特的聲音被打斷了。他錯愕低頭,愣住了。
他看到少年握緊的拳頭緩緩鬆開,一柄餐叉在桌面上震顫不休。
可那把餐叉就插在他的指縫上啊!震顫時候,他的指腹便感受到了金屬的冰冷,殘留的胡椒,還有融化了的食鹽!
「既然是初次見面的話,如果我沒有跟你介紹他,那你就不應該擅自去搭話。」
葉清玄輕聲告訴他,「這樣不僅沒有禮貌,連教養都沒有了,你明白嗎?」
可巴特完全聽不到了,他的眼裡只剩下餐叉的影子。
那一把叉子!那一把叉子!那一把叉子!
震顫的銀光在他眼瞳裡不斷地閃爍著,令他終於反應過來,踉蹌地後退,險些翻倒在地。他的表情變化著,從暴怒地鐵青變成羞惱地赤紅,最後變成驚懼的慘白:
「你、你敢動手?」
「為什麼不?我這裡還有一把餐刀呢。」
葉青玄低頭看手中的金屬,餐刀在指尖旋轉跳躍,猛然一頓:「只是不知道,它是否有資格讓您正眼相看。」
「你會後悔的,我保證。」
巴特咬牙切齒,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憤然離去。
眼看著他走出大門,葉青玄低頭將餐叉從桌子上拔出來,放回盤子裡:「今天幾號?」
「八月十七。」夏爾蔫蔫地回答。
「哦,那應該差不多了。」
葉青玄點頭,用餐巾擦了擦嘴,起身:「走吧。」
夏爾一愣:「去哪兒?」
「去取點錢,交學費,順便幫你把高利貸的利息還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19 09:51 AM
第七十一章 兌換
午後阿瓦隆上城區。
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一棟高聳的白色大理石建築佔據了阿瓦隆的黃金地帶。在黑色鐵門之內,前庭的人影稀疏。
就在前庭的盡頭,在兩側聖徒雕像的拱衛之中,樂師協會的大廳之門就這麼敞開著。哪怕是白天,它也亮著燈光,微微地衝淡了冷峻陰沉的風格
在這裡,人來人往時悄無聲息。一片肅穆的氣氛中,每個人的面孔都嚴肅而莊重。
這就是樂師協會駐阿瓦隆分部。
隔著大街,和它遙遙相對的威斯敏思斯特大教堂。
和樂師協會的寂靜不同,大教堂前方車水馬龍,人聲喧囂。
不斷地有信徒的馬車停下。或者是商人手持匯票和聖徽而來,兌取金錢,或者存儲鈔票。
數百年來,這兩棟標誌性的建築一直佇立在阿瓦隆的皇后大道之上,一者維護了王國不被妖魔所破壞,一者維持著安格魯的經濟金融和平民們的生活,和王室一同撐起了這個國家的天空。
而現在,樂師協會的門外,一輛華貴地馬車中,幾個貴族少年在焦躁地等待。
「他就是這麼說的?」
埃德蒙的眼神冰冷。他臉上的淤青還沒有散,眼睛浮腫,看起來有些可笑,可那一雙眼睛裡的冷光卻令巴特不寒而慄。
「沒錯。」巴特咬牙:「他說要讓你跪下道歉,成為學院永遠地笑柄。」
「既然是這樣,就不能留他們了……」埃德蒙的眼神越發陰毒,「看來是我太天真。畢竟是賤民,不能奢望它們懂得好歹。」
「巴特,」埃德蒙浮腫的眼皮微微上翹,「你知道比試的時候,會失手的,而學院,總會備下一些『傷亡名額』的規定……」
「你要把他們給……」
巴特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明明是在馬車裡,可他卻像是聞到了下水道裡的惡臭味道。在『泰晤士』的濁水奔流裡,蒼白的屍首也會飄入海中,消失不見。
可惜了,那個女孩兒,白嫩又纖細,要消失在下水溝裡……
「就讓他們再得意幾天吧,畢竟『人生短暫』。」
埃德蒙的嘴角猙獰:「等我的叔叔回來,我就讓他們好看!」
「你有把握麼?」巴特低聲問,「萬一你叔叔不願意管這件事情怎麼辦?」
「不可能!」他揉著隱隱作痛的鼻樑:「在家族裡,叔父他最疼我了,他不會放任一個黑脖子騎在我頭上的。」
埃德蒙眼神陰狠起來,「等我借到『龍息戒指』,就讓那個雜種看看什麼叫末日!在場的導師也救不了他!」
巴特忽然覺得後心冷了一下,陷入沉默。
就在等待中,有一個蹲守在道路拐角的僕人像是發現了什麼,回頭向著馬車的方向搖著帽子。所有人精神一震:
「來了!來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中,道路的拐角處,有一列縱馬疾奔的人影出現。
在律令森嚴的皇后大道上,那一隊披著灰色大氅的人駕馭著胯下的駿馬,一路疾行而來。像是經歷了僕僕風塵,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風霜。
他們有的人佩著刀劍,還有嚴禁平民攜帶的弓弩,身材魁梧。還有的人身上受傷了,繃帶下面還滲出紅色的血絲。
最為驚悚的是他們的馬鞍上懸掛的頭顱,那些頭顱的面孔被枯槁長發遮蔽,裂開的大口中,四顆尖銳地牙齒交錯著。就在兩側,是區別於尋常人類的尖耳。
——月靈。
那是從人類的族群之中墮落的黑暗族裔,黑暗地母所製造的扭曲妖魔之族。
這種善於偽裝成人類,隱藏在人類社會中的怪物一直都是樂師協會的通緝榜單上的常客。這群看似優雅無比、擅長射術和華麗劍術的生物,一旦暴露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就會忍不住自身對鮮血的渴望,變成吸取鮮血的妖魔。
隨著為首的中年男子勒馬,一眾隊伍停止在了樂師門口。
他翻身下馬,解下身上防塵的斗篷遞給了下屬。在斗篷之下是一身絲毫不顯旅途狼狽的貴族獵裝。
他摘下了手上染著乾涸血跡的手套,換上了純白色的嶄新手套。於是,瞬息間,他從一個風塵僕仆地旅人變成了貴族,重新衣冠楚楚。
看到他,埃德蒙的眼神就亮起來。
「叔叔!」
在大門外,中年男子和自己的隨從談笑著,走進協會,卻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音。
「叔叔!布萊德利叔叔!」
男子的腳步一頓,回頭,眼神一亮:「小埃德蒙?真是好久不見。」
他大笑著走向自己的侄兒,滿是欣慰之色:「聽說你考上了皇家音樂學院,叔叔在外地聽到也為你感到高興。
你是來接我的嗎?」
他擁抱了一下自己的侄兒,仔細端詳時候,眉頭就皺起:「你的臉是怎麼回事兒。」
「不值一提的小事兒而已。」
埃德蒙乖巧地笑著:「聽說您受命去剷除那群墮落的月靈?收穫如何?這些日子我一直祈禱您能盡快回來呢。」
「一群尖耳朵,構不成什麼威脅。」
布萊德利攬著他前行:「只是在當地找嚮導的時候出了點麻煩,一群被嚇破膽的平民聽說要人帶路,竟然都藏起來了,丟盡了安格魯人的臉。」
「那群賤民膽敢拒絕貴族的徵召?」埃德蒙的錯愕地問。
布萊德利冷哼,「女皇陛下對那些叫囂人權的傢伙太過優柔寡斷了,就連農奴也變得不識好歹起來。
放心吧,我可不缺整治那群懦夫的智慧和手段。」
「不說這些小事兒了。這一次任務得到的貢獻值非常豐厚,沒有讓我白跑一趟。」
布萊德利走進協會的大廳,凝視著柱石上的榜單時,他的眼神就熾熱起來:「辛苦了這麼長時間,是收穫果實的時候了啊。」
在樂師協會的大廳,正中央永遠豎立著三座石碑、
這三座石碑在整個建築建造之前,就已經豎立在了地基之上,隨著建築的完善,不斷地接入不同的設備和以太回路,最後由數十名進階了煉金術師的樂師協作,銘刻了長達數百個章節的樂譜,最終形成現在的摸樣。
三座石碑上會根據樂師演奏的指令顯示不同的內容,其中一座石碑上記錄的是所有懸賞的任務,以及完成之後的貢獻值,供樂師們領取。
其中包括對天災的討伐、追殺隱藏起來的黑樂師,還有清理王國領土中出現的妖魔。
中央一座石碑上顯示的是獎賞。
通過貢獻值能夠兌換出的煉金裝備還有樂器和樂譜,其中包括歷代大師們甚至聖徒們的手稿,甚至有《哥德堡變奏曲》、《莊嚴彌撒》等傳奇級的樂譜。
以及傳說中聖靈們鍛造的樂器。只要貢獻值達到的話,甚至連『天國號角』這種傳說中的神器都可以兌換到手中。
最後一座石碑,則是全世界各地樂師的排行,這是聖城根據樂師本身完成的任務和所作所為所評估出的結果。可根據樂師本人的意願選擇是否顯示。
當然,佔據榜首的永遠是三王,緊接著是海頓、肖邦、師曠、伯牙等等聖徒。
這就是樂師協會所存在的意義,通過各方協作和努力,將資源集中,並且引導著天性散漫的樂師為這個世界作出切實的貢獻。
而這一次,布萊德利不惜外出一個月,所為的,正是一件罕見的加持型煉金物品——雙蛇時計。
在樂師七系中,召喚系掌握獸性、聖詠系探究生命,幻術系沉浸虛無,心象系控制心靈,啟示系渴求未來,禁絕系專注以太……
而其中,樂師數量最多的毫無疑問是變化系。
這個派系的樂師擅長掌握萬物的性質和變化,其中包括擁有殺傷力強到離譜的戰場樂師,也包括著擅長鍛造物品,通過符文和樂譜製作煉金裝備和樂器的煉金術師。
一個樂師除了本身的力量之外,外物的憑依必不可少。
若是裝備優良,一個節律級的三階普通樂師,甚至能從打破『知見之障』和世界產生共鳴的共鳴級強者手下佔到便宜。
而煉金裝備本身也屬於稀缺物品,往往一旦流出,就被人搶購一空。夠資格登上兌換榜單的,無一不是精品。
它們其中,有的能令人來去如風,有的能激發不同的樂章,而有的能夠為樂師本身加持強力的輔助效果。
其中就包括布萊德利這一段時間以來日思夜想的『雙蛇時計』,它上面所銘刻的是《勃蘭登堡協奏曲》的第三章。
其功能為:在一分鐘之內,將樂師對以太的感應,增強一倍!
雖然對六階以上的樂師無效,每個星期只能夠使用一次,但也足以令人趨之若鶩!假如在對戰之中抓準時機,讓自己對以太的感應和控制瞬間暴增一倍的話,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分鐘,勝負也將徹底逆轉。
這種珍寶級的煉金裝備所需要的價格自然不菲,標價足足兩千貢獻值,但已經物超所值。
一般人得到這種東西,是絕對不會拿出去兌換的,但因為賣家在樂師級蹉跎太久,領悟無望,所以才乾脆破釜沉舟,收集大量貢獻值去兌換『共鳴儀式』的材料,以衝破『知見之障』!
否則,這一件祖先傳下來的珍貴裝備絕不會通過樂師協會來寄賣。
如果讓其他人知道的話,定然打破頭來跟布萊德利搶奪它的歸屬。只是,一個星期過去了,這一件編號st101的裝備,卻未曾在兌換榜單上顯示。
想到這裡,布萊德利就忍不住得意地笑起來。
在它被寄賣的當天,布萊德利就通過自己在協會中的好友提前知曉了這件裝備的存在,並且花了大價錢,鑽了流程上的漏洞。
一般來說,一件物品在協會裡登記造冊之後,就可以供人兌換了。但此時距離它正式登上『兌換列表』,卻還需要一段鑑定和保存的時間。
根據以前的規定,這個流程必須在一週之內走完。但通過這些年一部分流程已經被簡化,這兩個步驟之間根本用不了半天的時間。
也就是說,布萊德利平白比別人多出一週的準備時間,只要在這一週之內將物品兌換走,那麼誰都不會知道這件物品曾經存在過,而且他也能夠多一張無人知曉的底牌。
帶著無法抑制的狂喜,布萊德利來到前台,出示了自己的證件還有任務完成的證明。
在前台之後,櫃員抬頭察看了一下身旁的的厚重典籍。在典籍的書頁上,銀色的字體遊蕩,顯示出了布萊德利的信息。
「恭喜你,布萊德利先生。目前你的貢獻值已經提升到了兩千零四十一點。」
聽到櫃員的話語,布萊德利臉上浮現出無法掩飾地得意:「幫我兌換編號st101,雙蛇時計。動作快一些,我有些等不及了。」
「好的,稍等。」
櫃員翻開典籍,通過典籍上變換的字跡調閱協會的記錄和檔案,半響之後,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錯愕的神情:
「抱歉,先生,雙蛇時計已經被兌換走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19 08:28 PM
第七十二章 玩笑
「什麼?!」
那一瞬間,布萊德利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產生了幻覺。他彎下腰,凝視著櫃員的面孔,眼瞳收縮:「你確定沒有搞錯麼?我說的是編號st101。」
「沒錯啊,先生。」
櫃員有些畏懼地後仰著,轉過自己手中的典籍,給他看上面的字跡:「根據記錄,就在您來之前五分鐘。有一個權限直接查詢了倉庫中的物品資料,然後選走了它。」
該死的,被人捷足先登了!
布萊德利的面色鐵青,憤怒地拳頭砸在桌子上。
「人呢!人呢!他人去哪兒了?!一定還沒走遠……」
他提起了櫃員的領子,肅聲質問。很快,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將一個厚重地錢袋悄悄地塞進櫃員手中:
「抱歉,我有些激動了。能不能你幫我查一下對方究竟是誰?」
櫃員掂量了一下錢袋的重量,原本皺起地眉頭便鬆開了,滿意地點頭。可很快,隨著查閱,他的表情也迷惑起來。
「先生,這是跨區兌換。」
櫃員有些茫然,「對方是從聖城直接發來的兌換要求,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何直接點名了要它,但這個要求已經由管理員先生簽字確認了。」
布萊德利愣住了,表情驚愕。
你們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一般樂師都傾向於直接兌換所在地的東西,這樣在檢驗之後至少能夠辨別兌換物是否符合描述,是自己所需。
而且,對方又怎麼會知道這一件根本沒有公示在兌換目錄裡,只存在於檔案記載中的東西!
「竟然是在聖城?」
布萊德利的表情滿是憤怒和困惑,低聲呢喃:「那他怎麼將雙蛇時計取走?!」
「呃,根據對方的留言,這件東西暫時寄存在這裡,會有一個人上門取走它。」
聽到他這麼說,布萊德利的眼神就亮起來了,閃過一絲陰狠。
他將身子探進櫃檯,再次將一個錢袋塞進櫃員的懷裡,輕聲在他耳邊吩咐:「告訴我他的名字。我相信那位先生給我們家族一個面子的。」
櫃員猶豫了一下,最後終究還是在金錢的魔力之下屈服了。
「讓我看看,對方的名字叫做……」
他翻閱著記錄,愣了一下,有些磕磕絆絆地念出了那個名字:
「葉青玄?」
埃德蒙也愣住了:「什麼?」
他下意識地環顧大廳,眼角卻掃到了另一個櫃檯前方的背影,那熟悉的、令人厭憎的白色頭髮……
他咬牙切齒地拉了拉布萊德利的衣角:
「叔叔,你看那裡!」
-
在樂師公會裡,葉清玄和夏爾興奮地左右看著,圍著三座石碑嘖嘖稱奇。
今天已經八月十七號了,按照他和狼笛的約定,布雨師的賞金這會應該已經到賬了,只要拿著聖徽去教團的任何一個教堂都能夠取出來。
按照他對狼笛的瞭解,這貨有時候不會很靠譜,這筆錢可能會遲上個一兩天。但他沒有想到,這一次狼笛這麼遵守約定,提前好幾天就將錢打過來了。
數額足足有三十萬之巨,看得夏爾都呆了。
這麼一大筆錢,如果找個靠譜的中介,幾乎在上城區買一棟別墅了。如果用於學業的話,五年之內他都不用擔心任何學費上的問題。保守估計的話,三年應該沒問題,畢竟除了日常生活之外,樂師的修行和探索中所需要的各種材料也價值不菲。
就算是加上白汐,也能夠支撐兩年。按照葉清玄本身的計畫,也沒有全部依靠狼笛的資助。他盤算過自己的進度,兩年之後,他起碼可以達到節律級,能夠申請校外實習,自己承接各種任務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除了錢之外,狼笛還在留言中提到了兩人的約定:一旦他考上學院的話,就送他一件禮物。
葉清玄本來都將這件事兒給忘了,沒想到他還記得。正好距離樂師協會不算遠,他就順路跑過來看看了,狼笛留給自己的究竟是什麼『神秘的驚喜』。
站在大廳另一側的櫃檯前面,他向著那位有些蒼老地女櫃員頷首:「您好,女士,打擾一下。」
「第一次來這裡嗎?」
女櫃員抬眼看了看這個有些緊張的少年,忍不住微笑起來:「放鬆一些,有什麼能幫你的麼?」
沒有預想中的嚴肅,葉清玄忍不住放鬆了一些,露出笑容:「我來領取一個東西。應該是一位叫做狼笛的先生寄存在這裡的。」
「是什麼東西?」女櫃員翻開了面前的典籍,查找起來。
「我也不知道。」葉清玄有些無奈:「大概是一個禮物吧?神神秘秘的……」
「有什麼憑證嗎?」
「這個應該可以吧?」
他將自己的證件和聖徽遞上去。過了一會,女櫃員點頭,「編號st101?確實是寄存在這裡沒錯,等我去幫你找找看。」
沒過一會,她就再次回來,手中多了一個用火漆封口的盒子,「你檢查一下沒有破損,在這裡簽個字就行了。本來第一次手續很麻煩的,我就不為難你啦。」
葉清玄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究竟是什麼?」旁邊等待許久的夏爾比葉清玄還要激動:「現在是砸蛋的時間了,別猶豫啊師弟!」
「我看看。」葉清玄拿著借來的裁紙刀切開了火漆,小心翼翼地代開了鐵盒。
巴掌大的鐵盒,兩側都疊著一層厚實的海綿,中間還鋪襯著一塊白色的絲綢,像是承裝著什麼華貴的珠寶。
可裡面並沒有什麼珠寶,只有一塊樸實無華的懷錶。
鐵灰色的懷錶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握在手中有種沉甸甸的重量感。上面並沒有鑲嵌最近比較流行的寶石和碎鑽,而是印刻著一副細緻的浮雕。
在一片寂靜中,兩隻蛇宛如環形一般盤繞著,一者陰冷,一者狂亂,彼此互相糾纏廝殺。浮雕的圖紋帶著一種震懾人心的張力,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光看上面的裝飾就知道是個好東西了啊。」夏爾嘖嘖感嘆:「來,快借我耍耍……」
「想得美。」
葉清玄閃過他的手。按照在鐘錶店裡學到的東西,他嫻熟地彈開了表蓋,打量著內部的輪盤。表盤上的指針依舊在穩定地走動著,葉清玄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座鐘,發現時間和標準時間完全相同。
他本來以為是協會的人調試過,但很快他就發現,這一支懷錶上並沒有留下給人調整時間的旋鈕,想要調整時間,只能自行拆解開來從表芯直接調整。
可接縫處依舊嚴絲合縫,可以看出從來都沒有被拆開過,那種細密的縫隙,甚至連灰塵都落不進去。葉清玄只能通過反光來觀測到它的存在。
也就是說,自從它製造出來到現在,它的時間一直都未曾調整過,而且和標準時間保持著絕對的同步。
「好厲害的精度。」葉清玄握緊懷錶,感覺到掌心中傳來的隱約震顫,想像不到內部的機芯究竟是如何運作的。
「恐怕不止這麼簡單。」
夏爾用一根手指碰了一下懷錶,神情變得瞭然了:「內部有以……」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有一個聲音響起。
「這位先生,能否借一步說話呢?」
衣冠楚楚地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旁,帶著和煦地微笑看向葉清玄,嗓音低沉。只是在他身後不遠處,埃德蒙的表情卻不怎麼好看。
看到埃德蒙,葉清玄便皺了皺眉,不太像理會他。
「不好意思,我比較忙,趕時間。」他看了一眼布萊德利:「有什麼事情麼?」
感覺到了對方並不想理會自己,布萊德利的表情依舊溫和,帶著幾分和煦,撫胸致歉:「抱歉打擾了您。
是這樣的,您手中的雙蛇時計對我來說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請問您是否能夠割愛呢?」
布萊德利打量了他一眼,看到他身上有些年頭的外套,眼神便瞭然了。他掏出支票本:「我願意出五萬鎊購買你手中的……」
「撲哧!你是不是少說了一個零?」
在旁邊,夏爾忍不住笑出聲,他頂了頂少年的肩膀,「師弟你賣給我唄,我出六萬!」
「你!」布萊德利的眼中閃過一道凶光,很快又消失不見。
「它叫雙蛇時計麼?聽起來不錯啊。」葉清玄打量著手中的懷錶,「另外,先生您的估價是否略低了點呢?」
「五萬鎊買你一個破懷錶已經很不錯了。」埃德蒙冷聲說,「多的就當我們施捨你的吧。」
他剛說完,就察覺到自己叔叔瞪來的目光,表情變化了一下,乖乖地住嘴。
「呵呵,是麼?」
葉清玄聞言一笑,抬起了手掌:「外殼看起來是鐵質的,但其實材質是古銀,最明顯的特徵是這種罕見的斑點,古銀這種青金的伴生礦開採一直很少。目前一克的兌價應該在七百磅左右。這支表的外殼大概用了五十克左右,作價三萬五千磅吧。
雖然沒有察看,但配用古銀作為外殼的表芯,起碼西方最頂級的幾位機械師的手筆,暫時作價兩萬。」
葉青玄的食指牽著錶鏈,懷錶漂亮地在手腕上轉了個圈之後,令拍入自己的掌心中,食指按落,表蓋攤開。
他伸手摸索,最後在表蓋的邊緣停下了手指,笑容一怔,旋即變地嘲諷起來:「時間應該有九十年以上了。
姑且不論其他,配合上面的磨損程度,應該是古董沒錯。參考同期在聖城拍賣會上其他物品的價格,作價至少十萬沒有問題……如果內部機芯上的落款簽名是著名工匠的話,價格還有飆升的餘地。」
隨著少年低沉的話語,布萊德利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後,葉青玄抬起頭,好整以暇地問:
「您確定五萬鎊的價格不是在開玩笑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1 07:48 AM
第七十三章 夏爾
「喂,你別不識……」
埃德蒙想要說什麼,布萊德利卻抬起手,示意他不必講話。
「年輕人的朝氣總是令人羨慕。」他維持著溫和地笑容,重新寫了一張支票:「我願意出二十……」
「對不起,我不賣。」
葉清玄打斷了他的話,令他的笑容僵硬住了。
在寂靜中,他的神情一點一點地垮塌下去,到最後,變得一片陰沉。
「年輕人,這裡不是你開玩笑的地方。」
他低聲說,指了指袖扣上的家族紋章,「搞清楚你是在對誰說話。如果我是你,就會趁我沒改主意之前收下這張支票。」
他俯看著沉默地少年,將支票撕下來,兩根手指夾住,緩緩地遞給他:「再考慮考慮如何?就算是少年人有勇氣,也要為身邊的其他人考慮。」
「叔叔,他們還有一個小女孩兒……」
埃德蒙的眼神惡毒,輕聲在布萊德利的耳邊低語。
聽到這句話,夏爾的表情變了,眼神中浮現出暴怒。他踏前兩步,卻被葉清玄攔住了。
少年沉默地收起懷錶,整理了一下領口,抬頭看著布萊德利的眼瞳,那種眼神冷漠又鄙夷,像是那裡面下著冷酷地雪,雪下是湧動的黑色漩渦。
「真難看啊,大人物的嘴臉,什麼話都可以說得像是恩賜一樣。」
葉清玄屈起手指,將面前的支票彈開,撇了埃德蒙一眼:「如果白汐出了什麼事,你會為今天你所說的話而後悔……我保證。」
聽到這句話,埃德蒙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像是暴怒,可被那一雙眼睛看著,卻毫無理由地害怕了起來。
「走吧,師兄,沒必要理會這群瘋狗。」
葉清玄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不識好歹。」
就在他的背後,布萊德利凝視著他的背影,陰沉地神情中露出猙獰。他伸手按住禮服下面的長笛,嘴唇開闔,吟誦出啟動的秘語。
一瞬間,隱約又悠長的笛聲鑽入了葉清玄他們的耳朵。低聲中彷彿帶著陰靈的輕聲低語,一瞬間就纏繞在兩人的腦中,宛如**的種子,開始飛快地生長。
就像是春日陽光下,汲取著朽木的營養,在發狂壯大的黴菌。
突如其來的恍惚降臨在葉清玄的意識中,令他的腳下一軟,險些跌倒。身體僵硬住了,像是被某種力量抽走了力氣,不再接受自己掌管。
這是泰勒曼長笛協奏曲,編號no.68——提線。這是心象系中最常見的曲譜之一,通過入侵意識,令符文宛如黴菌一般寄生,緊接著,抹平受術者的意識,令其變成傀儡的殘酷樂譜。
就在樂曲的操控之下,渾身僵硬的少年緩緩地轉身,像是壞掉的傀儡,一步一步地想回走去。
布萊德利看著回歸地少年,猙獰地眼神中閃現出快意,他緩緩地伸出手:「將雙蛇時計,交出來……」
葉清玄的動作僵硬,卻沒有伸出手去。
布萊德利的眼神越發憤怒,再度催動笛聲,笛聲尖銳,緩緩拔高,卻忽然戛然而止。
就像是被掐死了喉嚨,動彈不得。
於是,胎死腹中。
「喲,布萊德利先生,好久不見啊。」
布萊德利的表情僵硬住了,因為有一隻手掌從後面伸出,搭在他的肩膀上。
那個看起來像是閒逛的男人渾身像是沒骨頭一樣,幾乎掛在他的身上,在他耳邊輕聲說:「我不知道您在外面呆了多久,但是這裡的規矩……您沒忘吧?」
低沉的聲音令布萊德利遍體生寒,他的手臂顫抖了一下。
因為有一隻手按在他懷中的長笛上,掌心中引而不發的以太帶著鏽蝕的力量,只需要一瞬間就能將他視若性命的樂器鏽蝕殆盡!
在樂師協會裡,規矩有很多。最值得樂師去注意的規矩卻沒有多少,被三令五申的幾條中,處罰最重的一條內容為:
——不論彼此之間有什麼恩怨,不准在樂師協會中動手!
「管、管理員先生。」
他僵硬地回頭,低聲說:「我想這是個誤會。」
「大概吧,能否借一步跟您談談呢?」
管理員笑了起來,伸手將他拉到一邊,布萊德利下意識地想反抗,卻無法掙脫,那一隻手像是鐵鉗。
管理員回頭,看著他:「我說,借一步說話,你沒聽見?」
門外,布萊德利的臉色陰晴不定。
管理員從懷中掏出了打火機,優哉游哉地點燃自己的煙斗,抽了兩口,吐出稀薄地煙霧。像是感嘆一樣,他說:
「我不管你和那個小鬼究竟有什麼糾紛,接下來幾天,你最好祈禱那個小鬼別在阿瓦隆出了什麼閃失。」
布萊德利愣了一下,表情陰沉起來:「阿瓦隆這麼大,不一定是我做的吧?」
「阿瓦隆這麼大,你為什麼偏偏要挑這裡動手呢?」
管理員反問,布萊德利無言以對。
「還有,在樂師協會對兩個學徒動手,作為罰金,扣除你兩千貢獻值,你有意見麼?」
布萊德利咬牙沉默,表情變化不定,最後還是不再說話。
「那就這樣吧。你可以走了。」
管理員揮了揮手,看著他還不動,表情就變得困惑了,
「還賴在這兒幹嘛?要罰單啊?」
布萊德利死死地盯著他,許久許久咬牙擠出幾個字兒:「家族會牢記您的餽贈。」然後,帶著埃德蒙轉身離去。
對待這句話,管理員只回應了兩個字:「呵呵。」
許久之後,葉清玄終於從麻痺狀態恢復過來。夏爾的雙手上符文閃耀,閃爍著一絲絲電流的光,正在關切地按著他的肩膀:
「師弟你好了麼?你哪兒不舒服我再給你按按?」
葉清玄揉著自己被電歪了的臉,翻了個白眼:「師兄你再按就把我給弄死了。」
「嘿嘿,我這不是關心你嘛。」夏爾撤去電光,一臉賤笑。
「看來你恢復得不錯啊。」
管理員走進來,看到他們倆,就點了點頭:「沒事兒的話就回去吧。放心,這裡畢竟是阿瓦隆,那個傢伙不敢亂來……」
「呃,謝謝。」
葉清玄在這裡看到他,不知道叫什麼才好。夏爾倒是一臉驚喜地撲上去,大喊著早知道您老人家在這裡我就帶水果上門啦……
管理員殘念地推開了這個賤貨,忍不住嘆氣:「叫我管理員就好,或者拜耳先生。」
「沒必要謝我,這是協會的規矩。」
他拍了拍葉清玄的肩膀:「我有事兒先忙了,有空常來玩呀……還有那個誰,下次記得帶點水果過來呀。最近有點上火,嘴上都起泡了。」
「好嘞好嘞。您喜歡吃啥?我看看變化學院的後院裡有沒有。要沒有我到啟示學院的後院裡找找……」
夏爾揮著手,依依惜別。
葉清玄一陣殘念:合著你整天就惦記別人家後院裡的東西了麼!
在辦公室裡,拜耳站在窗前,看著街道上少年的背影遠遠離去,可他的視線落在了夏爾身上時,卻變得疑惑起來。
布萊德利的曲譜,應該是朝著兩個人一起去的,他感應得清清楚楚。可是為什麼葉清玄中招了,偏偏那個看起來就讓人想要打一頓的賤貨沒事兒呢?
「是布萊德利自己失控了嗎?」
他捏著下巴,自言自語。
中午出門的時候,葉清玄記得這一條路上的人流如織,喧嘩得像是整個世界的聲音都匯聚起來一樣。可回去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那些擁擠的人群都消失了。
喧囂不再,重新變得安靜起來。
就連夏爾都沉默許多了,只是低著頭走在前面,踢著腳下的石子。
「你怎麼了?」
葉清玄看著他,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沒什麼,我挺好啊。」夏爾撓了撓頭髮,卻不回頭看他。
葉清玄搖頭:「你好的時候,你會說『師弟你這麼關心我,師兄我好感動』啊之類的爛話,可你現在這麼說,就說明不好了。
是因為在協會的事麼?」
「……差不多吧。」
夏爾低聲嘟噥:「老師一直都在說,我以後是兄長了。可兄長是要照顧你們的啊。我每天能做的只有插科打諢,其他的什麼都做不到。」
他停頓了一下,將腳下的石子踢遠了:「因為我是廢柴嘛,你知道的。」
葉清玄愣住了,想起在食堂裡巴特的話,還有夏爾萎靡的樣子。他張口想要安慰他,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真的沒什麼安慰人的經驗。
夏爾回頭看他,看到他和自己一樣蔫蔫的樣子,就知道為什麼了,忍不住想要笑。
「你不用擔心我,我其實很好啊,只是不知道哪裡出現了問題而已。」
他攔著葉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時候卡著卡著,就卡習慣了。日子過得頹一點,欠了一些債,經常會去喝醉酒……但這些總有辦法解決。」
「以前的時候,經常會因為自己而難過,喝醉酒,做一些很奇怪的噩夢。醒了之後就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每次我睜開眼睛,都會懷疑自己待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
可是除了這裡,我又沒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葉清玄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麼,夏爾看著他比自己還難過的樣子,就笑了起來。
「但這裡其實很好啊。「
他勾著少年的脖子,輕聲說:」這裡有老師,有你,還有白汐。不再是一個人了。
我要庇佑他們,所以這個城市也能變得很美麗。」
在空曠地街道上,金發的少年輕聲哼著模糊的曲子,他環顧著夕陽下的城市、在建築的間隙中,可以看到遠處的海洋。
夕陽的光落在海浪上,燦爛如金。
陽光從他們的背後落下,在面前的路上拉出了勾肩搭背的投影,那是兩個少年的輪廓。
看著那個不再孤獨的影子,他就不再沮喪,微笑起來。
作者:
裘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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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21 07:50 AM
第七十四章 古典學派
就在離開上城區沒多遠的時候,一輛華貴的馬車就停在了他們前面。
足足有一個人高的魁梧駿馬在前面拉車,宛如火焰一般地長鬃飄蕩在風裡。馬車上帶著鎏金的紋飾和浮雕,裝飾著複雜的銀紋,在夕陽下簡直要放出光來。
馬車的車門被從裡面推開,在車廂中,有人看著他們,露出微笑。
「日安,兩位先生,真是好巧。」
葉清玄本來以為是埃德蒙來找茬,可看到車廂裡的人之後卻愣住了。
在車廂裡,看起來還像是少年的男子踩在羊絨地毯上,純銀手杖被隨意地丟在地上,杖尖上的紅寶石放出落寞的光。
他有著一頭齊腰的金發,容貌看起來像是個女孩子,可大多數女孩子都不如他漂亮,也沒有那一份令人心折的俊朗。
以前葉清玄覺得夏爾很帥,但卻和面前這張臉不是一個類型。比起神經兮兮的師兄,他的眼神中總有一種彷彿來自古井和冰窖中的陰氣,令人不敢小看。
況且,這麼花俏騷包的派頭,這麼燒錢的打扮和穿戴,整個阿瓦隆,葉清玄也就只認識一個人……
「老闆?」
他錯愕地看著車廂中的男子,沒想到會在這裡重逢。
這位鐘錶店的神秘老闆,和數百年前的大藝術家赫爾墨斯重名的帝國爵士,在聽出葉清玄的錯愕之後,便露出得意的笑容。
「自從你考進學院之後,就好久不見啦,小葉子!」
他親暱地揮手:「走進一些,再近一些,沒錯,這位是你的朋友麼?看起來真是俊朗的少年啊,你也有新朋友啦,令我欣慰。」
看著兩人茫然的表情,他露出微笑:「有興趣到店裡喝杯咖啡麼?最近店裡經過了裝修之後,就快重新開張啦。有兩個訪客來,或許會為我帶來一些人氣。
我這裡可是有從勃艮第帶回來的好貨,我的咖啡,保證你在阿瓦隆找不到第二家。」
半個小時後,重新裝修之後的鐘錶店中。
葉清玄和夏爾如同乖寶寶一般坐在桌子後面,手裡端著咖啡杯。
「哦?原來是這樣啊,你們過得還不錯嘛。」
瞭解過情況的赫爾墨斯點頭,「你們的老師是亞伯拉罕先生?我聽說過一些,好像是從軍隊中退役下來的樂師吧?這年頭有軍方背景的樂師開始很少見了,你要珍惜機會啊葉子。」
葉清玄只能點頭。
在這位神秘兮兮又有些神經病感覺的老闆面前,他總覺得自己的智商不夠用。不過習慣他的奇怪思路之後,會覺得這個傢伙意外地是個好人。
夏爾也少見地老實起來,只是對著店裡的其他古董鐘錶一個勁兒地流口水。
葉清玄尷尬地咳嗽了兩聲之後,低頭喝咖啡。
不知道為啥,他總覺得這咖啡的味道比較怪,一股貓味兒……難道這就是上等咖啡的味道麼?好像哪裡不大對啊。
「我還本來以為你肯定考不上呢。」
赫爾墨斯坐在自己的大椅上,將腳撐在桌子上,毫不禮貌地找了一個自己最舒服的姿勢,優哉游哉地說道:
「上一次有東方人進入皇家音樂學院,是二十年前啊。不過那個傢伙和你不一樣,是被請去當教授的。
真有趣啊,日不落的安格魯帝國心臟腹地,最高學府的音樂學院中,竟然有一個來歷不明的東方人擔任副校長……」
「副校長?!」葉清玄懵了。
「沒錯啊。可惜我後來離開了幾年,回來之後他就失蹤了呢。」
赫爾墨斯搖頭感嘆:「真可惜啊,連那個傢伙的婚宴都沒有趕上。聽說結了婚之後就辭職去過自己的二人世界了呢,令人羨慕,令人羨慕!」
「老闆,您還記得他的名字麼?」葉清玄小心翼翼地問。
「我幹嘛要記一個男人的名字?」赫爾墨斯翻了個白眼看他:「員工一號,不要小看你的老闆!」
「呃。老闆你被小看的地方有些奇怪啊。」
赫爾墨斯嘖嘖感嘆:「嘿,反正那個東方人好像最後鬧了一個相當大的亂子呢。不要學他呀,葉子。」
葉清玄嘆了口氣,問:「沒有詳細一點的事情了麼?」
「這就要看你們學校裡的記錄了啊。一般任職教師不是都會有檔案備份在圖書館裡麼?」
少年搖頭:「可惜了,學校的圖書館是不對學生開放的。」
「其實想要看的話也是有辦法的。」
在旁邊,夏爾說:「只要你能成為年級首席,就可以任選一天。進入圖書館,查閱保密等級4以下的資料。其中包括各個學派的入門樂譜,編號在共鳴級以下的筆記和資料……
當然,如果你蛋疼到要去看學校的人事檔案的話,也沒說不能行啊。」
葉清玄一愣:「年級首席?怎麼當?」
「比誰帥啊……才怪。」夏爾攤手:「年級首席,當然是打出來的。你把所有人都打輸了,你就是年級首席了!」
「沒有規定麼?」葉清玄追問。
夏爾翻了個白眼:「公開場合插旗挑戰,十輪對戰全勝,注意,是連續十輪。這可是以樂師的方法進行對決,葉子你就不要想啦。
現在你根本沒機會吧?至少先等個半年再說吧!」
葉清玄沉思了許久,輕聲說:
「聽起來不是很難。正好一次性把埃德蒙他們都解決。」
「……你好有信心啊朋友!」
夏爾已經不知道說他是異想天開還是不自量力好了。
「難道我不挑戰首席,他們就不會車輪戰麼?」
「……」
「哦,年輕人有鬥志,真好啊。」
赫爾墨斯拍起手來,他的視線掃過葉清玄的胸前,就停頓了一下。
忽然間,他直挺挺地從椅子上起身,竟然就這麼詭異無比地硬站在了桌子上。葉清玄只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可赫爾墨斯踩在桌子上,踏前一步,手指掠過他的胸前,尾指靈巧地勾住了懷錶鏈,將口袋裡的懷錶拉出來,落進他的手中。
應該說不愧是老闆麼?哪怕踩著桌子從別人的懷裡掏東西,也能夠做的像是春遊時去為貴族小姐採花一般地優雅……
赫爾墨斯打量著手中的懷錶,神情頓時複雜起來:「好懷念啊……這個東西,你從哪兒撿來的?」
「呃,朋友送的。」
葉清玄有些尷尬,解下懷錶,任由他去看。赫爾墨斯撫摸著它上面的紋路,似是愉悅地笑起來:「小葉子你喜歡懷錶的話,我再送你幾個唄。」
說著,他指了指櫃檯後面的展示架,上面那一排價值不菲的名貴古董懷錶:「就當遲來的見面禮了,你隨意挑吧。」
夏爾大喜:「那我不客氣了啊!」
一根手杖敲在他的腦門上,他嗷嗚了一聲,閉嘴了。赫爾墨斯笑吟吟地看著他:「這可是員工福利,你不算的。」
「怎麼樣,挑好了沒?」
赫爾墨斯指著自己的珍藏:「這些都是我收藏的好東西呢。」
「這個就不用啦。」
葉清玄尷尬地擺手:「都挺貴的,況且我也一直沒幹什麼活兒。」
「嘖。」
赫爾墨斯撇了撇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去。
他的兩指夾著錶鏈,看著旋轉地懷錶在指尖一圈一圈地盤繞起來,嘴裡低聲嘟噥:「那不就沒辦法回收了嗎……這麼糟的作品,應該被當做黑歷史銷毀掉啊。」
「什麼?」葉清玄問。
「沒什麼!」
赫爾墨斯擠出笑容:「既然恰好撞到,我今天心情好,就幫你改改吧。」
說著,不等葉清玄點頭,就將時計拋入了空中。
葉清玄張口欲言的,他卻打了個響指。
一瞬間,隱約的低語和吟唱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一瞬間從極細微變成了極輝煌。無數樂器的聲音映襯著神聖的頌唱,化作雷鳴,從所有人的耳邊電騁而過!
在那無數吟誦的聲音中,有一個蒼老地男聲在輕聲吟誦:「時間呀,請你停一停,因你是如此美麗……」
於是,一切都靜止了。
就像是萬物都凝固在空中,一滴從天而降的『琥珀』將整個店舖都囊括在其中去了。所以,一切變化都被強行靜止,奔流的時光之河也為止凝結。
天災級樂譜——《浮士德》,第四幕,就此展開!
「親愛的朋友,一切理論都是灰色的,唯生命之樹常青。」
宛如化身為樂譜之中的魔鬼——梅菲斯特,赫爾墨斯微笑著伸出手,輕點在半空中的懷錶之上。於是在瞬間,懷錶被層層拆解開來。
自外而內,從錶殼到複雜細密的機芯……
就像是打了個盹,葉清玄一眨眼,看到懷錶從空中落下來,重新落回了赫爾墨斯的手中。
「諾,還給你。」
赫爾墨斯像是惡作劇得逞了一樣,愉悅地笑著:「開個玩笑,不要在意。」
「……我能說我習慣了麼?」
葉清玄一陣殘念。
「啊,對了,差點忘記這裡還有個東西。」
赫爾墨斯撐著手杖起身,然後一路翻箱倒櫃,弄得滿地狼藉。葉清玄呆滯地看著他不斷地翻找著什麼東西,直到最後,最後將一個沉重的皮箱從閣樓上踹下來。
老舊的皮箱像是有些念頭了,上面佈滿了塵埃。
以前在這裡住的時候,葉清玄是直接將床板放在上面的,也沒想著打開去看看這個死沉死沉的箱子裡究竟裝了什麼。
現在皮箱掉到地上,老舊硬化的皮革上就被摔開了一個大口,散發出一股疏於打理的書籍所有的濃厚霉味。
「吶,別說老闆不幫你。」
赫爾墨斯用手杖敲了敲皮箱,「這堆垃圾你挑幾本帶走。」
「這是什麼?」
赫爾墨斯笑了:「你猜?」
十分鐘後,魁梧地塞頓推門而入,看到室內狂風過境、滿地狼藉的樣子,赫爾墨斯正坐在那一堆東西里面優哉游哉地喝著咖啡,「喲,塞頓,你回來了?」
塞頓的表情變得更難看了,「你又搞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出來?」
「哪裡哪裡,只是想到了以前收藏的一些奇怪東西,拿出來整理一下,然後丟掉而已。」
聽到赫爾墨斯說得這麼云淡風輕,塞頓撇了撇嘴,從地上撿起一本已經快要爛掉的書,磕磕巴巴地念道:
「音符……平均律……記錄……這是什麼?」
「哦,被時代淘汰掉的老教材。」
赫爾墨斯滿是感慨:「一些本來應該被埋藏在故紙堆裡,或者說對現在的很多人來說『毫無價值』的記錄而已。收藏癖真是要不得啊,我以前怎麼跟松鼠一樣,看到東西就往家裡搬呢?」
「說人話!」
「好吧好吧。」
赫爾墨斯嘆了口氣:「你知道,現有的樂師體系,都是建築在『平均律』所開創的基礎上的,對吧?
和以前的規則相比,《平均律》所建造的是一個嶄新的開放性體系,恩,不論是可操作性還是上手容易程度都要超出以往不知道多少倍。
以此為基礎,才構建出現在為我們熟知的『樂師九階』等等體系。
那麼,問題就來了……在《平均律》出現之前,樂師們,或者說那時候還被稱為『巫師』的人們,是怎麼施法的呢?」
「靠它?」塞頓看著手中已經完全發霉掉的東西。
「沒錯。」
赫爾墨斯點頭:「在黑暗時代的後期,樂師的理論基礎並沒有完善,七大派系還沒有形成。當時還是『古典時期』,並沒有『以太感應論』的說法。
當時的主流學說是『混沌理論』,也就是奉行『以太不可測』的原則。
雖然不可測,那就只能一遍遍地去嘗試。於是,那群巫師相信所蒐集到的記錄越多,那麼所計算的結果就越貼近真實。
而這樣就造成了一個麻煩。
——沒有公式簡化而形成的資料臃余。」
「你能想到一個新入門的樂師想要學會一個生火的音符,要背誦嘗試上萬條各不相同的『咒語』麼?
理所當然的,古典學派在《平均律》出現之後,迅速衰退了。而你手中的東西,就是它們的所留下來的雞肋之一。」
就在說完之後,塞頓從赫爾墨斯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神情。
那是宛如小孩兒的惡作劇得逞了之後的天真笑容,帶著幾分得意和幾分愉悅,難以抑制的歡喜!
「哈哈哈,真期待啊。」
赫爾墨斯看著窗外的方向,輕聲呢喃:「二十六個音符,起碼四千八百條以上的『咒語』。要背下來這麼多的音節……
估計有人會腦子爆炸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1 07:52 AM
第七十五章 劍欄地宮
六天之後,週五。
午後的熾熱陽光從天空之上潑灑而下,灼燒著人的眼瞳。
在古老的建築之前,布萊恩和多米尼克佇立在入口的陰影中,靜靜地凝視著在廣場上集結的學生們。
「今年的新生數量不少啊。」多米尼克看著那些少年少女們的眼瞳:「看得出來,也麻煩了許多。」
他說:「這麼早給他們開始練習課,校委會那邊有欠考慮了。」
布萊恩順著他的話,微笑著說道:「可能是希望他們儘早見識到樂師世界的真面目吧。這都要靠多米尼克先生的教導。」
多米尼克沉默著,只是抬起手,撫摸了一下斑駁白髮下面的那一道淒厲裂痕。不知道是否是天氣太過熾熱了,從額前一直延伸到後腦的傷疤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可聽到『樂師世界的真面目』,多米尼克就忍不住想要笑?
「想要見識真正的樂師世界,為什麼不去戰場呢?」
他咧開嘴,那種嘶啞的笑聲像是喘息一樣,滿懷不詳:「見點血,看看屍體,去瞭解一下骨頭和內臟的顏色,習慣那種甜膩的味道之後,才算真正見識過吧?
這種娘娘腔的挑戰和對決,能得到的只有晚宴上的談資。」
在沉默中,布萊恩感覺到後背有些發涼。
他不清楚這種陰氣是來自於背後的古老建築,還是面前這個老人的笑聲。他有些畏懼地後仰了一些,旋即有些被激怒了,厭惡地皺起眉頭。
畢竟是自己魯莽了,和這種戰場上下來的老鬼有什麼好聊的呢?他除了殺人之外,只能看看門了……
倏忽之間,多米尼克忽然回過頭了,用充滿白翳的右眼看著他,枯萎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被激怒了?我聞到了憤怒的味道……」
被那一直透視著死亡國度的眼瞳看著,布萊恩的面色一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擠出笑容:「是錯覺吧?」
這種該死的戰場野狗,已經這麼老了,可為什麼感覺還真麼敏銳……
「呵呵,是麼?」
多米尼克笑了笑,不再戲弄這個滿心惶恐的『小孩兒』,只是用那種一貫的沙啞聲音說:「校委會的打算和我無關,我只是一個看門的,除了看門之外,管不了那麼多,也不想管。
校委會能體恤起我這個不知變通的老頑固,給我派個助教來,那其他事情就由你來吧。」
「包括上課的事情?」
布萊恩面色一變,有一種無法抑制的喜悅和錯愕。他本來以為要架空這個不理會校委會安排的老傢伙會需要不少時間。
但他沒有想到,自己第一天上任,對方就將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交出。
這麼輕易和簡單?
看來哪怕是這個頑固不化的老傢伙也是識時務的吧?看到校長大敗,就明智地選擇了妥協。
他努力維持著嚴肅地表情,謙虛地問:「這樣好麼?」
「有什麼不好?」
多米尼克輕聲呢喃:「你來這裡不就是為了這個麼?」
在熾熱的陽光下,他回頭去看這位助教先生。逆著光,布萊恩看不清他的臉,可那一隻遍佈白翳的眼瞳卻帶著屍骨的寒氣,寒氣如潮,沖垮了布萊恩神情中的喜悅。
「既然來了,就好好做。」
他抬起枯瘦地手指,手指上挑著一串銅鏽斑駁地老鑰匙:「時間到了,去開門。」
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可那一瞬間,可自命不凡布萊恩竟然順從接過了鑰匙。他被那種平淡語氣中所蘊含的威嚴所震懾了,不由自主。
他表情變化著,頭一次,他覺得校委會交給自己的任務並沒有那麼簡單。
足足有兩根手指粗細的粗糙銅鑰在摩擦的尖銳聲音中刺入孔中,布萊恩用盡所有的力氣,一點一點的擰轉。
那一扇高聳的青銅之門也隨之震動起來了,就像是被內部旋轉的齒輪和樞紐喚醒。強烈地震動感從槓桿和鎖孔中傳來,每一次震盪都令布萊恩覺得自己體內的骨骼也摩擦起來。
直到最後,古老的大門終於被開啟了一線。在門後,世界一片漆黑,陰風從黑暗的盡頭吹來,帶著空氣腐爛的氣息。
布萊恩後退一步,彷彿被黑暗中湧動的什麼東西所震懾了。
「別傻愣著,帶著學生進來吧。」
在他身後,多米尼克撐著枴杖,越過他走進黑暗裡:
「——上課的時間到了。」
……
……
當盤旋向下的漫長甬道走到盡頭時,所有的學生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一路以來,無處不在的黑暗和壓抑的氣息令他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這一座深藏在地底下的宮殿散發著不祥的氣息,無時不刻。
很少有人知道學院的層層樹蔭中還隱藏著這樣一座古老的建築,看起來就像是即將坍塌的教堂,可教團的建築不會這麼陰沉,它們永遠棱角鋒銳,像是指向天空的劍。
就像是殘磚斷垣拼湊成的廢舊建築中,穿過了銅門之後,就是一條漫長的甬道。
一路上,寂靜壓制了所有人的低語聲,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和腳步聲。還有多米尼克的枴杖敲打在地上的聲音。
「到這裡為止了。」
在明顯是另一棟宮殿入口的地方,寬闊的地下廣場之上。
多米尼克停下腳步,回顧著背後黑壓壓的人群:「以後所有的公開練習課都會在這裡進行,記清楚你們現在所在的位置。
這裡還是入口的範圍,再往前面走就是岔路。」
他停頓了一下,沙啞地笑起來:「在那裡不小心迷路的話,可就沒人能把你們找回來、湊齊了,然後再拼成現在的摸樣了。」
說著,他抬起手掌,握緊了警鐘的繩索,用力拉下。一瞬間,銅鐘震顫,尖銳的高亢鳴叫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可緊接著,有人發出錯愕的驚呼。
在空氣中,那些沉寂的以太忽然甦醒了,活躍起來。
就像是從被桎梏中解放,重新接受了他們的感知和控制。
緊接著,黑暗亮起來了。
銀色的火焰從穹頂之上點燃,古老的燭架上亮起光明。擴散的光亮驅逐了黑暗,也照亮了四周猙獰的雕像和已經失去顏色的壁畫。
當那些半人半蛇或者容貌畸形的詭異雕塑被照亮時,所有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氣。
這哪裡是什麼地下的建築?
這裡簡直就像是……一個墓穴!
……
沒錯,就是墓穴,埋葬著傳說的墓穴。
布萊恩凝視著更黑暗的地方,呼吸變得粗重起來:那個傳說應該是真的。
在亞瑟王死後,傳說中他那一柄刺死了天災紅龍,開闢了安格魯的佩劍——石中劍。還有圓桌騎士的甲冑和武器,都被封存在學院的深處。
據說在失去了主人之後,石中劍依舊會夜夜震鳴,封印在劍刃之中的紅龍之魂依舊在深夜中咆哮。
那是匯聚了當時東西方所有煉金術師的智慧才打造出的武器,在失去主人之後,它已經變成擇人而噬的『怪物』。
王室不願意毀掉亞瑟王唯一的遺物,只能將它封存在這一座墓穴一般的地宮深處,以曾經圓桌騎士團的屠龍甲冑鎮壓。等待有朝一日,再次有新王誕生,將它懾服。
一直以來,類似的傳說數不勝數,但唯有這個傳說是各大家族時代相傳的秘密。布萊恩花費了大量心血爭取到了這個職位,為的就是讓自己的履歷上能夠增加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也是他對多米尼克最不滿的地方,這種足以他以後平步青雲的資歷,竟然長期以來都被一個連走路都需要枴杖的老東西佔據?簡直不知羞恥!
「還等什麼?」
多米尼克的沙啞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宛如洞徹人心的鬼魅,「上課吧。」
老人撐著枴杖,走進火光找不到的陰影中,只剩下陰鷙如夜梟的隱約笑聲傳來:「聽說小孩子們準備了不錯的節目,真是期待啊。
風度翩翩的貴族也能學會如同鬣狗一樣地廝殺麼?」
看著他的背影,布萊恩的面色變得陰沉起來。
他開始覺得這條老狗有些礙眼了。
……
……
就在布萊恩站在最前方,開始講授『樂師對決』需要注意到的地方和規則。可人群裡,白汐卻急得跳腳。
周圍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今天將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投過來的眼神都充滿了憐憫和複雜。越是這樣,白汐的脾氣就越是暴躁。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摳出來!」
她向著周圍的人比劃著小拇指:「怎麼?不服氣?不服氣來練練啊,信不信我分分鐘教你們重新做人?」
那些視線錯愕地收回去了,可白汐的神情依舊憤怒。
「這都過了多長時間了?他怎麼還不來?」
她踩著夏爾的腳,低聲問:「你們早上神神秘秘地出門幹什麼去了?怎麼就你一個回來了?」
「可能是卷子比較多吧。」
夏爾一臉神秘地說:「放心,他保證準時來的,這不還沒開始麼?」
「樂史系?」
一個誇張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了,神情嘲弄地巴特凝視著夏爾和白汐胸前的徽章,問身旁的同伴:「那是什麼院系?我們學校裡有這個派系麼?」
「哦,我聽說過。」
他的同伴輕聲笑起來:「原本是我們啟示學院的,後來因為太廢物了,分院不要,就給趕出去了。後來還出了一個著名的學院廢物,這麼多年了,他們還沒有被廢系麼?」
「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不等夏爾憤怒,白汐踏前三步,杵在那個說話地學生面前。她仰著頭看著他,眼神中滿是一言不合就拔刀信砍的寒氣兒,像是結了霜的匕首一樣。
和葉清玄的眼神不一樣,那個該死的東方小鬼的眼神永遠是帶著憐憫的,看別人的時候像是在看著一個傻叉,不論你們說什麼他都不會有反應。
可白汐不一樣,她可沒有那種我不和腦殘較真的大度,她一旦生氣的時候,就有一種就算被野狗咬了也要咬一口回去的狠勁。
現在她站在比自己高一個頭的男生面前,抬頭看他的時候,竟然將他逼退了一步。沒人相信那種銳利的眼神是出自一個小女孩兒的身上。
「廢物?就算是廢物,也是我罩的廢物。」
她伸出手指戳著那個人的胸口,步步緊逼:「你再從嘴裡蹦出一個字兒來,我就撕了你的嘴。你可以試試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2 08:21 AM
第七十六章 我要打十個
「廢物?就算是廢物,也是我罩的廢物。」
她伸出手指戳著那個人的胸口,步步緊逼:「你再從嘴裡蹦出一個字兒來,我就撕了你的嘴。你可以試試看……」
只會添亂的廢物!
巴特的心裡暗自怒罵了一句,將那個孬種推開,站在白汐的面前。
他帶著微笑,低頭俯瞰著這個小個子的女孩兒,看起來溫文爾雅。可是眼神卻忍不住順著白嫩的臉頰滑下去了,看著她姣好的面容和修長的脖頸,最後忍不住想要滑進領口中。
可是白汐的眼神刺痛了他,令他的笑容僵硬起來,浮現一絲冷意:「你在這裡說這些話,有什麼用?他人呢?」
他看向白汐身後,沒有看到那個白髮的少年,就忍不住嗤笑:「恐怕是不敢來了吧?今天我們可是準備了一場好戲呢,可惜了,遇到了一個孬種。」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白汐斜眼看著他:「說得好像你能做主一樣。你這麼厲害,幹嘛還給那個叫埃德蒙的死胖子做狗?
人家不願意理你,你就鑽出來汪汪叫,想要吸引注意麼?」
「你!」
巴特的臉色鐵青,他怒視著白汐,他看著白汐稚嫩面容上的靈秀和美麗,最後落在她微微鼓起的胸口,眼神就變得惱怒又貪婪。
這個不識抬舉的賤女人,竟然為了一個雜種想要違抗自己?虧自己好幾次不忍心!
他凝視著女孩兒,想要從她的眼中找到被藏起來的慌亂。可看著她倔強的樣子,巴特的心臟卻忽然停了兩拍,眼神就變得惋惜又貪婪。他的聲音輕柔起來了,向著白汐的肩膀伸出手:
「你還相信他能護得住你麼?你知不知道他究竟得罪了多少人?來我這裡吧。只要你聽話,跟了我,我不會讓其他人動你……」
「可惜,她在我這邊。」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了,令他的手僵硬在原地。巴特像是見了鬼一樣回過頭。在他背後,一臉倦容地白髮少年向著白汐咧開嘴,露出笑容。
「不好意思,卷子有點多,做起來花了點時間。」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巴特僵硬在空中的手上,就變得冷了,像是看著什麼垃圾:「現在,能把你的髒手收回去了麼?」
「沒想到你真敢來?」
巴特壓抑著狂怒,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但願等會你不要怕。我們可為你準備了相當長的節目呢,保證精彩至極。」
說著,他比劃了一個割喉的姿勢:「我們走著瞧。」
「隨時恭候。」
就像是挑釁一樣,葉青玄彎腰,伸手環住女孩兒的肩膀,微笑著,看著巴特的眼神漸漸瘋狂,忿然離去。
然後,他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因為白汐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踩了他一腳。
「再不放手我咬你了。」白汐咬著牙,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葉清玄低聲笑起來,「逗他玩呢,多有意思啊。」
「憑什麼你抱我啊!」白汐瞪著他:「下次你站前面,我給你一個公主抱好不好?」
「……表妹,你的力氣,還是算了吧。」
葉清玄滿是憐憫地揉了揉她的頭髮,白汐頓時炸毛了,「看我弄死你!」
-
「好了,大概的規則就說道這裡,接下來可以開始練習了。」
在最前面,布萊恩講解完了所有對戰規則之後,停下了話語。他的視線落向了埃德蒙的所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後,就點了點頭,露出一絲陰冷地笑意。
他提高了聲音,煞有介事地看向四周:「接下來,有哪位同學『自願』為大家示範一下樂師之間的對決麼?」
在他故意將自願這個詞咬的極重,明顯是埃德蒙他們事先已經通過氣,就算對決之後葉清玄受傷也無話可說。
「先生,我願意向我身旁這位同學挑戰,相信他也『願意』為大家演示的。」
在人群中,巴特舉起手。
一瞬間,人群分開了,在兩人身旁形成了一個涇渭分明的圓。
竊竊私語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明顯是早就已經知道將會發生什麼。
她回頭看向葉清玄,少年卻靜靜地佇立在那裡,只是點頭,並沒有其他的表現。
「我會先讓你在所有人面前把人丟光!」在微笑中,巴特的嘴角動了動,聲音陰狠又低沉:「樂史系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應該存在在皇家學院裡。」
「不要拿自己說了不算的事情拿出來誇耀。」
葉清玄低聲說:「我三歲的時候我的父親就這麼教我了,看來貴族的家教有點晚。」
「看來你在找死了。」巴特的笑容收了起來。
「兩位站到前面來。」
在人群前方,布萊恩站廣場的中央,腳下是一道環形之蛇的浮雕,吞噬尾部的長蛇環繞著廣場的中心,鱗片猙獰地從石板上浮現。那種誇張而細緻的動態令人覺得它並非死物,而是某個可怕生物的殘骸,還在石中痛苦地游曳。
「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布萊恩站在兩人的中間,微笑著問,大公無私。
「沒有什麼必要了。」葉清玄緩緩搖頭:「因為我比較討厭麻煩,所以假如一次能夠解決的話,那就儘量一次全部解決掉吧。」
巴特一愣,「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今天,我要打十個。」
話音一落,整個廣場都寂靜了。
十個?
在陰影中,多明尼克像是想到什麼,笑起來:「本來以為一群小孩子的扭打沒什麼好看的呢,沒想到……竟然還有一隻狼崽子啊。
練習課的第一天,就進行首席生挑戰?」
「首席生挑戰?」
當所有人終於明白了葉清玄再說什麼的時候,人群瞬間喧囂起來,像是開水了:「開學還不到十天,就進行首席生挑戰?太誇張了。」
「可能麼?」旁邊的人搖頭。
「恐怕是破罐子破摔了吧。」有人低聲說:「這樣起碼輸得光榮一些。」
就連作為裁判的布萊恩也愣住了。
「首席生挑戰?」
他扭頭看向葉清玄,第一次地,仔細地大量著這個沉默地少年。
寒酸的衣服,沒有煉金裝備,沒有貴族的家徽,甚至還是個東方人……
他皺起眉頭,像是看著一個不自量力的蠢貨:
「你?」
撲哧!
人群中有人輕聲笑起來,稀稀拉拉的笑聲響起,分外嘲諷。有人在人群中拍手,「說不定能行呢,我看樂史系要翻身啦!統一學院的日子到了!」話中充滿了嘲笑的聲音。
埃德蒙的臉色分外難看,他握緊拳頭,撫摸著手指上的戒指,眼神中滿是惡意:再放任下去的話,這個小子說不定就會再挑出什麼事兒來了。
「這種禍根,不能留了。」
在他身旁,有個神情陰沉地少年輕聲說。
那個聲音埃德蒙的身體一顫,終於下定決心。
「這位同學,首席生挑戰是需要校務處考核通過的。」
在前面,布萊恩好不容易忍住了自己地笑聲,帶著一絲嘲諷的語氣:「有理想是好事,但還是專注現實最重要。」
人群中再次響起一陣笑聲,可葉清玄不為所動。
「是麼?這是校務處的批准,你拿好。」
葉清玄從懷中掏出一張加蓋了校務處印章的證明,「拿這個真費勁兒呢,還要做一大堆卷子,害得我差一點遲到。」
布萊恩愣住了,他低頭看著手中的證明,看到上面紅色的印章,覺得產生了幻覺。
這才開學第幾天?就有人從校務處的考察?那群傢伙是怎麼吃飯的?明顯地就放一個下城區的黑脖子通過了考核?
他才不知道,校務處也是一肚子苦水。
天還不亮這個東方來的小混蛋就上門堵門了,說自己要進行首席生挑戰的考核。一點準備的時間都不給他們留。
他們本來想要推諉過去的,卻沒想到這個傢伙搬出了學校的規章制度,還有歷代學生申請首席生考核時的慣例,竟然用校規反將了他們一軍!
校務處的人沒辦法,乾脆咬牙把所有的校務處工作的老師都叫了過來,按照一年級的程度,出了六張簡直是沒打算讓人通過的考卷出來。
其中包括阿斯加德和勃艮第的拓荒戰爭還有聖城的音樂史等等大部頭的著名『掛科科目』,還弄了一張高等數論的畢業試題過來。
反正首席生挑戰方面也包括學業上的東西,乾脆讓這個不自量力的小鬼死心。
結果他們就沒想起來……這個變態白頭髮是在教團的藏書室裡泡大的,別說高等數論,就是拿神學辯論來也一點都不虛。就連今年故意刷人的入學考試他都是拿了滿分的猛人。
拿到考卷時,葉清玄都高興壞了。
到最後,校務處實在沒有辦法,只能認栽,咬牙切齒地開出這一張證明來,反正這個傢伙也是自尋死路。
區區學徒級,一年級裡還有一個入學之前就達到『節律級』,就快要成為正式樂師的傢伙在呢!
「你是不是沒搞清楚?」
就在葉清玄對面,巴特的神情鄙夷:「這是樂師的切磋,不是平民的下流鬥毆。你那些手段拿到這裡來,可是要被趕出去的。」
葉清玄看了他一眼:「我覺得,對於規則的瞭解,我還是要比連學生手冊都不看的人要強出不少的。」
「這、這不合規矩。」布萊恩已經被校務處的一張證明弄得方寸大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脫口道:「就算是你通過了審核,也應該在通知整個學院的情況下再進行的。現在的情況,恐怕……」
「這個請老師不用擔心。」
葉清玄只是從懷中掏出懷錶,看了看上面的時間,「我想,這會應該全學院的人都知道了吧?」
說著,他回頭,看了一眼人群中,賤貨師兄吹了聲口哨,比劃了一切都在計畫中的手勢。
傳播八卦?我擅長啊……
夏爾笑了起來。
笑聲未落,廣場上方的入口,傳來了喧囂的聲音。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2 08:35 AM
第七十七章 卑鄙!真是卑鄙!
在寂靜的廣場上,忽然響起了喧囂的聲音。還有悠長甬道中的紛亂腳步聲。
「前面的你別堵路,快讓開!」
「首席生挑戰呢,快點,晚了就沒了。」
「我要看東方葉吊打挑戰者,快點快點……」
「切,我看是他被吊打吧?!」
「媽媽我要上告示榜啦!」
「來人,快把這個神經病拖出去……」
最後入口處,人群一陣混亂,終於把那個在做實驗時被炸到腦袋的神經病趕出去了。緊接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潮水一樣衝進來。
黑壓壓的一大片人群幾乎佔滿了整個廣場,幾乎所有人都被嚇到了,面面相覷。
「開始了沒?趕快打啊,我趕時間!」
「前排佔座,前排佔座嘞!」
「這位師兄你別走!你、你把我雞腿擠掉了!」
「噓,嚴肅點!首席生挑戰呢!」
在一片喧囂中,人群湧動,除了不少聽說有熱鬧看趕來的學生之外,也有因為好奇而到現場觀看的老師。
葉清玄還在裡面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比如說一臉陰沉的班納,剛剛接到通知,從校外趕回來的老師貝恩等等。
在人群裡,夏爾如魚得水的竄來竄去:「我這裡有小馬扎,誰要?誰要?今年第一場首席生挑戰,近距離觀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瓜子,汽水,冰淇淋,誰要?統一價五鎊一套,不零賣,不要算了。」
「哎呦,這位老師我這裡有把旋轉椅,您要不要來一把?只要五十磅,可便宜了!您要三把?好嘞!」
「夏爾……」
葉清玄忍不住捂臉嘆氣,他早該想到的,這個傢伙為什麼會神神秘秘地扛著那麼多東西跑來上一年級的練習課。
原來在這裡等著呢!
在原地,布萊恩的表情變化,還準備說什麼。卻聽到自己背後傳來的沙啞聲音,「可以,就這樣吧。」
在陰影中,多米尼克發出聲音。他搓著手中的花生,一粒一粒地丟進嘴裡,嘗了一下味道不錯,就招了招手:
「那個誰,過來一下,再來兩包花生……」
布萊恩的表情抽動了一下,沒有反駁。
他最後看了一眼葉清玄,壓住了厭惡的神色,「既然校務處已經認證,那麼就開始吧。但首席生挑戰和常規的對決不同,可是『不禁』傷殘的。」
不禁這個詞兒他咬牙重讀,宣佈對決開始,然後抽身離開。
一瞬間,整個廣場都陷入寂靜。
終於開始了。
-
在噬身蛇之圓中,巴特冷冷地看著另一頭的葉清玄。
兩人面對面地撫胸致禮,做足了樂師切磋地禮儀。只是在兩人相對的時候,葉清玄卻聽見了巴特的聲音:
「你會後悔這個決定的,我成為學徒已經兩年了!」
葉清玄依舊冷淡,只是用那種令人惱火的憐憫眼神看著他。
「如果我贏了的話,希望你們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他嘆息了一聲,「我的時間很寶貴,能不能請你們多讀幾本書,不要再給我找這種『腦殘麻煩』了呢?」
他停頓了一下,搖頭,「浪費別人的時間,是很可恥的行為。」
「你怕了?」
巴特冷笑起來,「這才只是剛剛開始呢。」
葉清玄撇了撇嘴:果然是雞同鴨講,浪費時間。
按照禮節,兩人行禮完畢之後,互相後退十步,正巧站在噬身蛇之圓的邊緣。在場外,布萊恩的指尖夾著一枚硬幣,向著天空彈出。
巴特死死地盯著那一枚硬幣,看著它在天空中翻滾,劃過一道弧線,最後落在上場地的正中央,在石上彈起,發出清脆的鳴響。
開始了!
那一瞬間,巴特抬起手掌,高聲吟誦起音節來,詰屈聱牙的音節從他的口中迴蕩著,以太的閃光從指尖匯聚而來,隱隱在他的面前交織出模糊的屏障。
這是啟示學院『謀定而後動』的戰法,他們相信時機的把握要比魯莽的試探要更重要。在作戰時優先保存自己,不斷積蓄力量,然後抓準機會,一鼓作氣地將敵人沖垮!
隨著吟誦,一個模糊地音符從他的心中湧現了。
符文彷彿帶著鐵石一般的力量,巍然屹立在心靈之中,令他略有慌亂的心神也穩定下來。
這是最常見的加護型符文——『鐵』的應用方式之一,調動以太化作鐵壁在自己周身形成屏障。這個效果是持久的,只要不是碰到爆髮型的符文,就不會輕易破碎,而且還能夠隨時吟誦音節,為其注入新的以太,增加強度。
可是就在音符即將吟誦完畢,他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卻愣住了。
他看到自己的敵人近在眼前。
就在硬幣落下來的一瞬間,葉清玄便動了,他向著前方衝出!
瞬息間像是狂奔的賽跑,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壓抑著肺腑,吐出模糊不清的音節。模糊地音節從他的口中發出,化作隱約地漣漪。
他不顧及自己的氣息不穩,竟然在奔跑之中開始吟誦了!
一瞬間,他的皮膚驟然開始發紅,血管崩起,就像是高溫中快要被燙熟了。他的速度還在加快!
十數米的距離,一簇而過!
就在巴特的音節還沒有吟誦完畢的時候,葉清玄已經以肩膀撞跨了還未成型的屏障,緊接著,前腳猛然踏在地上,像是釘子敲進了土中。
他抬頭,看到巴特猛然擴散開來的眼瞳,還有他眼瞳中自己的倒影。
那一瞬間,巴特張口欲言,可葉清玄才不給他這樣的機會。
他回憶著維托教給自己的方法,
憑著前腳的支撐,他兇猛的衝勢轉化。力量自地而起,沿著小腿向上,衝過腰部,沖上了肩膀,帶動著握緊的拳頭向上,向上,再向上!
直到最後,那自下而上的一拳砸在了巴特的下頜之上。
嘎嘣一聲!
以太消散了!
隨著下頜的脫臼,巴特的雙腳幾乎都在這突如其來的力量脫離了地面,最後翻滾著落在地上。在原地,葉清玄面無表情,其實心裡已經酸爽到極點。這一拳打出去真的像是維托說的那樣,說不出的暢快……
還有——指骨疼死了!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住了甩手的衝動,疼的齜牙咧嘴。
巴特痛苦地在地上翻滾,忍著痛抬頭,嘴角還帶著血絲。
「卑……」
羞憤欲死的他艱難張開口,還沒說完就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一場對決,開場還沒有五秒鐘,就以這麼離奇的方式快速結束了。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葉清玄回憶著巴特最後一句話:『你怕了?』,就忍不住想要嘆氣。
「我只是想要讓你們的心理陰影面積小一些而已。」
他俯瞰著的巴特,搖頭:「你們為什麼就不明白呢?」
「卑鄙!真是卑鄙!」
在場外,巴特的同伴怒吼起來:「他犯規了!」
「這完全和樂師的切磋無關!」
「這是犯規了!」
在場外,布萊恩皺起眉頭,神情陰沉下來:「這是樂師切磋,怎麼能將街頭混混鬥毆的下流手段帶上來!這一場比試是你……」
在他旁邊,有人磕著瓜子兒,打斷了他的話:
「老師,你再看看。」
夏爾帶著一貫的賤笑,指了指場中的少年。
布萊恩聞言一愣,視線落在了葉清玄的後頸之上,在那裡,灼紅的血氣奔流不息,隱隱形成了符文的軌跡。
隨著血氣的奔流,少年消瘦的軀殼中,隱隱傳來溪水澎湃的聲音,那是血液沖刷軀殼所發出的傾向。
「音符‧流動?」
布萊恩的表情難看起來。
「這是音符帶來的效果,沒說音符不能是輔助型的吧?」
夏爾將瓜子殼吐在地上,嘖嘖有聲:「對內加持,加快血液的流動,帶來體能的拔升,相當罕見的音符應用呢。」
同樣是基礎符文之一,『流動』在學徒級是基本沒有什麼用的符文。因為它的效果並不強力,只能控制流體的運動速度,加快水流或者令水流傾斜的速度變慢。
有聖詠學派的樂師曾經提出過一個應用方向,就是將流動應用在自己體內,將血液的流動速度加快,進而帶動體內的其他器官,在短時間內加強體能。
在這種加強所需要的精度太過精密了,而且帶來的效果遠不如同等條件下的其他樂章,因此被當成了冷門應用。
音符的精密操作一直是所有樂師學徒所需要面臨的難關,這需要長期對符文的熟悉和研究,令自己的感知對其熟悉,不斷的釋放才能夠磨合出足夠的精度。
他們就做夢都想不到,有個變︶態硬背了不知道多少條符文的音節記錄,在應用的時候,繞過了對以太的控制。而是直接根據所需的精度調整音節,走歪門邪道,直接略過了這個關卡。
就好像是絕世劍客都需要人劍合一,在大家拚命在熟悉佩劍的時候,有人窮搜天下,砍柴的時候這一把,砍人的時候就換令一把,還有專門切菜的、用來撬鎖的……
難度肯定是前者簡單,但後者想要做成,就未免太過變︶態。也無怪夏爾說他對音符『用強』了。
在原地,明悟過來的布萊恩的面色變換,總覺得哪裡不對。
直到最後,他終於反應過來:「不對,太快了……他的符文的吟誦速度太快了。比正常時間少了一半以上。」
經過他的提醒,人群中的老師也反應過來了。
「沒錯,效果也弱了很多。」
最後,有人恍然大悟:「為了省略一部分音節,他減弱了效果……這是聖詠學派裡『快速吟誦』的技巧。」
「一群蠢貨,連這個都不認得。」
在陰影中,多尼米克啐了一口。
「嘿嘿,戰歌吟誦法啊……還有人懂這一套,真是難得。」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嘿嘿怪笑起來,「這只小狼崽子是亞伯拉罕的學生?落進銳氣盡失的傢伙手裡,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就在場中,無法裁決勝負的布萊恩聽見了多米尼克的聲音。
「他沒有作弊。」他說,「比試繼續。」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2 10:48 PM
第七十八章 看看無妨
數十年前,當阿斯加德人為了增強守備,開啟了一項名叫『狂戰士』的計畫。這個計畫旨在訓練出超出人類極限的強大士兵。
由於樂師本身的培養資金和週期太過高昂,在戰場上畢竟是少數,有時候一個小隊中都不一定能夠配給一名樂師。而且樂師本身的才能,用以支援的話,太過奢侈。如果不小心折損一個,軍隊的指揮者也會感覺痛徹心扉。
因此,在大多數時候,勝負本身只能寄望於士兵之上。
於是,就有人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麼就在軍隊中遴選出擁有樂師天賦的人加以培養就好了。
不需要他們做到像是正規樂師一樣的全能,他們所學習的東西是精心遴選出來的『戰場樂譜』,甚至首要目的都不是殺傷敵人,而是增強自身和隊友。
在這種情況之下,甚至學會幾個基礎符文,達到學徒級就足以在大多數情況下提供支援輔助了。假如能夠到達節律級的話,整個小隊的戰鬥力都會有脫胎換骨的質變。
而且這樣批量製造出來的戰士並沒有昂貴到像是樂師那樣無法接受,有時候可以適當的戰損換取全局之上的優勢。
最後的結果,是名為『狂戰士』的兵種誕生。這一群甚至連合格樂師都稱不上的軍人被正規的樂師冠以『殘次品』、『消耗品』的蔑稱。但是在戰場之上,他們卻發揮出了驚人的作用,甚至研究出了名為『戰吼』的技巧。
時至今日,身披熊皮甲冑,手持符文戰斧的狂戰士已經成為了不遜色於高貴騎士的兵種。他們『戰吼』施展符文和樂譜,增強自身和隊友,在戰場上屢創奇蹟。
理所當然的,這樣的舉措得到了效仿,其中包括安格魯。
多米尼克就曾經擔任過『隨軍樂師』的訓練人。據他所知,當時還有一支名為『龍騎兵』的秘密部隊是由這樣的士兵組成,只是就連軍隊內部很多人恐怕都不知道這一支部隊的存在。因為他們的活動範圍是在人類世界之外的黑暗世界中。
當時的軍部正是不斷地通過製造這樣物美價廉的炮灰來進行對黑暗世界的探索。
只不過『狂戰士』這個兵種本身也包含著阿斯加德樂師們的秘密技術,這種技術壁壘所造成的鴻溝導致其他國家的貿然嘗試注定了失敗的命運。
就在後來,因為一系列不為人所知的原因,這樣的制度就被裁撤掉了。
十多年過去了,已經沒有人記得曾經安格魯軍隊中試圖推廣的隨軍樂師的存在了。只是他沒有想到,是今天能夠在這個幽暗的地下重逢。
哪怕僅僅是簡單的吟誦技巧和音符。
整個學院裡唯一能夠教授這種技巧的人,恐怕也只有一個了……
「軍隊樂師速成訓練手冊。」
多米尼克輕聲嘆息:「亞伯拉罕,你還記著這種不合時宜的東西幹什麼呢?」
在黑暗中,多米尼克摸索出了自己的煙斗,搓出火花點燃,沉默地深吸著。感覺到煙霧氤氳在肺腑中,彷彿那些遺留下來的暗傷都不再刺痛了。
他眯起眼睛:「難道你還沒有死心嗎?」
-
午後,兩點二十分。
熾熱的太陽下,焦躁不安的西德尼等待在校門口,擦著額頭上的油汗,抬頭遠望。來回踱步,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客人。
就在人來人往中,頭戴寬沿帽遮陽的少女無聲而來。黑色的紗巾垂落在她的眼前,蓋住了她的眼瞳,也掩住了秀麗的容顏。
那一頭修長的白髮也藏進帽子裡了,沒有香車百乘,也沒有萬千僕從的擁簇,此刻的她看起來像是一個平凡無奇的貴族少女。只有一個年過半百的僕婦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為她撐著一頂紙傘,擋住熾熱的驕陽。
看到她的到來,西德尼就緊張地吞著口水,趕忙迎上去,操著生澀地東方語言,恭謹問候:「歡迎您的光臨,殿下。」
這位來自雲樓的公主殿下來到阿瓦隆已經半個月了。她的出使使命已經在昨天完成,即將離去。只是不知為何,在離去之前,她卻提出了想要遊覽一下這座城市,領略阿瓦隆風土人情的想法。並且拒絕了皇室提供的路線和保衛,只帶著一個不起眼的僕婦開始了自己的隱秘旅行。
皇室對於她的做法無法干涉,只能秘密通知她行程上的各處,提高警備。務必不要讓入城時的刺殺重演。
在參觀過歌劇院和鐘樓之後,這位殿下已經去過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據說在神學上和梅丹佐大主教相談甚歡。連主教都私下裡表示這位殿下對聖典的見解幾乎和自己不相上下。緊接著,皇家工程院的煉金術師們也拜倒在這位公主的長裙之下,讚頌她的智慧和見解。
如果不是她無意宣揚,隱秘去來,只是觀光,而且對一切保密話題決口不問的態度的話,內閣都會產生這是雲樓城在示威的錯覺。
幸好,現在她的參觀已經到了最後一站,所有人都隱隱了口氣,可西德尼卻壓力山大。如果校長那個神經病還在的話,對付一個難纏的小姑娘自然不在話下。可現在校長撒手不管,西德尼掌權了,他卻沒有把握能頂得住。
現在,他只能祈禱這位殿下保持自己守規矩的風格,不會弄出什麼妖蛾子來。
面對西德尼的歡迎,少女只是頷首,「瑪麗殿下對我說,皇家音樂學院是個有趣的地方。要是能離開阿瓦隆之前看一看,也不虛此行。」
「殿下言重了,學院只是教書育人的地方而已。」
西德尼淡淡地回應,但心裡卻鬆口氣,神情掩不住地驕傲起來。
這裡是哪兒?這裡是安格魯學術沉澱了數百年的地方,精英遍地的學院,至少有三位聖徒出自於這一所學校。堪稱底蘊深厚,除了聖城之外別無二家。其他國家的元首都接待過不知道多少,何況應對一個小姑娘?
「想要瞭解學院的話,大禮堂的參觀是必不可少的,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他在前面引路,「潮月殿下,請跟我來。」
「大膽!」
僕婦被激怒了,踏前一步,對他怒目而視:「你這放浪之徒,竟敢直呼公主閨名!」
西德尼一愣,心中顫了一下,頓時蒙了。沒想到第一句話就踩了線,他忘記東方貴族女子的名字不是陌生人能夠隨口叫的了!
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連忙擠出笑容:「是在下的疏漏,請不要見怪。」
「西德尼先生不是東方人,不明白東方的習俗,不用怪他。我們入鄉隨俗就好。」被稱為潮月的少女伸手,示意僕婦退下,淡然地說道:「這裡不是正式場合,不用叫我殿下,先生用我的姓氏稱呼我就行了,想必在此處也不會搞混。」
西德尼終於鬆了口氣,用力點頭:「雲樓小姐,請跟我來。」
僕婦冷哼了一聲,緊隨其後。
西德尼走在前面,擦了一把冷汗,感覺到任務艱巨。
「皇家音樂學院是四百年前創建的,在百年前,經過著名的藝術家赫爾墨斯先生的改造,現在已經成為了阿瓦隆著名的名勝。
尤其是大禮堂,被諸多建築師譽為哥特風格的代表。」
就在被樹蔭遮蔽的大道上,西德尼在前面引路,口中喋喋不休地介紹著各處古建築的資料,明顯昨晚下過苦功,狠背了一番。
可雲樓潮月卻只是沉默地聽著,偶爾點頭,像是心不在焉,令西德尼的壓力越來越大。忽然間,她腳步一頓,停在了原地。
西德尼的心中咯噔了一下,趕忙湊過去,擠出熱情地笑容:「雲樓小姐怎麼了?這鬼天氣果然太熱了。不如我們去休息一下?」
潮月沉默著,沒有回應他,只是出神地凝視著身側的方向,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許久之後,她伸手指著自己的右側:
「前面,是什麼地方?」
西德尼一愣,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心中大呼不妙,面色有些為難,「這個……」
那個年過半百地肥胖僕婦翻眼看他,「殿下問你,你就回話。吞吞吐吐地,打什麼鬼主意?」西德尼的表情一僵,只好老實回答:「那裡是劍欄地宮。」
「地宮?是地下牢房麼?」
「只是收藏一些老東西的地方而已。」他擦著額頭上的汗,「那裡今天不適合參觀,現在那裡還在上練習課,一群學生在打來打去。有時候還會出現意外,如果您有什麼閃失就不好了。」
他絞盡腦汁地規勸著少女回到正確的遊覽路線上,千萬千萬不要節外生枝!可雲樓潮月的話令他如墜冰窟:
「聽起來很有趣。」
西德尼愣住,他忘記了:面前的少女雖然只有十七歲,但本身就是罕見的共鳴級樂師!從襁褓中出生時,她的血中就帶著其他人望塵莫及的力量。他現在說這些,只能嚇到那些見到血就會尖叫暈倒的較弱貴族少女,卻攔不住一位強大的樂師。
他擦著汗,求救一樣地看向少女身旁的僕婦。
那個隨行伺候的老嬤嬤此時也在規勸:「若是公主要看相撲搏鬥解悶兒,雲樓城中也有不少行家裡手,何苦在這裡?
況且據說西夷決鬥,動輒血濺三尺,斷個胳膊缺個腿兒,怪瘆人的,醜也醜死了。殿下是金玉之軀,何等尊貴,萬萬不能輕易犯險。」
白髮地少女專注地凝視著那個方向,像是出神了,沒有聽到她的話。
老嬤嬤尷尬地停下,直到許久之後,少女收回視線,像是回過神來。
「世界上醜陋的事情那麼多呢。」
她輕聲回應,邁開腳步:「看看無妨。」
不等西德尼引路,她就走向了地宮的方向。
「殿下,殿下!」老嬤嬤急得跳腳,趕忙亦步亦趨地追上去。
西德尼呆滯在原地,忍不住想要哀鳴:這他媽什麼展開?為什麼麻煩的事情都會扎堆匯聚在一起?!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4 12:19 PM
第七十九章 解說
「第四個了!」
當西德尼追著少女跑到地下廣場時,聽到了喧囂的人聲吶喊:「第四個!連勝四場!」
「東方葉加油!」有激動的女孩兒在人群中跳起來揮手,前排的人在大喊:「不要停,繼續!第五個!該第五個上場了!」
少女停下腳步,站在入口處,像是沒有搞明白情況,視線卻落進場中,看到了同樣白髮的少年。
在噬身蛇之圓中,少年沉默地站立著,疲憊喘息。
他的外套已經破了一個大口,隱約能夠看到火焰的焦痕。手臂的一塊被火焰撩傷了,火辣辣地疼。
在他的後頸上,疊加了四次的『流動』符文已經變成了猩紅,微微鼓起,像是要滲出血來。醜陋地如同燒傷的疤痕。
用『流動』控制血液加速奔流,他的體魄已經在疊加之中從一個瘦弱的少年提升到常人數倍的程度。
那種強大的力量感在軀殼中鼓蕩著,帶來一陣陣鈍痛。裸露出來的皮膚已經變成了通紅,被鼓脹的肌肉撐起,幾乎快要炸裂。
這就是『流動』最大的弊端,必須依仗精密的控制才能達到增強的效果,否則反而會損傷脆弱的身體器官。重複了四次之後,他的體能被強化到了極限,可也已經到達忍受的極限了。
再繼續下去,他的內臟恐怕會在衝擊之下留下暗傷,甚至壞死。
他嘆了口氣,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本來預計憑藉著這個賴皮的辦法能夠贏下五場的,但沒有想到,只是四場就已經到達極限了。
不過沒關係,還能繼續。
他輕聲笑了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空氣湧入肺腑,連狂跳的內臟都冷卻下來了。
他回頭,舉起手,高聲宣告:
「下一個!」
「他快要撐不住了。」
在場外,埃德蒙旁邊,他的同伴陰測測地說:「現在是個好機會。」
「還不夠。」埃德蒙的神情陰沉:「對於學徒來說,短時間內,精神消耗能夠支撐起十幾次的符文施放。就算他的體力沒有了,但還有施放其他符文的能力。」
他回頭看向自己的左側:「這一場喬恩你來上,把他逼到極限去。記得留手,我要親自結果他。」
「我辦事兒,你放心。」
名叫喬恩的消瘦少年笑了笑,病態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興奮地嫣紅。他摸了摸腰間的小包:「我早就準備好了。」
緊接著,他走出人群,踏入了圓中。
在旁邊,布萊恩看到他出場,眼神就滿意起來。喬恩和剛才那些派上來打消耗戰的炮灰不一樣,他成為學徒已經一年多了,雖然沒有掌握復合音符的演奏技巧,但在眾多學徒之中已經是佼佼者。
「準備好了麼?」他問。
喬恩正色說道:「老師,葉同學已經連戰四場了,恐怕消耗不少。為了公平起見,我要求使用挑戰者的特權,提升以太的密度。這樣釋放符文會更容易一些。」
他停頓了一下,微笑起來:「我不想佔他的便宜。」
布萊恩滿意地點頭:「理當如此。」
緊接著,不等葉青玄說話,他就敲了敲噬身蛇的蛇首。瞬息間,那一雙雕琢出的蛇目中便放出陰冷的光。在圓環之內,以太的密度驟然上升,提升到了普通程度的四倍!
在場外,人群寂靜了一瞬間,很快,就有平民學生反應過來,怒罵:
「卑鄙!無恥!這哪裡公平了!」
「你還要臉不要!」
「怎麼了?」白汐看向夏爾:「以太濃度提升了不好麼?看起來更容易吟誦音符了啊。」
「也要分情況的。」
夏爾皺起了眉頭:「音符的效果強弱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取決於環境中的以太濃度。但別忘了,這只是對釋放型的效果來說的。對於本身要求自身結構精密,效果精準的符文來說。以太濃度提高了,反而不利於施展。
如果葉子繼續選擇用剛才的戰鬥,『流動』對他的負荷,也會增強四倍以上!他們抓住葉子的破綻了。
他對『流動』的控制還沒有達到完美的程度。」
在場中,葉青玄沉默地感應著空氣中濃厚的以太,許久之後抬頭看向喬恩:「這就是你的戰術?」
「不止呢?」
喬恩冷笑,伸手探入腰間的小包中,抽出之時,指尖卻夾著一縷蛛絲。場外的觀眾頓時發出一聲驚呼。
「吟誦耗材!」
「他要使用其他材料增強以太的效果!卑鄙!太卑鄙了!」
「據說高階樂師在施放樂譜時,有時也會使用特定的材料輔助增強樂譜的效果呢。」
「葉青玄這一次恐怕難了!開學才十天,他才學會了幾個符文?喬恩一年之前已經是學徒了。」
「我看這一次他慘了。」
在噬身蛇之環內,葉青玄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看向場外:「師兄,你一個人在那裡究竟喊什麼啊!很乾擾比賽的好麼!你看其他人都不理你。」
在喬恩背後的人群中,最前排,夏爾正在一個人模仿著好幾個人的語氣,喊得正開心呢。
「屁咧!我這不是在做專業解說麼?」他大聲說,「比賽一定要有場外解說的,你懂不懂規矩?萬一觀眾看不懂怎麼辦?!」
「繼續繼續!不要理他,學長你繼續解說。」
在他旁邊,剛剛入學的新生熱情地遞上了花生和飲料:「您喝口水潤潤喉,麻煩您說詳細點,我就指著您解說看明白呢!」
「你看!」夏爾得意起來,「現在沒胸沒解說,誰看比賽啊!師兄沒有胸,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
葉青玄無語地收回了視線,看到喬恩陰測測地面孔:「說完了?那我們開始?」
「請了。」
葉青玄深吸了一口氣,正色以待。
隨著硬幣落地的清脆聲音響起,喬恩率先後退了一步,謹慎地看著葉青玄的動向。先前那幾次,這貨的戰術已經給他們留下了心裡陰影,不論這次有棗沒棗,先打三竿再說。
出乎他的預料的是,這一次葉青玄竟然站在原地沒有動,嘴唇開闔,竟然已率先開始吟誦符文了!
站在原地沒有動?
喬恩冷笑起來,這一套辦法對付啟示學院的還行,但對變化學院來說,站在原地簡直就是當靶子!
作為變化學派的精深學徒,喬恩早就開始研究變化學派的專有基礎音符,如果不是因為沒有領悟到復合音符的吟誦的話,早就晉陞節律級了。但長期的研究已經令他對變化學派的音符無比精通。
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變化學派的厲害!
既然你站在原地不想動的話,那就不要再動了!
他指尖夾著蛛絲,口中快速地吟誦起音節來。拗口的音節在他口中無規則的跳躍而出,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快速吟誦!」
場外的夏爾故意擺出一臉驚愕的樣子,用刻板驚奇地語氣大喊:「天啊,他竟然也精通快速吟誦的技巧!」
很快,在喬恩的心中,一個繁複的符文緩緩浮現,就像是無數繩子盤根錯節的糾纏在一起,那個不規則的符文的形態扭曲,不斷地變化著。
在空氣中,四面八方的以太匯聚,憑藉著它指尖的蛛絲變化形態,形成了一張只有喬恩能夠感覺到的模糊大網!
以太的羅網在迅速成型,隱約的網帶著星辰般的閃光,正在從虛無中迅速具現!
這是『音符‧桎梏』的應用效果——蛛母之網!
而葉青玄口中的吟誦卻還沒有結束!喬恩的眼神興奮,吟誦出最後一個音節,引導著虛幻地大網罩向葉青玄!
這個東方雜種輸定了!一旦被困在原地,迎接他的就是變化學派的狂風暴雨!
那一瞬間,星光之網猛然浮現,向著前方飛射而出,籠罩向專注吟誦的少年。可就在下一瞬間,所有人的眼球都從眼眶裡掉出來了。
他躲過去了?
他躲過去了!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喬恩將效果指向釋放而出的瞬間,葉青玄未卜先知一般,向左邊橫跨一步,和星光之網擦肩而過!
不可能!
喬恩愣住了,呆呆地看著葉青玄,完全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一個學徒級,怎麼可能抓住自己即將釋放效果的短短一瞬,在他無力更改落點的瞬間從容閃避?!
連一根毛都沒有傷到!
他瞪著葉青玄,很快他就注意到自己的失態,不再空耗時間,再次飛速地吟誦起另一個音符。
同樣的是快速吟誦,這一次比剛才還要短。他從腰包中掏出了拇指大小的一個小瓶子,觸手冰寒的瓶中裝滿了半流的液體,散發著陣陣寒意。
那是煉金術師通過分離出大氣中的氣態物質,將其液化之後形成的水髓,也有學者稱其為『氨』。
這一次再不是控制型的效果了,在喬恩的手中,一團虛無的冷光憑空凝聚出來,氤氳著,散發出刺骨的寒氣。
音符‧寒結!
在他的控制和吟誦之下,冷光漸漸地凝聚,隱約在內部形成了鋒銳的冰晶。冷光照亮了他蒼白的面孔,還有興奮的眼瞳,隨著最後的怒吼,光芒化作迅捷無比的射線,無聲飛出!
喬恩的神情滿是猙獰,你躲啊!你再多躲!霜節射線可沒有蛛母之網那麼慢!你要是能躲過,我就……我就……
我就……
他呆滯地看著毫髮無損的葉青玄,思維呆滯了:我就怎麼來著?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4 08:42 PM
第八十章 他作弊!
不同於喬恩專注吟誦符文,所有人都看的明明白白。
就在剛才的霜結射線釋放的瞬間,間不容髮的時刻,葉青玄又躲過去了?!依舊是如同未卜先知的預判,就像是商量好的表演,葉青玄向左跨出一步,射線擦肩而過!
「喬恩,你還要玩到什麼時候!」
場外有人在陰沉地喊:「搞定他!」
「閉嘴!」他失態地大吼:「我知道!」
「我要看看你瓶子裡究竟裝的什麼藥!」
喬恩咬牙低聲呢喃,從口袋裡再次掏出了一枚鐵塊。只有尾指指甲大小的小鐵塊棱角鋒銳,帶著寒光。
「這次你如果躲不過去的話,就乖乖地給我躺下罷!」
他冷聲呢喃,開始吟誦音節。
「抗議!」
場外,夏爾看到他手中的鐵塊就明白了,起身高喊:「太狠毒了!他竟然要用殺傷性符文!這是蓄意謀害!」
布萊恩冷淡地掃了他一眼:「樂師對決,有所損傷,是正常的事情。抗議無效,不要干擾現場秩序,否則我就把你趕出去。」
在場中,喬恩的吟誦已經即將結束。他手中,鐵塊已經懸浮起來,滴溜溜地旋轉著,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無形的力量掌控了它,令它瘋狂旋轉,就像是弓弩在絞緊了弦,積蓄力量!
這是變化學派的進階符文之一,『音符‧磁』的應用效果——鬼弩。以兇猛的磁力積蓄力量,將鐵矢破空射出,威力堪比軍隊中的輕型弩!
隨著音符的吟誦,喬恩蒼白的臉上已經滿是興奮和猙獰的嫣紅血色,他咬牙發出最後一個音節,將鐵矢破空射出!
在射出的瞬間,他的眼前一黑,對於以太的操控幾乎耗盡了它的精力,而在他全力的控制之下,鬼弩的力量也達到了極限!
一箭射中的話,哪怕是鐵板也能射穿!
就在他準備傾聽慘叫的時候,場外卻發出一陣驚呼。他的肺腑抽搐了一下,連忙振作精神,向著葉青玄看去。
然後臉色變成了慘白。
就在葉青玄的身旁,飛射的鐵片和他擦肩而過,撞到了無形的牆壁,瞬間變形、扭曲,最後落在了地上,發脆清脆的聲音。
他閃過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
喬恩像是見了鬼一樣,踉蹌後退,嘴裡嘟噥著,表情困惑又茫然。在場外的嘲笑聲中,他看到少年嘲弄的眼神,發狂地尖叫:「我跟你拼了!」
他踉蹌向前,不顧自己瀕臨極限的損耗,再次吟誦符文,手掌上亮起火光,音符‧燃燒的效果附著在他的手掌上。
在踉蹌奔跑中,他怒吼著,燃燒之手抓向了少年。
這一次根本不需要預判了。葉青玄只是在他快要碰到的瞬間,向左挪出了一步。燃燒的手掌按在噬身蛇之圓的無形牆壁上,砰然熄滅了。
而他也再沒有力氣撐起身體,眼前一暗,踉蹌倒地。
在最後的瞬間,他終於聽清了葉青玄口中一直念的是什麼東西。
「……番茄雞肉焗飯三鎊、奶油蘑菇湯一鎊、千層麵兩磅、奶油小方兩鎊……」
這哪裡是什麼音符的音節!這分明是今天食堂的菜單!
這個傢伙至始至終都沒有進行什麼音符的釋放,竟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拖著他的節奏,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把自己耗乾了……
「你作弊!」
在地上,氣若游絲的喬恩艱難地發出聲音,他努力地睜著眼睛,怒視著葉青玄,氣得快哭出來了:
「我不服!你作弊!」
「哎呀,被你發現啦。」少年低頭看著他,帶著嘲弄地微笑。
「你、你……你無恥!」
哪怕被人撐起來,帶出場外,也有滿是悲涼地哭喊聲傳來,「葉青玄,你作弊!放我下來,我要和他單挑……」
「我要和他單挑!!!」
最後一聲哭叫無比高亢,然後就背過氣兒去,再無聲息。
在所有人呆滯地視線中,葉青玄風輕雲淡地目送他遠去。
聽到他的哭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伸手探入口袋中,掏出一張寫滿字跡的小紙條,細細地撕成了粉碎。
「哦,差點忘記吧這個東西銷毀掉了。」
他低聲嘟噥:「時間不大夠,所以今天早上考試的時候就帶了小抄,真是不好意思吶。」
場外,埃德蒙的表情無比陰沉。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旁邊,同伴有些不確定地說:「或許,可能他真的……」
「你想告訴我,這個十幾天前才成為了學徒的人,對以太的感應已經達到了樂師的級別?」埃德蒙冷冷地問:「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可能他就是這種變態也說不定啊……」
埃德蒙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種猙獰的眼神令他說不下去了。
埃德蒙握緊拳頭:「不要緊,既然他想要玩首席生挑戰,那咱就陪他玩。這才第五場而已。再派一個人上去,這次謹慎一些。」
接下來上場的三個人明顯要比喬恩謹慎的許多,竟然逼的葉青玄也開始動用音符,以正規的樂師對決方式開始進行對決。
只是面對葉青玄那種近乎料敵機先的預判,先後被葉青玄送出了場外,就連輸都輸得莫名其妙。
而在場中,葉青玄也有些逼近極限了。
短時間內,高強度的車輪戰,尤其是第五場之後,接連三場都是遠超自己的學徒,為了贏,幾乎逼出了所有的潛力,令他飛快地熟悉著樂師之間的戰鬥。
大腦在隱隱作痛,思考也快到極限了。
但是如有神助一般,就在對手吟誦音節即將完畢的時刻,他瞬間以音符‧光晃花了對手的眼睛,然後將他推出了場外。
在寂靜中,葉青玄疲憊地撐著膝蓋,彎腰喘息!
第八場,葉青玄勝!
在場外,所有觀眾發出了狂熱的歡呼,巨大的聲浪令埃德蒙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如果從一開始,所有人關注的是這個剛剛入學的傢伙究竟想要搞什麼的話,那麼最開始的戰術就讓所有人۰大跌眼球,接下來的近乎未卜先知的預判也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真正令他們大呼過癮的,是接下來三場正式的對決,明明陷於下風,可關鍵時刻,葉青玄總能夠如有神助的翻盤取勝,對時機的捕捉和對符文的應用都堪稱妙到顛毫,令人咋舌!
毫無疑問,今天這裡是屬於天才、東方小鬼、葉青玄的舞台!
面對著周圍人群的歡呼和稱讚,葉青玄也暗暗地有些臉紅。
可現在不是羞愧的時候,他只能擺出一副風輕雲淡地面孔,震懾對手,讓那群傢伙摸不清自己的底牌。
「現在的小鬼,作弊的技術越來越厲害啊。竟然這麼欺負人。」
陰影中,多米尼克磕著花生米,桀桀怪笑起。至始至終,他的視線,都沒有關注過考場,反而卻落在場外的夏爾腳下。
隨著場中的局勢變換,夏爾腳尖的開闔和朝向也在微妙地變化著。
「場內和場外的以太反應完全隔絕之後,竟然只憑著嘴型變化和姿勢就能看出對方的狀態,隔空指揮。
而且另一個傢伙的應變能力和執行能力也足夠的厲害,甚至有脫離指揮,獨自作戰的趨勢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他嘆息了一聲,低聲呢喃,「亞伯拉罕教出的好學生啊。」
「下一個!」
在人群的喧囂中,布萊恩看了埃德蒙一眼,肅聲宣告:「接下來是第九場。」
第九場了!你還想讓那個該死的傢伙炫耀到什麼程度?
今天是他上任第一天,現在他已經快要恨死埃德蒙了,上任第一天就讓一個該死的平民從這裡取走了屬於榮光之血的榮耀,他已經想像到了事後校委會對自己的隱秘問責,說不定還會質疑他的工作能力!
人群中,埃德蒙白了一下,他明白布萊恩的意思:你惹出來的事情,你自己解決。
在沉默裡,他咬牙,向著自己花費大量金錢招來的人點頭:「鄧肯,你來。」
名為鄧肯的學生點了點頭,活動著手腕,走出人群。
雖然是一個落魄小貴族家系的子弟,但鄧肯卻和其他人不同,他從小就知道自己除了這個頭銜之外,幾乎一無所有,因此知道樂師是自己唯一的出路。在出眾天賦,在家族不計工本的培養之下,鄧肯在入學時就已經突破了學徒的範圍,達到節律級。
在天才光環的籠罩之下,他重新獲得了尊重,也更害怕失去這一層冠冕,淪落到與其他的平民一樣。
為了向更高的階層攀爬,他需要大量的錢來購買適合自己的樂譜以及材料。
看在錢的面子上,他按照埃德蒙的要求出場,並且會留葉青玄一口氣給埃德蒙解決。只是,待會如何做的漂亮些呢?
他心裡思索著,走出人群,正準備舉手的時候,卻聽見了一個預料之外的聲音。
「我要挑戰!」
小女孩兒站在最前面,高舉起右手,惡狠狠地說:「我早就看他不爽了!」
在所有人錯愕的神情中,白汐大搖大擺地走出來,向著葉青玄咧嘴,笑容燦爛。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5 09:03 PM
第八十一章 符石
「我要挑戰。」
「不行!」
看到白汐走出來,布萊恩下意識地反對。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
「不行?」
白汐湊到他面前,抬頭看著他:「憑什麼啊!我也是一年級,我也是剛入學,為什麼他們能行我就不可以!」
「這,這不……」布萊恩支支吾吾地回應。
「怎麼?想不出藉口了?那就讓開啊。」
白汐冷哼,「我要挑戰,也要當首席生!」
「我支持!」
人群中,夏爾高聲喊,「你比葉子好看多了!當了首席生也不虧!」
在白汐的詰問裡,布萊恩節節敗退,可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肯讓白汐入場。
人群一陣喧囂,對付一個新入學的學生車輪戰就算了,還不許其他人上場,這做派實在是太難看了。已經有人風言風語起來,在嘲弄聲裡,布萊恩的表情也越發的難看。
在遠處的入口,雲樓潮月沉默地看著這一場鬧劇。像是有些搞不明白情況,她扭頭看向西德尼:
「為什麼不可以呢?」
她的聲音滿是:「這是學院的規矩麼?」
「這個……」
西德尼的面色發苦,他總不能說這個是一群貴族學生要給一個不識時務的小鬼好看罷?哦對了,那個小鬼還和你一樣,同樣來自東方。我們真的不是在搞歧視哦,真的,你不要想歪了……
「可以。」
他強笑著,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為什麼不可以?當然行!」
於是,在所有人的見證之下,學院建校以來最無聊的對決,就這麼進行……
噬身蛇之圓中,一片詭異的平靜。
「表哥你渴不渴呀?我帶了水給你。」
「哦哦,謝謝!」葉青玄接過水壺,一口喝乾,感覺到火燒一樣的喉嚨終於好些。
「表哥你餓不餓?我帶了花生。」
葉青玄眼睛一亮:「有鹽漬的麼?給我點,夏爾在旁邊吃得饞死我了。」
於是,一袋還散發著熱氣的花生落入少年的懷中。
「表哥我帶了小馬扎。」白汐說,「你快坐。」
「哦,好的!」葉青玄幾乎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有種淚流滿面的衝動,「表妹你忽然變得好有孝心啊。」
在場外觀眾一片噓聲裡,白汐慇勤地問:「表哥我的服務好不好啊?」
「吼啊!當然吼!」
葉青玄第一次從表妹這裡享受到這種待遇,都快要感動到升天了。
「廢話,你敢說不好我把你從這裡踹出去!」
白汐在葉青玄耳邊磨著牙,聲音滿是威脅:「我從出生都沒這麼伺候過人,今天給你下這麼厚的血本。你要再敢輸了,就自盡罷。」
「那還用說嗎?」
葉青玄握拳:「肯定贏給你看。」
-
「埃德蒙,下一場你親自你去。」
在場外,埃德蒙聽到身後傳來的沙啞聲音。他錯愕回頭,看到班納的眼瞳……那一雙眼瞳是野獸的豎瞳,在陰暗中釋放著碧綠的光,滿是對血的。
「你……失控了?」埃德蒙失聲驚叫。
「還沒有,但『它』很憤怒,你知道吧?」
少年凝視著他,野獸的眼瞳中滿是對於殺戮的渴望。那一片渴望中倒映著埃德蒙的蒼白面容,流轉之間滿是令人不寒而慄的猙獰。
「別讓我再失望。」
他或者『它』輕聲說,「如果首席生的頭銜因為你的原因,讓他奪走……那你也沒有留在這個學院裡的必要了。」
「我知道。」
埃德蒙點頭,眼神出浮現出一絲凶狠,「我會搞定他的。」
他撫摸著食指上的琥珀戒指,轉身走向賽場。
「十分鐘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在場中,布萊恩不耐煩地看著白汐:「如果你不打算挑戰的話,就不要浪費時間。」
「誰說我不準備挑戰的?」白汐翻眼看他:「我正在下毒呢,你沒看見這傢伙正吃得正香?」
「你下毒了?」布萊恩一愣。
「對啊對啊,再過個一百年,他就會毒發,老成一把骨頭,最後嗝屁死了!」白汐比劃了一個割喉的姿勢:「你怕不怕?」
「我好怕啊!這可怎麼辦呀!」
葉青玄在旁邊配合著哭叫,擺出一臉害怕的樣子。
「……」布萊恩的神情一窒,表情抽搐著,努力地不讓自己失控。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你們兩個,不要再浪費時間!」
「切!」
白汐不以為然,踢了葉青玄一腳:「你準備好沒有?我要發功了!」
「哦哦,好了!你發功吧!」
葉青玄趕忙擦乾淨嘴角的鹽粒站起來,將小馬扎、水壺還有半袋花生還給她。看著她鼓鼓囊囊來,又準備鼓鼓囊囊地去。
就在所有人殘念的眼神中,白汐站在噬神者之圓的邊緣,被葉清玄提起後領,放到場外。
在旁邊,布萊恩有氣無力地宣佈:
「第九場,葉清玄勝。」
不知道為什麼,他開始有些討厭這一份工作了。
「玩鬧時間結束了?」
在葉青玄身後,一個聲音冷冷地問。
葉青玄回頭,看到埃德蒙陰沉的臉,就恍然大悟了:「原來你只有在別人把我消耗光之後才敢出現麼?」
「消耗?根本沒有那必要。」
埃德蒙的眼神滿是陰狠:「多來幾個人,也是想要多玩一段時間的。可惜那群廢物太過肉腳,連一點忙都幫不上。。」
「廢物和廢物總要抱團取暖,你是他們的朋友,不要對他們太過苛責。」葉青玄心不在焉地回應,明顯興致缺缺。
啪!
一道冷色的射線擦著葉青玄的腳邊飛過,落在地上,留下一片慘白的霜痕。毫無吟誦,毫無準備,埃德蒙竟然瞬間發出了一道音符,令場外人群一陣驚呼。
「認真點,為了對付你,我可是燒了不少錢呢。」
埃德蒙吹去了指尖縈繞的寒氣,輕聲怪笑起來:「接下來,我會讓你和外面那些雜種知道誰才是這裡的主人。」
葉青玄沉默地凝視著他的手掌,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之後,眼神終於慎重起來。
「音符瞬發?」
他輕聲自言自語。
「這次葉子糟糕了。」
在場外,夏爾的眉頭緩緩皺起:「對手開始用錢砸人啦。」
「你是說符石?」白汐終於反應過來了。
「你竟然知道?」夏爾的表情驚奇起來:「虧我還準備了一大堆解說詞呢!」
「……」白汐已經連白眼都懶得翻給他了。
符石,黑暗世界中的產物之一。它的來源眾說紛紜,但主要的產出方式卻只有兩種。一種是以太濃厚的區域開鑿地脈,憑藉著超大型的探測設備尋找符石的蹤跡。
另一種則是眾多黑暗世界中的開拓樂師最喜歡的方式……
——狩獵。
在以太狂亂的區域,大部分活物都會被暴亂的以太殺死,但有一小部分生物沒有被殺死,反而活下來了。
活下來的生物在以太的侵蝕之下變得更強,更加狂暴,和更加猙獰。就像是黑暗地母的子嗣一樣,它們蛻變為妖魔。
有的妖魔在殺死之後,體內有一定的概率尋找到這種符石。
所謂符石,就是天然狀態下形成的具有符文結構的以太結晶。因其穩定的結構和本身純粹的性質,能夠在特殊條件之下保存。
這種本身就具有音符力量的石頭是重要的煉金材料之一,眾多煉金裝備上的力量來自於它。當然,也有更奢侈的方法——熔煉冥想。
樂師和『符石』進行同調,通過消耗符石中的力量,飛快地增長對符文的感悟,到最後,從而達到將原本拗口複雜的吟誦壓縮簡化到一個音節的程度,也就是『音符瞬發』。
原本這是樂師級的標誌,但在符石的輔助之下,就算是一個學徒,通過消耗大量的同類的符石也能夠達到同樣的程度。唯一的缺點是,只能瞬發從符石中感悟到的那個符文而已。
只不過,想要用這個方法,就要開始猛烈的燒錢了。
符石這種東西可是供不應求的超級暢銷品。一旦出現往往就被搶購一空,價格一直居高不下。甚至不少樂師將它當成了硬通貨來使用。
目前,一枚基礎符石的價格大概是兩根教團制式的青金磚塊。折合成安格魯的貨幣,起碼要十數萬之巨!
而讓一個學徒達到音符瞬發的程度,所消耗的同一種符文的符石,足夠製作一件上好的煉金裝備了。
無怪夏爾說埃德蒙開始燒錢了。
正因為如此,他才對葉青玄開始擔心起來。
這幾天以來,葉青玄的練習和訓練是夏爾一手把控的,他比誰都清楚自己這個師弟的水平。
在葉青玄從赫爾墨斯那裡拿到了那一堆快要發霉腐爛掉的書頁之後,已經過了五天了。
五天的時間裡,葉青玄白天上午呆在書房裡,跟亞伯拉罕學習古代語言和符文解譯,下午的時候就開始實習,把自己所在地下室裡,對著那一堆發霉的記錄開始燒腦漿。
夏爾承認在這五天裡,葉青玄本身的進步飛速,幾乎在以他人數十倍的速度成長前進。但畢竟只有五天……
只有五天而已。
連帶著葉青玄原本學會了的『光』和『鏡』之外,他只學了五個音符,而且還是控制起來最容易的輔助型中最偏門的那些。
原本是控制流體,現在卻專門用來增加體力的偏門音符『流動』、通過扭曲空氣令物體模糊化的『朧』、製造一陣風的『氣』……攻擊性的符文,就一個都沒有學過。
在前面的戰鬥中,他都幾乎陸續用過了。
現在,面對一個憑著符石將『霜結』堆到瞬發程度、對自己已經瞭如指掌的敵人,這一仗……究竟要怎麼打?
在場外,夏爾頭疼地撓著頭髮,苦思冥想著戰略,卻完全找不到任何制勝的方法。
「葉子,這次你慘啦。」
他輕聲呢喃。
噬身蛇之圓中,此刻已經被霜結之光照亮!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6 01:19 AM
第八十二章 我來裝個逼
在一片淒寒的圓環之中,霜結射線縱橫飛射。
刺骨的嚴寒隨著射線的落點擴散開來,在地上凝結出尖銳的結晶。空氣中的水汽被凍結了,變成了飛散的冰粉,紛紛揚揚地散落下來。
就連葉清玄渾身的冷汗都被凍結了,變成了一層薄薄地霜。薄霜緊貼在肌膚上,在血液的流淌中重新融化……
葉清玄喘息著,開始痛恨這個圓內的空間為什麼只有橫豎幾十步的大小。光是留神夏爾的提示,躲避埃德蒙的霜結射線就已經全神貫注了。
霜結這個符文最大的缺點就在於它的衰變實在太快,以射線形態應用的話,隔了十米之後就幾乎毫無威力。
可現在兩人之間的距離根本拉不開十米啊。埃德蒙只需要站在噬身蛇之圓的中心,就可以毫無壓力的向著四周傾瀉霜結射線。
作為學徒級被譽為最物美價廉的音符之一,霜結射線的消耗比同作用的符文要小百分之三十,吟誦速度卻要快幾乎一半。
以埃德蒙多年學徒的積累,一口氣放個二十來發完全就沒有問題。
葉清玄只能抓準機會躲閃、躲閃、再躲閃!
再次和一發霜結射線擦肩而過,葉清玄伸手捏碎凍結在肩膀上的冰塊,竭力喘息。再這麼拖下去,恐怕下場有些不妙。
他必須承認,自己有些小看這個雀斑死胖子。
在場地正中央,埃德蒙看著葉清玄狼狽躲閃地樣子,忍不住冷笑:「怎麼了?就這麼一點本事麼?靠近一些啊,那邊的那位『首席生』!為什麼你連還手的膽量都沒有?」
緊接著,又是三發霜結射線,豪邁地揮灑而出!
葉清玄只來得及脫掉自己的外套丟到正前方,就看到自己的外套瞬間硬化凍結、落在地上,像是石頭落地一樣發出沉悶的聲響。
「你想要耗光我?」
埃德蒙像是看穿了葉清玄的想法,臉上嘲弄地笑起來:「沒那麼簡單。」
他伸手從口袋中摸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瓶子,咬開瓶子塞,將其中湛藍色的液體灌入了喉嚨中。入口冰冷的藥劑沿著喉嚨一線而下,落入胃裡,像是爆炸一樣擴散開來。
強烈的冰冷刺激感擴散到全身,最後化作暖流湧入了後腦。
原本埃德蒙因為瘋狂消耗而蒼白起來的臉色瞬間恢復原狀,充滿了不正常的亢奮血色。那是刺激腦力的藥劑,依靠搾取其他器官的養分,令大腦亢奮起來。
如果是骨瘦如柴的人使用的話,說不定要在事後大病一場。但埃德蒙滿身贅肉,光是那一層厚厚地脂肪就足夠為他的『透支』進行支付了。
眼看著埃德蒙當場服用藥劑,場外的觀眾一片噓聲。
「抗議!」
夏爾大喊:「埃德蒙服用恢復藥劑!」
「抗議無效。」
布萊恩懶洋洋地撇了他一眼,「藥劑、煉金裝備還有吟誦耗材都是樂師本身實力的一部分,在對決時不禁止使用。」
夏爾義憤填膺:「我靠,那下次你們要不要搞點曼荼羅到決鬥場裡吸一吸算了!開個毒蟲party多爽快!」
「注意你的言辭,否則我就把你請出去。」
布萊恩指了指夏爾,又指了指出口:「我是這裡的老師,呆在這裡,就要守我的規矩!」
白汐冷笑一聲,正要反唇相譏,卻有人按住了她和夏爾的肩膀。
「冷靜些。」
那個不知從何時開始旁觀的蒼老男人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那一隻鋼鐵的義肢散發著機油的隱約味道。
「老師?」
夏爾一愣:「你什麼時候來的?」
「從一開始。」亞伯拉罕說:「總不至於我的學生大清早出門去做首席生挑戰,我這個當老師的一點都不知道吧?」
夏爾有些尷尬:「我這不是怕您擔心麼?」
「稍安勿躁,場外鬧得再厲害,對決也還在進行中呢。」
亞伯拉罕拍了拍白汐地肩膀,示意她坐下。眼看著夏爾悄悄地和葉清玄打暗號,他就抬起手掌,敲了敲自己這個無賴學生的腦袋。
「不需要了。」
他輕聲說,「葉子已經再不會看了。」
夏爾一愣,看向場中的少年。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少年的視線就已經沒有再關注過自己發出的暗號了。
他全神貫注,看著自己的敵人,眼瞳中也只有敵人的倒影。原本眼瞳中的淡漠和輕蔑憐憫不見了,被熱意取代,像是微弱的火焰。
像是在笑一樣,他的嘴角無聲地翹了起來。
他開始全力以赴。
因為要贏,要堂堂正正的贏……
「忽然變得有挑戰性了啊。」
他凝視著埃德蒙漲紅的臉,輕聲呢喃:「那就試試看好了。」
在刺骨的寒氣中,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氣,肺腑傳來被寒意刺痛的感覺,和神智卻前所未有的清醒起來。
不需要藥物的刺激,也不需要漫長的休息,一個敵人就是最好的興奮劑。一塊可以用來讓他施展數十日以來所學的磨刀石。
在躲閃之中,葉清玄忽然站定了,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掌,以太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就像是什麼東西要甦醒了。
就在所有人的感應之中,盤繞在葉清玄指尖的弦戒吞吸著以太,釋放出冰冷的銀光。沉睡在其中的樂器在響應著呼喚。
「樂器!這個傢伙……」
埃德蒙的面色一肅,後退了一步,嚴陣以待。他沒有想到,葉清玄的底牌竟然是一件樂器,而且還是樂器之中最高階的『擬態變形』式,能夠隨身攜帶,隨時展開!
可就在嚴陣以待中,葉清玄手指上的亮光忽然熄滅了。
諾大雷聲,結果連個雨點都沒有。
就這麼戛然而止,重新陷入了沉睡。
這些日子以來,他嘗試過無數次喚醒弦戒中沉睡的『九霄環珮』,可惜每一次,到了最後,他和九霄環珮之間的共鳴都會忽然中斷。
就像是缺乏了最關鍵的一環,難以正確展開。
「呃……果然還是不行啊。」
葉清玄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剛剛裝個逼……」
回答他的是數發憤怒的霜結射線,險些將他凍成了冰塊。葉清玄狼狽地抱頭狂奔,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開始吟誦音節。
「這時候才開始,沒用了!」
埃德蒙聽見吟誦的聲音,忍不住冷笑。
他伸手指向前方,霜節射線!
在撲面而來的寒意中,葉清玄驟然開始奔跑,不顧胸臆中翻湧的氣息,他在移動中快速吟誦。在他的周身,空氣一陣湧動,像是霧氣在隨著他的吟誦翻湧。
埃德蒙看著向自己直衝而來的少年,眼神中閃現不屑:貼得越近,閃避的空間就越小。而霜結射線的威力,就越大!
果然是沖昏頭腦了。
他抬起手掌,再一次指向葉清玄的身體,霜結射線的光芒在指尖瘋狂醞釀,刺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這一次,距離前所未有的接近。那種冰寒的色彩照亮了葉清玄的眼瞳。
看著葉清玄跨入五步的範圍之內,埃德蒙的眼中殺意一閃而逝。緊接著,經過雙倍增幅的霜結射線爆射而出!
五步之內,原本的霜結射線就足以令器官凍結壞死。經過了增強之後,其中所蘊藏的寒意足以在瞬間將人凍成一座冰雕!
就在此時,觀眾人群中傳來一陣驚呼。
因為葉清玄還在向前踏步,不閃不躲!
爆裂的射線向前飛射而出,筆直地刺向葉清玄的頭顱。
就在那一瞬間,葉清玄周身的空氣一陣詭異的波瀾起來。就像是射線的前進觸碰到了什麼界限,於是景像一陣翻動。
因為扭曲地空氣在無規則的擾動著,令葉清玄的肢體輪廓變得模糊。
霜結射線刺入了一片朦朧中,就驟然一陣搖曳,近乎荒謬地偏轉了一個角度,一個極其細微的角度,擦著葉清玄的頭髮飛過,射空了!
埃德蒙愣住了,眼瞳中倒映著葉清玄越來越接近的臉,還有無從壓制的錯愕和恐懼!
「這是怎麼回事!」
「——『音符‧朧』!」
在人群中,亞伯拉罕輕聲呢喃,眼神亮起來:「沒錯,就是這樣!」
到現在為止,葉清玄所學的所有符文,都是亞伯拉罕針對應用效果,一個一個為他挑選出來的。
『光』能夠在黑暗裡提供光源、指引太陽的方向,『流動』可以增強體魄、淨化飲水,『氣』操縱微風,封鎖身體的氣味,躲避動物搜查,也能夠防範毒氣。
而『朧』的效果,正是潛行和防備遠程攻擊!
這是每一個被訓練成斥候的樂師都必須掌握的音符。
通過以太攪動空氣,『朧』能夠在瞬間在物體和形成一層『空氣屏障』。在一層屏障並沒有任何的防禦力,但是在樂師的控制之下,能夠在內部產生混亂的壓強。
混亂壓強帶來的是宛如透鏡一般的效果,透鏡不斷疊加,令光線無規律折射,將物體變得模糊。
在陰暗的環境和複雜的光線中,它能夠模糊物體的邊緣和輪廓,令物體和環境融為一體。雖然沒有任何防禦效果,但帶來了誤導箭矢和偏轉射線的能力。
再沒有比這更物美價廉的效果了。
在場外,亞伯拉罕專注地凝視著和死亡擦肩而過的少年,亮起的眼神滿是欣慰:沒錯,就應該這樣。通過誤導敵人,在最後的瞬間激活『朧』的效果。
緊接著,就應該再次拉近距離,然後……
在場中,少年跨越了五步的界限,大步向前,口中吟誦的拗口音節重疊在一起,令週遭的以太波動。
隨著吟誦,在他的心神之中,一個漩渦狀的符文緩緩的亮起,蓄勢待發!
緊接著,下一個瞬間,葉清玄的腳步已經落在埃德蒙的面前。
看著他抬起的手掌,埃德蒙下意識地尖叫一聲,抬起胳膊擋住臉,踉蹌後退。一根手指慌亂地戳向了葉清玄,準備再度釋放霜結射線。
可預料之中的拳頭沒有落在他的身上,葉清玄吟誦的音符也不是『流動』。現在,他們的距離如此接近,幾乎近在咫尺。在葉清玄的口中,最後一個音節,脫口而出!
那一瞬間,埃德蒙還在下意識地尖叫,手中胡亂地醞釀著霜結射線的光芒。緊接著,他就感覺到有一隻手掌貼在自己的胸前,輕柔地貼合在胸口。
嘭!
尖叫聲戛然而止。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6 12:57 PM
第八十三章 龍息戒指
就像是一瞬間,整個胸腔震動了一下。
肺腑遏制不住地在抽搐,膨脹,
葉清玄的手掌貼上去的一瞬間,埃德蒙的胸口忽然高高鼓起,胸腔像是打足了氣一樣膨脹到極限。嘴裡的尖叫戛然而止,即將脫口而出的音符也被掐死在喉嚨裡。
他錯愕地摀住喉嚨,感覺到了短暫的窒息。
即將釋放的霜結射線被打斷了,他的臉色驟然從興奮的赤紅變成了慘白,白到看不到任何血色。
以太的反噬令他瞬間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
此時此刻,場內場外,都是一片詭異的寂靜。
-
陰影中,多明尼克輕聲笑起來,「果然是接近戰中的樂師俘虜標準程序
音符氣。」
原本只誓起微風的音符氣隔著胸口的肌肉和骨骼,直接作用在了肺腑中。效果在層層阻隔之後已經微不足道,只是在原本充盈著空氣的肺臟中進行了一次近距離的共振而已。
感覺的話就像是一拳捅進了肺葉裡一樣吧
應用:氣腔共鳴
這是典型的禁絕派系的應用,直接將人的呼吸和言語打斷。如果效果增幅的話,直接從內部將肺撐爆掉也不是不可能。
由此進階到最後,是聖徒柴可夫斯基的樂譜1812大序曲:它的第一樂章甚至能夠在戰場上直接造成真空內爆。
方圓千里之內屆時都將處於絕望的寂靜地獄裡,只有無數生物被自身的壓力漲破,發出此起彼伏的爆炸聲。
只是在這裡的話,應該有更好的選擇吧
「為什麼不用流動呢」
多米尼克不滿地輕聲呢喃,握緊拳頭:「只要按住他的心口,念出那個音節就可以了、嘭的一聲,像是踩破一個尿泡一樣,敵人就會七竅流血的倒下去太年輕,太年輕了,還是說,太心軟了呢」
他凝視著葉清玄的背影,緩緩:「這可不像是一個狼崽子啊。」
-
在寂靜裡,埃德蒙面色慘白,跪倒在地上,艱難地喘息。
過了許久之後才終於找到呼吸的感覺,可眼淚比鼻涕已經從五官中全都流出來了,狼狽到像是一條野狗一樣。
他跪在地上,艱難地抬起提淚橫流的臉,可眼神卻凶狠又猙獰:「你以為、你這、你這就贏了你這個、這個賤種」
葉清玄皺起眉頭,很快面色一變。
剛剛他想要抬起自己的腳,將這個徹底踹出圈子外面去。可是直到現在他忽然發現,他的腳太不起來了。
就像是落地生根。
「哈哈哈,是不是發現了」
在地上,狼狽的埃德蒙一陣大笑,抬起袖管擦乾淨了臉上的眼淚和鼻涕:「我怎麼可能不防備你貼身進攻我
賤種就是賤種,連煉金裝備都不知道防備」
他艱難地從地上爬起,踉蹌後退,獰笑著,翻開自己的領口,在領口,訂著一顆金色的領扣。
帶著華貴紋飾的紐扣上,紅寶石無聲地釋放著閃光。
毫無疑問,這是一件煉金裝備最簡陋的那種。上面只疊加了五個最簡單的符文:桎梏桎梏桎梏桎梏桎梏
只要一句秘語激活,它就會瞬間釋放出五個音符,將接近到一定範圍的人桎梏在一個地上,寸步難行。
現在,葉清玄已經動憚不得。
在遠處,緩緩後退的埃德蒙終於停下腳步。他掏出手帕擦拭著臉上的眼淚和鼻涕,眼神滿是殺意:「這是是你逼我的。」
「沒有人逼過你。」
葉清玄冷淡地看著他:「從頭到尾都是你在和自己找不痛快。」
埃德蒙的面色一變,猙獰展露無遺:「不能撕了你那張爛嘴實在是可惜,賤民永遠學不會如何向榮耀之血展示尊敬。但沒關係,你現在還可以盡情說話:
他停頓了一下,抬起了右手:「反正過一會,你就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在食指上,一枚鑲嵌著黑色琥珀的戒指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折射出冷厲又鋒銳的光。
「龍息戒指」
在場外,夏爾的臉色瞬間變了:「他們怎麼能帶著這種東西上場」
如果說其他防禦型煉金裝備和精力藥劑只是預防在對決中產生意外的話,那麼這種東西,真的是要殺人了。
只是看到這一件裝備的樣子,他就瞬間明白了它究竟是什麼東西。
百年之前,阿斯加德的神秘煉金術師艾爾利克曾經向他們的皇帝進獻過一批由他製作的煉金裝備,以武裝皇帝的禁衛軍狂獵軍團。
這一批煉金裝備中包括三十枚一摸一樣的戒指。皇帝命令將人在黑色琥珀上雕琢了雙頭的鷹隼,將其賞賜給麾下的效忠者。
這三十枚戒指中雕刻著尼伯龍根之歌的第三樂章。這一樂章中記載著天災黑龍尼格霍德的暴虐之行,也記錄了它的力量。
在共鳴級樂師的全力催動之下,能夠釋放出足以焚燬一個村莊的龍息。哪怕是一個學徒手持著它,也能夠溝通以太,將其化作焚金融鐵的烈光。
那是無盡的光和熱,黑龍噴出的災難之火。煉金術師以毀滅為原型創造了它,為它的敵人施加了永恆的詛咒。
在它前面,就算是一整套騎士重甲也只能被融化成鐵汁。
「葉子,快認輸」
夏爾大吼:「認輸啊」
可場內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隔絕了,他的聲音在外面迴蕩,卻進不去。夏爾一愣,回頭看向裁判:
「喂,停下,我們認輸」
無人回應。
布萊恩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
-
「喂,他們好像在讓你認輸啊。」
在場內,埃德蒙冷笑起來:「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怎麼樣跪下來,為你的所作所為道歉。我會放過你。」
「你什麼時候覺得我會認輸了拿出那一枚龍息戒指之後麼」
葉清玄凝視著他指尖的那一枚戒指:「聽著,埃德蒙,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那麼做。那個東西你駕馭不了」
「哈哈哈,害怕了」埃德蒙大笑起來:「我竟然能夠看到你害怕的樣子,真是稀罕啊可惜,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他獰笑著,握緊拳頭。龍息戒指之上,黑色的琥珀中醞釀著隱約的火光:「你錯過了最後的機會」
他低聲吟誦秘語。就在戒指中,黑色琥珀中舞動的火光越發猙獰,隱約可見火焰化作龍首,無聲咆哮。
恐怖的高熱從他的指尖擴散開來,哪怕儘量控制威力,埃德蒙的眉毛和頭髮也在熱量的烘烤之下捲曲起來。
在戒指的正前方,空氣扭曲成環形,在環形中,醞釀著隱隱地毀滅之火。
就在埃德蒙的專注控制中,忽然響起少年沙啞的聲音。
「其實,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訴過你。」
他悚然一驚,抬頭,卻看到葉清玄伸手探入口袋中,握緊拳頭,像是掏出了什麼東西:
在埃德蒙錯愕的眼神中,少年緩緩展開了手掌,裸露出指節大小的玻璃瓶。玻璃瓶已經被握碎了,其中銀色的流體無聲地流淌出來,懸浮在半空中,漸漸融入了以太的閃光之中。
「音符瞬發,我也會。」
-
在以太狂亂的漣漪中,他掌上的水銀宛如沸騰一般翻滾,嗤的一聲消融不見。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銀光照亮了兩個人的面孔。
也將埃德蒙的臉色照得刷白。
他怒視著葉清玄,口中加緊吟誦啟動秘語,已經打算硬吃一道音符,也要將葉清玄徹底焚燒成灰燼
而在他的對面,忽然有一聲清脆的聲音發出。
就像是秒針在表盤上跳躍的聲響。
在葉清玄手中,紋飾著雙蛇交纏的懷錶無聲亮起,葉清玄輕聲吟誦秘語:「萬物黯淡,唯有生命之樹長青。」
那一瞬間,莫名的輝光從他的眼中亮起。
就像是忽然之間從人類的軀殼中超拔而出,他的視角在飛速的拔脯俯瞰著這個狹窄的空間,如同俯掌觀紋。
這就是這一件懷錶的力量麼並沒有增強他自身,可是他和以太之間的聯繫卻瞬間變得無比緊密。現在,以太就是他的延伸。哪怕任何一個微小的變化也映照在他的心中。
他能嗅到地宮大門之後吹來了腐朽的風,他能夠看到白汐臉頰上緩緩滲出的汗珠,他能夠觸碰到蛇人雕像猙獰的面孔。
他聽到了所有人呼吸的聲響,像是墓中此起彼伏的風。
就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一夜。
他閉上眼睛,心神之中重新浮現了那個流轉的音符。變幻不定的音符運行在他的意志中,卻像是一條河流,映照著意志的倒影。
他感應著符文時,符文也在感應著他。
這是前所未有的緊密聯繫。
這就是所謂的音符瞬發的境界吧
他睜開眼瞳,吟誦音節,引導著那些蓄勢待發的以太向著前方匯聚。瞬息間,融入以太中的水銀之光從四面八方重新亮起。
虛空中傳來冰層破裂的聲音,那是無數以太碰撞、變化、最後化作結晶的聲音。那些結晶在虛空中迅速浮現了,它們彼此結合,拓展,化作了真實不虛的形體。
它們帶著金屬的閃耀銀光,組成了少年記憶中真實不虛的形體。
到最後,隨著一聲金屬震顫的輕鳴,最後一片碎片落在自己的位置上,龐大的矩陣再一次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
在場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片寂靜。
「這是什麼東西」
有人輕聲呢喃。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7 11:19 AM
第84章 勝者
鏡!鏡!鏡!鏡!鏡!鏡!
在場內,宛如蓮花一般旋轉盛放的矩陣,終於顯露出了自己的樣貌。
十七道真實不虛的『鏡』懸浮在空中,形成矩陣,就像是依舊運行在『銅軌』,順著不存在的軌道變化形態。
宛如蓮花在雨中變化、開闔,它們彼此結合的親密無間,將埃德蒙囊空在其中,幻化出重重倒影。
這就是葉清玄唯一能夠瞬發的音符『鏡』,這也是他這十天以來最大的成果之一。
那一夜之後,這個他記憶中唯一殘留下來的符文已經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子裡,變成了本能。現在在雙蛇時計的輔助之下,他終於能夠達到『音符瞬發』的程度。在以水銀為吟誦耗材時,甚至創造出了和燈塔中的鏡子別無二致的矩陣。
但只是這樣的音符,現在,看起來似乎於事無補。
在隱約狂湧的熱意中,埃德蒙也愣住了,他不敢確信葉清玄最後的反撲,竟然是這種東西。
「你以為這種東西擋得住我的龍息?!」
他有些不敢置信。
「開玩笑,當然擋不住好麼。」
葉清玄雲淡風輕地搖頭:「不過,你現在停下來還來得……」
「那就去死吧!」
埃德蒙打斷了他的話,抬起手掌,眼神滿是猙獰。
在他的戒指上,積蓄到極點的琥珀已經變成了赤紅,下一刻,毀滅的龍息即將噴湧而出。
在場外,已經有的學生遮住眼睛,不忍心在看。
可布萊恩終於反應過來了,面色劇變:
「埃德蒙,快停下!」
「晚了。」
多米尼克咧嘴大笑,幸災樂禍。隔絕內外聲音的屏障可是你自己加的,和旁人無關。
-
噬身蛇之圓中,以太狂湧。
爆烈的赤紅之光在琥珀中亮起,只是一瞬間,那種觸目驚心的赤紅就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瞳。狂烈的熱意向著四面八方傾斜,一直以來無形無質的屏障也在這種餘波的衝擊之中顯露了本身的形體,將那種熾烈的光輝拘束在其中。
僅僅是釋放之前的前兆,就已經如此的驚人。
埃德蒙竭盡全力地引導著以太,可是在抬頭時,隔著那一層赤紅的火光,卻看到葉清玄嘴角的微笑。
——如此憐憫,如此嘲弄。
在眾目睽睽之下,葉清玄抬起手掌,打了個響指。
一瞬間,靜止的鏡架矩陣迅速的旋轉運行起來。仿照自教團設計的精密機械此刻在以以太的形式重演。
十七道閃耀著銀光的鏡影在瞬間合攏,沒有彼此碰撞時摩擦的火花,沒有齒輪旋轉,絞盤運行的尖銳聲響和飛迸火花。
無聲之中,矩陣如蓮變化,悄然合攏。
那一瞬,無窮盡的赤紅之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聲令所有人頭皮發麻的尖叫哀嚎。
「啊!!!!!!」
-
一瞬間,十七道鏡面就組成了封閉的矩陣,將所有的光和熱都囊括在其中。彈指之間,那種恐怖的高溫就將鏡面灼燒至赤紅。就像是熔爐即將被燒穿了,隔著薄薄地壁障,就看到鐵汁和銅水在火焰中沸騰。
龍息還未曾釋放,那種光芒中所蘊含的高熱就已經足以令『鏡』的效果在瞬間蒸發。
可彈指之間,就足夠那原本應該豎立在燈塔周圍的矩陣將光芒折射、增幅千萬次,將其中化作熔爐。
那可是教團所建造的『矩陣模型』,僅僅是雛形,也足以將一線燈火化作刺穿黑夜,釋放光明萬丈的燈塔!
鏡之矩陣只在那種可怕的環境下維持了一瞬,就破滅了。
而一切光熱和高溫都已經消失無蹤。
即將噴射出的龍息曳然而止,失去了控制。而如狂潮一般匯聚來的以太還沒有來得及燃燒就潰散開來,無聲地消散了。
只留下渾身焦黑的埃德蒙倒在地上。
-
-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用被灼傷的手掌摀住臉,摸索著自己的自己的身體,卻只能摸到在瞬間被燒燬的皮膚和幾乎換成焦炭的衣服。
「你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
他發狂的尖叫,面孔上滲出血絲,無比猙獰:「你這個賤種,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我只是讓你體驗一把『燈塔』感覺而已。」
葉清玄走到他面前,彎腰看著他:「放光發熱的感覺怎麼樣?希望你以後能夠像是燈塔一樣,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葉清玄!」
埃德蒙聽到了少年的聲音,嘶啞地咆哮:「葉清玄!!我要殺了你!」
他的表情是如此的扭曲,以至於焦炭一樣的皮膚都破裂了,深處了帶著血絲的透明液體。
「埃德蒙!冷靜!」
噬身蛇之圓的屏障在瞬間碎裂了,布萊德衝進來,手忙腳亂,將治療藥劑一個勁兒的灑在他身上,為他吊住了一口氣。
「聖詠樂師呢?!聖詠樂師呢!」
他慌亂地看向四周,全讓忘記,自己為了配合埃德蒙他們的計畫……早就將練習場裡常年配備的那個聖詠樂師調走了。
「你竟然下手這麼狠毒?!」他怒視著葉清玄,幾乎遏制不住自己的慌亂。
「呵呵。」
葉清玄只是聳了聳肩:「首席生挑戰是『不禁』傷殘的……這句話難道不是老師你說的麼?」
「你!」布萊德的神情鐵青,無言以對。他冷冷地看了這個學生一眼,扭頭和埃德蒙的同伴將埃德蒙抱起,想要送往醫務室。
可是在他們的前面,有人攔住了。
「別著急呢,老師。」
夏爾截住了他,打破了他想要矇混過關的想法。看著他慌亂起來的神情,夏爾就笑起來:「最後一場,您還沒宣佈比賽結果呢。」
「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糾纏這個!」
他的眼睛一動,不願意正面給出結果。
「是麼?」
夏爾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老師你先忙吧。剛剛我閒逛的時候,正巧碰到了一個老伯,他好像對你很不滿的樣子呢。」
布萊恩愣了一下,回頭看向身後。在陰影中,多米尼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言不發。不知道為什麼,被這一雙眼睛盯著,布萊恩的額角就滲出一道冷汗。
在所有人的凝視中,他的表情抽搐著。到最後無奈屈服,咬牙宣佈:
「第十場,勝利者,葉清玄!」
一瞬間,寂靜的人群發出宛如海潮一般的歡呼。見證了整個奇蹟一般的過程之後,所有人都忍不住心中的坎坷和激動,幾乎快要跳起來。
在人潮中,白汐興奮地尖叫著。
她歡呼著,回過頭,看向場中的葉清玄。
在噬身蛇之圓中,她只看到少年孤獨的背影。
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葉清玄回頭,看到她的笑臉,就向她比劃了一個大拇指,疲憊地笑了起來。
就在女孩兒錯愕的眼神中,白髮的少年無聲地倒地。
陷入暈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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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宮的入口,雲樓潮月靜靜地凝視著這一場對決的結束,表情無悲無喜。就像是在看著天空中的蜃樓倒影,凝視著一片虛幻。
「一群不知禮數的東西,當著公主的面竟然狠下毒手,敗壞了您遊覽的性質。」
在旁邊,擦著汗的西德尼低聲解釋:「請您不要誤會,這種敗類在學院裡畢竟是少數,真正的學院精英都是遵守禮儀的紳士。我們還為您安排了今年晚宴,您一定會……」
少女像是沒有聽到,只是專注地凝視著廣場的中央,那個暈厥的少年,還有抱住他,滿臉驚慌的女孩兒。
像是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場景,她淡漠的眼神也錯愕起來,越發地不解。
在廣場上,白汐像是無意,抬起眼睛看向少女所在的方向。
隔著密集的人潮,有那麼一瞬間,她們的視線通過狹小的空隙匯聚在一起,看清了彼此的面容。
高貴和狼狽、淡漠與驚慌,成熟與稚嫩……
一個像是公主,而另一個不像。
彈指過後,人潮重新彌合,那個小女孩兒像是被海水淹沒了,消失不見。
少女下意識地踏前了一步,又猶豫了。
另一步終究沒有邁出。
許久之後,雲樓潮月緩緩轉身,任由那個小女孩兒消失在人海裡。
「或許這樣也好……」
她輕聲呢喃。
「嗯?潮月小姐您說什麼?」西德尼沒有聽清。
「沒什麼。」
她冷淡地搖頭,忽然輕聲說:「我想我要離開了,就此告辭吧,西德尼先生。」
「潮月小姐,潮月小姐!」
西德尼愣住了,下意識地追了上去,抓住了少女的袖管:「究竟是哪裡……」
話音未落,他說不下去了,因為少女回過頭,沉默地看著他。
那一雙眼睛並無鮮明的怒意,也沒有露骨的厭惡,只是淡漠。
像是高高在上,從雲層之後的天空上俯瞰凡塵,所以倒映著人類的醜陋和狂妄。
被那一雙眼睛看著,他下意識地鬆開了手,後退了一步,手足無措:「不是,我、我不是故意……」
少女再無言語,轉身離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7 11:21 AM
第85章 期待和孤獨
當葉青玄從昏睡中醒來時,已經是黃昏了。
他躺在學校醫院的修養病房裡,駐守在醫院的那位聖詠派系的樂師告訴他他沒事兒,只是腦力消耗過大,長期營養不良還有情緒起伏過大而已。
雖然聽起來就不像是沒事兒的樣子,但畢竟不是什麼難纏的病。
「診斷的錢就免收啦,托你的福,今天有個大手術可以練手。」
那位醫生離開之前興奮地搓著手,「如果你能多送一點像那種有錢小少爺來我們這裡做小白……呃,我是說治療的話,以後你的處方我們可以打八折呀!」
啪,門關上了。
病房裡只剩下沉默地亞伯拉罕。
在沉默裡,他凝視著葉青玄,眼神滿是複雜。葉青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老師,怎麼了?」
亞伯拉罕沉默著,金屬手指敲打著膝蓋,像是在努力的組織措辭,找一些恰當的、溫和的詞語來交流,可到最後,他似乎屈服於自己貧乏的交流技能,嘆了口氣,放棄了。
「為什麼不全力以赴?」
他抬起頭,直截了當地說,「你收手了。」
葉青玄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了。
「被看出來了麼?」
他尷尬地撓了撓臉,想要緩衝氣氛,但亞伯拉罕卻沉默著,等待他的回應。
他收手了,最後的關頭。
那個時候,龍息之光還在醞釀,想要摧垮矩陣的話,至少還需要兩息的時間。可兩息的時間足夠埃德蒙作法自斃,在自己釋放的毀滅中被焚燒成焦炭。
不會像是現在這樣留下一口氣,不會像是現在這麼不乾不脆,也不會像是現在這樣懷恨在心。沒錯,只要當時在狠心一些。
只要當時殺了他的話……
「如果不收手的話,會很麻煩的吧?殺了人的結果很嚴重的,他們的報復說不定更厲害,老師你那裡的壓力也會很大,而且……」
葉青玄結結巴巴地解釋,卻在亞伯拉罕的眼神中說不下去了。亞伯拉罕看著他,輕聲問:「葉子,你在意的,恐怕不是這些吧?」
「老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了。」葉青玄沮喪起來:「我不是已經全力以赴了麼?我已經很努力了啊,你看,我都已經贏了。」
「贏了是結果。」亞伯拉罕淡淡地說:「全力以赴,是將一切東西都押上賭桌的決心。」
葉青玄愣住了,許久之後,他挫敗地低下頭:
「老師的意思是,我應該殺了他麼?」
「葉子,我不知道你怎麼看待樂師。但樂師沒有其他人說的那麼神聖,它有的時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工作的話,就有骯髒的也有不骯髒的。但就算是最乾淨的樂師,手裡未必就能夠乾淨。我的意思,你明白麼?」
亞伯拉罕看著他:「殺人總是不好,但有的時候,不好的事情,未必不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不論是什麼選擇,都好過選擇『軟弱』。
——軟弱,就意味著要依靠敵人的憐憫去存活。」
葉青玄:「我……有把握。」
「把握不是每一次都有的!」
亞伯拉罕提高了聲音,「在樂師的對決中軟弱,是對自己生命的不負責。你的敵人已經弱到需要你去賜予他們憐憫的程度了麼?
葉青玄低下頭,無言以對。
亞伯拉罕看著他沮喪的樣子,長嘆一聲,輕聲說:「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輕敵』,葉子,我不希望我的學生死在我前面。」
「我……」
葉青玄低著頭回答:「我知道了。」
「現在不大適合聊這種話題。你先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亞伯拉罕有些笨拙地說完,起身道別。可拉開門後,卻猶豫了一下,回過頭看他:
「葉子。」
「嗯?」少年抬頭看他。
「恭喜你。」
他輕聲說,尷尬的神情裡也充滿欣慰:「我原本想說的只是這個而已。」
門,無聲地關上了。
-
許久之後,一個人影躡手躡腳地鑽進來,左右看了看沒人之後,就大搖大擺地走到床頭,抓起果籃裡的水果開始當仁不讓地啃了起來。
看著少年專注思索的樣子,他就毫不客氣地拍了一下葉清玄的後腦勺。
「嘿,小鬼,怎麼了?」
夏爾壓著嗓子,擺出一副喝醉了酒的奇怪大叔的語氣:「是在煩惱青春期的小秘密麼?沒關係,讓叔叔來告訴你……」
回答他的是一根不客氣的中指。
「師兄,你的智商要是能夠穩定在一個平均值上該多好。」
「你這不是還精神得很麼?虧我在外面偷聽的時候還挺擔心你。」
夏爾無奈聳肩,拍了拍他的肩膀:「放鬆點咯,老師其實也是為你好。就像是師兄也是為你好一樣,對不對?」
「我知道。」
葉清玄有些傷腦筋地揉著眉心,靠在床上:「就是因為知道,才頭疼。」
「為什麼?」夏爾一愣。
「你知道麼?我……很討厭被別人抱有期待。」
葉清玄整理著思緒,輕聲說:「對我來說,期待這種東西就像是如果我不去做什麼事情,不去達到什麼目標,或者不改變自己的話,就會很失敗。」
他回憶著神父和老師的臉,忍不住嘆氣:「別人對你越是期待,到時候就會對你失望得就越厲害。既然是這樣,幹嘛還要期待別人呢?」
「……原來你在糾結這個?」
夏爾的表情無奈:「別中二啊,葉子。」
「『中二』是什麼?」
「一種會降低智商、讓人糾結變成文青的病,到了晚期會覺得拯救世界只能靠自己,為了妹子我要幹翻大魔王,或者乾脆想要毀滅世界……」
「聽起來不錯?」
「其實也還好。」
夏爾嘆氣,撓著頭,許久之後抬起頭看他:「葉子,你都十七歲啦,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才好。
期待或許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不想被人期待的話,你就會……活的很孤獨。」
「孤獨又沒什麼不好。」
葉清玄低聲嘟噥,「孤獨我也過的也很開心啊。」
聽到他這麼說,夏爾笑起來了,像是聽到了天真的玩笑話。
「葉子,你可以過的很開心,但也可以過的很孤獨。但不可能有人又開心又孤獨……」他輕聲說:
「……那是你在騙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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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瓦隆黃昏
在寂靜地小巷中,雲樓潮月似是漫無目的地隨意前行著。
在這個異國的城市裡,她環顧著四周陌生的風景,低下頭時,像是用腳步的幅度來度量著青磚的距離。
在她身後,老嬤嬤亦步亦趨地跟隨,看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怎麼了?嬤嬤?」
雲樓潮月回頭看她:「你有什麼話對我說麼?」
嬤嬤低下頭,輕聲規勸:「殿下乃是千金之子,仙骨天生。這裡畢竟是夷人的地界,若是出了什麼閃失……」
雲樓潮月搖頭:「再說,這裡沒有其他人了,嬤嬤你沒必要用殿下來稱呼我啦。」
「可殿下就是殿下,怎能……」
聽到她的話,雲樓潮月點頭,恍然大悟:「看來雲樓慶喜什麼都沒有告訴你啊。」
老嬤嬤地神情一窒,許久之後才艱難地扯起嘴角:
「殿、殿下又在開玩笑了。」
「我沒有說笑啊。」
在寂靜的小巷裡,雲樓潮月停下腳步,回頭看她:「你所效忠的,不正是我名義上的那位『叔叔』,雲樓城的『正統』麼?」
沉默中,嬤嬤沉默地看著她,許久之後惶恐地眼神漸漸鎮定下來了,變得冰冷起來:「殿下果然法眼如炬,只是老身不知,究竟何處出了破綻?」
少女搖頭:「嬤嬤其實你一直做的很好,忠心耿耿、兢兢業業,哪裡有什麼破綻可言?」
「那為何……」
「嬤嬤你知道麼?夷人有一句諺語,說眼睛是心裡的窗戶。」
雲樓潮月看著她的眼瞳,眼神如此淡漠:「這句話說得很對,因為我每次看你的眼睛,都覺得你的心裡藏著鬼魅。」
嬤嬤愣住了,許久之後輕聲嘆息,「原來如此,老身從一開始……就被看穿了嗎?」
她抬起手,摘下了別著頭髮的簪子,於是斑駁地灰髮從腦後散落。隨著骨節的劈啪聲,她一直托著的背緩緩挺立而起,臉上蒼老地斑點和咒紋顫動著,緩緩地蠕動,最後消失不見。
在她的襦裙之下,原本臃腫的肉體顫動著,漸漸地收緊,骨架卻再膨脹,變得越發硬朗。手背上鬆弛的皮膚緊繃,浮現出魚鱗一般地質感。
瞬息之間,她就不像是那個忠誠又市儈的僕婦了,變得凶狠,眼神凌厲。在她的皮膚上,一張張野獸的面孔在游動著,宛如百獸相噬,演化慘烈修羅勝景。
「其他人呢?也都出來吧。」
雲樓潮月看向小巷兩端:「在阿瓦隆想要找一個僻靜的地方,也聽不容易的。」
話音未落,輕巧地腳步聲響起。
在小巷地兩端,兩個披著長袍的男子從空氣中走出,身影飄忽、面目模糊,宛如鬼魅。一者抱琵琶,周身陰影宛如鬼魅亂舞。一者背胡琴,腳下似是踩著雲路。
身懷異象,與外界共鳴。
三個人都是突破了知見之障的強者,共鳴級樂師。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7 10:00 PM
第86章 大韶
「為何甘心為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效力呢?你們都是很有作為的人,如果用以正道的話,恐怕會造福很多百姓吧?」
雲樓潮月嘆息。
「妖女住口!」
胡琴樂師冷喝:「二十年前,雲樓慶舒趁著老城主病逝,起兵作亂。一個小妾生下的私生子,竟然篡奪了雲樓大統!
如今竟然反稱老城主的嫡子慶喜殿下為逆賊,不怕天下恥笑麼?」
懷抱琵琶的樂師笑起來,聲音像是女子一般陰柔:「況且,你連雲樓慶舒的女兒都不是。一個冒牌貨,又如何有資格評判我等主公?
別以為我不知道,從一年前開始,那位正牌的公主殿下,就不在雲樓城裡啦。雲樓慶舒真是好心機,親生女兒不見了,反而找出一個冒牌貨來代替,堂而皇之地出使安格魯,暗地裡悄悄派人尋找線索……這次若不是為了尋她,又怎麼會派你來這裡?」
雲樓潮月沉默地聽著,許久之後像是明白了,點頭:「聽說原本那位隨著雲樓慶喜流亡海外的常公公也出現在這裡,我還有些不敢相信。原來你們也是在找她……」
她停頓了一下,淡漠地眼神中閃過一絲惋惜:
「那就不能留你們了。」
「大言不慚!」
老嬤嬤,不,現在已經不能稱她為老嬤嬤了,在她的身上,遊走的獸面無聲咆哮,五根手指中猛然彈出一截利刃,化為狼爪,向著雲樓潮月的面目抓去:
「看我先摳了你這小孽障的眼珠!」
雲樓潮月抬頭,凝視著呼嘯而來的利爪,修長的睫毛輕輕眨動,清澈地眼瞳中倏無恐懼,只是一種悲憫的凝視。
無聲地,狼化女子的利爪凝固了,距離那一雙眼瞳只有一線之隔,不得存進。
「又是大義和名分,這種東西真的那麼重要麼?」雲樓潮月環顧著他們三人,輕聲問:「你們因為它,害死了那麼多人,也要害死了自己。」
「還等什麼!動手!殺了這妖女!」
狼女發狂地抓撓進攻著,可鐵爪卻和空氣摩擦,寸進不能,只有火花飛迸。
無需言語,懷抱琵琶的樂師雙手已經在撫動樂器,鏗然而鳴!
一瞬間,彷彿長風萬里,席捲了整個小巷。
-
焦熱之風從虛空中席捲而來,隨著琵琶之聲而狂亂吹拂,風中帶著狂躁的熱意,驅走了海潮之聲和水汽,瞬間將小巷拉扯進了焦熱的沙漠之中。
一輪浩蕩的落日幻象從長風中升起,散發著灼熱的光輝,又有一輪殘月之像從另一側升起,如此冰冷,卻如火焰,燒灼著人的心靈。
在長風吹度的焦熱之中,驟然有戰馬嘶鳴的聲音響起。
在小巷中,地上那數百年歷史的青磚忽然碎了,崩裂出裂紋,在上面,鐵蹄的印記宛然,彷彿有戰馬在疾奔。
鐵蹄聲如雷,隨著琵琶聲,紛紛炸響。
——《將軍令》!
在樂師手中,琵琶弦被錯落波動,清脆的聲音宛如刀劍碰撞,滿帶殺意餘音。就在彈奏之中,虛無的蹄痕之上,狂風亂舞,飛沙漫天。
虛空中,戰馬嘶鳴的聲音越發的進了。
直到最後,有數十道黑影突破了黃沙和颶風,從虛空中飛跨而來,真正的鐵蹄踩在粉碎的青磚之上,將其化作毀滅的粉末。
在身披著厚重馬甲的黑色巨馬之上,是宛如惡鬼一般的身影。
他們渾身燃燒著來自沙漠的業火,業火化作了漆黑的鎧甲,在他們的軀殼上旺盛燃燒。在業火之中,他們貪婪喘息,吞吐著火粉,像是從地獄中馳騁而出。
在烈風之中,他們縱聲咆哮,連落日和殘月都在這狂嘯聲中破碎。
此刻,在這狹窄的小巷裡,十六名惡鬼騎兵在向前衝鋒,宛如鐵牆推進。在他的手中,利刃切裂了牆壁上的磚石,留下了慘烈的痕跡,碎石飛迸。
刀劍爭鳴,鐵蹄馳騁!
黑色的騎兵化作海潮,從虛空中湧現,一路向著雲樓潮月的方向席捲。所過之處,磚石碎裂,石粉飛揚,就連空氣都被這灼熱的殺意所撕裂。
胡琴聲隱藏在鐵騎爭鳴的鏗鏘中,宛如長夜中的怨念,從四面八方纏繞而來,化作了不容躲閃的陷阱。
宛如千絲萬縷的情意,纏繞在身上,斬不斷,理還亂。不僅是束縛住了軀殼,也作用在少女的心神中,要讓她七情熾熱,六慾翻滾,忘記身處何地,沉浸在宛如天魔奪舍一般的侵襲中。
就在這內外交攻之中,雲樓潮月沉默凝視著周身纏繞的情絲,迎面吹來、銷魂蝕骨的焚風,還有風中縱橫去來的阿修羅。
她閉上眼睛,像是惋惜一樣,無聲嘆息。
崩!
崩!崩!崩!崩!崩!!!!
一瞬間,無以窮盡的崩裂聲響起,它們重疊在同一處,化作了宛如洪鐘大呂一般的轟鳴!
情絲斷裂、消散了。焚風停止,消散了。鐵騎停止,消散了……
一切以太具現出的效果都在此刻被強行的驅散,就像是有無形的大手從天空上探下,從這些踰越界限的凡人手中奪走了以太的力量,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
此之謂,太一!
如此巨量的以太操作令雲樓潮月的面色驟然一白,可隨著她的揮手,以太匯聚在風中,化作漩渦,就像是雨雲淤積,其中有雷光滾滾。
雷鳴聲破空炸響,震得三人面色慘白。
隨著雲樓潮月揮手,虛空中有夔鼓轟鳴,激盪雷鳴。鐵戛相擊,迸射電光。銅鐘巍巍,鎮壓一切以太變化。大呂悠揚,闡發無盡力量。
那些完全不同的樂器彼此交疊著,第此分明,帶著演繹言喻的威嚴和莊重,催壓心神。僅僅是餘波就令人魂魄震盪,無法自持。
明明還沒有開始,只是序段的演繹,就已經令三人完全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
這已經不是一個人所能夠達到的程度了,也和能力無關。在西方,這是需要複數樂師協同合奏才能涉及到的高深領域——『交響』。
在東方,這是九御樂師所駕馭的狂暴權杖。
可怕的不止是雲樓潮月所表現出的力量,還有可怕的天賦,而是那虛空傳來的宏偉曲調。那種宛如天道一般高高在上,周行不殆的氣息……
此乃極盡了『變化』之道的帝道之音。
「——《大韶》!?」
琵琶男子錯愕低語:「那是大韶?」
「這是怎麼回事兒?不是只有雲樓血裔才能催動『神器‧帝俊』麼?!」胡琴樂師後退了一步,面色變化:
「明明是一個假貨!為什麼她能夠……」
「你們來這裡,想要殺死我。為了大義或者一些更偉大的事情,我能夠理解,表示贊同。」
在宏偉的帝道之音中,雲樓潮月的聲音傳來。
就連那種天地崩裂、星辰運行的聲音也無法掩蓋住她的低語,這就是『太一』的力量、除我之外,再無其他的意志!
在雷雲拱衛之中,她的眼神惋惜:
「只是,從一開始,你們就沒有想清楚……我究竟是誰。」
-
那一瞬,三人好像明白了什麼,臉色驟然變成了煞白。
在洪鐘大呂之中,雲樓白汐的手指無聲滑落,雷雲和電光籠罩了一切。
一瞬間,一切聲音的都消失了。
連雷鳴聲都消失了,悄無聲息。
小巷中只有一片漆黑,黑暗在湧動,電光馳騁,偶爾隔著厚重雲層亮起一道刺目的光,觸目驚心。
黑雲之中,彷彿有神龍巡遊,偶爾顯露猙獰犄角。
——大韶序段‧劫灰!
瞬息之間過後,黑雲消散了,電光無蹤。
空氣中只剩下淡淡地灰燼在飄揚。灰燼飄飛,宛如灰白色的雪。
在飛雪之中,雲樓潮月淡漠地回眸,凝視著沉默地敵人。
那三名樂師依舊還站在原地,就像是化作了泥塑木雕,一動不動。他們身上纏繞的異象消失了,不論是雲路還是鬼魅、亦或者獸面廝殺……因為和世界的共鳴被強制性的掐斷了,所以異象無存。
許久許久,胡琴樂師嘴角艱難地勾起,像是嘲笑著自己,所以面容崩裂出一道慘烈的縫隙。
「雲樓氏的龍脈之血……絕不會有錯。」
他輕聲呢喃:「是真貨。」
此刻的他終於明白,所謂的『公主失蹤』,只是雲樓慶舒那個老賊為了引出自己的主公所製造的謠言。
可惜,已經晚了。
他的軀殼開始潰散、崩裂,融入了漫天的灰燼之雪中。
「恨啊、恨啊!」
琵琶樂師輕聲啜泣著,緊隨其後而去。
那個化身為老嬤嬤地樂師不言不語,只是沉默地凝視著雲樓潮月的臉頰。將死之際,似乎眼神都柔和起來了,不再陰沉和瘋狂。
她張口,輕聲呢喃了句什麼,然後身體便坍塌了,化入灰燼之中。
一切重歸寂靜。
在飛捲的灰燼之雪中,雲樓潮月沉默了,她聽清了老嬤嬤最後的話語。
或許是真的因為連日以來的相處而軟化的心腸,或許是臨死之前的意識模糊……或許,她從一開始就不恨這位逆賊公主。
她說,「殿下,請珍重。」
雲樓潮月低下頭,垂下了落寞的眼瞳。
-
在寂靜中,她似有所感,看向了身旁的高牆,就像是隔著牆壁,重新看到了那個白髮的女孩兒。
「你要走了麼?」她輕聲問。
許久,高牆的另一邊,無人回應。可雲樓潮月的視線卻自始至終沒有動搖,或許是明白對方沉默的含義,雲樓潮月輕聲嘆息。
「假如沒有你的默許和『招蕩』,《大韶》就沒有任何效力。白汐,不要藏了,是『帝俊』感應到了你。」
就像是傾聽到了女孩兒悠長的呼吸,潮月輕聲問:
「你還好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8 01:00 PM
第87章 招蕩
「你還好麼?」
「我當然好,好得不得了。所以,請千萬不要再把我和高貴的雲樓氏扯上關係。」
終於不耐煩了,女孩兒厭惡的聲音傳來:「你可以回去了,外面的爛泥不適合你。想要當白蓮花,就應該好好呆在清水的池塘裡。」
雲樓潮月的神情黯淡了,「可你畢竟是……」
「我什麼都不是!」
白汐的聲音提高了,打斷了她的話,滿是厭惡:「我是一個沒爹沒媽的野孩子,不知道什麼雲樓城,也和高貴的雲樓氏扯不上關係。有勞『公主殿下』費心。
現在,我要回家了,您也可以走了。」
「……」
潮月沉默了,黯然地低下頭,許久之後輕聲說:「謝謝你救了我,如果沒有『招蕩』,我今天說不定會死在這裡。」
「我說請你走人,你聽不懂東方話麼?」
雲樓潮月的肩膀顫抖了一下,許久之後點頭:
「那……我走啦,你多小心。」
她伸手撫摸著高牆的牆壁,像是想要撫摸那個女孩兒的臉頰,許久之後,轉身離去。
漫長的寂靜中,小巷再無聲息。
只有劫灰的餘燼在風中緩緩消散。
-
-
高牆之後,白汐沉默地傾聽著雲樓潮月的腳步聲離去。
直到寂靜終於重新降臨,她才疲憊地跪倒在地上,像是脫力。
就像是血液沸騰了一樣,在她裸露而出的雙手和臉頰上,紫紅色的血管暴起,隱約能夠感覺到血液宛如熔岩一般流動這。
在她的鼻腔中,猩甜的血一點一滴的流出來。有的血滴像是沸騰,落在地上,就將石板燒紅。有的帶著刺骨的寒意。
還有的血滴是紫黑色的,落在地上,便嗤嗤作響,留下了腐蝕的痕跡。
在她身旁,金髮齊腰的俊美少年撐著手杖,自始至終沉默地旁觀著。
看到她的痛苦摸樣,他就憐憫地遞上了手帕,可碧綠的眼瞳中卻倏無任何同情——那不是冷酷,而是某種超越了憐憫的認同。
在他的手背上,雙蛇交纏,互相撕咬著,形成黑色的圖騰。
正是赫爾墨斯。
「凌駕於一切雜響之上,蓋壓三界外道邪魔……那就是『太一』麼?」
赫爾墨斯輕聲感嘆:「果然是龍脈之血中的至上之力。」
在東方,龍脈之血便是強者的象徵,正是因為其中所蘊藏的天賦力量。所謂的『太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論在什麼地方,雲樓潮月一旦發出聲音,她的聲音便凌駕在所有聲音之上。以太只會聽從她的召喚,再不會理會其他聲響。
如同皇帝的命令一樣,至高無上。
正因為如此,她才能夠輕易驅散其他人的樂曲,哪怕那三人的力量和自己不相伯仲。可最後,催動《大韶》的引子,卻不是她的力量……而是來自於近在咫尺的白汐。
「真是何其有幸,一天之內能夠同時見識到『太一』,還有和它齊名的……『招蕩』。」
「別把我和那種要上發條的娃娃相提並論。」
寂靜裡,白汐撐著身體站起,喘息。
赫爾墨斯遞過了一管治療藥劑,被女孩兒不耐煩地拍開,可他的藥劑卻固執地挪回來了。
「還是不要強撐的好,『招蕩』的後遺症,你比我更清楚吧?」赫爾墨斯拿出了十足耐心,勸慰道:「就當佔個便宜唄,不佔白不佔。反正我錢多得花不完。」
「你在講笑話?」白汐的神情厭惡:「你送信讓我來這裡,就是為了讓我佔便宜?」
-
二十分鐘前,將葉清玄送往醫務室之後,白汐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短短地寫了兩句話,蓋著赫爾墨斯的印章:
「其實,我只是想要看一看招蕩而已。」
赫爾墨斯聳肩:「你不是也沒什麼損失嗎?還救了人家一命,用東方的話來說,勝過造了九層瞭望樓呢。」
「現在你看也看過了,滿意了?」
「不要這麼說嘛,對於美麗的女孩兒,我永遠都沒有什麼不滿。我畢竟還是你的老闆呢,你總要把我想得好一些。」
「呵呵。」
赫爾墨斯正在傷心感嘆,白汐冷笑了兩聲,轉身要離開。赫爾墨斯嘆了口氣,伸手想要按住她的肩膀。
「等一……」
啪!
瞬息間,像是觸犯了什麼領域,一道熾熱的電弧從白汐肩膀上跳起!電光抽在了赫爾墨斯的手指上,將手指燒成了一團焦黑,指甲開裂。惡臭中,血肉焦灼。
白汐的腳步一個踉蹌,回頭怒視他。
「果然是這樣。」
赫爾墨斯低頭看著自己受傷的手指,輕聲呢喃了一句什麼,於是傷口就飛速痊癒了,完美如初。
他眯起眼睛,凝視著纏繞在女孩兒身上的動盪以太,終於確定:
「——照蕩的反噬,已經深入骨髓了。」
-
在龍脈之血的傳承者身上,總有天賦與生俱來。有些人說天賦是神的恩賜,可招蕩不是,它是神的詛咒……
這是龍脈之血中的極烈天賦。
一旦被喚醒,它就會以一己之力在以太中掀起暴亂。
屆時,白汐所在的地方將會化作以太狂亂的黑區,所有以太將徹底失控,不再馴服於其他人的操縱。
而在它加持之下,哪怕是最簡單的音符,殺傷力也能夠十倍百倍的增強……強到敵我不分的,將一切觸手可及的東西碾碎!
包括施展者自己。
「你已經控制不住了。」
赫爾墨斯低頭,凝視著女孩手腕上的凸起的紫青色血管,在幾乎透明的肌膚之下,它在憤怒搏動,血液流淌的聲音像是海潮。
這就是動用天賦的後遺症之一,最輕微的那一種。
「我只是想要和你聊聊而已。為什麼要逃避呢,白汐?」
赫爾墨斯嘆息,「如果『太一』是皇帝,那麼『招蕩』就是野火燎原的暴亂之民。你控制不了它,也壓制不住。」
「我能控制它!」白汐打斷了他的話。
「我又發現了一個你和小葉子的共同點:你們都喜歡騙自己……」
赫爾墨斯輕聲笑起來,那種笑聲像是嘲弄著小孩子的天真:「沒用的,白汐,你不是感覺到了麼?
即使你假裝遺忘了它,它也不可能消失。越是壓抑,它就越是狂暴。每一次甦醒,它都會變得更加暴烈,更加的壯大。
如果你無法駕馭它,它就會去抽取你的生命,像是腫瘤一樣畸形增長……直到你被自己的力量拖垮的那一天。
你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吧?可看上去還是和十五歲一樣。你最寶貴的兩年已經被它奪走了,而且它還會奪走更多……」
「用不著你操心。」
白汐冷冷地看著他,抬起手,用袖管擦掉臉頰上的鼻血。
她看上去不再虛弱了,重新變成了那個像是刺蝟一樣的小女孩兒,眼神桀驁又冷漠:「抱歉,我的事情用不著你來管,也沒有讓你插嘴的餘地。
現在,我如果不介意的話,請你迅速從我面前消失,不要再耽擱我的時間了。我晚上還有課要上呢。」
「上課?」
赫爾墨斯笑了,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殿下,在阿瓦隆,還有誰有資格給你上課?亞伯拉罕?一個退休的劊子手?」
「放棄吧,亞伯拉罕教不了你,但是……」
他凝視著白汐,眯起的眼神中有狂熱的火。那不是貪婪,更像是工匠打量著石中的璞玉,於是見獵心喜:
「——我可以。」
白汐愣住了。
她沒有想到,這個身上帶著詭異陰柔氣息的神秘老闆是為了這個才把自己叫到了這裡。她本來已經準備魚死網破,可現在卻覺得如此詭異。
能夠控制招蕩,能夠自由地活下去,這是她一直以來都夢寐以求的東西,可現在,她覺得現實給她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完全笑不出來。
「為什麼?」
「為什麼?哈哈,大概這就是命運吧?」
在漸漸深重的夜色中,赫爾墨斯回頭,看著街道之上重新縈繞的迷霧,眼神就嘲弄起來,像是嘲笑某些東西。
「因為有些事情要出現變化了,有個人或者什麼東西會來找我,到時候我不能確定後果是否如我預料。
或者是了斷一些事情,或者是我被了斷。」
赫爾墨斯抬起手,斥散了礙眼的迷霧,眼神專注而幽深,「在此之前,我想找一個學生,至少把一些東西傳承下去。」
「這種說法很難讓人相信。」
「對啊,我也覺得荒謬,不是麼?」赫爾墨斯不無自嘲地聳了聳肩:「那就用我的最擅長的方式來,怎麼樣?
有很多人稱我為交易人,因為我懶得遮遮掩掩,虛與委蛇。既然這個世界喜歡把很多事情明碼標價,那麼你不妨將這當成一個交易。
我得到了一個學生,而你得到一條新的路,通往自由。」
在白汐的沉默裡,這個宛如紳士少年一樣的傢伙誇張地行禮。宛如覲見高貴而偉大的皇帝,他語氣莊嚴中帶著戲虐,眼神幽深,彷彿在窺視她的未來。
「——公主殿下,您的意下如何?」
-
-
深夜,葉清玄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被擠到床邊了。
他無奈地回頭,看到佔據了床鋪中央的小女孩兒,忍不住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腳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來。
白汐醒了,瞪了他一眼,翻過身繼續睡了。
「去哪兒了?」
葉清玄嘆氣:「現在才回來。」
「哪兒也沒去。」
白汐悶聲回答,像是不開心:「我困了,我要睡覺,別理我。」
「……為什麼不去自己的床上,要跑到醫院搶我的床?」
「打雷了,害怕。」
葉清玄抬頭看了看窗外,星光燦爛,夜空中萬里無雲……
算了,打雷就打雷吧。
他嘆了口氣,閉上眼睛,蜷縮在小女孩讓出來的小角落裡。在寂靜裡,他的手指和白汐的臉頰只有一線的距離。
「白汐?」
「嗯?」
「下次哭的話,鼻涕別往我臉上抹了。」
「哦……」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8 10:33 PM
第88章 黑暗傳說(上)
翌日,清晨,寂靜地劍欄地宮。
在廣場上,巨大的青銅之門前,多米尼克佝僂著腰,緩慢地將厚重的銅門推開。幽深地黑暗裡,有陰風捲著塵埃飛來。
「跟我來。」
他看了一眼背後的少年:「我帶你去大圖書館。」
葉清玄點了點頭,緊隨其後,走進大門之後的黑暗中。
在他背後,沉重的銅門轟然關閉。黑暗中,他藉著手中風燈的黯淡輝光,只能隱約看到前面的人影。
在湧動的黑暗中,一陣風吹來,竟然隔著玻璃吹滅了風燈裡的火苗。葉清玄愣了一下,腳步頓住了。
「怎麼了?」
多米尼克回頭,眼眸之中像是燃燒著鬼火一樣,隱隱發亮,照得葉清玄的後心有些發毛。看到他的臉色,多米尼克就輕聲怪笑起來:「別怕,這一段路只要不開燈,就沒什麼好怕的。」
「……」
葉清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麼好,連忙跟了上去,生怕在這裡迷了路。
黑暗裡,一片寂靜,可葉清玄總覺得有人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己身後。隱約的風聲裡像是有人在笑,可仔細分辨的話,卻又聽不清楚。
那些看不見的東西環繞在他的四周,像是端詳著他的面孔和裸露出來的身體,有些躍躍欲試地張開口,想要將香甜的血肉吞入口中。
可在葉清玄的手腕上,那個小小地鈴鐺發出細碎的輕響,令它們不敢接近。
到最後,黑暗終於過去,悠長的甬道中亮起了火把的光亮。那些搖曳的光亮重新照亮了他的身體,令他忍不住鬆了口氣。
在那種漫長的黑暗裡,他幾乎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要被溶解了。
「到了。」
在甬道的盡頭,多米尼克伸手,為葉清玄拉開厚重的鐵門。
鐵門的樞紐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音。尖銳的聲音在黑暗中激起一片迴蕩聲,像是重疊又隱約的笑聲。
在鐵門之後,空無一人的大廳中亮著溫暖地光。
像是常年有人維護著這裡,地上的釉面磚被擦的能夠照出人影,天花板上的水晶燈更是一塵不染。
這裡沒有任何圖書館中的陳腐氣息,也看不見任何塵埃,一切都被維護保管得完美無缺,井井有條。
在三排長桌組成的閱讀休息區之後,層層古舊的書架林立,上面擺滿了密集的書籍。
其中有的是近幾年才印刷出來的,工藝新穎,油墨的味道里帶著玫瑰的香。有的看起來像是黑暗時代留下來的文物,莎草紙的外面裹著羊皮,散發著隱約的血腥氣息。
「皇家音樂學院的大圖書館是整個安格魯王國最大的圖書館。在建立之初,是為了在天災的襲擊下保存文明的火種。
在圖書館中保存著諸多機密資料、信函,還有會議記錄。除了珍貴的樂師樂譜和秘密書籍之外,還有負責收藏一些見不得光的秘密……
這裡面的一切都是對外保密的,就算是不小心看到什麼的話,也請管住自己的嘴巴。這樣的事情,不用我多說了吧?」
「不用,不用。」葉清玄用力搖頭,總覺得稍微慢一點就會被這個老頭兒滅口。
「很好。」
多米尼克點頭:「除了你之外,裡面還有一些被飼養的小東西,如果不小心看到的話,不要少見多怪。
你手腕上的通行鈴只有一天的時效,十二點之前不出來的話,就會被當做入侵者處理掉。明白麼?」
「明白,明白。」
「這裡一共有五層,你的權限之能夠在樂師級以下的區域行走。走錯了,也會被那些小東西處理掉,明白?」
「呃,明白。」
葉清玄開始懷疑那個小東西究竟是不是小東西了。
「不要損壞書籍,也不要試圖盜竊。那些小東西都是念舊的『人』,喜歡斤斤計較。如果惹火了他們,就……你懂得。」
「我懂。」葉清玄嘆氣:「被處理掉對吧?」
「孺子可教。」
多米尼克點頭,示意他可以進去了。
「最後一個問題。」
葉清玄好奇地問:「這裡連個標牌都沒有,如果我不小心走錯了怎麼辦?」
「這多簡單啊。」
多米尼克笑了,「當你聽到自己身後有腳步聲的時候,就說明你應該回頭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裡。
「……」
鐵門轟然關閉,寂靜的圖書館中,重新只剩下了葉清玄一個人。可那種被什麼東西窺視著的感覺並沒有消失,反而越發強烈。
他坐在閱讀區的椅子上,環顧著四周,這裡空無一人。
可他閉上眼睛的時候,總覺得其實周圍已經坐滿了人。
那些分明不存在的人都是遵守禮節的學者。他們在這一座肅靜的圖書館中翻閱典籍,沉默不語,就連手指翻開書頁的聲音都如此輕微。
彼此之間互相凝視時,目光深沉而有力,像是黑色的漩渦。最後,他們的視線落入了不屬於這裡的少年身上,不再移開。
在它們的臉上,面目一片空白!
葉清玄猛然睜開眼睛,腦中的幻想消散了,像是從未存在過。
他搖了搖頭,不再自己嚇自己。
「好了,接下來,先搞明白學校的任教記錄究竟在什麼地方吧。」
他根據以前夏爾對自己所說的,第一層應該沒什麼不能讓自己知道的資料存在。
果然,一路經過的書架上,全都是各地的水文地理還有歷年的報表和記錄,以及一些無聊的賬本。
偶爾能夠看到一些人物傳記和遊記,以及一些其他國家的歷史記錄。
但這些東西對葉清玄來說都沒有什麼價值。
他越過了記錄分區,繼續前進,下一個分區中裝滿了來自各個國家歷年流通的通貨匯率和交易所中大宗期貨交割記錄。
這裡是會計的天堂,但對葉清玄來說同樣沒什麼卵用。他又對東天竺公司和雲樓之間的貿易戰爭不感興趣。雖然明白這裡面涉及到的金額大到不可思議,鑽研一二定然能夠有所收穫,說不定能夠抓住未來的市場趨勢大賺一筆,但卻和葉清玄的目的完全無關。
再下一個分區終於是樂師們的分區了,各種大部頭的研究資料看的人目眩神迷。葉清玄蹲在書架下面,盯著那一整排記錄了各個學派基礎符文的樂譜流口水,到最後心碎地和它們道別,繼續開始尋找自己想所要的檔案。
直到最後,他終於在第一層的最角落裡找到了阿瓦隆的地域分區。
「可這裡真是夠大的啊……」
葉清玄環顧著周圍數十個書架,那些足足有兩個自己高的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稿。其中大部分甚至只有一串編號和數字,連書名都沒有。
在沒有目錄索引的情況下想要在這裡面找東西,完全是大海撈針。
「書籍管理是一門學問。」
此時此刻,葉清玄終於深刻理解到了神父當初這句話的含義。
他坐在地上,抬頭看著三米有餘、一直連接到天花板之上的書架,頓時有一種無力的感覺從心中泛起。
「海底撈針就海底撈針吧。」
他咬了咬牙,拔出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本檔案,信手翻開,卻發現是這是對阿瓦隆下城區犯罪組織的情報記錄。
「薩滿:行蹤調查報告?」
葉清玄愣了一下,又翻過兩頁,看到了上面已經褪色的文字:「……根據調查,五日前,薩滿已經秘密離開了阿瓦隆,相關痕跡難以調查。疑與走私船隊有關……」
這一段的上面時間是六年之前,後面還夾雜了幾張便簽,分別是後續的調查結果。可惜內容分別都是『行蹤不明』、『未曾出現』,以及最後的『失蹤』。
阿瓦隆的十大傳說中的『薩滿』,下城區之王就這麼在皇家樂師布下的天羅地網中……神秘消失了?
可惜,後續的調查結果到這裡就沒有了,令看得入迷的葉清玄大呼坑爹。這本記錄從薩滿這個神秘人出現開始一直記錄,一直到薩滿失蹤,記錄可謂詳盡。從一開始下城區的無名小卒,短短幾個月之內,就成為了整個下城區的統治者。
在下城區的黑幫中,先是高加索人的熊爪會、然後是天竺人的聯盟、緊接著是科西嘉人的家族黨會……下城區的犯罪組織一個一個效忠在這位神秘人的麾下,畢恭畢敬地獻上了自己每個月收入的五分之一,以期薩滿贈與他們一個許可。
而且記錄者還根據考據進行了假設,重新推演出了薩滿和各路黑幫談判的內容和交易,以及收錄了諸多傳聞。各種描寫極具畫面感,看得人欲罷不能。
結果到了最關鍵的地方,薩滿和暗地裡插手走私生意的貴族們進行交鋒時……忽然下面就沒了。以一句失蹤結尾,簡直令人失望。
「作者去做閹伶了麼!下面怎麼沒有了?」
葉清玄低聲嘟噥著,將檔案放了回去,又從同一排裡抽出一本新的,這一次是……
「《血肉屠夫:白菊旅館屠殺事件分析》?」
葉清玄一愣,又抽出了一本書:「《噬魂影處理報告書》?」
緊接著是《鬼手:犯罪記錄》、《幽靈馬車:路線分析於整理》……到最後,他終於明白了這一整個書架放的都是什麼了。
喂,喂,這裡面該不會都是阿瓦隆十大傳說的調查檔案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9 09:58 AM
第八十九章 黑暗傳說(下)
一直以來,葉清玄都以為所謂的十大傳說只是穿鑿附會的民間謠言,儘管很多人對此言之鑿鑿,但葉清玄卻總覺得這些事情太過玄乎,沒有什麼可信度。
可現在整整一整個書架的記錄擺在他的面前,他開始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了……
薩滿,為整個阿瓦隆犯罪世界訂立了規矩的神秘人,阿瓦隆的黑暗之王,曾經一度統治了整個下城區,直到六年前神秘失蹤。
白菊旅館屠殺事件——三年前,阿瓦隆最頂級的旅館一夜之間慘遭血洗,其中所有人無分男女老少,都被砸成了一團肉泥。包括作為目標的費羅子爵,硬生生被人連腦袋帶脊椎從身體上拔走。
這是傳說中血肉屠夫的殺人記錄之一。
噬魂影,阿瓦隆深夜怪談之一。最後在層層調查之下被查明正體:是一名信奉了邪神之後將自己改造成黑蛇魔的樂師。
在數名皇家樂師的追捕之下,他受傷之後逃入下水道裡。
根據記錄調查,『噬魂影』在逃亡中,受傷發狂,在飢餓的驅使之下襲擊了一家學校。因此而觸犯了薩滿訂立下來的規矩,被他麾下的首席殺手『鬼手』所殺。
鬼手,傳說中的討債人,薩滿的左膀右臂。一切觸犯了薩滿規矩的人都會遭到他的追殺,不死不休。
幽靈馬車,傳說中在午夜時分飛翔在天空中的神秘幽靈。最後樂師協會調查之後確定,這是一件黑暗時代遺留下來的古代煉金裝備,速度奇快無比,至今沒有人能夠描繪出它清晰的摸樣。其使用者不明,目的不明……
甚至還有……葉清玄親眼見到過的人。
《鬼母死因調查分析》
葉清玄怔怔地手中的記錄,緩緩地掀開。
數年以來,鬼母一直作為一個下城區的隱形人而存在著的,和各大組織井水不犯河水。不搶佔地盤,也不插手走私、禁藥販賣還有軍械製造。
她反而在向各大組織提供『貨物』,只不過,她提供的貨物都是活的……她的客戶遍及了整個安格魯,常年提供了大量的需求,其中包括莊園中缺乏的壯年勞動力、礦山中的黑人奴隸、年輕貌美待價而沽的美麗少女,以及更多的是小孩兒……
在薩滿在的時候,這裡沒有她容身的餘地,可薩滿失蹤之後,她就不需要遵守那些不存在的規矩,重新操持舊業。
然後在半個月之前,她死了。
根據調查,鬼母在臨死之前接受過一個委託,委託內容不明,被懷疑和雲樓城的出使有著某種關係。
然後,她就死了。死在自己的巢穴裡,七竅流血,面孔絕望。其他倖存者也在巨量的曼陀羅吸入之後變成瘋子,現在在阿卡姆精神病院進行集中治療,但恢復無望。
負責屍檢的聖詠樂師在報告中表示:
根據解刨,她的身體經過了某種程度的異化,疑似『塞壬改造』。應該是十二年前皇家研究院遭遇襲擊之後,失蹤的實驗體之一。
註:皇家研究院襲擊事件詳細請參閱bp198檔案,需權杖級權限,以及……(此處字跡被塗黑)。
根據屍體檢驗,鬼母在臨死之前不僅在死前吸入了大量的曼陀羅,而且還受到了無形鬼的反噬,陷入了瘋狂狀態。
但她的死因是一道突如其來的的精神衝擊。那一道致命的衝擊在瞬間就摧垮了她的意志,將大腦徹底燒燬,變成一團漿糊。
乾脆利落。
現場的很多痕跡雖然被人抹掉了,但根據以太球的測量,這裡發生過一次『權杖級』以上的的演奏。懷疑與當夜下城區『海上生明月』的異象有關,建議有關部門跟進調查。
在最後面,一段總結論述被整個塗黑掉了,看不出原本的樣貌。
看完之後,葉清玄沉默地將報告放回了原本的地方。
原本他只是以為那個瘋女人只是一個普通的人販子,但現在他開始覺得,其中的水深了起來。幸虧其中沒有留下自己和白汐的痕跡,否則他們現在究竟是在學院還是在監獄裡就不知道了。
只不過這反而激起了葉清玄對十大傳說的好奇。可惜,這份好奇在閱讀月夜裸男的記錄時被摧毀殆盡……
在這一份記錄裡,阿瓦隆警察廳用盡所有的辦法調查,結果建立了如下假說。
間諜論:這個該死的裸男是勃艮第間諜,意圖通過裸奔的行為向自己的同黨傳遞某些信息。根據專家推論,他出現的地點和奔跑的街道是一種事先約定好的暗號。他的同黨根據破解這些暗號帶來的含義,就能夠掌握阿瓦隆皇室的秘密。
屁咧,他出現的地點只和他當時兜裡有多少錢有關好麼?奔跑的方向和街道取決於背後追砍要債的人攆著他往哪邊跑……
更扯的還有現象論,幻覺論,諸多專家言之鑿鑿,月夜裸男是一種集體幻覺,代表了阿瓦隆居民的從業壓力越來越大,渴望釋放……還有人說月夜裸男是一種神秘的自然現象。
更有人親眼目睹了,在月夜裸男出現之前,天空中出現了一個神秘的、帶著冰冷閃光的碟型飛行物體……
「師兄,你多保重吧。」
葉清玄殘念地將那本書放回了原地。
很快,他就被十大傳說中最具恐怖名聲的傳說吸引了,那就是『白教堂的開膛手』。據說這位神秘的連環殺手出沒在白教堂區,專門在黑夜中獵殺那些從事皮肉生意的**,還有**犯、造謠者等等。
一直以來,阿瓦隆警察廳都緊追不放,可一直都找不到他的存在痕跡。為了抓住他,警察不惜派出一位年輕貌美的女警,在監獄裡的**指點之下扮成了一位風塵味兒十足的**,連續半年在白教堂區晃悠,接客無數,卻不見開膛手上鉤。反而在其他地方又出現了好多次殺人案件,令這個誘餌計畫徹底宣告失敗。
「那個該死的狗雜種簡直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絕對的。」心理分析專家在檔案中如是說。根據犯罪調查專家們的分析,所有殺人者或多或少都是為了圖謀利益,貫徹自己的理念或者是殺人滅口。
但開膛手這個王八蛋簡直就毫無目的,就像是為了發洩一樣,不斷殺人。至今還在連續作案,未曾羅網。連蛛絲馬跡都找不到。
葉清玄讀的入迷了,根據檔案背後的附錄,不斷地查找案件的相關記錄。
不知不覺,他走進了圖書館的深處。
直到最後,他發現事情越來越不對。
開膛手的連續殺人事件背後像是始終有什麼未知的東西。
明明有好幾次警察廳布下了天羅地網,只差一步就抓住這個傢伙。可在關鍵時刻,總是莫名撲空。
警察廳推斷,開膛手是一個啟示學派的樂師,能夠預言和察覺到警察廳的計畫,提前做出應變。但就算是權杖級的啟示樂師也沒有辦法戲弄警察廳連續戲弄五年以上……況且,安格魯也不是沒有能夠屏蔽預言的強者。
種種巧合,在仔細推敲看來,卻有著各種古怪。如果一次兩次是巧合的話,那連續這麼多次……就太令人奇怪了。
這個傢伙簡直就像是會瞬移一樣!
根據典籍的記載,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傳承了神之意志的教皇以外,再無其他人能夠像是小說中所說的那樣,跨過一道光門,就瞬間到達千萬里之外,哪怕是挪移到另一個房間裡都不可能。
變化學派的終極命題之一就是『人類傳送』,迄今為止,哪怕獲得聖名的聖徒,也只能通過風洞遠距離傳送一些無關緊要的普通物品。人類想要突破空間,唯一的下場就是四分五裂,或者說蒸發成一團慘烈血氣。
沒有任何人能夠瞬間消失無蹤,除非把自己弄到連渣都不剩。那麼開膛手是如何做到的呢?難道是教皇貝多芬閒極無聊,跑到安格魯殺人玩?
「別開玩笑了。」
葉清玄被自己的腦洞給逗笑了。他翻完了最後一本記錄,視線忽然落在夾雜在分析語句中的一句話上:經過探索和考證,我們有必要懷疑——開膛手與『阿瓦隆之影』有某種關係。
葉青玄愣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了白汐的那一副撲克牌!其中的鬼牌之一,一座破敗荒廢的王城。
阿瓦隆之影,這是這個城市裡耳熟能詳的怪談之一。
在傳說中,那一座城市就沉睡在阿瓦隆的影子裡,在影之城中,亡靈和妖魔的魂魄棲息,埋藏著傳承自黑暗時代的秘密。
有人說那才是阿瓦隆的正體,真正的阿瓦隆。可這只是一個荒誕不經的故事,為什麼會出現在警察廳的報告裡?
除非,它卻有實際……
葉青玄沉思了片刻,忽然合上卷宗。回憶著上面的提及到的其他檔案,他徑直地走向這一層書架的盡頭。
如果他所料不錯的話,還有更多的線索藏在那一層書架裡。
那一瞬間,他就像是觸動了禁忌的開關。
平白感受到了一陣惡寒。
在寂靜裡,燈光忽然暗淡了起來,不安地閃爍。
忽然有風從封閉的大圖書館中掠過,隱約的風聲如同哀嚎。葉青玄茫然四顧,感覺到那裡不對。
當他邁步的時候,卻毛骨悚然起來。
在明明空無一人的背後,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
在寂靜裡,那種腳步聲如此輕柔。像是某個看不見的人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卻沒有任何其他的痕跡。
距離書架十五步之外,他的腳步戛然而止,因為那種如影隨形的腳步聲已經來到他的背後。他甚至可以感覺到某種吹拂在後頸上的冰冷吐息。
到此為止了。
在這個大圖書館中,某種莫名的存在發出了最後的警告:你在試圖接觸你不能探尋的秘密。
葉青玄站在原地,果斷地舉起雙手:
「對不起,我只是想要找學院的人事檔案而已……」
他後退了一步,示意自己沒有任何越過雷池的想法。
過了許久,那種陰森的寒意終於消失了。
葉清玄渾身冷汗地回頭,看到黯淡的燈光下,他的背後依舊空無一物,可他第一次覺得這種空無一物也讓人安心起來。
一切都恢復了原本的摸樣。
只有一行隱約的腳印殘留在地板上,像是路標一樣,停在了某個書架的前方。在書架上,一排書脊無聲地被抽出半寸。
就像是在告訴他。
——你要找的東西,在這裡。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29 07:23 PM
第九十章 月吟之死
昨日深夜,當鐘聲在午夜響起的時候,驚起了一片飛鳥。
在霧氣氤氳的阿瓦隆之城中,有飛鳥靈活的雙翼劃過夜空,在星辰地照耀之下翱翔。那是一隻烏鴉,白色的烏鴉。
這是無月之夜,月光被漆黑的雲層覆蓋了,只有點點星光。
白鴉從濃霧中飛空而起,盤旋在沉睡的城市之上,俯瞰著城市中的音樂燈火。就在沉重的午夜鐘聲中,白鴉無聲地飛向了鐘樓,落在巨大鐘錶盤上的尖銳指針上。
午夜時分,那一柄由黃銅鑄就的指針宛如劍刃一般,指向天空。
白鴉無聲地回首,環顧四周,最後穿過了鐘樓的天窗和層層齒輪機械之後,進入了黑暗的鐘樓。
一點燭火無聲的亮著,照亮了滿是塵埃鐘樓。
在黑暗之中,無聲地亮起了數點碧光,那是獸眼中燭火的倒影,獵食者們的陰鷙眼瞳。那些碧綠的眼眸滿是冷漠的視線,在這個房間中縱橫交錯,彼此打量,帶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小小的房間中已經沾滿了十數隻鳥。他們彼此的樣貌各不相同,有的是黑色的禿鷲,有的是灰色的海鳥,在其中還有一隻碩大無朋的鵜鶘。
鵜鶘的長喙下垂著,看上去像是在笑,但眼神卻倏無笑意,反而寂靜而幽深。
看到白鴉的到來,鵜鶘就張開口,發出了聲音:「先生們,這一次召集你們前來,想必大家都知道是為了什麼。我想大家沒心情彼此客套,直接進入正題吧。」
「當然。」
「調查結果出來了麼?」
「我也不想浪費時間。」
群鳥一陣喧囂,發出人語。
若是有人在這裡,恐怕會驚嚇到半死。可在樂師眼中,面前的這樣場景卻包含著別樣的奧秘。
這些鳥類都並非是真正的活物,而是以太幻化而成的傀儡,精緻又冰冷的死物。
此刻它們飛翔展翅或者口吐人言,只不過是來自於遙遠處操縱者的控制。
他們為了掩蓋彼此的身份,或者擔心被有心人察覺這一次會議,他們選擇了用傀儡前來。可哪怕是傀儡,也做的如此精細,無時不刻地要體現出貴族的華麗。講話的聲音裡帶著像是詠歎一般的頓挫語氣,滿是矜持的威儀。
當鳥群寂靜下來之後,鵜鶘環顧著在場的同類,沙啞地聲音像是一個老人:「前些日子,在下城區出現的異象,相比大家都收到了消息。」
他停頓了一下,沙啞地聲音勾起了令所有人連日以來輾轉難眠的回憶:
「——海上升明月。
根據查證,那確實是樂師的宿命之章和世界共鳴、干涉現實所產生的景象……大家擔心沒有錯,那個人,可能又回來了。」
話音一落,鳥群頓時喧囂起來,他們或是憤怒的質問,或是錯愕的沉默,或者是抓緊每一個細節提問,意圖駁倒這種可能。
唯一相同的,是話音中那無法掩蓋的恐懼。
「夠了!」
鵜鶘提高了聲音,將他們紛亂的聲音徹底壓下來。看著它們陷入寂靜,他才再次開口說道:「關於前些日子出現的異象,我們已經動用了各種關係,找到了現場。
可惜,一無所獲。
在場所有的人都已經變成了精神病人,活下來的人都進入了阿卡姆精神病院。或許有生之年都無法恢復清醒。
死去的人已經被皇家研究院帶走,那裡是牛頓那個瘋子的底盤,我們插不上手。現場所有的痕跡都被清理掉了,滴水不漏。
可那種異象,卻像是故意為之……」
「他在示威。」禿鷲的聲音像是咬著牙,憤怒呢喃:「他就是想要讓我們看到!」
貓頭鷹的眼神也陰沉無比:「沒錯,他要告訴我們,他回來了!」
「簡直狂妄!他一個人能夠對抗整個安格魯帝國的力量麼!」
「他在做夢!」
「可是……」
「夠了,究竟我們在爭吵什麼?這個時候還想要內亂麼?」
「怎麼了?你怕了?」
明明看起來像是一群飛鳥呱噪的鳴叫,可是卻不同的聲音在互相地爭論著,或老或少,或者恐慌,或者震怒。
直到最後,所有地飛鳥都回過頭,凝視向角落中的同伴:「白鴉,你向我們保證過,他已經死了。」
寂靜突如其來,在所有同類的質詢之下,白鴉依舊淡然,只是沉默地看著他們的眼瞳,直到他們終於冷靜下來之後,他才開口,淡淡地說道:
「他確實死了。」
就像是點燃了什麼東西,群鳥震怒。
「你說謊!」
「白鴉,我受夠了你的謊話!」
「可那一天的異狀是怎麼回事?!」
「整個世界,唯一能夠造成那種景象的宿命之章,就只有一個!」
「——月吟。」
在混亂中,不知道是誰說出了那個彷彿代表災厄的名字,於是一瞬間,所有人都沉默了。被那個看似風雅的名字所震懾,眼神不知所措。
在一片心悸的寂靜中,主持會議的鵜鶘展開翅膀,壓下了所有人眼中的恐慌。
他問道:「那個傢伙逃走之前,將自己所有的記錄都銷毀掉了。至今在座的人裡,恐怕都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你能確定沒有殺錯人嗎?」
旁邊的貓頭鷹陰測測地說:「況且對於樂師來說,借屍還魂的把戲也不罕見吧?」
「聽說還有的樂師能夠變成老鼠……」
禿鷲說:「逃走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沒錯,我聽說樂師死了之後,也有可能從墳墓裡爬出來……」
鳥群再一次開始喧囂了。
「你們是在講笑話麼?各位!」
可這一次喧囂中,白鴉卻忽然發出了肅冷地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話。
「遵從命運,萬物由生至死。人力有窮,汝當謹守界限。敬畏以太,唯有大源永恆……自黑暗時代以來,這句話就是所有樂師的誓言,諸位曾經聽過麼?」
他環顧著錯愕地同伴,聲音滿是嘲諷:「各位是不是傳奇小說看多了?
自人降臨在這個世界上,便注定走向死亡。這是命運的安排,沒有任何人能夠抗拒。人死,便不會復生。哪裡會有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屍體?
借屍還魂?
人類何曾有過『靈魂』這麼奢侈的東西?就算曾經有過的話,幾千年,人類的祖先就將它賣給邪神了吧?」
「變成老鼠?無稽之談!如果能夠做到的話,變化學派『質量守恆』的定律就被顛覆了,不知道多少人會因為樂理的反噬而瘋癲而死。
不要被牛頓那個崇信偽經的傢伙誤導,他連樂師都不是,只是一個被蘋果砸了腦子之後變成神經病的瘋子而已!
月吟已經死了,這件事,千真萬確!」
「哼,誰知道月吟有沒有什麼底牌?」
禿鷲低聲嘟噥:「直到如今,令人長生的手段還少麼?」
白鴉冷冷地道:「長生,不是不死!」
「那教皇又……」
「夠了!」白鴉怒喝:「或許您在塵世中足夠威風凜凜,但你膽敢揣測神的領域麼?」
「我不敢,但別忘了月吟原來在皇家研究院是做什麼的!」
禿鷲反詰:「直到現在我們都不知道:那個傢伙究竟在禁忌的體系裡前進到多深的程度?
他逃走之前,將所有的研究記錄,所有有關人員腦中的記憶都全部清除掉了。
任何和他打過交道的人都徹底忘記了他的存在。這麼多年以來,我們除了知道他是一個東方人以外,就沒有掌握的線索了!」
「況且,真的有人殺得了他麼?」
貓頭鷹說,「就算是麥克斯韋那個瘋子甚至都不願意與他交戰,皇家樂師團也對他無可奈何,就連蓋烏斯率領龍騎兵部隊親自去捉拿他,也在他的手裡也折損過半!」
「沒錯!那一次行動之後,蓋烏斯就直接叛變了。至今我們都不知道,蓋烏斯究竟在他身上得到了什麼秘密!」
「我就知道那個羅慕路斯人不能信任!教皇陛下將諾大的權力交給了蓋烏斯,結果只要一個東方雜種的蠱惑,他在帝國最需要他的時候背叛了我們!」
「革命軍?那群該死的叛逆!我看蓋烏斯和月吟根本就沆瀣一氣,都是一丘之貉……」
「可事到如今怎麼辦?萬一月吟真的沒死,他們聯合起來的……」
「諸位!冷靜一些。」
白鴉發出聲音,沒有人理會他,於是他的眼神變得憤怒了,提高了聲音:
「冷靜!!!」
終於,鳥群安靜下來了。
「你看,現在冷靜下來了,多好?」
白鴉淡淡地說:「不用擔心了,月吟已經死了,毋庸置疑。」
「你如何肯定?」
鵜鶘沉默許久,肅聲問:「就算是多強大的樂師,在面對他的時候,也有可能是失手吧?」
「這個你們不需要擔心。」
白鴉輕聲笑起來:「唯有這一點,絕無可能。那個人至今沒有失手過,也沒有讓其他人對他失望過。
沒有任何樂師敢言說能夠戰勝他。他既然動了手,告訴我們月吟已經死了,那麼他就定然不會活著。」
「你如何確定他沒有矇騙你?」
「因為不!需!要!」
白鴉冷聲說出了那個名字。
於是在閣樓之中,陷入漫長的沉默和寂靜,群鳥錯愕地交換著視線,許久之後,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終於穩定。
像是塵埃落定,他們發出鬆了口氣的聲音。
那句話就像是有著神奇的魔力一般,令混亂的局面瞬間抵定。
因為那一瞬間的寂靜中,白鴉輕聲說:
「——殺死月吟的人,是巴赫。」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30 10:52 AM
第九十一章 檔案
劍欄地宮,大圖書館中。
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天了,可書架前面的葉清玄,依舊一無所獲。或者說,任何線索都沒有找到
在書架上,任何和皇家音樂學院有關的記錄和檔案,他幾乎都翻過了。那些厚重的檔案几乎在他身邊堆成了山高。
皇家音樂學院執教老師檔案歸納、皇家音樂學院各個院系課程安排、歷年學校校慶記錄、校內通告總集、個個院系老師的名單、每年大型慶典中的合影、各個報紙對學院的採訪、每年都有一大本的執教老師的工資津貼單
包括教室宿舍使用情況還有歷年所有課程的清單
一上午外加半個下午的時間,葉清玄全部翻完了
現在他已經對學院四大分院,十六個系有了一個更全面的認識。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想要找到的,一個都沒找到,不該找到的,卻不小心看了個底兒掉。為了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他甚至他捏著鼻子把死胖子西德尼的自傳都翻了一遍
結果到最後,他除了裝滿一肚子死胖子年輕時的風流韻事多半是編的之外,一無所獲。
月吟、葉蘭舟、葉清玄的父親
就像是根本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他從這個世界的記錄中,所有人的記憶裡消失無蹤了。
如果不是葉清玄還記得他的話,他就徹底被遺忘了吧
-
在翻完之後一本,葉清玄整個人都絕望了。躺在那一大堆書上,陷入灰白狀態。
所有的學校記錄裡,都看不到任何一個東方人的影子更別提是一個擔任過副校長的東方人了
赫爾墨斯不是在騙自己吧
不過這個雖然性格惡劣一些,似乎就從來不喜歡騙人來著。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兒難道是有誰把所有記錄都抹掉了麼
「連課程表上的講師名單都留不下來」
葉清玄憤怒地一拳錘在地上,對著天空比出中指:「你要不要一了百了,把簽到記錄也給抹了啊」
一片寂靜,理所當然的無人回應。
可葉清玄卻愣住了。
他猛然從地上彈起來,像是終於恍然大悟:「沒錯,簽到記錄每一次公共課時除了學生點名之外,還會有老師的簽名記錄的要不然連績效津貼都沒有辦法統計」
而且最棒的,這種近乎廢紙一樣的東西,也算是講義的一部分,是會定期被收集到大圖書館中來的
「簽到簿簽到簿」
葉清玄像是瘋了一樣嘟噥著,在一個一個的書架上尋找。
可許久之後,他卻一無所獲他找不到簽到簿在哪裡。
數百年來,皇家音樂學院的課程起碼有上十萬堂,如果每一堂課的簽到簿都要保留下來的話,那就算是十個倉庫都不夠裝的了。
又怎麼會在這裡出現呢況且就算是出現了,自己也在浩如煙海的資料裡找不到吧
他沮喪地嘆了口氣,忍不住想要拿頭撞書架,可看到遠處湧動的黑暗時,眼神卻亮起來。
自己不知道,但是它們知道啊
既然知道學院的檔案在哪裡的話,那麼多米尼克口中,那些被飼養在圖書館中的小東西,絕對對這裡一清二楚。
「喂有人麼」
葉清玄看著四周,舉起手:「請問有人知道十九年前皇家音樂學院的課程簽到簿在哪裡嘛」
「」
黑暗湧動,寂靜無聲,像是一群冷漠的人在看著他,毫無回應。
「幫個忙啦我知道你在聽」
葉清玄的神情依舊十足的熱誠:「不要這樣嘛,我們打個商量怎麼樣」
黑暗沉默。
「哎,如果我有什麼能幫你們的話,一定幫忙啊」
葉清玄提高了聲音:「好歹考慮一下嘛朋友,我好歹還是個首席生呢今天哥幾個商量下行麼人和人就是要互相幫助的呀在我們東方有句老話,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呢。你們就好歹指個路唄」
許久,許久,再過許久。
「彈珠。」
葉清玄聽到了背後一個細弱的聲音傳來,像是一個小女孩兒。
「嗯」葉清玄錯愕地回頭,他的背後空無一物。
就像是從沒有說過話一樣,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
在黑暗中,伸出一隻塵埃組成的隱約手掌。它的三根手指上拈著一粒圓潤光滑的骨珠,在葉清玄面前晃了晃:
「彈珠,我要。」
葉清玄大喜過望:「好好好我出去之後一定幫你找一大堆彈珠回來不過骨頭的有點難找,玻璃的行不行你喜歡什麼顏色的紅色的白色的還是綠色的」
黑暗湧動起來了,細碎的聲音響起,像是某種野獸之間的互相溝通,許久之後,塵埃的手掌舉起了兩根手指:
「一百顆,每樣。」
葉清玄顧不上吐槽它們不識數了,連忙點頭:「好就這麼說定了」
黑暗中細碎的叫聲再次響起,最後,那一隻塵埃之手緩緩舉起,對準了葉清玄:「你保證」
葉清玄愣了一下,抬起手掌,與它擊掌:「我保證。」
擊掌時悄無聲息,理所當然的,那一隻塵埃匯聚的手掌潰散了,消失無蹤。
緊接著,嘭
葉清玄的地板忽然開裂,崩塌,出現了一個大洞。
只聽到一聲錯愕的尖叫,原本站在這裡的少年就消失無蹤了。
-
-
一瞬間的尖叫,葉清玄墜入黑暗之中。
很快,嘭的一聲,他就掉在了一大堆東西上,濺起一片灰塵在空中瀰漫,嗆的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光亮照亮了幽暗的地下。
葉清玄艱難地從那一堆本子上面爬起來,錯愕地回顧左右,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一個垃圾場。
就在龐大的地下廣場中,堆積著一摞又一摞的文本。那些破舊的記錄多少年被人丟在這裡,無人問津,就在寂靜中,牆邊的角落裡忽然出現了一個大洞。
一大堆雜亂的本子像是垃圾一樣被傾倒下來,落在地上。無形的力量從塵埃中浮現了,那些塵埃組成的手掌飛快封地整理那些落下的本子,還不等它們落在地上,就已經被整理的整整齊齊,堆砌成了方塊。
如同從高空俯瞰的話,這些無用的廢紙和記錄被某種力量刻意地整理在了一起,就像是頑童手中的積木,它們堆積成了城堡的樣子,高塔城牆,地堡和廣場
而葉清玄就落進了這個城堡中央的水池中,濺起一大堆飛揚的塵埃和白紙。
無數灰塵飛揚中,一個小小地身影從塵埃中浮現,低頭看了葉清玄一眼,將一個厚厚地本子丟進他的懷裡。
然後,消散無蹤。
空氣中傳來隱約和飄渺的聲音:
「記得彈珠。」
「謝了一定」
葉清玄向著黑暗中揮手,迫不及待地從游泳池裡爬出來,如獲至寶地將那一本厚厚地冊子翻開。
在他的手腕上,那個小小的鈴鐺震動起來,發出提醒的聲音。
今天就要結束了,他的時間已經不多。
他才不管呢,抓緊時間翻書:「東方樂理鑑賞、東方樂理鑑賞、東方樂理鑑賞」
直到最後,嘩嘩作響的書頁忽然之間停止了,一片寂靜。
在沉默中,葉清玄靜靜地凝視著那一排空白的表格,還有左上角那個孤單的名字。他的表情變化著,像是悲傷,又如同欣喜。
天空中飛揚的塵埃無聲地落下來,沾染在他的白髮上,落進他的眼角中。或許是因為失神了,在這種隱約的裡,眼淚忽然就流出來了。
它們順著臉頰滑落,落在了登記簿上,漸漸地打濕了那一片墨跡,讓那個筆走龍蛇的名字暈染開來。
「找到了。」
葉清玄握緊了那一本點名冊,輕聲呢喃,「父親,我找到了你了。」
時隔五年之後,他終於證明了那個人沒有離奇的離去,而是曾經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曾經遺留下來了一些微弱的痕跡。
哪怕是僅僅如此而已,就已經足以令他滿懷感激,讓他淚流滿面。
-
在登記簿上,水跡依舊在暈染。
在水跡中,那個濃墨書寫的名字已經模糊成一團。
可在淚水的暈染中,它們卻像是甦醒了,擁有了生命,在紙頁上飛快的生長,幻化出一個個跳躍的音符。
葉清玄錯愕地低頭,看到上面漸漸浮現的墨跡。
那是曾經某個人飽蘸濃墨,筆走龍澀藉著三分醉意和三分調侃所寫下的字跡。
昨日與老鬼聊天之後,對西方樂理偶有所得,遂譜曲一首。留於此處,以待有緣。
那一行飛揚的筆記幾乎沾滿了整個紙業,宛如龍蛇一般舞動著,映入了少年的眼瞳中。
緊接著,整個紙張都放出了宛如明月一般的靜謐光芒。
光芒宛如湧泉一般,從紙頁中流出。無數音符在光芒中醞釀,凝絕成型,隨著那一道蜿蜒流淌的月光湧入了葉清玄的七竅。
一瞬間,幻覺一般的音律從大腦中響起,佔據心魂
-
一瞬間,高亢的曲聲響起。
葉清玄被拉入了朦朧的幻覺中,情不自禁的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音樂裡。
那是以鋼琴演繹樂譜的聲音,可旋律卻並非婉轉,也沒有任何古典音樂的又沒,而是充滿了尖銳和狂躁的氣息
如同稚童在敲打著鋼琴,滿是隨性和癲狂。琴聲中帶著鐵片碎裂、銅板,玻璃破碎一般的銳利氣息。
大量三全音交替著出現,帶來了動盪靈魂的衝擊這種極度不安定的音程因為被邪神所鍾愛,所以受到正統樂師厭惡和摒棄。可現在它大量的被引用在旋律麗,銜接的天衣無縫
那種音律像是修羅咆哮,惡鬼哀嚎,令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沮喪、痛苦、難過起來,到最後,整個世界像是瞬間變成了漆黑,再無任何光彩。
葉清玄的身體抽搐著,抱緊了劇痛的頭顱。
因為在天旋地轉的眩暈中,彷彿有飽蘸濃墨的毛筆在他的大腦之上書寫,筆力剛毅,入木三分,將音符和旋律深深地刻入他的心神中。
也讓他死死地記住了樂譜的名字。
黑色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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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當少年早已經離去之後,宛如幽魂一般的身影從圖書館的角落中浮現。
它們整理葉清玄在查早資料時所遺留在地上的混亂書籍,一本一本地將它們放回了原本的地方,認真又仔細。
隨著它們的整理,擺滿地上的書籍一本一本地回歸了書架。
就在最後,它們捧起學院教師檔案整理的時候,一張被少年忽略掉的簡歷檔案就從書頁裡面飄出來,落在了地上。
在那一張由軍部發來的檔案上,寫著幾行密集的字跡。在最上方,是一張蒼老男子的頭像,他的神情木訥又茫然,白髮有些捲曲。
亞伯拉罕威爾遜
禁絕系樂師,共鳴級。
皇家玫瑰勛章獲得後被剝奪,帝國榮譽公民後被剝奪。龍騎兵部隊前任指揮官。
因任務中的重大失誤和犯下的罪孽,已被法庭下達無期徒刑的判決。由麥克斯韋伯爵的擔保而獲得了女皇陛下的特赦。現允許其在皇家音樂學院中活動,擔任皇家音樂學院樂史研究系教師一職。
無婚姻記錄。
親屬:養子夏爾。
-
備註:此人極端危險,重複,此人極端危險
不要讓接觸任何刀劍物品以及弓弩,嚴禁他手持任何鐵器。
請勿對其作出任何帶有襲擊和威脅的行為,以免引起他的過激反應任何和他接觸的人都應該嚴格備案。
應對其任何意圖摘下義肢的行為及時予以阻止。如果此人有任何過激反應,應立刻將其關入禁閉室中。同時,至少要有三名以上的樂師對其施加以太封印。
請勿讓他離開皇家音樂學院方圓三公里之內,如果此人有任何越獄傾向的話,應就地擊斃。
不准探問任何他在軍隊中的任職和任務內容。以及,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任何有關蓋烏斯的話題。
倘若校方因沒有按照此警告執行而造成任何損失,軍部概不負責。
以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31 08:42 AM
第九十二章 對夏彈琴
深夜,阿瓦隆下城區,碼頭區。
在濃厚地夜色中,蒼老地男人站在陰影裡,沉默地抽著煙斗。
這個曾經在下城區威名赫赫,曾經讓多少人夜不能寐的討債人——鬼手,此刻卻坐在破木箱上,靜靜地等待。
終於,在海浪的寂靜中,一艘散發著魚腥味的漁船停在了這個小碼頭邊緣。
一條破木板被搭在了岸邊,然後源源不斷的海魚和螃蟹被皮膚黝黑的漁夫們搬上了岸。
鬼手沉默地站在岸邊,任由那些珍貴的貨物擦身而過。先是用來蓋在最外面的魚蝦,緊接著的藏在船艙深處的烈酒、兵刃、絲綢和陶瓷。
「這次的貨就這麼多了?」
他從船伕手中接過了貨單,看了兩眼,眉頭便皺起了:「還有半路搭貨的人是誰?」
船伕猶豫了一下,低聲說:「在威爾士,有人通過我們的渠道上了船。看上去來頭很大,我們沒有敢多問。」
「你們沒有說這一次的貨很要緊麼?」鬼手的眼神眯起來,令船伕的神情開始惶恐:「我們說過了,可是他堅持要上船,而且他還說……他還說……」
「他還說什麼?」
鬼手摘下了嘴角的煙斗,蒼老地神情上浮現陰沉。
「我說,我認識你。」
他背後的船艙裡,有個聲音響起:「——然後他就帶我來了。」
鬼手的身體忽然僵硬起來,肌肉緊繃,如臨大敵。
他完全沒有感覺到背後的船艙中有人的氣息,可有人在那裡,站在陰影中,宛如鬼魅一樣……自始至終的注視著自己。
而且,聲音熟悉!
「誰在哪兒?」
他僵硬地回頭,眼神中有一絲狐疑。
皮靴踩在甲板上的聲音傳來,在船艙的陰影中,有人踩著踏板走上了岸,走進月光之下。
他的面目隱藏在在寬簷帽之下的陰影中,可依稀能夠看到,他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弧度,像是在笑。
鬼手一怔,眼神中的殺意消散。他後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氣,滿是錯愕和驚奇。
「先生?」他踏前一步,辨認著來者的面孔。
「怎麼?不認識我了?」
來者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臉上的皺紋滿是風霜,可是眼神銳利,像是火炬一樣:
「離開這裡這麼多年,我以為一切都變了。可看到你還是這麼遲鈍,我忽然有一種放心的感覺。」
「先……生,真的是你?」
鬼手湊前仔細凝視著那張臉,像是看著一個不切實際的幻覺。可當他確定眼前這個歸來者並非是自己的臆想之後,就忍不住笑起來,像是遇到了天底下絕好的事情。
「歡迎回來,先生。」
他大步上前,用力地擁抱著那個男人:「你絕對想不到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多久。」
「不好意思,有一些事情要忙,所以回來的晚了些。」
被稱為『薩滿』的男子擁抱一下久違的朋友,滿懷感慨地抬頭,看著遠方。
在遠方,月光在天空中照耀,灑落銀輝。依山而建、高聳入雲的城市投下了巨大的黑影,黑影的棱角尖銳又猙獰,刺痛人的眼眸。
那是阿瓦隆。
「——老夥計,我回來了。」
薩滿微笑著,輕聲呢喃。
-
在海浪的聲音裡,碼頭區一片寂靜。
薩滿從口袋裡掏出了兩根銅管,分給了鬼手一根:「來一根?」
鬼手笑了笑,接過,從銅管中倒出一根雪茄,放在鼻下嗅了嗅,眉頭就忍不住皺起來:
「說實話,這麼多年了,您的品位一直還沒上去。」
「你的話一直是這麼不留情啊。」
薩滿笑起來,點燃雪茄,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了飄渺的煙霧。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快都忘記這裡長什麼樣子啦。」
他回頭,看著亂七八糟、物是人非的碼頭區,緩緩搖頭,「可惜……就算變了那麼多。骨子裡的爛泥味兒還是一如既往。」
鬼手聳肩,「這就是阿瓦隆,先生。」
「是啊,這就是阿瓦隆。」
薩滿打了個響指,問道:「最近情況如何?朋友,來點壞消息吧。你知道我需要振奮精神」
鬼手歪著頭想了想,搖頭。
「如果說壞消息的話,恐怕遍地都是。」
他直言不諱:「說實話,您已經被這一座城市遺忘了,先生。阿瓦隆再也沒有什麼規矩在啦。
自從那位神神秘秘的教授出現之後,這裡開始越來越亂。
賣禁藥的天竺販子、收保護費的黑手黨、祖國裁軍之後無處可去的阿斯加德士兵、為一些貴族做髒活兒的老鼠會、走私絲綢和香料的海蛇……
多虧了那位『教授』為他們提供了犯罪指南,現在越來越多的人覺得這碗飯容易端,過上了用別人的性命換來的好日子。」
「沒關係,他們會知道的……」
薩滿嘆了口氣,像是感慨命運的安排:「——我回來了,漫長的好日子已經過去了。」
鬼手的眼神一亮,「您準備……」
薩滿抬起手,擋住了鬼手接下來的話:「換個話題吧,老朋友,說點讓人開心的事情。我讓你們找的那個東方小孩兒怎麼樣了?」
「小孩兒的位置已經查到了。他在皇家音樂學院裡。交易人不想讓我們動他,您不在,我們不好翻臉。」
「無所謂,我們就暫時觀望好了。」
「恐怕局勢不容許我們繼續觀望了。」
鬼手的眼中閃過一絲寒意:「昨天晚上,一夜之間,那個小鬼的事情已經傳遍整個阿瓦隆。
現在下城區所有的頭目都知道,他手裡有一件東西,能夠找到血路,進入『阿瓦隆之影』,得到亞瑟王留下來的寶藏。」
「……寶藏?」
薩滿一愣:「有誰會覺得瘋王會留下寶藏來?」
「利慾熏心的人會,他們傳說你之所以離開,就是為了去尋找進入阿瓦隆之影的線索。現在,很多人都在瘋狂地找他。
教授已經放出話來了,那個小鬼,他勢在必得。」
「真好笑啊。」
薩滿聽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想要笑:「總是有人會覺得這個世界上有寶藏、神器、金子做的手指,傳奇的樂譜和隱秘的典籍,能夠幫助自己一步登天,飛黃騰達……可惜,現實這麼殘酷,總會將他們的美夢敲碎。
——要知道,東方可不是只有絲綢、瓷器和香料……那裡還有更可怕的怪物在。」
「您是說那個小孩兒?」
「你不會忘記了吧?」
薩滿垂下眼睛,似是回憶:「上一個被赫爾墨斯看好的東方人,究竟鬧了多大的亂子出來?」
鬼手的表情一變,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下意識地按住了自己的右手——在那裡似乎還殘留著曾經的幻痛。
「所以,年輕人的事情就交給年輕人吧。我們這些利慾熏心的老頭兒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薩滿將雪茄的丟進了腳下的爛泥中,看著它在泥漿中嗤嗤作響,眼眸就變得深沉起來:
「你看看,我當年打掃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的城市,現在已經變成一個爛泥塘啦,到處惡臭,帶著屍體腐爛的味道。
總要有誰站出來,把被人忘掉的規矩重新找回來。讓那群迷途的餓狗們知道,誰才是他們的頭領。
誰才是這一片爛泥塘原本的主人……」
「如您所願,先生。」
鬼手輕聲回應,可佝僂消瘦的身影,卻忽然變了。
因為那一雙滿是蒼老的眼神亮起來了,像是倒映著太陽的光焰。
在這個消瘦的蒼老軀殼中,有什麼東西在緩緩甦醒,在旺盛的燃燒。那種東西令他重新變得年輕起來,冷厲,和瘋狂。
重新變成了那個行走在黑暗中的猛獸,磨牙吮血,等待真正的獵殺。
凝視著漆黑的城市,鬼手裂開嘴,暢快地笑起來:
「——那群忘記規矩的傢伙會知道的,誰才是這裡真正的主宰。」
-
同樣是深夜,皇家音樂學院,寂靜的地下室中。
宛如鐵片摩擦的尖銳琴聲在寂靜中跳躍,就像是尖嘯的魂靈在遊蕩。只不過原本應該宛如海嘯一般的聲音此刻卻顯的有些支離破碎。
在老舊的鋼琴前面,葉清玄幾乎可以說舉步維艱地在演奏音樂,可是他身後,卻有人毫不留情地將他的演奏打斷。
「又錯了!你節奏感喂老費了麼?」
夏爾手持著細長的竹鞭,敲在了葉清玄的手背上,眼神冷酷:節奏!注意節奏!你以為彈的越快就越有節奏麼?重來!」
葉清玄看著自己已經麻木了的雙手,嘆了口氣:「師兄……」
「閉嘴,廢物沒有資格說話,趕快練習!」
夏爾全身心地沉浸在魔鬼教練的角色中,興奮地揮舞著竹鞭:「不然我就讓你好看!哭吧,叫吧!沒有人會救你的……」
「不,我是說……」
話沒說完,夏爾就一鞭敲在他的肩膀上,神情凶惡:「你正手無力,反手不精,指法鬆散,節奏遲緩,沒一個動作像樣的!就憑你也想要彈琴?做你的美夢!趕快練,否則就罰站到明天早上為止。」
「你聽我講完……」
「別想要求情!這裡沒有軟弱,這裡是殘酷地教室!讓學生用血淚來換取教訓的地方!」
「……老師在你身後。」
「就算是老師在……啥?」
夏爾話沒說完,就愣住了。
在尷尬地沉默中,他僵硬回頭,看到身後面無表情的亞伯拉罕。亞伯拉罕凝視著自己這個弟子,眼神滿是惱怒。
「呃……」
夏爾猖狂地表情垮塌了,他最後地回頭看了葉清玄一眼,帶著淚光:「你怎麼不早說?」
「我早說過了。」
葉清玄聳肩:「你不給我機會啊。」
在夏爾膽顫心驚地寂靜裡,亞伯拉罕終於開口,聲音倏無喜怒:「殘酷教室?用血淚換取教訓?夏爾,這些是我教你的麼?」
「我、我……」夏爾欲哭無淚:「我自學的。」
「你自學的很好,我讓你指導葉子練習,你就領悟出這麼多道理,真是令我感慨良多。」
他接過了夏爾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小竹鞭,敲在他的頭上:「現在,去罰站。」
他停頓了一下,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站到明天早上。」
夏爾雙目含淚,默默無語地靠到牆角,頭頂著安格魯百科全書,開始痛苦地罰站……
處理完夏爾之後,亞伯拉罕嘆了口氣,看向葉清玄:「你才剛剛開始學習音符不足一個月,現在就開始學習複數音符的演奏,我覺得還為時尚早。
音符、樂句、樂段和樂章,總要循序漸進。
由小節組成的樂段演奏已經是『節律級』的技巧了。」
「早學學總沒錯嘛。」
葉清玄笑了起來,略有嫻熟地彈了彈面前地鋼琴:「老師你不是說了麼?演奏的規律總是差不多,只不過是同時使用複數的音符而已……況且,我還找到了不錯的『練習曲』。」
「《黑色星期五》?」
提到這個,亞伯拉罕就忍不住嘆息。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8-31 08:47 AM
第九十三章 天才的記錄
半個月之前,葉清玄從圖書館裡出來之後,就一口氣睡了兩天。
醒來之後葉清玄告訴了亞伯拉罕他們一個驚掉下巴的新消息:他好像找到了一首完全適合自己的的樂譜。」
等驗證完了之後,還沒等亞伯拉罕高興,緊隨起來的就是一個壞消息……這一首名為《黑色星期五》的樂章,太過劍走偏鋒,以至於幾乎踩著境界線擦邊而過,只差一線就淪落到魔鬼音樂的範疇之中。
音符之間的關係會組成名為『音程』的結構,而在一般的樂曲中,都會儘量避免『三全音』這種音程,而採用『純音』。
因為三全音這種不諧的音程會激發人心和以太的陰暗面,令人陷入狂躁。而黑色星期五中,近乎通篇是由這種邪魔外道的音程組成。
甚至在邪神賜予自己扈從的黑暗樂章中,也沒有幾首蘊藏著如此絕望、瘋狂和陰沉的感情。
對於亞伯拉罕的詢問,葉清玄只是說自己在翻開一本大圖書館中的筆記時,忽然鑽進了腦中。
對此,亞伯拉罕滿懷憂愁。
他想不通,究竟是哪個『心像派系』的大師會將一首這麼偏激詭異的樂曲藏在筆記裡,而且通過『心印』的技巧直接刻印在人的意識中。
而且,能夠承載記憶、銘刻『心印』效果樂譜的材料寥寥無幾,珍貴異常。他完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人能夠在一頁普通的筆記上留下信息量如此之大的樂章。
《黑色星期五》,這是一首屬於『心像學派』的樂章。
雖然在劃分中是樂師級,但如果拆分成小節的話,作為節律級的練習曲也未嘗不可。
在經過亞伯拉罕分析之後,它的五個小節在不同的音符組合下,擁有五種不同的效果。
首先,通過旋律勾起傾聽者心中的負面情緒,令人失控。
緊接著,以太將在旋律的引導之下,影響並且控制敵人的五感。將人變成眼不能見、耳不能聽、身無觸感的殘廢狀態。
簡直堪稱傑出創作,而且應用廣泛。
經過亞伯拉罕的解讀,如果將五個小節連鎖演奏的話,還能激發另一種隱藏的效果。但是不論他如何嘗試,都無法將其從其中找出來。
所以,恐怕需要用特殊的演奏方法和樂器才會出現。
想到這裡,他就更加不放心了,不明白葉清玄為何要執著於練習這一首來歷不明的曲子。
而對於葉清玄來說,黑色星期五的練習簡直是當務之急。
當然要練啊!為什麼不練?當他在第一次嘗試彈奏這首曲子的時候,竟然發現萬年沉睡的『九霄環珮』有反應了!
當時他大喜過望,幾乎手舞足蹈。他有一種預感,當他真正掌握這一首曲子的時候,就是徹底喚醒九霄環珮的時候了。
對於這一張曾經父親隨身的古琴,他從小就耳濡目染許久,據說是從祖輩一直傳下來的珍貴樂器。
雖然不明白一直承裝在琴匣中的古琴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當務之急是先將它喚醒,掌握。
有了它來輔助自己對於以太的精密操作,他在樂師之道上的最大短板:操縱以太的『感覺』就可以得到彌補。
到時候就能夠輕鬆掌握『複數音符演奏』,突破學徒,到達節律級。
……而且,按照他印象中父親的惡趣味,解鎖九霄環珮之後,一定還會有什麼新的線索藏在那裡。
「你的進度實在是太快了,根基不牢怎麼辦?」
亞伯拉罕勸解著他:「《平均律》中的四十八個音符你才掌握了一半。想要進階節律級,起碼要將《平均律》全部學完之後,鞏固幾年的基礎啊。
你一味追求速度,萬一失控了怎麼辦?」
葉清玄搖頭:「我的情況老師你是知道的,我和依靠感覺的學生不一樣,所有基礎都是建築在前任的經驗之上,所以,只要死記硬背就沒問題了。
況且,在學習了老師你的『解譯法』之後,解譯基本音節,精簡音符結構就快了許多。
因為我並不靠感覺來控制以太,所以想要釋放音符,只要根據外界的以太反應,挑選腦子裡記好的音節就可以。就算碰到典籍中沒有的記錄,也可以根據外部環境和規律自行計算和推演出新的音節。
除非我計算錯誤,否則就不會存在會失控的可能。
況且,比起師兄以前的速度,我不算快了吧?」
聽到他這麼說,亞伯拉罕只是搖搖頭。
「他的情況跟你不一樣的。」
回憶起學校裡的傳說,葉清玄頓時有些好奇:「當初,師兄真的是一個月從學徒級到節律級麼?」
通常來說,假如純粹地依靠天賦和『感覺』的話,學徒階段將是一場漫長的苦行。
從符文學習再到掌握複數音符的演奏,能夠演奏小節,達到節律級,這中間會有痛苦的適應過程和無數心血的付出。
一般的學徒晉陞時間是三年,如果有天資聰穎狠下苦功的學生,甚至能夠將時間縮減到兩年。
但十年前,有個叫做夏爾的變態,完全將這個定律打破掉了。
只用一個月的時間,他從入門就達到了節律級,通過了學校的檢測。
當時他嚇掉了多少人的下巴和眼珠,被譽為學院將來的希望,安格魯未來的大師,甚至有問鼎聖徒的可能。
然而,十年過去的,昔日的天才卡在節律級和樂師級的難關上,就這麼變成一條愛喝酒愛裸奔的賤貨廢柴……
葉清玄真是想想都替他難過。
「不是一個月。」
在角落裡,罰站的夏爾糾正,嚴肅道:「是兩天。」
「……」
哢吧。
這一次輪到葉清玄的下巴掉下來了,他幾乎被嚇得跳到鋼琴上:「多長時間?!」
「兩天。」
亞伯拉罕嘆氣,撓了撓頭:「確切得說是一天半不到,當時我比較忙,得抽空跟他講。」
「老師你別開玩笑啊!」葉清玄的眼珠子快掉出來了:「一天半的時間?還是你抽空教他?」
「沒錯啊。」
夏爾頂著百科全書,無奈聳肩:「你知道的,我以前是天才嘛。」
「……」
寂靜裡,葉清玄摸索著將自己的眼球和下巴裝回去,許久之後才接受了這個衝擊性的事實,然後有些頹然地坐在椅子上。
「只要兩天?」
他喃喃自語:「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失敗啊,怎麼辦……而且為什麼外面說的都是一個月啊?怕嚇到人麼?」
「……當時申報記錄的時候沒注意時間,寫錯了。」
夏爾的表情頓時殘唸起來:「寫錯了之後發現不能改了,就只能這樣了。」
葉清玄一口老血從喉嚨裡湧出來,沒忍住。
「那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還卡在節律級,成不了樂師?!師兄你是不是一直在攢經驗,要爆個大新聞啊?」
「鬼咧!」
夏爾翻白眼:「你看看咱樂史系慘成這樣子,要能多爭取點榮譽,多要點預算,誰還韜光養晦啊。」
「那就沒道理啊。」
葉清玄完全不相信:「學徒、節律和樂師,三個等級之間分別是掌握了音符、小節和樂章。
只存在技術難度,不存在任何關卡,甚至只要苦熬苦練就絕對沒有問題!
難道師兄你到現在都還沒學會一首完整的樂章?」
「嗤!區區樂章。」
夏爾撇了撇嘴:「十年前我考試完當天,回家時順道就在路上學會了好幾首好麼?要不是怕被拽到手術台上去,我當時就申請樂師級考試了。」
「……」
葉清玄聽到自己七竅噴血的聲音:「真的假的?」
「實際上,在樂師一道上,夏爾的天分一直無人能及。」
亞伯拉罕點頭肯定,神情無奈:「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一首曲子到了夏爾的手裡,都會出問題。
從技巧和旋律上來說沒有任何的錯誤,可總是會出現奇怪的效果……」
「奇怪的效果?」
葉清玄一臉茫然。
「說來複雜……」
亞伯拉罕的神情糾結起來,不知道究竟怎麼解釋才好。
「哎,老師你光說他也理解不了啦。」
夏爾搖頭,走過來坐在鋼琴旁邊:「我自己來演示一下好了。師弟你不要被嚇到啊。」
話音未落,宛如冰霜破裂一般的清脆聲音迸射而出。
-
就像是一瞬間來到了阿斯加德的海上,萬里冰原之上,無數冰塊在海洋之上碰撞,發出了雄渾而清脆的聲響。
那種撲面而來的氣勢令葉清玄陷入了錯愕之中。
可是很快,他的神情就變成了恐懼:「《威廉退爾序曲》?師兄你是要毀掉整個琴房麼?」
威廉退爾序曲,召喚派系的樂譜,在聖城的評定中,它被譽為共鳴級的傑作之一,已經遠超出了樂師級的範疇。
可這一首序曲所呼應的狂暴以太,化作狂風暴雨,汪洋肆虐,淹沒一切。緊接著,召喚烈火行軍從天而降,燃燒的英靈軍團將一切敵人淹沒,摧枯拉朽的毀滅!
曾經創作出這一首樂曲的大師在祖國被入侵,家園被烈火焚之一炬的時候,以絕大的悲憤和憤怒創造出了這一首序曲,呼喚英靈軍團從天而降,帶領著自己的族人將一切入侵軍團徹底毀滅。
而他自己也因為過度的消耗而死在了勝利的前夕,但毫無疑問,這一首樂曲之中融入了他的精魂,一旦進入到了第二階段,將會真正召喚出一支鋼鐵軍團……
而現在,狂暴的以太波動已經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原本為了方便葉清玄練習,亞伯拉罕悄悄在琴房裡開啟了一級權限,能夠令以太匯聚,產生樂師級的效果。
但樂師級的召喚,就足以讓以太軍團將一切都徹底摧毀了。
就在葉清玄目瞪口呆之中,熾熱的以太化作了猩紅的烈火,在虛空之中匯聚,漸漸形成了一個模糊的形體。
下一瞬間,隨著雄壯序曲的拔高,效果徹底形成,接下來——英靈之軍將從天而降!
葉清玄已經準備強行打斷夏爾的演奏了,可是亞伯拉罕攔住了他,示意他仔細看。
轟!
火焰轟然炸裂,一個身影從虛空中緩緩地出現,匯聚成真實的形體,徹底具現完畢!
啪。
那個東西掉在鋼琴的蓋子上,發出一聲細微的碰撞聲。
「……等等,好像哪裡不太對?」
就在雄渾激盪的旋律中,那個被召喚而來的東西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在鋼琴上打了個滾,發出愉悅的**。
那是一隻灰白色的……貓?!
「貓?」
葉清玄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確實沒有產生幻覺,師兄的演奏召喚出的確實是一隻……看起來又懶又欠而且滿臉欠揍的貓!
緊接著,又是一聲『嘭』響,另一個東西從天空中掉下來。
葉清玄定睛看去,然後陷入呆滯。
那個小東西渾身是黃色的肌膚,有著大大的耳朵,細長的尾巴,還有憨態可掬的容貌。就像是剛剛睡醒一樣,它吧嗒著嘴,在琴蓋上打個滾,尾巴甩來甩去,煞是可愛,簡直令人心醉。
那是一隻……老鼠?
「這是什麼鬼?!」
還沒等葉清玄說完,貓和老鼠瞬間暴起!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9-1 02:35 PM
第94章 新的傳說
就像是看到了不死不休的死敵,那隻灰白色的貓瞬間炸毛,發出一聲尖銳的叫喊,向著老鼠撲去。
老鼠開始拔腿飛奔。在並不寬敞的琴房中瘋狂逃竄。
灰白的大貓瘋狂地攻擊老鼠。黃色老鼠也不甘示弱,不斷地將零碎的東西砸向後方。
貓和老鼠有時候你追我趕,有時候扭打在一起,還有的時候互相毆打。但不知道為什麼,它們本身都一點傷害都沒有受到。反而是所過之處,一切脆弱的東西都遭到魚池之殃。
水杯被打碎,木板被抓破,牆紙上滿是腳印,地毯上滿是抓痕,掛在牆上的相框啷噹墜地,就連鋼琴的腿都在它們的拚死廝殺中被打斷了一條。
一貓一鼠宛如狂風過境,所過之處摧毀掉了一切東西,將序曲完全變成了一場鬧劇。
隨著演奏的終結,貓和老鼠緩緩消散。
而室內已經徹底的滿目瘡痍。
夏爾的神情淡定,葉清玄已經徹底陷入呆滯中。亞伯拉罕神情無奈,搖頭離去,像是不忍心再看。
「你看到了吧?」
夏爾將手離開了琴鍵:「不論我演奏任何召喚派系的樂譜,都會變成這種鬼樣。皇帝圓舞曲、第四幻想即興曲……沒有一首例外的。
不過習慣了就好,習慣了之後看那隻貓和老鼠還覺得挺親切的,我給它們起了個小名叫『湯姆』和『傑瑞』,怎麼樣?可愛吧?」
葉清玄摸了摸自己的腦門,確定自己沒有產生幻覺,覺得有些荒謬:「為什麼不試試變化派系的樂譜?」
夏爾聳肩:「樂器會炸掉。」
「心象派系呢?」
「我會進入喝醉酒的狀態,然後不知道跑到哪裡去裸奔……你不是已經見到過了麼?」
「好吧。」葉清玄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幻術派系樂譜?」
「聽到的人都會產生幻覺,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皮膚黝黑、帶著墨鏡的壯漢站在自己面前,展開雙手,分別有一粒紅色的藥丸和綠色的藥丸……」
「……啟示派系?」
「聽到的人會感應到過去的景象,發現人類是猴子變成的。」
「……」
葉清玄已經不忍心問下去了,簡直是滿心血淚,慘痛歷史,說出來都沒人相信。
夏爾看著他的神色,就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慘痛,滿懷無奈地攬住他的肩膀,眼眶通紅起來:
「這麼多年以來,我學什麼什麼遭,練什麼什麼壞。不論什麼樂器到了我的手裡都會迅速爆炸……但儘管是這樣,師兄我也依舊通過了聖城的樂器十級考核,師弟你也要努力啊。」
葉清玄聞言先是一怔,聖城的樂器十級考核,那不是以高難度和對以太的精密控制出名的地獄級考試麼?
「你考的是什麼十級?」
「……三角鐵。」
夏爾仰天長嘆,雙目之中滿是血淚:「三角鐵十級,只有這個炸不掉。」
「……師兄不知道為什麼我好想哭啊。」
葉清玄忽然產生了一種和夏爾一起抱頭痛哭地衝動。
平心而論,自己要是遇到這種奇葩情況,估計早就崩潰了。沒想到夏爾的理智這麼強大,求生慾望簡直堅韌。
這麼多年以來,他從一個風華正茂、不苟言笑的天才變成一個老油條賤貨、學院之恥,卻依舊能夠毀人不倦的活下去,開開心心。
「咳咳,哭就算了。」
夏爾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連到這裡也差不多了,今晚先睡吧。根據我的推斷,那首練習曲你恐怕短時間內是練不成了。」
葉清玄嘆了口氣,明白他的意思。
和單個音符不同,當音符以小節的形式組合在一起時,彼此之間的連接和變化就變得尤為緊密。
音符彼此之間的關係組成了『音程』,音程組成了小節,而兩個和四個小節又能夠組成『樂段』。
可以說,每提升一級,需要對以太的精密操作就翻了一倍。
對於葉清玄來說,這是怒海行舟,野馬馳騁一般地痛苦過程,他完全被以太的反應拖著走,失去了自己的節奏。
哪怕是按照老師的解譯法去尋找最佳組合方式,也需要相當長時間的磨練和苦工才行。
這麼多天了,葉清玄才勉強掌握了第一小節的運用,而且還時常出錯。
不說像是夏爾那樣舉重若輕,能夠將任何曲子都彈奏地宛如流水一般順暢。單單是保證百分之百成功,正式練成,就需要三四個月的磨合了。
到現在,他才分外羨慕夏爾和白汐的天資。
雖然白汐不像是夏爾那麼變態,而且不喜歡學習,但偶爾上課的時候就完全像是郊遊一般輕鬆。有時候明明上課時在打瞌睡,下課前翻一遍書就學會了。
想到這裡,葉清玄就一陣沮喪:「算啦,大不了我哪一天發了大財,買一大堆符石,把熟練度硬生生地鼓上去唄。」
對此,夏爾只是呵呵,「師弟你生的不錯,沒想到想的也挺美。」
「切,沒準有一天我走在路上,一大堆符石就掉我腳邊了呢!」
「嗤!這幾率比我一覺睡醒躺在亞瑟王寶藏上的可能還小……」
「算了,不跟你講了」
葉清玄翻了個白眼,準備去睡覺,臨出門的時候回頭:「對了,師兄你知道城裡哪裡有賣彈珠的麼?」
「買彈珠?幹什麼?」
「答應要送給別人的謝禮。」
「哦,那明天下午我帶你去唄,正巧我的酒喝光了。」
夏爾打了個哈欠,低聲感嘆,「最近睡眠質量越來越糟糕了,老是做惡夢,難道是哪個學姐又紮了我的草人?」
「……」
-
-
翌日午後,葉青玄無比謹慎地帶好了阿瓦隆的地圖,囑咐過白汐如果自己失蹤的話一定要帶上老費把自己從不知道哪個地方的陰溝裡找回來,然後再三下定決心之後,終於跟夏爾出門了!
「師兄你靠不靠譜啊?」葉青玄走一步看三看,生怕夏爾這貨又把自己帶迷路帶到什麼鬼地方去。
「放心放心,這條路我走了五六年了,閉上眼睛都能找得到!」夏爾走在前面,信心十足,可葉青玄卻不敢掉以輕心。
見識過這貨迷路的本領之後,他實在放心不下來啊!
你見過帶學弟去食堂吃飯,然後莫名其妙的拐進遠在天邊的阿瓦隆警察廳的拘留室裡的麼?!
光是給那幾個警察解釋自己是迷路迷到這裡的,葉青玄就已經淚流滿面了,最後還是白汐帶著學院開的證明才把他給領回去的。
而夏爾那貨卻帶著一身脂粉味從學院的公共女宿舍裡鑽出來,差點被發現,然後丟到學院門口吊起來打!
「沒關係,走丟了不是還有老費嘛。」他拍了拍葉青玄的肩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這兩天你見到老費了沒?」
「沒有,它可能又去亂跑了,怎麼了?」
「……沒什麼。」夏爾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複雜:「你知道最近鬼母消失之後,阿瓦隆十大傳說裡又填補了新成員麼?」
葉青玄忽然有一種不大好的預感:「不會吧?」
「沒錯,新的傳說是一條神出鬼沒的狗。」
夏爾一臉殘念:「阿瓦隆的小孩子現在都知道不要一個人走路,不然總是會有一條惡狗從不知道什麼地方跳出來,然後把他們嚇到不能自理,順便搶走他們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
前兩天,雲樓城的使團離開時,皇室舉辦的盛大宴會上,國務大臣正在講話的時候,忽然有一隻叼著雞腿的大狗跳出來,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一口咬在大皇子腿上,把大皇子嚇到尿褲子。
而且『裝完逼就跑』,在所有人完全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它就一溜煙的跑沒了。據說它臨走之前那種鄙視的眼神令很多人的心理都受到了嚴重創傷,到現在大皇子還躲在羊圈裡不肯出來……」
「這是一個陰謀!一個意圖破壞兩國邦交的卑鄙陰謀!」夏爾模仿著國務大臣的暴怒語氣,無奈搖頭:「現在整個阿瓦隆風聲鶴唳,所有人都在抓狗,你最好讓老費躲的嚴實點,不要頂風作案……」
看著夏爾那種飽含著悲憫和悲愴的複雜眼神,葉青玄的表情抽搐著,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就在談話之中,他們已經走出了校門口。只是不知道為何,他們剛剛出門,就看到路上的人群一陣擾動。
緊接著,好幾隻信鴿撲打著翅膀飛上天去,一溜煙地飛到看不見了。
隱約看到還有人轉過身跑了,不知道幹什麼。
「這是怎麼了?」葉清玄疑惑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誰知道。」夏爾聳肩:「大概是放鴿子玩吧?」
「阿瓦隆的人真閒。」
「對啊,真閒。」
-
-
十分鐘之後,下城區,酒館。
在一片歌舞聲中,煙燻霧繞。
裝飾著金環和銀珠的天竺舞女在單根琴和陶壺鼓的曲聲中偏偏起舞,歌唱著吟誦神明的詩歌,搖曳生姿。
在台下,抽著水煙的大鬍子男人橫躺在臥榻上,眯起眼睛享受著水煙中的秘藥,隨著樂聲哼唱起來。
在歌舞聲中,有包著頭巾的佝僂男人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彎腰踩著台階上來,趴在榻前,神情滿是恭敬:
「沙魯克老爺,沙魯克老爺……」
「嗯?」沙魯克眯起的眼睛睜開,看到他的樣子,便坐直了身子,放下了水煙:「有消息了?」
「那個東方小鬼出現了。」佝僂男人低聲說:「他們出門了,往下城區這邊來了,好像是要找什麼東西。」
「沒看錯?」
「沒看錯!」下屬斬釘截鐵地點頭。
「很好。」沙魯克撫摸著腰間的象牙短刀,「其他人的消息呢?」
「按照您的吩咐,信鴿都被普蘇婆大師的梵唱給攔住了。暗樁都被解決了。」
佝僂男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狠色:「沒一個人逃出去。在他們發現自己的暗樁失蹤之前,那個小鬼的行蹤,只有我們知道。」
他停頓了一下,比劃了一個刀割的姿勢:「我們是不是趁著這個機會把那個小鬼……」
「不著急,這可是吉祥天的眷顧,優勢在我們這邊。我們花了這麼大力氣,只得到一個小鬼怎麼夠?」
沙魯克舔了舔嘴唇,似是:「讓我們的人都準備好!布好埋伏之後,用那個小鬼,一個一個把他們引過來……
這一次,我們玩把大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9-1 02:37 PM
第95章 螳螂捕蟬
下城區,亂糟糟的集市裡,一片爛菜葉子和臭水溝的氣味
少年的腳下踩著爛泥,回頭四周亂糟糟的樣子:「師兄,你的記性靠不靠譜啊?」
「別著急,別著急我記得就在這一塊的」
夏爾無比確信地點頭:「再往前走一段路,拐個彎就到了」
「這句話你十分鐘之前也說過,上一次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可是還在大街上……然後我們就走到這個鬼地方來了」
葉清玄一臉悔恨,感覺到深深地蛋疼
「可這就是阿瓦隆啊師弟」
夏爾大力的拍著他的肩膀:「它總是有這麼多驚喜哎呀,我看這蘿蔔挺便宜的,不如我們買點回去燉湯?」
「都這個時候,我們能先幹正事麼?蘿蔔能便宜到什麼程……哎呀,還真挺便宜這大南瓜也不錯老闆,給我來兩斤,您這兒的捲心菜怎麼賣?」
葉清玄的目光被蔬菜吸引,嫻熟地攤位上的大媽砍起價,最後又廢了一番唇舌之後才讓攤主給自己搭了兩條茄子
到最後用差不多一半的價錢買下來這麼多東西,葉清玄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心滿意足地抱起了一大堆東西:
「今天運氣真不錯,師兄你最近喝酒這麼厲害,還能燉個湯給你醒……臥槽,師兄你人呢?」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一轉身的功夫師兄竟然跑的不見人了
「老闆,您看到剛剛和我一塊的傢伙去哪兒了沒?」
攤位後面,膀大腰圓地大媽懶洋洋地翻起了眼睛:「剛才你買菜的時候好像有個穿紅衣服的小姑娘向他招了招手他就走了……」
「……」
葉清玄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忍不住想要怒吼:夏爾你這個混蛋究竟是出門泡妞還是帶路的啊
很快,重踏上路程的他就不得不操心另一件事情了
在下城區,錯綜複雜,滿地污水的小巷子裡,他環顧著四周好像不久之前見過的場景,終於發現:
自己迷路了……
就在寂靜裡他聽見遠處,傳來了隱約的聲音
似是有人走來
-
-
「到了大人,到了」
小巷之外,邋遢地流浪漢笑地無比諂媚
他熱情地搓著手,看著面前的人披著袍的人站在小巷的入口凝視著遠處
炎炎烈日之下,他的面孔和身體都隱藏在厚重的兜帽和長袍中,自內而外的散發著一陣寒意,像是鬼魂一樣,令人心生畏懼
「你確定?」
兜帽下,一個沙啞的聲音問
「看在錢的面子上,我絕對不敢撒一點謊」
流浪漢在旁邊低聲說,「他就是進了這裡面,我親眼看到的一個白頭髮的東方小鬼絕對沒錯」
他的神情滿是敬畏,「況且,您可是大人物在下城區的人都知道,想要混飯吃,就絕對不能得罪教授先生」
「那樣最好」
名為教授的人點頭,聲音像是骨片在摩擦:「否則,你最好擔心你有沒有命將這些錢花完」
就在長袍的袖口中,探出一隻蒼白而消瘦的手掌就像是死人一樣有種不見陽光的慘白
看到那一隻手掌,流浪漢的眼神重熱切起來他的視線落在那兩根手指夾著的那一疊綠色匯票上挪不開
看到那一疊錢,流浪漢就忍不住咧開嘴角,傻笑起來:那可是教會開出的大額匯票,整整一疊,全部都是一千磅的面值……
那些匯票被一根麻繩捆成了一卷,隨著那教授的手指拋出,翻滾著著落在地上
「你可以滾了」
教授揮手,頭也不回的走向小巷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流浪漢如同餓狗撲食一樣撲了上去,將地上的匯票撿起來,迫不及待地點起了數目,興奮無比地笑起來
「發財了啊,發財了」
髒兮兮地手指死死地抓著匯票,他的眼神狂熱,將這些可愛的小寶貝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可他抬起頭的時候,就愣住了
有一雙腳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錯愕地抬起頭,看到一隻裝飾著白銀和寶石的手杖,手杖握在一隻乾淨而修長的手中
那一隻手的食指帶著碩大紅寶石戒指,寶石中嵌著家徽
就像是準備前去赴宴一般,在做工考究的禮服的袖口上,兩粒鑲著碎鑽的袖扣折射出內斂又奢華的光
「教授先生,何必那麼著急呢?為何不聊一聊呢?」
握著手杖的男人發出聲音,那個聲音帶著優雅的語調,聽起來溫和又鎮定,像是來自一位朋友的勸告
那個男人頭戴禮帽,撐著自己的手杖,衣冠楚楚俊秀的臉上帶著彬彬有禮的微笑,滿是西西里人特有的虛偽和傲慢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卻不足以令流浪漢發出驚叫
可在那個年輕人的身後……是一群手持著尖刀和鐵棍的暴徒那些身材魁梧地男人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小巷中,悄無聲息那些的眼神陰沉,滿是桀驁和猙獰,帶著嘲弄地笑容看著他,就像是看著一個小丑
整個阿瓦隆,只有這一群暴徒會有如此鮮明的打扮
那群傢伙,全部都是西西里人
「、、手黨……」
流浪漢終於反應過來,像是見鬼了一樣,驚聲尖叫隨著年輕人鬆開手,他癱軟在地上,屁滾尿流地向後爬出:「我、我、我……」
年輕人對他究竟在幹什麼全無興趣只是揮了揮手,示意他趕快滾流浪漢驚恐地在地上向後爬行,爬遠了就扶著牆起來,頭也不回的跑了
連落在地上的匯票和錢都不敢要了
而在小巷中,只剩下了被暴徒包圍的教授,還有帶領著暴徒的年輕人
「看來,我被包圍了?」
教授渾然不覺剛才自己已經被包圍了,只是凝視這群來意不善的『朋友』
「初次見面,教授先生我是路索家族的次子您可以稱呼我為洛倫佐巴勒莫之鷹——洛倫佐」
年輕人滿是紳士風範地撫胸行禮,可是看向教授時眼神卻滿是嘲弄:「只不過,傳說中的『毒蛇』竟然毫無警覺地跳進別人的陷阱裡來,真是出乎預料」
「洛倫佐?是舒爾姿的兒子?」
兜帽之下,教授打量著年輕人像是早有預料:「你的度出乎我的預料我本來以為最先來這裡的是那群天竺人」
「實際上,最先到的是他們沒錯」
洛倫佐聳了聳肩,看向背後
在他背後,那群西西里暴徒的腳下,有紅色的液體在泊泊流淌
那些溫熱的血從另一條小巷中延伸出來,最後流進敞開口子的下水道中
幾個還在收拾現場的魁梧男人拖著兩具殘缺不全的屍體,丟進了下水道裡,看著它們隨著濁水奔流,翻滾著消失在暗裡
很明顯最先趕到的天竺人已經被這群西西里人解決了
原本布下的埋伏還沒有來得及發揮作用,就被一次乾脆利索的突襲被毀滅了
在最後面,一具肥胖的屍首上還帶著死不瞑目的錯愕神情那個天竺人的頭領之一沙魯克就這麼被亂刀分屍了
死的無聲無息
-
「看來我有些低估你們了」
教授從下水道裡收回視線:「看來你們早有準備是想要像是那群天竺人一樣麼?守在這裡,把想要分一杯羹的人一打盡……你們也想要那個小鬼?」
「你想要拖延時間?」
洛倫佐看穿了教授的心思,搖頭笑了:「沒用的,我們已經將附近幾百米之內全都清空了
現在,教授先生,您最好放明白點
雖然我們是敵人但看在你曾經為我們出過主意的份兒上,我願意讓您平安完整的離開這裡您覺得這個提議如何?」
「是麼?那我得感謝您的憐憫」
教授淡淡地說「只不過我怕我走不出去」
「您在擔心我背信棄義?」
洛倫佐皺眉,眼神陰冷,「我是路索家族的次子,言出必諾是我的父輩教給我的道理西西里人從不違背諾言看在鬼手的面子上,只要你許諾不再插手這一趟渾水,我願意放你離開」
「蠢貨」
教授嘆息
「——你以為我是在說你?」
洛倫佐一愣,正準備說什麼,可面色卻變了
一瞬間,他感覺到大地震動的聲音
寂靜裡,腳下的青磚在震動,像是有鐵錘在敲打著地面在這一條小巷的兩頭,有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那種腳步聲,宛如鐵片和石塊摩擦,帶著尖銳的聲音,迸射出火花在小巷中,洛倫佐錯愕地抬頭,看向兩邊,就像是看到了噩夢
就在小巷兩頭,有鐵光在閃爍
那是沉重板甲的顏色——板甲
「*」
當洛倫佐從驚愕中回神的時候,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
就在毫無防備中,那群身披鐵甲的魁梧男人從拐角中出現
就像是原本應該出現在戰場的餓狼們走錯了路,來到了這裡那些全副武裝的魁梧男人們渾身籠罩在沉重的盔甲中,踩著整齊劃一的腳步,宛如軍團行進
在他們手中拖曳著鐵斧和雙手劍,沉重的鐵器切裂了石磚,留下了猙獰又尖銳的聲音
可這裡不是戰場啊這裡是阿瓦隆
可為什麼會有一支重裝步兵出現在這裡?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9-2 08:26 AM
第九十六章 黃雀在後
一瞬間,突如其來的『軍隊』就掐死了小巷兩端的出口,舉起武器,殺意猙獰。樂文小說|
「看看我抓住了誰?兩條大魚!西西里的娘炮小少爺,還有鬼鬼祟祟的教授大人!」
粗矮男人大笑起來,他扛著一把沉重的焰形劍,面目被牛角盔所覆蓋,聲音嘶啞而冰冷。
「『矮犬』沃納?」洛倫佐終於明白了來者是誰……
這群傢伙不是軍隊,或者說,他們已經不是軍隊了。
他們是阿斯加德人!
這群天生的海盜種子、除了殺人之外什麼都不會的狂徒在祖國裁軍之後,就流竄在全世界各地,從刀口上混飯吃,以下手狠辣和絕不活口出名。
而在他們原本的團長沃納的帶領,有一部分瘋子登陸了阿瓦隆,成為了下城區的毒瘤之一。
「沒錯,是我。」
沃納大笑起來:「教授說的很對,今天你們一個都離不開這裡。」
洛倫佐已經蒙了。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這群傢伙是瘋子,但沒有想到,他們竟然瘋的這麼厲害。竟然暗藏了這麼多軍械!這種配備已經足夠進攻蘇格蘭場的總部了!他們以為阿瓦隆是什麼地方!
「你瘋了麼!」
他的面目扭曲,語調幾乎失聲:「蘇格蘭場絕不會讓你好過的!」
「哈哈哈,沒關係,我們花了點錢,警衛隊會裝作看不見的。」
沃納撫摸著自己重劍。他吃飯的傢伙什兒:
「——別忘了,阿斯加德人的『餐具』從不離身。現在到開飯的時候了,你們這些西西里娘炮還有什麼想說的麼?」
洛倫佐氣極反笑:「你以為你憑著這七十個鐵罐頭。就能把我們吃下來?」
「我的好小夥子們會告訴你結果的。」
沃納癲狂地笑著,眼瞳中滿是血絲。他身上寄宿的戰爭猛犬已經甦醒了,滿懷對屍首和血的**,高舉起了焰形劍。
「做你的美夢!」洛倫佐面目鐵青,拔出了杖劍,在他身後,西西里暴徒們已經準備魚死網破。
可就在劍拔弩張的慘烈氣氛中。卻有一個沙啞又嘲諷的聲音響起。
那是站在正中央的教授。
明明在下一瞬就會被兩邊的人砍成肉醬,可是他卻毫無恐懼。聲音裡帶著嘲笑的意味:
「各位,如果我是你們的話,就不會這麼急躁,畢竟……屋頂上的朋友還沒有說話呢。」
一言既出。全場寂靜了。
「屋頂?」
沃納和洛倫佐反射性的抬頭,看向兩側的高牆。在那裡,響起了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那是弓弦絞緊的聲響,如此密集!
於是,所有人的身體都緊繃起來了。
哪怕是渾身藏在鐵皮罐頭下的沃納也呆滯了,一滴冷汗從鼻尖上淌出來。
「他媽的!」他忍不住低聲呢喃。
他們幾乎能夠想像,在屋頂,弓弩被緩緩拉開的摸樣。
在仰望中,一個一個的消瘦身影從屋頂出現了。張開的弓弩對準了腳下的各位『客人』。
一共十六把軍用弩,保養良好,還散發著養護油的刺鼻氣息。這樣的弓弩在這種距離內。居高臨下,哪怕是鐵甲也能夠洞穿。十六張,雖然少,卻足夠將他們所有人都變成刺蝟!
「哎呀,被發現啦?」
就在屋頂,一個佝僂地矮小身影將身體藏在大盾後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張臉,向著教授裂開嘴。露出笑容:
「教授先生,沒想到您還有一隻狗鼻子。」
「老鼠會?」
沃納和洛倫茲終於明白了來者的身份,他們沒有想到,這群給貴族幹髒活的狗腿子竟然也想要趟這一道渾水!
此刻出場的,儼然是整個阿瓦隆最大的走私販子,貴族走狗,老鼠會的首領——鼠王:山姆.羅。
「卑鄙!簡直卑鄙!」
洛倫佐氣的渾身發抖:「山姆.羅,你還知道廉恥麼!」
「哎呀,小少爺您在說什麼吶!」
那個被稱為山姆.羅的男人似乎有些委屈,他憤憤不平地揮舞著自己的手弩:「各位都是敢拚敢打的好漢,可我們老鼠會都是一群靠著大人物的麵包渣過日子的可憐人呀!
和各位正面對上,絕對是有死無生的好麼?逼不得已,只好跑到高一點的地方去啦。」
他停頓了一下,晃了晃自己手裡的小玩意,笑容愉悅起來:「至於這個東西只是用來防身的,請您千萬不要在意。當我不存在就好,大家繼續,大家繼續……」
小巷中,所有人沉默無言,已經開始尋找退路。
毒蛇教授、巴勒莫之鷹、矮犬、鼠王……
就在這麼尷尬又詭異的氣氛中,下城區目前各個勢力的頭領們,久違地聚集在一起。
劍拔弩張。
-
「羅先生,有一點,我要提醒您一下。」
面對鼠王的嘲弄,教授只是聳了聳肩:「您覺得我們真的會傻到就地火拚,讓你坐收漁利麼?」
「哎呀,您怎麼能這麼想我呢,我可是和平主義者,打打殺殺什麼的,最討厭了!」
鼠王的眼睛一轉:「大家到這裡,不就是為了同一個目的麼?我有一個提議,不如各位聽聽看?」
洛倫佐和沃納對視了一眼,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說!」
「您看,大家都是那個東方小雜種來這裡的,那就大有商量的餘地。你們想要那個小鬼身上的東西,可我們不一樣,亞瑟的寶藏太飄渺了。我們只要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
洛倫佐冷聲問,「你什麼意思?」
「很簡單,我們要他的命。」
鼠王老羅咧嘴一笑。「羅西家族在他的身上損失了一個重要的繼承人,為了除掉他,可是付了大筆價碼給我們。」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教授:「只不過我們的人太多了,蛋糕不太好分……不如,我們先解決掉最弱的那個,然後再談談那個東方小雜種的歸屬。如何?」
這裡最弱的?
話音一落,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小巷中央的教授身上。
雖然明知道這個傢伙在挑撥離間。可幾個人的眼神還是都忍不住一熱:
確實,教授這個傢伙平時神出鬼沒,雖然手下並沒有直屬的勢力,但是手裡掌握著不少令人忌憚的秘密。
想要徹底解決掉這個禍患的話。現在確實是最好的機會……
反正,他只有一個人不是麼?憑什麼想要從他們這裡將蛋糕分走?阿瓦隆已經太小了,能夠去掉一個礙事兒的傢伙,或許也是一件好事?
洛倫佐吞了口吐沫,沃納握著焰形劍,眼神躍躍欲試起來。
「這是怎麼了?大家,忽然都看著我。」
教授嘆了口氣:「看來,我是最弱的那個了?」
「難道不是麼?」
鼠王老羅陰測測地笑著,抬起手。當那一隻手掌落下的時候,十六張勁弩就會將這個傢伙紮成刺蝟!
「我覺得,在付諸行動之前。各位還是好好考慮一下比較好。不如——我變個魔術給大家欣賞欣賞?」
教授輕聲笑起來,長袍中的雙手抬起,輕輕地拍手。清脆地拍手聲在寂靜的小巷中迴蕩。
就在所有人錯愕的眼神中,他背後的空氣一陣波動。
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瞬間出現了一隻『怪獸』!
——沒錯,就是怪獸!
就在消瘦的教授身後。驟然出現了一個龐大的影子。
就像是巨人的子嗣一般,那個猙獰的影子足足有三米高!就像是只要伸一伸手就能夠將屋頂上鼠王一把砸成肉醬一樣!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幾乎所有人都不願意相信,那個東西竟然是一個人!
沒錯,他竟然是人類……
在小巷中,那個怪物頭戴著一個誇張又滑稽的驢頭面具,蹲坐在教授的身後。手裡提著一把摺疊起來的骨鋸,像是一個剛剛從菜市場下班了的屠夫。
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一陣發自內心的恐懼。
那個巨人的上身赤裸,只套著一件髒兮兮的圍裙,麻布圍裙上層層疊疊的,盡數是乾結的血漬……一層又一層的,將爛黃色的圍裙幾乎染成了暗紅!
在他的雙臂上,虯結鼓動的肌肉隨著心臟一起跳動著,隱約可以看到滿是疤痕的皮膚上那一道道鼓起的血管!
在寂靜裡,只有所有人吞口水的聲音,有人張開口,囁嚅著那個名字,發出恐懼地驚叫:
「——血、血肉屠夫!」
不死者、怪物、屠夫、惡鬼之子、馬面人,血夜噩影……當然,最出名的綽號自然是血肉屠夫。
以誇張到近乎如同巨人的可怕身影還有不留任何活口、不懼任何敵人的誇張全勝戰績,這個怪物宛如噩夢一般傳聞散播在阿瓦隆的大街小巷上。
誰都沒有想到,教授竟然僱傭了這個怪物,而且還將他隱藏在自己身邊……
洛倫佐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幾步,眼神忌憚,他可是親耳從父親那裡聽聞過這個怪物一旦大開殺戒之後會造成什麼後果的可怕傳聞。
沃納就乾脆了許多,迅速地後退,所有重甲暴徒們都舉起武器,嚴陣以待。
可和血肉屠夫的恐怖傳聞相比,七十名全副武裝的重裝士兵……似乎有些不大夠看。
「他媽的。」
這一次輪到鼠王來罵髒話了。
-
現在,在眾目睽睽之下,那一隻狂暴的怪物從隱身中現身,卻並沒有大開殺戒,而是抬起頭,深吸了一口飄散著血腥味兒的空氣。
於是,在宛如鼓聲的心跳裡,『他』或者『它』的皮膚變成了赤紅。滑稽的驢頭面具上,裂開了猙獰的笑容。
在他的腳下,青磚中,忽然有數不清的蟲子從縫隙裡鑽出來,瘋狂地逃向了四面八方,就像是感應到了恐怖怪物的到來,開始了絕望的逃亡。
在寂靜裡,它沉默不語,只是扛起了骨鋸,從地上站起來,瞬息間湊到了房頂上的鼠王面前,專注地凝視著這個躲在大盾後面的佝僂男人。
在面具上鏤空的眼部,是滿是血絲的眼瞳。眼神如同俯瞰著待宰牲畜。
明明是一個人類,卻像是妖魔。它是這一座城市之下的黑暗和血漿所豢養出的怪物,這一座城市最醜陋的那一面所呼喚來的惡魔。
「你、你……你別過來!」
鼠王吞了口吐沫,踉蹌地後退。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9-2 08:33 AM
第九十七章 寶貝請轉身
一片死寂中,只有吞口水的聲音。看小說到網
「諸位,這個魔術如何?」
教授沙啞地笑著,袖口中滑出一支金屬長笛,長笛在他的指尖,靈巧如精靈:「我想,接下來,我們可以談談了吧?關於那個東方小鬼的分配……」
他揮了揮手,沉默地屠夫收回了視線,重新回到他的身後。
「樂師?」洛倫佐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低聲自言自語:「什麼級別?」
「至少樂師級。」隱藏在隊伍中的樂師說:「而且,光是血肉屠夫已經很棘手了,我們沒有把握。」
「屠夫再怎麼厲害,也只是人類。」
「不,到了那種程度,我們一般稱它為怪物。」
隊伍中的樂師嘆息:「一直以來,教授都深藏不露,沒有想到竟然是個樂師……這是教授的陷阱,洛倫佐,我們中計了。」
洛倫佐明白他的意思。
面對教授和屠夫的組合,倘若開戰,輸的可能性未必沒有,但勝了卻必然是慘勝。一個底牌層出不窮的教授和一個幾乎殺不死的怪物,加起來足夠他們的精銳盡沒。
這種贏了元氣大傷,輸了也要損失慘重的的戰爭,已經沒什麼好打的了。更何況旁邊還有老鼠羅和矮犬……
不論如何,在那一隻怪物出現之後,所有人都已經明白:
——現在教授佔據主動了。
-
在屋頂上。鼠王看著沉默地怪獸,嘴角抽搐了一下:「教授,你究竟想怎麼樣?」
「很簡單。」
教授環顧著他們:「現在有兩個解決辦法。第一個辦法。你們滾,那個小鬼是我的。或者,你們會喜歡第二種辦法……」
第二種辦法,很簡單,魚死網破。
在凝固的氣氛之中,所有人互相看著,眼神中滿是戒備和貪慾。
最先退出的是洛倫佐。這群西西里流浪人的首領舉起了手,神情鐵青地宣佈:「我不管你們準備怎麼辦。我們路索家族退出。矮犬,讓你們的人讓開……」
西西里暴徒們緩緩後退,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戒備著背後的阿斯加德僱傭兵。
眼看原本到嘴裡的燒鵝長翅膀飛了。矮犬的表情也在抽搐著。
握緊焰形劍的雙手鬆開又握緊,到最後,咬牙發出聲音:「後隊讓開路,我們也撤……」
「明智的選擇。」教授拍了拍手,最後看向了屋頂上的山姆.羅:「鼠王先生,看來您準備拿出骨氣來,死戰不退了?」
開什麼玩笑,整個下城區最沒有骨氣的就是這幫老鼠會。
眼看著大好局勢翻盤,鼠王的眼珠子咕嚕咕咕轉著。表情滿是肉痛。他輕輕地放下了手:
「我們也撤……」
三方人戒備地凝視著教授和他身旁那隻怪物,小心翼翼地後退。
原本緊繃的氣氛就這樣漸漸的鬆懈下來,眼看著不需要在火拚。所有人都忍不住鬆了口氣。
可就在這個時候,小巷中傳來了少年疑惑的聲音。
「請問有人嗎?」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迷路的少年低頭抱著一大堆東西,走出小巷:「不好意思,我迷路了。師兄是不是你在外……我擦嘞!」
臥槽,這什麼鬼?!
葉清玄抬頭的瞬間。已經被面前的景象嚇得快飛起來了。
他腦子裡一片空白,環顧著周圍的人。看著他們手裡的砍刀、鋼筋、重甲、手弩,還有那個詭異到不似人形的怪物……
當你看著他們的時候,他們也在看著你。
就在所有人呆滯的眼神中,這個白頭髮的東方少年左手抓著兩斤蘿蔔,右手提著一兜子番茄,懷裡還抱著倆足夠去萬聖節點燈籠的大南瓜。
就像是買菜歸來。
眾目睽睽之下,呆立的少年終於反應過來,果斷地後退了一步:「對不起,我走錯地方了。你們繼續,請不要管我!」
就在所有人眼珠子掉了一地的聲音裡,他緩緩後退,轉過身,邁開腿……
情急之下,鼠王發出聲音:「站住!」
「好嘞……」
嘴上說好嘞,但身體明顯很老實。葉清玄在瞬間像是觸電一樣,邁開大長腿,狂奔而去。
「我擦,跑的好快!」人群中有人低聲感嘆,
就像是打開什麼糟糕的開關,局勢在一瞬間失控了,原本後退的人群躁動起來!
「抓住他!」
人群之中有人喊:「誰抓到就算誰的!」
凝固的氣氛瞬間破碎,人群沸騰起來了。不論是準備離開的洛倫佐和沃納,還有鼠王,都完全忘記了剛才說過什麼,發瘋了一樣追上去。
教授愣在了原地,他完全沒有料到幾秒鐘前一片大好的形勢會變成這樣。
眼看著沸沸揚揚地人群已經衝進了小巷,他憤怒地握緊長笛,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怒:
「屠夫,抓住他!」
高達三米的巨人嘶啞的低吼,縱身一躍,落入人群中,隨手揮出骨鋸,就有兩個人瞬間被拍在了牆上,吧唧一聲,血就噴了出來。
隨著骨鋸的橫掃,好幾個人瞬間被骨鋸上慘烈的刃口給切成了兩端,血噗呲噗呲地噴出來,驚起一片尖叫聲。
-
在小巷最前面,葉清玄玩命地狂奔。
他一回頭,看到眾多惡形惡狀的大漢還有手裡抓著各色凶器的流氓,以及那個魁梧到渾然不似人形的怪物,頓時欲哭無淚。
他有種哭喊的衝動:
「為什麼追我!」
鼠王大吼:「我要急……特麼不對。快把寶物交出來!饒你不死!」
在下面,洛倫佐也連忙喊道:「那位朋友,不要跑。我們可以保護你……」
「呸!你放屁!」
雖然穿著重甲,但矮犬卻跑的飛快,緊追不放:「小鬼,別聽他們的!交給我!你就是阿斯加德人永遠的朋友!」
寶物個鬼啊!朋友個鬼啊!我到哪裡給你變個寶物出來啊!
葉清玄忍著流淚的衝動,加速狂奔。
就在奔跑中,他忽然福至心靈,揚手拋出一物:
「——給你寶物!接著!」
一個黑影從他的懷中飛出。劃過一道弧線,落向了矮犬沃納的懷中。
矮犬連焰形劍都顧不得要了。本能的撲了上去。還沒來得及看仔細,就沒有後面衝上來的人影給撲到了。
人群裡一陣大吼:「寶貝在這裡!」
「抓住他!」
「矮犬把東西拿到手了!」
一層一層的人撲上來,矮犬下意識地將那個東西握緊,擋在面前。只聽見吧唧一聲。血紅色的漿液就從手指頭縫裡飈射出來。
大吼著衝上來的人都愣住了,有的汁液落進了他們的嘴裡,有的人下意識地吧嗒了一下嘴:
「酸酸甜甜的……這寶貝能吃?媽媽,我也能進阿瓦隆啦!」
衝上來的洛倫茲被氣瘋了,一腳將他踢翻:
「蠢貨,這是番茄!」
-
「你們不是想要寶貝麼!給你們寶貝!」
在前面,葉清玄已經發寶貝發上癮了,不斷地將手中的東西丟出去:「給你番茄!給你土豆!」
「給你荔枝!」
丟上癮的他乾脆抓住什麼丟什麼,撈起地上的青蛙也丟了過去:「給你蛤蟆!給你烏賊。還有一條憤怒的香蕉!」
憤怒的香蕉果然很憤怒地糊在了洛倫佐的臉上,他的臉上還掛著半條被砸碎的爛茄子,原本衣冠楚楚地紳士已經變成了一個撿破爛的乞丐。
憤怒地洛倫佐正要怒吼。忽然又有一個東西迎面丟來,帶著粘稠的血腥氣蓋在他臉上。
他錯愕地站住,顫抖地手指從臉上摘下那一片帶血的衛、衛生棉,終於發出了抓狂的尖叫:
「給我幹掉他!幹掉他!」
鼠王的人也終於明白了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在屋頂上,頓時有人站定。手中的軍弩對準了少年的身影,緊接著……扣動扳機!
隨著呼嘯的尖響。一發弩箭擦著少年的手臂飛過,深深地刺入了小巷的牆壁中。箭身嗡嗡顫動著,宛如蜜蜂振翅。
葉清玄低頭看著手臂上的傷痕,石化了:
「我去,你們玩真的?」
「誰特麼跟你開玩笑了?!」
屋頂上,鼠王尖叫:「小的們,準備,給我射死這個小崽子。」
一片弓弩上弦的聲音密密麻麻的想起來,弄的葉清玄頭皮發麻:「我就買了個菜,我招誰惹誰了!」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吟誦。
所有人怒吼和喧囂掩蓋了音節的頓挫,就在沙啞的韻律中,少年的身體驟然一陣模糊,變得朦朧又飄忽。
音符.朧!
「娘的,忘了,那個小鬼是個樂師學徒!」鼠王怒吼:「快放箭!放箭!射死他!」
緊接著,葉清玄又毫不猶豫地給自己的身上拍了一個『流動』,臉色頓時漲紅。在奔跑中進行這種精密操作真是要命。
他的速度加快,躲過了好幾根擦著頭髮飛過去的箭矢,身體越發的模糊,在一個拐角猛然消失不見了。
人群一陣混亂,可背後衝過來的人沒停,一陣混亂之後,前面人擠著後面人往前衝。亂局裡,這群手持危險物品的傢伙互相之間的磕碰就導致不少人受傷,受傷之後的匪徒可沒什麼道理可講,就地開始了火並。
就在砍殺和踩踏裡,不知道就有多少人橫屍就地。
在怒吼和尖叫中,血漿飛迸。
在沒有人注意到的牆角裡,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悄悄地貼著牆挪動起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5-9-3 04:11 AM
第九十八章 這裡是阿瓦隆
「安靜、安靜,沒有人看得到你……」
葉清玄低聲嘟噥,抱頭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向前爬動。
負擔著同時負擔著『流動』和『朧』的雙重效果,而且還要進行精密操作,他的臉都快要被憋青了。
在跑過一個拐角,確定沒有人發現自己後,葉清玄瞬間癱倒在了地上。
『流動』和『朧』同時解除,汗水像是有了水龍頭一樣從衣服下面滲出來,瞬間在原地留下了一個濕漉漉的人印子。
在地上,他看著懷裡忘記丟到的大南瓜,茫然又煩躁地將它丟到了牆角:
「這究竟是什麼事兒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自己就上街買個彈珠順便買個菜,就會被一大群人追砍!還寶物?寶物個鬼啊!
葉清玄摸遍渾身上下,最值錢的就剩下身上一個牛皮錢包了!這錢包在街角花個幾十塊錢就能買回來……他們圖啥?!圖啥啊?!
想了半天,葉清玄想到頭疼,只能歸結為這群傢伙神經不正常……
「真是倒霉透了。」
葉清玄嘆了口氣,從地上爬起來。他已經不打算買彈珠了,只求趕快回到學院去。為什麼自己每次出學院都會碰到這種奇怪的事情?!
剛爬起來,就感覺到一陣頭頂生風。他旋即感覺到頭皮發麻,想也不想的就地翻滾,就聽見背後咣噹一聲!
地上的石板在焰形劍的劈斬下開裂了。
「你果然、果然跑出來了!」
渾身是血的沃納喘著氣,牛角盔下的眼睛瞪大,凝視著葉清玄,帶著狂喜:「是我運氣好……快把寶物交出來!」
「寶物你個大頭鬼!」
葉清玄飛起一腳將腳下的南瓜一腳踹向了沃納,卻看到沃納舉起焰形劍,橫掃!南瓜在空中就被劈碎了。輕而易舉。
汁液和碎片飛迸,葉清玄只覺得脖子根發冷。
焰形劍,這種需要在劍刃上留持握柄的重劍本身就屬於重兵器的一種,它砍人大部分威力其實都不是劍刃,而是它本身的重量。
也只有在阿斯加德人中也算天生怪力的沃納才能把它玩的如此順溜,一旦使出來就如同大風車。一劍一劍地砍過來,在地上留下遍地劍痕。
葉清玄踉蹌後退,卻被沃納緊追不放。
原本他是個矮子,可現在步伐交錯快得讓人看不清。
這種大開大闔的劍術本來極端注重自身穩定,除了穩如磐石的下盤功夫,更需要配合那種迅捷的步法。
只看他的腳步幾個交錯,矮小的身體就像是平移一樣向前突出了數尺。
劍刃當頭劈下!
葉清玄最後關頭果斷向後一躍,感覺到焰形劍的劍鋒擦著額頭飛過,斬斷他兩根頭髮。
沃納舉著重劍獰笑:「既然你死魚籽嘴硬的話。那我就從你的屍體上搜好了!」
「什麼死魚籽啊?是死鴨子好麼!」
葉清玄在慌亂之中下意識地反唇相譏:「最看不起你們這幫混社會的了,一點文化都沒有!」
沃納一愣,面色頓時羞紅,緊接著變成惱怒的青紫:「你找死!」
說完,重劍好似不要錢的劈了過來,險象環生。
「喂喂,有話好商量啊!你別生氣好不好?!」
葉清玄欲哭無淚:「不如這樣,我教你語法。你們放過我行不行?」
「做夢!」
沃納冷笑:「現在整個下城區的幫會都想要了你的狗命!你想要讓我們都放了你,那你開的語法補習班得夠大才行。」
「你們圖什麼啊!」
葉清玄怒了:「我就一個。你們一群人一刀都不夠分的好麼?!砍死我的好處都有什麼啊?你們誰說對了我就給他砍好不好啊!」
「裝傻充愣!進入阿瓦隆之影的寶物不就在你身上麼!」
「你看我身上像是裝著什麼寶物的樣子麼?」
「不管了,先砍死再說!有種你再躲!」
沃納獰笑,焰形劍當頭劈下。葉清玄咬著牙,感覺到了久違的狂躁和憤怒。
「你們這群傢伙,腦回路究竟怎麼張的啊?聽不懂人說話啊!聽不懂人話嗎?!每天腦子裡就是砍人砍人砍人,讓你媽媽知道的不會傷心嗎!」
他一怒之下。將身上的『流動』效果激化到最大。
這次不躲不閃,反而向前踏出了兩步,擦著斬下的重劍擠進了沃納懷裡,猛然伸手一拳揍在他唯一露在頭盔外面的鼻子上!
嘭!
拳頭砸在牛角盔上,沃納一陣痛呼。焰形劍脫手而出。忍不住想要伸手摀住鼻子。可葉清玄才不會讓他好過,一腳踹在他的烏龜殼上,將他壓倒在地,然後憤怒地拳頭一拳一拳地砸在他的鼻子上,直到他的鼻樑發出碎裂的聲音,手上鮮血淋漓,才停止。
震怒地沃納也不管傷口了,猛然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紮在葉清玄的手臂上。葉清玄見到他拔刀就迅速後退,可舊傷未癒的手臂上又被劃拉出一道口子。
自從到了阿瓦隆,就他媽沒好事兒!
葉清玄暴怒之中,口中快速地吟誦起了基本音節——加速吟誦!
根據亞伯拉罕教他的解譯法,他直接將音節省略了一半,可如有實質的寒意卻籠罩在他的手上,隨著他的手掌按落!
這是上一次埃德蒙拿來打他的音符——霜節!
這一手按下去,落在他的臉上,其中的以太就會徹底爆發,將他的眼珠子外代半個腦子都凍成冰疙瘩。
可最後的一瞬間,葉清玄猶豫了一下,手掌向下移了一寸,按在他的手上。
沃納痛呼一聲,手臂忽然麻木,感覺不到手掌的存在了。
「別動!」葉清玄握緊拳頭對準了他的手掌:「否則我這一拳敲下去。你的右手就碎了!你不動的話,回去到教堂找個聖詠樂師,還能治好……」
「嘿嘿,走眼啦……竟然敗在了一個連殺人都不敢的小鬼手裡。」
沃納在地上,自嘲地笑起來,血流滿面的臉上露出猙獰地笑容:「你以為放過我有用麼?饒我的命我就會放過你?別天真了……現在整個下城區所有人都想要你的命!」
「我是無辜的!」葉清玄怒吼。
沃納冷笑。「無辜的人就不能死麼?」
葉清玄愣住了。
「你說的話,我聽過無數次。那些不願意交錢的人,那些犯了規矩的人,那些被人買了命的人……他們都在臨死前說了很多很好聽的話,但好聽的話幫不了他們。你以為這是哪兒?這裡是阿瓦隆!」
沃納裂開嘴,舔舐著自己的血,大聲笑起來:「只要那個東西還在你身上一天,你就絕對不可能逃得過的。」
「你們這群瘋子。」
葉清玄一拳砸在他的臉上,從地上爬起來。遠處喊殺的聲音已經進了。他不想在這個神經病身上再浪費時間。
可就在他的背後,一隻手被凍住的沃納看著他的背影卻冷笑起來。他的左手無聲地從靴筒中拔出一把短小的飛刀,綠油油地飛刀對準了少年的後心。
淬毒也不是只有天竺人才會的。
可就在此時,一陣轟鳴從遠處疾馳而來。
沃納一愣,旋即感覺天地一暗,旁邊的牆猛然坍塌了,他來不及驚叫,就被忽然倒塌下來的牆壁掩埋。
巨響讓葉清玄嚇了一跳。他回頭一看,只看到一片血紅。還有一隻渾身血紅色的怪物……
就在倒塌的牆壁之後。整個道路已經被殘缺的屍首佈滿。
遍體殘骸,斷手斷腿無數。
就在倒塌的磚塊之上,是一個渾身被血染成赤紅色的狂暴身影——血肉屠夫!
他就像是循著少年的氣息而來,一路上掀起了純粹的屠殺,將道路染紅。
直到現在,他被血浸透了的圍裙上還掛著幾幅零碎的下水。
在他的右手中提著一把骨鋸。現在鋸子上已經遍佈缺口……葉清玄完全不想知道那些缺口究竟是鋸什麼才留下來的。而左手上,則是一個完整的腦袋。
就像是隨意的從某個人身上拔下來的一樣,上面還帶著半截脊椎。
就在寂靜裡,他隨手將頭顱拋在地上,發出嘶啞的咆哮聲!
緊接著。空氣中忽然響起了隱約的頌唱聲,像是詭異的怨靈在尖叫。在他**的雙臂,高高拱起的肌肉宛如心臟一般跳動著,亮起了隱約的音符。
那些音符明滅著,吸引著海量的以太匯聚而來,從四肢百骸中鑽入了他的身體,將它變成了一個純粹的怪物!
於是,心臟變成了鼓聲,血脈奔流的聲音化作吟誦,虛空中的尖叫就是節拍,呼吸的聲響也匯聚在這四肢百骸所成就的合唱中,化作癲狂的合唱:
「神啊,請予我慈悲,我跪倒在靈魂的河流中,試圖洗清污濁!
神啊,請予我救贖,詛咒沒過了我的腰際,你能聽見我的哀求嗎?
神啊,請予我恩賜,血水已漫過我的脖頸,我哀鳴著企求解脫……」
無數血氣翻湧著,化作隱約的猙獰面容,應和著歌聲,發出宛如稚童一般地歡呼:「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歌頌那神明,請帶我回歸天堂!!」
「這……究竟是什麼怪物!」
葉清玄呢喃著,不可置信地踉蹌後退,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這個傢伙,竟然將自己變成了煉金裝備,在身上紋了一整部樂譜!
只有強到這種非人程度的軀殼,才用肉體擔負起一部樂譜的消耗。鬼母身上那種植入了大量人造器官的改造簡直沒有辦法和他相提並論。
現在,以太奔流在他的血脈之中,變成了某種比血液更加狂暴,比火焰更加熾熱的力量,令他從人類的軀殼中蛻變成如此慘烈的摸樣。
他不是妖魔,但那種瘋狂的殺意令他變成比妖魔更加可怕、更加純粹的……殺戮機器!
就在這瘋狂和殘忍的歌聲中,屠夫抬起了頭,隔著面具,那一雙血紅的眼瞳注視著少年。
骨鋸,高高舉起。
獵殺時間到,你祈禱過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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